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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幻想曲

  1. 干杯!

  一封来自巴黎的信件已阅读过了,弗雷德里克摇摇头,重新坐到钢琴前,弹出一个高音。

  原来是一位波兰钢琴家请他为《音乐月刊》撰写几篇评论波兰音乐和音乐家的文章,这是提高自己声誉和扩大影响的好机会。

  但他认为:“我还没有什么见解值得在巴黎的报刊上刊登,报刊应该刊登真理,而无论是好的还是差的歌剧,我都未曾看过。倘若写的话,准要大出洋相!”弗雷德里克给朋友的信中表白了自己的想法。

  谦虚的美德和严格要求固然使人肃然起敬,不过弗雷德里克在信中还说出了另一半意思:他不想轻易得罪本国的同行,更不想引起波兰著名作曲家库尔平斯基(1785—1857)的不愉快,因为这位终身在华沙歌剧院工作的作曲家定期为外国音乐期刊撰稿。

  不说真话不符合弗雷德里克的性格,与其说些出言不恭、刻薄的言论,引来说不清的是是非非,还不如安心搞些自己喜爱的创作。

  他很看重自己的名声,更不愿拿自己的名声去做危险的交易。温和、谦让的绅士风度则是与他纤细轻柔的演奏风格很相似。

  贝多芬交响乐的雄壮气势在弗雷德里克的创作乐曲中难以找到痕迹,因为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如果以管弦乐曲来表达弗雷德里克阴柔之美的创作构思,那么往往使他感到头疼,不过他还是想尝试一番。

  1827年华沙歌剧院上演了莫扎特的歌剧《唐璜》,歌剧剧本由达·蓬塔所编,取材于西班牙民间传说《石客记》。歌剧描写了身为贵族的唐璜不择手段地追求精神和**上的享受,残害了许多善良人们的心灵,最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歌剧强调了对人物的音乐刻画,特别是运用三重唱对人物内心一瞬间的突变进行了细腻的描写。而且对不同人物性格在特定情况下相互影响的心理变化也做了创新的艺术处理,唐璜和村女采莉娜的二重唱就是一个突出的例子。

  弗雷德里克的脑子里闪过一道亮光,为何不能用钢琴的黑白键来刻画不同人物的心理呢?为了烘托气氛,达到歌剧那样的效果,他选择了歌剧中的一段主题音乐,首次尝试管弦乐与钢琴合作的形式。

  唐璜和采莉娜二重唱的主旋律经过弗雷德里克的再度创作,写成了后来得名为《把手伸给我》主题变奏曲,编号为“作品第二号——B大调钢琴和乐队变奏曲”。

  在弗雷德里克创作的众多乐曲中,几乎很少采用“标题音乐”的醒目形式。也许他认为乐曲的本身已足够表达自己的内心感情世界,无需赘言点破,否则只能损坏不同层次听众的不同欣赏心理。有一千个听众,就有一千个不同的音乐“标题”。

  如果说这也反映了弗雷德里克保持着一个天才所具有的敏感,夹带着某种居高临下俯瞰一切的习惯心理,那么这种“标题音乐”的形式只好是教科书上的程式框框了。

  因此,弗雷德里克宁愿采用“波洛奈兹”、“玛祖卡”、“圆舞曲”和“夜曲”等惯用形式,也不愿在听众面前充当一名滔滔不绝的教师角色。

  作为老师埃尔斯纳对这位天才学生抱着很大的希望,但弗雷德里克上交的谱曲作业,却常常使得性格温顺的埃尔斯纳的耐心超出了极限:

  “弗雷德里克,你对我们讲授的规则太随便了。”

  “对不起,我的手脚不想被捆住。”弗雷德里克低声辩解着。

  “你应该学会,自由与规则有时也是一对好兄弟。”

  “我只有一个好兄弟——自由。”弗雷德里克有点不耐烦了,但又马上补充说,“我会努力喜欢规则的。”

  埃尔斯纳有点失望了,说:“一位艺术家,不论处于任何环境,都应善于吸取周围的有益因素,同时还应记住:只有在自己的身上下功夫,只有经过不断摸索,提高自己水平,才能赢得同行的尊敬。”

  夏天来了,弗雷德里克拿回了音乐学院一年级的考试成绩单。埃尔斯纳对他的学习还是作了充分的肯定,但写下的评语不如其他几位优秀学生。

  弗雷德里克把未完成的“作品第二号”总谱塞进手提箱里,到乡下去度假了。他心里明白,这部有管弦乐加入的总谱的成败,将证明他一年来在学院学习的真正水平。

  这次度假地点是他的出生地——热拉左瓦·沃拉庄园,庄园女主人沙贝克伯爵夫人住在丈夫那里,把自己住的别墅让出来给弗雷德里克暂住。

  前年曾与伙伴们一起远足旅行的路线仍然使他难以忘怀,这次他单独前往。

  四轮马车长时间的颠簸未能熄灭他汲取民间音乐养分的热情,似曾相识的田野和飘荡在阳光下的民歌,仍然使他激动不已。

  他需要乡间的音乐素材,包括走调的旋律和朴实的风格,还有渗透在美丽风景里的大地情怀。

  在普鲁士占领下的波兹南省,弗雷德里克终于和沙贝克伯爵夫人见面了,还有她的丈夫,双方免不了一番问长问短。不过伯爵夫人已得知弗雷德里克音乐天才的名声,她很得意自己当初撮和他父母的婚姻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伯爵夫人和丈夫决定把弗雷德里克介绍给波兹南省的波兰省长——拉季维乌亲王。

  在富丽堂皇的王宫里,弗雷德里克惊讶地听着伯爵夫人的介绍。宽大的走廓上挂着拉季维乌亲王祖先的不少肖像,表明了这是一个声名显赫的波兰世袭贵族,并且同普鲁士的皇室有着亲密的联姻关系。

  弗雷德里克彬彬有礼地向拉季维乌亲王鞠躬致意,并在一架名牌的三角钢琴前坐下,轻柔的手指下流淌出了欢快的琴声。

  原来拉季维乌亲王也是一位颇有造诣的作曲家,柏林的声乐学会每年都要演出他创作的新乐曲。他早就想见见这位不寻常的波兰小伙子。

  弗雷德里克弹完了,客厅里响起的掌声中还有几位陌生女性的,那是拉季维乌亲王的妻子和两个女儿。

  王宫里雍容华贵的典雅气氛,使弗雷德里克不由得想起许多往事。

  他喜欢这种沙龙式的音乐环境,十个指头在琴键上也显得特别有灵感,能够舒畅地抒发自己细腻的缠绵感情。

  这以后逐渐发展为他对沙龙气氛的一种嗜好,但这并没有阻止他对于取之不竭的乡间音乐源泉的热情向往。

  这似乎相悖的两种倾向却能同时和谐地体现在他的身上,如果用直线性的机械思维去作解释,只能是一场徒劳。

  弗雷德里克往往显示出相互矛盾的复杂性格,碰撞出的美丽火花却是一首首令人惊叹的新乐曲。

  返回华沙时,弗雷德里克的手提箱里已安放着一份谱写完的变奏曲总谱。

  埃尔斯纳仔细看完这份总谱后,脸上浮现出了笑容:这聪明的小伙子已经开始意识到戏剧性的对比手法和对于描绘音乐中的人物细腻感情的重要性。与管弦乐合作的钢琴乐曲的各方面要求,比起那些抒情诗性质的小品自然不一样,尝试的第一步是需要勇气和意志的。

  不过埃尔斯纳并没有向弗雷德里克解释一年级学期的评语,因为那是一个敏感的话题,现在这份新的总谱已足以说明一切了。

  弗雷德里克从埃尔斯纳眼里已得到了一个令人高兴的答案。

  为了让好友也分享这份喜悦,弗雷德里克叩开了杨·马图申斯基的家门。马图申斯基(1809—1842)是一位思想进步的年轻人,以后他参加了著名的华沙11月起义。

  弗雷德里克与这位同学和挚友有着不少的共同话题,最近引起他俩关注的是《波兰报》上每星期都刊登的一位激进的浪漫主义诗人的文章,周围的人也都在议论纷纷他写的每一篇文章,因为这引发了一场在艺术领域里的浪漫主义狂飙运动。

  这位引起轰动的诗人是莫里斯·莫赫纳茨基(1803—1834),有名的波兰文学批评家、政论家、政治活动家,以后也参加了11月起义。

  这场浪漫主义的猛烈狂飙运动表面上是为了关于波兰著名诗人亚当·密茨凯维奇诗歌创作的争论,但实际上则是反抗奴役而争取独立自由的前奏曲,借以宣泄进步知识分子心中的忧郁和愤愤不平的心情。

  秋天的一个晚上,在一家小咖啡馆里,弗雷德里克遇见了诗人斯泰凡·维特维茨基(1801—1847,1832年流亡巴黎,代表作为《田园抒情诗》,弗雷德里克为此诗谱过曲),后者坐的桌子另一端,有一位20多岁的小伙子,他低声说着:

  “今天,当每一个渴求自由的思想都被囚车和子弹扑灭时,当各国人民在最可怕的奴役下呻吟时,我们难以公开地为政治自由和正义进行斗争……”

  这些滚烫的词语,弗雷德里克好像在马图申斯基等朋友那里隐隐听到过,他也曾想知道父亲对此的看法,但得到的是沉默无语的回答。

  不过弗雷德里克很欣赏莫里斯等人蔑视权威的自由灵性,他已猜到了低声说话的年轻人是谁了。

  “晚上好,弗雷德里克先生,我曾听过你的一次音乐会。”那位年轻人准确地说出了刚入座的新伙伴名字。“谢谢,你的文章也令人难忘。”

  弗雷德里克并不感到高兴,他似乎在模仿对方的声调。

  维特维茨基等人有些奇怪,不知这两位从未见过面的聪敏小伙子在玩什么游戏。

  “咚、咚、咚……”莫里斯起了一段玛祖卡舞乐的主旋律,调皮地眨着眼睛,分明闪烁着一团心灵之火。

  弗雷德里克也笑了,露出了表示理解的神色,不过他还是保持着像父亲那样矜持的习惯。

  “干杯!”莫里斯提议为弗雷德里克的身体健康干杯。红色的葡萄酒又马上被斟到在每个人的酒杯里,维特维茨基等人已听到弗雷德里克与莫里斯开始愉快交谈的声音。尽管他俩第一次见面的气氛有些特别,但弗雷德里克发现莫里斯是一个值得交谈的朋友。

  小小咖啡馆已容不下这群波兰小伙子的跳跃性思维和炽热的感情,莫里斯挽着弗雷德里克的臂膀,邀请大家到他家里去。

  小客厅里的一架钢琴被打开盖,大家期待的目光自然投向了弗雷德里克。

  弗雷德里克的脑袋有些隐隐发晕,这是刚才葡萄酒发挥了酒精作用。他抿抿嘴唇,弹出了第一首华丽的即兴乐音。维特维茨基向旁边的朋友交换了一下眼神,满意地点点头,他在弗雷德里克的即兴乐曲中找到了熟悉的情感,像点缀在黑丝绒上的晶莹宝石,闪耀着迷人的颜色,有赭红的、翠绿的、宝蓝的,激起种种丰富的遐想。

  小客厅里的掌声响起了,弗雷德里克转过身有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

  “这是非常、非常完美的精致玻璃杯,”莫里斯露出了讥诮的语气,“这只玻璃杯能盛下波罗的海吗?”

  “波罗的海?”弗雷德里克惊奇地扬起眉毛。

  “是的,是这样的。”莫里斯耸耸肩膀。

  弗雷德里克的脸色变了,维特维茨基等人也被激怒了,莫里斯却若无其事地坐着,拿着酒杯,好像在等待什么。

  突然一个琴音重重响起,弗雷德里克重新弹奏起来。

  他在思索,好像在吟诵,“当每一个渴求自由的思想都被囚车和子弹扑灭时……”

  伤感忧郁的片断之后,顿时连续爆发出果断、刚毅的旋律。密茨凯维奇《青春颂》的慷慨诗句在这时融入,牺牲于屠刀之下的自由斗士英魂在残血夕阳下出现。

  一个个清脆的高音定下了深情幻想的基调,一男一女对白的叙述,把人们引向了美丽而神秘的春天黎明。

  小客厅里一片沉默,似乎谁也不想破坏这令人陶醉的气氛。

  弗雷德里克显得很累,他已使出了全身的力量,额上沁出了细小的汗珠。

  “尊敬的先生们,你们的音乐耳朵听到了什么?”莫里斯尖着嗓子喊叫起来,他像被一团烈火燃烧的斗士,“诗歌、灵感就在这里,就在他这双奇妙的手里,还有波兰的意志、民族的性格,你们听到了吗?”

  “谢谢你,我们的天才钢琴家。”莫里斯向弗雷德里克伸出了双手。

  周围的人都站了起来,热烈鼓掌。

  “干杯!”

  “谢谢。”

  2. 今天出国听歌剧

  两年前弗雷德里克就已透露了想出国开开眼界的愿望,他很羡慕一位在他家的寄宿生荣幸地成为国家选派的留学生,他在一封信中哀叹说:“可我……可能要等50年。”

  尼古拉夫妇自然已明白儿子迫切想出国的心情,在华沙每年上演的音乐会和学习条件毕竟有限,对于一个渴望发展的年轻人来说,外面精彩纷呈的音乐世界更具有强烈的诱惑力。

  1828年暑假由尼古拉带儿子去维也纳一事,已列入全家积极准备的日程计划中。然而这准备实施的计划一天天在延迟,因为一位相熟的贵妇人也想一同前往,却总是说“对不起,过几天再说”。

  弗雷德里克被这突然插进来的倒霉事搞得心烦意乱,原先的出国学习的热情也被浇灭了,在华沙西南较远的桑尼基乡间别墅里,他与几位朋友寻找乐趣,消磨时间。

  不过他还是不愿让时间白白浪费,修改了半年前创作的一首《C大调两架钢琴回旋曲》,显然他在摸索新的创作途径。他与朋友一起试弹,发现效果相当不错,他准备在雷苏尔斯演奏这首新乐曲。

  暑假期间华沙要上演用意大利语演唱的《塞维勒的理发师》第一幕,同场演出是颇有名声的男女演员。弗雷德里克与朋友恰巧返回华沙,他得知后竟然整整一天兴奋地搓着手,就像饿汉将要赴宴的心情一样。

  谁知当天晚上演出的效果令人沮丧,男主角的呼吸和声带控制得有问题,走调走得吓人。让弗雷德里克感到十分不满的是饰演丑角的演员竟然摔倒在舞台上,这位演员穿着短裤,手里拿着吉他,头戴圆边白帽……等他爬起来时,观众席上一片嘘声和哄笑。

  糟糕的演出更使得弗雷德里克渴望出国亲眼看看原汁原味的各种歌剧和听听音乐会。

  9月初,弗雷德里克再次回到华沙,有时躺在床上盯着屋顶发愣。

  “弗雷德里克——”楼下的尼古拉在叫喊,紧接着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

  “亲爱的,看看这个,你会高兴的。”尼古拉的脸上放着光彩,手里拿着一份精致的邀请书。

  原来华沙大学的动物学教授费列克斯·雅洛茨基到尼古拉家里来做客,他被邀请到柏林参加国际学术会议,还特地带来一张印在精致犊皮纸上的邀请书,让老朋友尼古拉夫妇分享愉快。

  “……弗雷德里克可以去吗?”尼古拉没头没脑的问话,使雅洛茨基感到奇怪。

  “不,不,对不起,我想说,你去开会,弗雷德里克也跟着去,不,不,不是开会,是去学习……”尼古拉竭力把话说明白。

  雅洛茨基大笑起来,“尊敬的尼古拉教授,请坐下,我愉快地答应,还将把弗雷德里克介绍给柏林的音乐界朋友。”

  接下来的是尼古拉夫妇为儿子准备出国旅行的事,预订马车上的座位,买回一只新皮箱,收拾好必需的衣物行李。露德维卡和妹妹也在忙碌着,想把弗雷德里克打扮得漂亮些。

  弗雷德里克却关上房门,在信笺上兴奋地写了一行字:“我今天要到柏林去听斯蓬蒂尼(1774—1851,意大利作曲家、指挥家,曾在柏林任歌剧院院长)的一个歌剧。我和雅洛茨基只在那里呆两个星期,但能听一次出色的歌剧也是过瘾的,这可以对更高超的表演有个印象……”

  终于启程了,弗雷德里克兴奋地与家人挥挥手,坐了整整五天的改装弹簧的公共马车,才看到柏林的建筑物。长时间的坐车使他的骨架都似乎震散了,身上还蒙上了细细的尘灰。

  在旅馆里稍稍梳洗了一番,雅洛茨基教授就带着弗雷德里克去拜见一些社会名流。

  李赫滕斯泰因(1780—1857)是这次国际学术大会的组织者之一,他享有旅行学家和动物学家的殊荣,并且是柏林动物园的创始人。

  他一见到雅洛茨基和弗雷德里克来访显得很高兴,并介绍了坐在一旁的胡姆博尔特(1769—1859,德国杰出的自然学家、地理学家)。

  第一次出国的弗雷德里克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特别是听到雅洛茨基教授对他热情褒扬的介绍。

  李赫滕斯泰因也是声乐学会的成员,音乐自然成了他与客人的热门话题。他对弗雷德里克迟来一天表示惋惜,因为昨天早上他的女儿刚刚举行了钢琴协奏曲的公开演出。他表示愿意把弗雷德里克介绍给住在柏林的一流艺术大师。

  第二天吃晚饭前,弗雷德里克低声请求雅洛茨基教授允许他提前用餐,因为柏林每天晚上都有精彩的音乐会。他已在后悔昨晚上没有看到德国作曲家温特(1754—1825)的著名歌剧《中断的宴会》。

  不过弗雷德里克还是觉得自己很幸运,他在写给父母的信中说:“我的身体很好,戏院好像特意为我安排的,从星期二开始,每天都有新剧目上演。”

  他得意洋洋地列数着已欣赏过的节目,其中就有英籍著名的作曲家之一亨德尔(1685—1759)创作的一部清唱剧《圣塞西利亚日颂诗》的极佳效果,引起了他的强烈兴趣,认为该剧更接近他想创作伟大音乐的理想。

  在这里的舞台上他终于看到了德国人演出的韦伯《自由射手》,他认为:“……这正是我所需要的,我可以把我们的歌唱家和他们的作个比较。”

  弗雷德里克在作比较时,对于柏林的歌唱演员的评价也并不高,即使是走红的女中音蒂巴尔迪,或者是扮演喜歌剧《货郎》女主角的波琳娜·莎特莱尔,他也听出有些疵瑕。于是他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巴黎,也许那里有完美无缺的音乐会。

  国际学术会开幕之后,李赫滕斯泰因教授整天被大会杂事缠住了,无法兑现自己的诺言,不过他还是热情地为弗雷德里克搞到了大会入场券。

  弗雷德里克也总算亲身体验到了这次高规格的国际会议气氛,他在给父母的信中满意地说:“座位很理想,凡能看到和听到的,我都看了、听了。我甚至还仔细地观看了皇太子。”即后来的德国皇帝F·威廉四世。

  在异国他乡的公开场合下,弗雷德里克还没有勇气在社会名流面前作自我介绍,从而失去了进入德国音乐界圈子的机会。他看见了50多岁的意大利作曲家斯蓬蒂尼、70多岁的德国作曲家蔡尔特(1758—1832,歌德的朋友和音乐顾问)等人,但只好远远地站着。

  即使是蔡尔特音乐大师的学生门德尔松(1809—1847)也使得弗雷德里克不知道能不能上前作自我介绍。门德尔松仅比他大一岁,他创作的《弦乐八重奏》和为莎士比亚喜剧《仲夏夜之梦》所作的序曲等,则获得了激动人心的成功。

  在年轻、强劲的同行对手面前,激起了弗雷德里克的强烈自尊心,成为赶超他人的巨大动力。几年后他与门德尔松在巴黎相遇时,他也拥有了传世之作。

  在柏林逗留期间,弗雷德里克的脚步不知不觉地跨进了音乐商店。

  两家著名的钢琴厂里也出现了他的身影,但令人失望的是找不到已制成的钢琴成品,使他原先想亲手试试的想法成为美丽的泡影。

  但有一件事立即打消了他不愉快的心情,他在柏林皇家图书馆里惊喜地看到了柯斯丘什科(1746—1817)的一封信。柯斯丘什科是争取波兰民族独立的英雄,1794年爆发反抗俄国的起义时,他成为克拉科夫民族运动的领袖人物。尼古拉教授也参加了那次爱国战争,使他终身难忘。

  弗雷德里克和雅洛茨基教授的波兰口音引起了担任图书馆文书的法尔肯斯泰因注意,他正是撰写柯斯丘什科传记的作者,并把此书译成波兰文。他请雅洛茨基教授当场把柯斯丘什科的这封信翻译成德文,并记录在袖珍笔记本上。

  弗雷德里克注意到了一个难忘的事实,正是这位可敬的历史学家法尔肯斯泰因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把柯斯丘什科这封信上的一个个字母描抄下来的。

  这不由令人升起一种民族自傲感,特别是在国外看到自己心目中的英雄受到尊敬时。弗雷德里克在信上向父母汇报此事时,也特别感谢这位撰写柯斯丘什科的传记作者,称他是一位“英雄”。

  因为在波兰国内谈论柯斯丘什科领导那次全国抗战是一件危险的事,公开的言论自由早已被剥夺。嗅觉灵敏的密探和警察随时都会突然闯进来抓走爱国者,然后在地牢、刑讯中失踪。弗雷德里克班上有的同学就曾遭到这样的不幸。

  在柏林的半个月里遇到的种种事情,在弗雷德里克敏感纤细的心理上迅速引起鲜明的反映。他时而感到自己很强大,走在柏林的大街上浑身有力量;时而又觉得像个女孩一样孱弱,甚至不敢抬头;时而心里涌动着一股炽热的感情,恨不得立即倾泻在钢琴上;时而又闷得慌,希望父母就在身边,为他安排一切,说上一句“晚安”。

  成熟与稚嫩的二重性奇妙地统一在弗雷德里克的身上,一旦跳出了音乐天才的圈子,他在生活中的缺点便会清晰地暴露出来,同样令人吃惊。这在以后的巴黎生活期间尤为突出。

  在返回华沙的路上,马车在舒勒肖夫的驿站停下。这里距离法兰克福城市并不远,但大汗淋淋的马匹跑不动了,马车夫只好请旅客们耐心地等待。

  弗雷德里克活动一下手脚,细眯着眼看看阳光下的周围景象,大路旁边是驿站的小旅店。

  在并不宽敞的旅店里,弗雷德里克的眼睛突然一亮,一架老式的钢琴静静地搁在一边,他不由地走过去。

  小旅店的老板听到屋里的钢琴声,先是一愣,接着老板娘和几个女儿也惊讶地从里屋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东西。

  美妙的钢琴声飘出了小旅店,几个过路的当地人也停住了脚步,他们还从未听见过如此动人的乐曲。

  弗雷德里克像个施展魔法的阿波罗之神,带领着这些淳朴的听众遨游在令人遐想的音乐世界里。

  “快上车了……”鲁莽的马车夫急冲冲地闯进小旅店,立即遭来了众人的“嘘嘘”声。

  不知不觉地过了两个小时,精疲力竭的弗雷德里克才停住了即兴演奏,这是他在德国意外举行的一次小小音乐会。他没有穿礼服,也没有高质量的钢琴,他却受到了真挚的热烈欢呼,马车里也装满了热情听众的衷心祝福——糕点、糖果和醇香的葡萄酒。

  多年后,弗雷德里克在欧洲上流社会里受到过无数次的欢迎场面,但都不如这次小小音乐会更令人难忘。

  在路过波兹南时,弗雷德里克和雅罗茨基受到了一位主教大人的盛情款待,连续几天的旅途疲劳得到了愉快的缓和。这位主教大人正是沙贝克夫人现在丈夫的亲戚。

  拉季维乌亲王在豪华的邸宅里接见了弗雷德里克和雅洛茨基,不一会儿客厅里还响起了钢琴和大提琴二重奏的旋律,那是亲王和弗雷德里克在用音乐语言进行亲切地交谈。

  10月6日,尼古拉夫妇终于看见了风尘仆仆归来的儿子。

  “弗雷德里克,你真的看见了皇太子?……”露德维卡和妹妹急切地想打听到更多的柏林新闻。

  3. “这么晚了……”

  夜深了,大街上偶尔响起马车驶过的声音,惊起一阵狗叫。弗雷德里克的屋里还亮着灯光,书桌上散乱的草稿纸,有的被捏成了一团,有的被撕成碎片,地上也飘落了一些。

  为了追逐一个理想的和弦或转调,弗雷德里克甚至恼怒地折断了铅笔。失望与焦虑并没有阻止他的创作,手写稿还是在不断增多。

  他想试试刚才的构思,打开了琴盖。在他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颠簸的马车,驿站的小旅店,还有柯斯丘什科的那封信……

  他忘了周围的一切,忘了沉睡的地市,一个似曾相识的旋律渐渐清晰,顺着他的手指在跳跃,在飞旋。

  他越弹越快,琴声冲出窗外,撞击着宁静的浓浓夜幕。

  房门被推开了,尼古拉穿着睡衣站在门口,他想提醒儿子该休息了。

  但过了一会儿,他却无可奈何地笑了,门又重新关上。

  此刻弗雷德里克很幸福,他属于另一个辉煌的音乐世界。

  柏林之行深深刺激了弗雷德里克,舞台上光彩流溢的乐曲声,如醉如痴的听众,雷鸣般的掌声,那是一个音乐家征服柏林的意志和才华的集中表现。

  弗雷德里克衷心感谢这次出国旅行,为他展现了一个绚丽多彩的新世界。这么多出色的歌剧旋律和丰富的表现形式填补了他的学习空白,就像一股清冽泉水流进了渴望多年的心田。

  创作才是他惟一表达出国旅行感觉的最好方式,他觉得胸中有许多东西堵塞着,需要马上释放,在琴键上跳跃,在手指下流淌。

  他现在已经是音乐学院三年级的学生,没有必要在课堂里做个遵规循矩的学生,尝试创作各种体裁的音乐作品则成了他的主要自修内容。

  《A大调波兰曲调大幻想曲》(作品第13号)的创作构思,可能来自于舒勒肖夫驿站旧钢琴上的即兴弹奏。这个推测并非没有理由,只有在异国土地上才能体会到祖国庄严的分量,油然产生强烈民族自尊心——热爱美丽的波兰。

  1828年12月,弗雷德里克在给朋友的信中得意地说:“《克拉科维亚克回旋曲》总谱已写完,其引子非常独特,比穿在我身上的呢料长礼服还美。”

  克拉科维亚克舞曲来源于克拉科夫城的波兰舞曲,具有浓郁的民族风格,活泼的2/4拍和“哒哒”有节奏的重音出现,这是弗雷德里克渲染气氛的有力手段之一。

  这时他创作的《G小调钢琴、小提琴、大提琴三重奏》还未完成,其构思和风格显然不同于克拉科维亚克舞曲。以后他将此乐曲献给了拉季维乌亲王,这不由使人想起他俩以二重奏的形式进行亲切交谈的情景。

  寒冷的冬天过去了,1829年的春天给弗雷德里克带来了两次公开演出的机会。

  尼古拉有点紧张地看着儿子走上了舞台,坐在一旁的妻子,轻轻地拍拍他的手,“亲爱的,今晚上会成功的。”

  舞台上的钢琴声响起了,挑剔的听众渐渐明白,这位曾是“莫扎特第二”的神童已经长大了,他的天赋和精湛的技艺已证明他不仅是一位优秀的青年钢琴家,而且是一位才华出众的作曲家。闪烁着灵感的音符在他即兴弹奏中欢快地跳跃,难度很大的演奏技巧则成了充分展示他天赋的良好机会。他好像在轻松自如地驾驭着一只五彩飞鸟,遨游在璀璨的音乐星空里。尼古拉一直没有松开紧紧握住座位扶把的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得到某种依赖,求得心理上的稍稍平衡。热烈的掌声响起了,有的听众已认出了尼古拉夫妇,纷纷投来祝贺的眼光。

  “亲爱的,你怎么啦?”妻子轻轻地推推尼古拉。他愣了一下,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迅速擦去眼角旁的泪水,微笑着向人们的祝贺表示感谢。

  不过细心的尼古拉夫妇还是发现有些包厢里的傲慢贵宾勉强地鼓掌,冷漠地转过身低声说着什么。

  这些不愉快的插曲并没有动摇尼古拉夫妇对儿子的殷切期望,在回家的马车上,不由地谈起如何为儿子向教育部长提出资助出国的大事。

  1829年4月13日,尼古拉寄出了一封信:

  阁下:

  本人在华沙公立中学任教有20年,自信忠于职守、尽诚竭力,因此冒昧呈递请求政府资助之申请,如蒙恩准,是为本人敢望之最高奖赏。余有一子,天赐禀赋,习音乐不辍……

  弗雷德里克自然也希望能获得同校同学年轻作曲家尼德茨基那样的政府资助,柏林之行更使得他渴望早日出国学习三年。

  不过有一个人的到来,使他暂时忘却了出国学习和公开音乐会成功带来的喜悦,那个人就是意大利人尼科洛·帕格尼尼(1782—1840)。

  初夏的华沙几乎成了帕格尼尼小提琴独奏会的代名称,在两个月内的十场独奏会上,他再次向听众有力地证实了自己在音乐史上享有最负盛名的演奏家之一的地位。

  尽管他的独奏会门票价格高得惊人,酷爱音乐的许多听众仍然愿意勒紧裤腰带去欣赏。有的只好拥挤在剧院门口,希望能有幸地看上一眼心目中的偶像——帕格尼尼。

  弗雷德里克也对帕格尼尼的演奏感到震惊,他无法相信这位瘦长的意大利人手中的小提琴竟然有如此震撼人心的魔法。

  听完帕格尼尼的最后一次独奏会后,弗雷德里克独自一人在昏暗的路灯下徘徊。

  帕格尼尼傲视欧洲乐坛的气魄,还有他那勾魂摄胆的魔鬼旋律,为何不能成为我——一个波兰年青人所拥有?

  帕格尼尼的演奏更加激起了弗雷德里克的雄心壮志,使得他过去所听到的杰出音乐会都变得黯然失色,以后他创作《A大调变奏曲》时,特意添上了一则副标题——忆帕格尼尼。

  天边微微露出了灰白色的带子,弗雷德里克尽力放轻脚步,不让楼梯发出讨厌的“咯吱”声音,但他喉咙痒痒的,好像有什么柔软的丝草在轻轻搔动。

  尼古拉穿着睡衣打开了房门,显然他听到了儿子可怕的咳嗽声,“这么晚了……”

  弗雷德里克想说一声对不起,但不停地咳嗽迫使他只好捂着嘴上楼去了。

  小女儿埃米尔卡之死给尼古拉夫妇的刺激太深了,现在弗雷德里克的咳嗽声更令人不安,况且华沙城里已开始流传着革命起义的消息。

  尼古拉亲身体验过战争的滋味,在隆隆炮火的环境中,弗雷德里克的音乐天赋翅膀有可能夭折,缪斯之神也将无法挽救。

  尼古拉焦虑不安,想不惜一切代价将儿子送出国,越快越好,说不定第二天的驿站马车就突然消失了。

  他也许还不知道教育部长已转批了他的申请书,为了弗雷德里克这位波兰天才音乐家拟提出资助年金5000兹罗提,出国学习两年。但内务部和警察署轻易地否决了这个审批的意见,并傲慢地将申请书退还给教育部长。

  当尼古拉的申请书辗转于各位要人的办公桌之间时,弗雷德里克已完成了音乐学院三年的学习,1829年7月,他正式毕业。

  音乐学院院长爱尔斯涅尔写下了一行出色的评语——三年级学生:

  肖邦,弗雷德里克,才华出众,是一位音乐天才……

  但是尼古拉看到此评语时,愉快的心情已被那份倒楣的申请书所破坏,不得不重新考虑儿子到维也纳作短期旅行的计划。

  虽然沮丧的心情在尼古拉夫妇之间可以相互安慰来渐渐磨退,但他们对这次维也纳之行也没有多大的把握。因为维也纳是国际乐坛中心,是检验每一个崭露头角音乐家水平的巨大舞台。

  自从弗雷德里克柏林之行后,演奏和创作明显有了提高,他心理上的一些微妙变化未能逃脱尼古拉夫妇的眼睛。

  儿子长大了,也已毕业了,今后职业音乐家的道路只能靠他自己去摸索,大胆地往前闯,维也纳之行也许是他一生中的一个新起点,给他带来巨大的声誉和热烈的掌声。

  尼古拉夫妇准备了一笔费用,并请爱尔斯涅尔写了热情的推荐信,这将为弗雷德里克进入维也纳音乐圈子发挥重要的作用。

  一位法律教授休伯将路过维也纳去意大利,于是他就成了弗雷德里克和其他7名同学一起去维也纳的旅行团“头头”。

  7月底,弗雷德里克一行分乘的马车行驶在一条宽阔的道路上,后面扬起的尘灰渐渐遮住了远去的华沙城廓。

  前方,阳光照耀下的无垠地平线上,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城市轮廓——维也纳。

  4. 维也纳之行

  维也纳的出版商哈斯林格(1787—1842)的名字在欧洲乐坛圈子里很少有人不知道的,贝多芬的朋友名单上也有他的大名。哈斯林格的“奥德翁”公司以出版最有价值的钢琴作品而闻名欧洲乐坛。

  “您是……”哈斯林格开门时还有点犹豫不决,他不敢肯定站在面前的就是波兰天才钢琴家弗雷德里克。

  看完埃尔斯纳的亲笔信,哈斯林格兴奋极了,额上都泛出了红光,他没有想到事情发生得太巧了。

  一年多前,哈斯林格收到了埃尔斯纳寄来的一份乐谱原稿——《把手伸给我》变奏曲,作者是弗雷德里克·弗朗索瓦·肖邦。

  哈斯林格的眼光的确厉害,他从这份乐谱中已看出这位年轻的波兰小伙子潜在的非凡才华,将给他“奥德翁”公司带来新的财源和重要影响。

  于是《把手伸给我》变奏曲被列入了“奥德翁”系列丛书的计划。

  现在弗雷德里克找上门来,正好让他自己演奏这首变奏曲——绝妙的广告宣传。

  对于精明的商业经济意识,弗雷德里克完全是个门外汉。他只是认为爱尔斯涅尔的推荐信起了惊人的作用,促使哈斯林格过分热情地招待他。

  哈斯林格忙得进进出出,一会端来咖啡,一会请他坐到靠窗的旁边,接着又大声喊叫他的儿子,命令儿子立即弹奏钢琴,请弗雷德里克指点。

  一曲还未弹完,哈斯林格气喘喘地搬来许多书刊,不停地介绍着其中有趣的事。

  “这是我们‘奥德翁’公司出版的。”哈斯林格得意地挑拣出一本装帧漂亮的出版物,他满怀信心地等待着弗雷德里克的赞赏。

  谁知弗雷德里克只是有礼貌地笑笑,并不显得很激动,其实他心里很想知道何时才能看见自己的变奏曲印在这样漂亮的书刊上,但又不好意思开口。

  哈斯林格却不了解这位波兰小伙子的羞涩心理,还以为他另有打算,便有点着急了。

  “一星期后,您将看到那首变奏曲的出版。”哈斯林格擦擦额上的汗珠(其实该作品一直拖到第二年才出版)。

  “真的?”弗雷德里克不由得脱口而出,但又马上觉得有点失礼了。

  这回轮到哈斯林格认真起来了,严肃地点点头,一会儿就露出了笑容,因为他已猜出了弗雷德里克的着急心情。

  “您在担心维也纳听众不会理解您的新乐曲?”哈斯格林故意加重了“担心”两个字的读音。

  弗雷德里克摇摇头,他明白对方是在竭力鼓动他作一次公开演出。

  哈斯林格并不想轻易放弃自己的努力,但初次见面不能把事情搞僵,便把话题扯开了。

  弗雷德里克也不想使主人扫兴,临走时还是作了一番解释:最近没有时间好好练琴,所以不能马上登台。

  哈斯林格表示理解,很客气地把弗雷德里克送到门口,过后他耸耸肩膀又表示无法理解:这位波兰小伙子难道不想征服维也纳?他害怕了?

  弗雷德里克的确有些胆怯和犹豫,这毕竟是在国外第一次举行公开演出,他不得不慎重些。与其仓促上舞台,不如多做些准备,酝酿一下自己的感情。

  维也纳的社交大门热情地向他敞开了,弗雷德里克从心里感谢爱尔斯涅尔的推荐信,但他更明白哈斯林格的各种帮助起了关键性的作用。

  温文尔雅的弗雷德里克博得了名流人士和太太、小姐的好感,他在典雅的客厅里出现时,往往会引来异性的柔情眼光和绅士们的微微点头赞许。

  他,19岁,瘦长的身材,衣着时尚而合身,棕色的短发衬着一张漂亮的脸庞,略带忧郁的明亮眼睛不由使人想起蓝色的多瑙河。当一串串纤美而明亮的钢琴声响起时,人们更喜欢用风度翩翩的词语来形容他的形象。

  弗雷德里克的名字成了名士淑女餐桌上的时尚话题,能够邀请他来弹奏一曲,则是炫耀上流身份和显赫地位的最好机会。

  维也纳音乐界的不少权威人士也很高兴地与弗雷德里克见面,有一次是在胡萨日夫斯基(1790—1855)的家里。

  胡萨日夫斯基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奥地利皇室的高级侍从,与维也纳音乐界人士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他听了弗雷德里克的演奏后,欣然邀请这位年轻钢琴家共进午餐。

  弗雷德里克入席后,才发觉这不是一次简单的聚会,近40岁的胡萨日夫斯基热情地介绍了就座的各位朋友,他们的名字使弗雷德里克大为吃惊。

  “弗雷德里克,您喜欢维也纳吗?”一位头发梳得整齐的中年人和气地问道,他明显地带有维也纳当地的口音。

  弗雷德里克眼睛发亮,高兴地点点头。他以后在给朋友的信中曾写道:“维也纳征服了我……它使我陶醉,占据了我的心,甚至这两个星期里我没收到家信也一点都没有想家。”

  他喜欢这里浓厚的音乐文化氛围,这里的居民从小都是在七色音乐里长大的。

  “你应该公开演出,否则你会后悔的。”邻座的斯特雷舍尔(1761—1833)已经是68岁了,他带着沙哑的声音劝说弗雷德里克。

  弗雷德里克刚刚知道他就是维也纳有名的风琴和钢琴制造厂主,尽管他说话声并不高,但酒席上的其他人还是注意到了,相互会意地点点头。

  这时坐在餐桌斜对面的格拉夫(1783—1851)用餐巾擦擦漂亮的胡子,呷了一口红葡萄酒,大声说:“弗雷德里克先生,如果您愿意上舞台演出,那么就有一架非常出色的钢琴像一位漂亮的姑娘在灯光下等待着您的光临。”

  为了避免这位也是维也纳制造厂的厂主与老对手斯特雷舍尔发生不愉快的争执,胡萨日夫斯基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并提议为弗雷德里克在维也纳过得愉快而干杯。

  劝说弗雷德里克举行公开演出的话题引起了维也纳音乐界人士的共同关注,因为听过他弹奏的人都有这样强烈的愿望。

  维尔费尔(1791—1852)曾是华沙音乐学院手风琴和钢琴教授,在弗雷德里克面前,他坚持认为,要想拿出新乐曲一鸣惊人,就必须公开演出。而且既然来了,新作品又马上要出版,维也纳听众又渴望新的音乐,这是难得的好机会。

  维也纳著名的小提琴家舒班齐赫(1776—1830)是弦乐四重奏乐队的创始人之一,也是贝多芬的好朋友。他认真地对弗雷德里克说,虽然自己不打算再组织一次四重奏音乐会,但弗雷德里克在维也纳逗留期间,他将努力再组织一次。

  这种慷慨的热情使弗雷德里克很受感动,他觉得自己再不公开演出,可能真的要后悔一辈子。

  在哈斯林格的家里,弗雷德里克还认识了当地的新闻记者勃拉海特卡,他的女儿列奥波迪蒂是一位有名的职业钢琴家。

  勃拉海特卡并不掩饰自己的爱好,他喜欢《把手伸给我》变奏曲。

  他与哈斯林格都高兴地听到了弗雷德里克同意公开演出的决定。

  接着他俩和其他人都建议弗雷德里克使用格拉夫厂家制造的钢琴,音色柔美,质量显然要高出一筹。弗雷德里克也有同感,但又觉得有点对不起那位斯特雷舍尔老人,特别是他那充满感情的沙哑声音令人难忘。

  维尔费尔教授还提出一个具体设想,希望弗雷德里克公开演出时,先弹奏即将出版的变奏曲,这样可以抓住听众的新奇心理。紧接着是《克拉科维亚克回旋曲》,以具有浓郁的民族音乐风格来征服听众,最后是即兴演奏,将以听众的口味来确定。

  弗雷德里克起初觉得这建议很有道理,但想想又没有十分把握。这时他的犹豫和胆怯差点推翻了他的决定,幸好在维也纳做第一次公开演出的强烈诱惑力终于战胜了一切。

  勃拉海特卡处处都显示出一个职业新闻记者善于抓住对方心理的特长,他拼命为弗雷德里克加油鼓励,认为这次公开演奏,一定会博得热烈的喝彩,因为弗雷德里克是一位一流的钢琴演奏家,可以同莫舍莱斯(1794—1870,波希米亚钢琴演奏家、作曲家)、黑尔茨(1803—1888,奥地利最有名的钢琴家之一)、卡尔克布雷纳(1785—1849,声誉卓著的德国钢琴家和作曲家,以后弗雷德里克创作的《E小调钢琴协奏曲》就是献给他的)等人并驾齐驱。

  弗雷德里克也明白这赞扬并不是来自权威人士,不过他这时也确实需要鼓励、再鼓励。他还感谢勃拉海特卡做出了一个重要安排:介绍了加伦贝尔格伯爵(1783—1839)和剧院乐队队长赛弗利耶德(1776—1872)。

  加伦贝尔格伯爵也是一位维也纳舞剧作曲家,时任凯尔特涅托尔剧院院长。弗雷德里克已经在他领导的剧院里听了几次音乐会,但令人扫兴。

  勃拉海特卡与加伦贝尔格伯爵已经私下交谈过了,其中最重要的一句话是“这位天才音乐家准备无偿在您的剧场里演出”。

  加伦贝尔格伯爵很高兴地握住弗雷德里克的手,他至少相信这场公开演出不会出现亏本的赤字,钱赚多少则要看这位波兰小伙子的出色发挥了。

  8月8日星期六晚上,在凯尔特捏托尔剧场门口弗雷德里克幸运地遇见了捷克作曲家沃依切赫·吉洛维茨等人,10年前吉洛维茨创作的一首钢琴协奏曲曾由八岁的弗雷德里克首次登台时演奏,现在他俩相遇,自然有着说不完的话。

  这时加伦贝尔格伯爵笑容满面地走过来,建议弗雷德里克在下星期二公开演出,弗雷德里克稍稍迟疑了一下,便同意了。

  维尔费尔教授亲自承担起各种有关准备事宜,因为将由他来指挥乐队与弗雷德里克进行合作。另一位毕业于华沙音乐学院的音乐家托马斯·尼德茨基也闻讯赶来,他也是爱尔斯涅尔的学生,特地来帮助弗雷德里克这位小师弟。

  在最后确定的节目单上有贝多芬的《序曲》、韦尔特海姆小姐的独唱和加演的一部短舞剧,弗雷德里克的钢琴演奏穿插在节目中间。按照原订计划,星期二上午由弗雷德里克与乐队一起排练一下。

  尽管弗雷德里克对自己创作的乐曲很得意,但从未与乐队一起排练过,更不知道管弦乐队的专业性要求,和钢琴家如何达成一种默契关系。

  排练时乐师们一个个绷着脸,嘴里不时地咕噜几句,他们大都不理解这令人捉摸不透的乐段,仿佛是从另一个星球上传来的新奇音乐。

  维尔费尔不得不多次停下指挥棒,好言好语加以安抚,平息大家的牢骚怨气。

  弗雷德里克也不大高兴,认为这分明是在故意刁难人。幸好尼德茨基伴同他来,使他宽慰一些,“也许是因为我初来乍到的缘故吧”,他在心里善良地想着。

  总算勉强排完了一个乐曲,维尔费尔擦擦额上的汗,但是不久又发生了更大的麻烦。

  乐师们大声嚷嚷说是看不懂《克拉科维亚克回旋曲》的总谱,纷纷放下乐器,拒绝排练。

  维尔费尔和尼德茨基急忙相劝,连剧场的舞台经理也着急了,因为晚上就要演出了。

  弗雷德里克也知道自己写的管弦乐总谱不如钢琴声部的乐谱那样细心、整洁,有时自己飘忽不定的构思缺乏联贯的统一性,甚至会出现似乎互相矛盾的休止符号。但他太喜爱自己的作品了。

  他窝着一肚子的火,站起身来,拿着总谱刚刚解释了几句,发现乐师们并不理睬他,便赌气一挥手,“不演了!”

  经过一番耐心地周旋,弗雷德里克还是听从了维尔费尔和尼德茨基等人的建议,把那首回旋曲改换成即兴独奏,由尼德茨基修改另一首变奏曲的总谱,在当天晚上演出前送来。

  弗雷德里克与乐队不欢而散,他在写给父母的信中埋怨说:“在排练时,乐队伴奏如此差劲,以致我把《回旋曲》改成了《自由狂想曲》。”

  加伦贝尔格伯爵得知排练一事后,仍然充满信心,再次向弗雷德里克表示自己很喜欢他的作品。剧院舞台经理也显示出绅士风度,说了一番鼓励的话,劝说弗雷德里克别紧张,一切都会顺利的。显然他们已对乐队施加了必要的压力。

  1829年8月11日晚上,维也纳凯尔特涅托尔剧院成为弗雷德里克第一次专业性演出的幸运之地。

  7点钟预定的音乐会开演了,舞台上的乐队开始演奏贝多芬的《普罗米修斯》序曲。

  剧场的座位并没有坐满,弗雷德里克的华沙朋友已分别坐在剧场的4个敏感的座位上,扮演着“探子”的角色,但不会率先鼓掌。

  剧场经理在后台给弗雷德里克以鼓励,说是社会名流的重要人物已到场。维尔费尔和尼德茨基不时地安慰颇为紧张的弗雷德里克,一位好心的舞蹈演员还端来一杯糖开水,为他加油。

  轮到弗雷德里克上场了,他脚下的地板发出轻微的声音。舞台的中央只有一架三角大钢琴,乐队已坐在下面的乐池里。

  上午排练时窝着的火气反而使他憋足了劲,他后来坦率承认:“说不定那天我的怒气和冒的风险还激励了我,使我弹得比平时更好……我真有点豁出去了。”

  细心的观众应该注意到这台音乐会节目编排的巧妙性。贝多芬作为欧洲乐坛上的浪漫主义先驱,他的序曲已经为这台音乐晚会定下了一个富有色彩变幻的、朦胧的、热情的音乐语言基调。女高音演唱的罗西尼等人歌剧的咏叹调则是抒发出浪漫主义者的主要形象。

  如果说这些为维也纳听众沉浸在追忆和重温蓝色梦幻之中作了层层铺垫,那么就更能衬托出弗雷德里克钢琴乐曲中具有鲜明个性的音乐语言——自由的抒情之美。

  弗雷德里克在钢琴黑白琴键上抒发着一种闪耀青春光辉的崇高、优雅的意境,表达了晶莹、灿烂的人生期望,折射出近代人的浪漫憧憬。

  这一切又被弗雷德里克典雅的辉煌技巧所包装,呈现出浓厚的波兰民族色彩,将风光秀丽的大自然人格精神化,联结起遥远的过去和未来。

  在他的琴声中自由的小天使在蓝天下飞翔,缠绵的情人歌声在池塘边的丛林里响起。当欢快的克拉科维亚克舞曲的节奏响起时,却有一双忧郁的美丽大眼睛在注视着空荡荡的原野……

  弗雷德里克的琴声征服了听众,每弹完一首变奏曲,听众席上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甚至压倒了整个乐队的伴奏。

  整个曲子演奏完了,听众经久不息的掌声,使弗雷德里克大为感动,不得不第二次走上舞台致谢。这是维也纳听众给予这位波兰天才钢琴家的特殊荣誉。

  弗雷德里克在给父母的信中感叹道:“在舞台上,我之所以获得较好的效果,是因为德国人善于对此作出评价。”

  其实他所说的“德国人”,正是他对于德国浪漫主义的典型气质和禀赋——崇高音乐本身就是浪漫色彩的一种深刻理解。

  这次成功的音乐会被推向了**,身穿礼服的舞台监督当众宣布了一个通知:波兰年轻的钢琴家不准备表演节目单上的曲目,而是请听众来规定一段主题音乐,由钢琴家做即兴表演(这是当时流行的风气)。

  听众席上顿时活跃起来,有人提议法国作曲家布瓦尔迪厄(177—1834)创作的歌剧《白衣夫人》主题曲,幸好弗雷德里克前几天刚看过。

  弗雷德里克采用了描写婚礼仪式的风趣的波兰民歌旋律,巧妙地融进了《白衣夫人》主题。即兴演奏引起了听众的强烈兴趣,有的在座位上随着音乐节奏摇晃起来,甚至手舞足蹈,完全沉浸在音乐的意境之中。

  这意想不到的如醉如痴的剧场效果,引起了狂热的喝彩,连原先神情木然的乐队成员也受到了感染,纷纷站起来鼓掌。

  弗雷德里克再次谢幕回到后台时,人们都互相祝贺,拍拍弗雷德里克的肩膀。几名“探子”也急匆匆地闯进来,报告听众席上的强烈反映:

  崇拜弗雷德里克,特别是贵妇人和小姐。

  对于这次演出成功,弗雷德里克认为“与其说是出人意料,倒不如说是幸运的”。有人对他意味深长地说:“一个人只是按照常规走路,按照预先设想好的计划行事,那将一事无成,需要留一些东西让命运做出安排。”

  在最初的一片赞扬浪潮之后,出现了一些批评的论调,一家当地报纸认为,这位波兰钢琴家“指触稳健细腻,但听不出名家大师的辉煌气势”。

  这对于听惯了狂风暴雨般激情演奏的听众来说,偶尔欣赏一下弗雷德里克优雅、细腻的琴声,那自然觉得很不过瘾。

  弗雷德里克在致父母信中辩解说:“普遍的意见认为,对于听惯了当地钢琴家敲打琴键的维也纳公众来说,我演奏得过于软弱,或者更确切些说,弹得太柔和了……我倒宁愿听这样的指责,而不愿听人家说我弹得过于用力。”

  8月18日,弗雷德里克举行了第二次公开演出,他认为这是关系到自身荣誉的大事,不举行不行。因为要向社会表明,他并不害怕,愿意接受挑剔的各种批评。

  这次听众明显多于第一次,剧场的收入也有了增加,加伦贝尔格伯爵十分高兴。弗雷德里克弹奏的仍然是变奏曲和回旋曲,仍然是分文不取。音乐会再次大获成功后,听众纷纷涌入后台,称赞弗雷德里克的演奏风格,这恰恰证明了弗雷德里克意志的胜利。弗雷德里克事先已预定了第二天晚上返回的马车座位,不得不婉言谢绝了维也纳各位朋友的盛情挽留。他拿着6封新的推荐信,准备途经布拉格和德累斯顿等地时去拜见一些音乐家。

  维也纳之行使弗雷德里克好像一下子成熟不少,在尽情回味着获得意外成功的同时,他也得出一个真谛:“要征服所有观众的心是不可能的,世上没有不受批评、都受到赞誉的人。”尼古拉夫妇紧紧地拥抱了载誉归来的儿子,他们的计划得到了圆满的成功。

  几个月后,《大众音乐报》(11月12日)为弗雷德里克的维也纳之行做出了一个精彩的评论:

  来自华沙的钢琴家肖邦先生是一位一流的名师,他的指触极其纤柔细腻,手指灵活到难以形容的程度。在对乐句细腻的处理上表现出他有深邃的情感。他的演奏和作品都闪烁着天才的火花。他是一位天赋甚高的演奏大师,是划破我们音乐界夜空的一颗光芒四射的流星。

  5. 伊甸园的旋律

  她在哪里?在练声?在跳舞?还是在浓重的树阴下?……弗雷德里克一夜未能安眠,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头脑里乱哄哄的。

  一个漂亮姑娘的倩影一直占据着他的心间。她金发碧眼、肤色皙白,款款地走上舞台。

  弗雷德里克第一次听到她美妙的歌声时,心里就升腾起一股渴望已久的异样感觉。可他却不敢主动上前打招呼,更不愿大胆表露自己的爱慕之情,即使在写给挚友的信中,也害羞地隐去了她的名字,尽管他说已有“意中人”了。

  自1829年春天第一次看到她上舞台以来,他始终远远地目送着她走进音乐学院歌剧班的教室。

  在学生音乐会上她演唱时,弗雷德里克曾细心地观察她,发现她的一只眼睛上敷着一块眼罩,这反而增加了一种神秘的朦胧美。

  不过他更喜欢捕捉她唱出的每一个音符,仿佛那是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新鲜葡萄,裹着甘美的汁液,只须轻轻咬一口,细心吮吸品尝,那真是妙不可言。

  他心里充满着喜悦,总渴望有人为他牵线搭桥,但谁又知道他心中的秘密。

  一旦看到有英俊小伙子向她献殷勤,挽着她的胳膊大声说笑,或者双双翩翩起舞,旋转在舞池里时,他懊丧极了,好像有一把锋利的刀刃慢慢地刺向他的喉管。

  不,不,不!

  弗雷德里克痛苦地想大声喊叫,扯碎所有的乐谱,狠狠敲响黑白琴键。

  一阵暴风雨式的感情骚动平息后,他又开始幻想,追逐着她的歌声,以丰富的想象力去勾勒大自然的斑斓色彩,抒发着对爱情的美好憧憬和强烈的渴望。月夜下的潺潺流水声,夜莺在啼叫,甚至还可以听见夜风中树叶的飒飒声。

  伊甸园的小夜曲,早晨的勃勃生气,宁静、舒适的气氛围绕着一对幸福的恋人。

  当欢快节奏的玛祖卡舞曲响起时,他与她——亚当与夏娃情不自禁地手拉手,跳起了优雅的舞步。

  四周的人们拍着手,打着唿哨,不停地跺着坚实的脚步。音乐大作,舞步越跳越快,伊甸园的美丽天空在旋转,欢呼声飘向远方……

  这是令人陶醉的幸福时刻,弗雷德里克飞快地写下了《F小调协奏曲》,这是他第一次尝试运用大型交响音乐体裁。维也纳之行回来后,他在给好朋友蒂图斯·沃伊切霍夫斯基(1830年1月正式出版的《把手伸给我》变奏曲正是送给蒂图斯的)信中写着:

  ……我已经有了意中人,虽然半年来我没有跟她谈过话,却忠实不渝地为她效力。

  她已经闯入我的梦境,对她的想念使我产生了《协奏曲》的慢板的乐感,她使我今晨获得灵感去创作寄给你的那首圆舞曲。(1829年10月3日)

  爱情的力量如此神奇,竟然能转化他心底思念苦痛,去点燃创作灵感之火。

  这首有名的《F小调协奏曲》共分为三个乐章,充满着浪漫主义的幻想情趣。

  其中第二乐章(慢板)倾注了对“意中人”的真挚感情,被称为“康斯坦契娅的音乐画像”。乐章的基本主题在弦乐器组与木管乐器组短短几小节的对答式引子之后,就由钢琴奏出,淋漓尽致地抒发了渴望爱情的内心世界。“钢琴之王”李斯特认为“整个乐章乃是完美的典范”。

  弗雷德里克在求爱方面迟迟不愿迈出实际性的一步,不过他还是打听到了“意中人”的一些情况。

  她的名字是康斯坦契娅·格瓦特科夫斯卡(1810—1889),也是19岁,是皇家城堡总管的千金。在音乐学院念书时,已接到华沙波兰歌剧院的邀请,担任歌剧女主角,显示出非凡的才华,享有国家奖学金。

  弗雷德里克在患上单相思的同时,他也时常受到许多漂亮聪敏姑娘的青睐。女性化的羞涩和优柔寡断反而使他具有一种纤柔美男子的魅力,至少在有些姑娘心目中是一个富有浪漫色彩的青春偶像。

  喜欢捕风捉影的闲话者更愿意将更多的风流韵事与他的青春岁月联系起来,似乎只有这样才符合他一个具有音乐天才小伙子的性格。

  然而在他音乐世界中的伊甸园是纯洁无邪的爱情乐园,无须添油加醋的风流情节来渲染。

  他对康斯坦契娅的思念越强烈,越是有一种必须在琴声中宣泄内心情感的迫切要求。然而宣泄的方式——创作乐曲之后,类似伊甸园的旋律却久久萦绕在耳边。

  挥之不去,躲之不可,思情越浓,苦闷加深。

  19岁是一个充满了机遇的年华,包括事业与爱情。然而弗雷德里克的维也纳之行的成功与爱情的发展并不平衡,况且不成熟的心理在青春的转化期间更使得他焦虑不安。原先他很珍惜的一天时间,现在则显得漫长和难熬。

  尼古拉夫妇看见儿子愁眉不展的样子,也尝试着与他谈起再次出国到柏林旅行学习的事,但遭到了无言的回答。

  幸好这时拉季维乌亲王向弗雷德里克发出了邀请,请他到乡间别墅去住上几天。亲王的关切和盛情,使得弗雷德里克不得不前往。

  亲王一家像对待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热情欢迎弗雷德里克,他在这样一个典雅、舒适的家庭氛围中,暂时缓和了苦苦的思恋。

  拉季维乌亲王创作了歌剧《浮士德》,想请他谈谈第一印象。两位公主的笑声常常伴随在他的身旁。

  姐姐埃莉莎公主请弗雷德里克端坐好,居然在画像上勾勒出这位波兰年轻人的青春肖像。妹妹万达公主练琴的决心,使得弗雷德里克兴趣大增,甚至按着她的小手,在琴键上弹出自己写的练习曲。

  愉快的做客之行,弗雷德里克的心底产生了新的创作灵感。不过他很想与乐队重新合作,维也纳的那次很糟糕的排练,使他一直耿耿于怀。

  12月19日,华沙“商业大厅”举行了一次丰富多彩的音乐晚会,弗雷德里克也出乎意料地出现在舞台上,不过首先是为一位男高音伴奏。

  幸好音乐学院的声乐系主任也兴致勃勃地为法国歌唱家多维尔先生伴奏,这才没有让弗雷德里克感到难堪。

  这天晚上,弗雷德里克的兴情还算不错,他也借此机会向公众倾述了一番自己内心的情感世界。晚会的主持人高兴地宣布最后的压轴节目:弗雷德里克对一首有名的波兰曲调作即兴演奏。

  几天后,《华沙信使报》认真地告诉广大读者,作为一个波兰青年作曲家弗雷德里克的作品带有“天才的印记”,并呼吁举办一次公演,向全欧洲宣告:波兰也能产生伟大的天才。

  “伟大”一词的桂冠也许是第一次授予弗雷德里克,但是这也是一种可喜的压力,促使弗雷德里克下决心去说服国家歌剧院的管弦乐队。

  “请乐队到家里来排练?”尼古拉夫妇差点惊叫起来,但仔细想想,听听儿子恳切的语气,心又软下来,开始推敲这个大胆计划的每一个细节。

  经过多方谈判协商,以及热心人从中牵线撮合,终于在歌剧院总指导库尔平斯基的脸上看到了默许的神情。

  这时弗雷德里克屋里的钢琴声也变得非常柔和,似乎在叙说自己心中的喜悦。

  尼古拉夫妇还以为是请乐队来排练有了眉目,其实音乐学院的同学们几乎都已知道了一个公开的秘密:弗雷德里克想打破僵局,试图同康斯坦契娅作第一次交谈。

  1830年2月7日,尼古拉夫妇热情地招待请来的一支小型乐队,客厅里出现了不少老朋友,其中还有彼此相熟的音乐评论家。

  弗雷德里克演奏了《F小调协奏曲》,与乐队的配合也比较理想,效果明显超过了维也纳的那次公演。不过他还是要感谢那位大师兄尼德茨基,在维也纳时帮他修改了这首协奏曲的总谱。

  这次试演获得了成功,报界朋友再次呼吁弗雷德里克尽快举行公演。

  但这位年轻钢琴家还想准备得充分些,努力达到完美的音乐境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暗暗热恋的康斯坦契娅。

  3月3日,尼古拉家里的客厅里坐满了来客,也有不少是新出现的面孔,有的是慕名而来,有的大约是不大相信报界的一些赞美词。

  经验丰富的库尔平斯基亲自担任指挥,这无疑给弗雷德里克增加了信心,他很快地就沉浸在自己创造的纯洁、浪漫的伊甸园旋律之中。

  客厅里响起了从容、悠扬的第一乐章的主题。几位音乐界朋友马上就听出这是沿用了古典协奏传统的双呈示部结构,但又不得不钦佩作曲家创造的崇高、优雅的意境,焕发着青春的光辉。

  接着宁静的抒**调描绘出“康斯坦契娅形象”,略带忧郁的伤感之情过后,突然爆发出果断、刚毅的力量。丰富多样的钢琴装饰音,表现出作者扩大表现手法方面的大胆创新。

  背景音乐却多少带点神秘的色彩,衬托着钢琴一些宣叙调式的乐句,逐渐将激越的恋情掀起了一个**。

  出色的创作,精湛的演奏,征服了挑剔的来客。当玛祖卡舞曲的余音还萦绕在客厅里时,来客们情不自禁地站起来热烈鼓掌。

  埃尔斯纳也为自己学生的成功感到骄傲,在人群中倾听各位贵宾的高谈阔论。

  老瑞夫尼流下了激动的眼泪,真想挤开人群与弗雷德里克紧紧拥抱。

  尼古拉夫妇不停地向各位致谢,笑容满面地接受最美好的祝贺。

  弗雷德里克觉得很累,浑身软绵绵的,心底升起了一股幸福的暖流。

  他站起来,首先向乐队指挥库尔平斯基伸出了双手。

  不过他还是感到一点遗憾,康斯坦契娅未能前来,倾听他在黑白钢琴键盘上的内心表白,其中真挚、丰富的感情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

  6. 玫瑰色的幻想曲

  弗雷德里克的名字被新闻界炒热了,被称为“帕格尼尼式的钢琴家”、“波兰骄傲的音乐家”。

  无数音乐爱好者的好奇心已被激起,都在议论即将在华沙国家剧院举行的音乐会,900张入场券已被抢购一空。

  弗雷德里克虽然已举行过不少次公开的音乐会,但在本国的国家剧院的舞台上露面毕竟是第一次。众多的听众也必然把他与前来华沙演出的外国艺术家作一番比较,这无形中的衡量标准大大增加了弗雷德里克作为本国年轻钢琴家要获得成功的难度。

  1830年3月17日,弗雷德里克带着接连紧张排练的疲劳走上了舞台,他略略扫视了一下听众,彬彬有礼地坐在钢琴前。

  在这之前乐队已演奏了他的老师爱尔斯涅尔创作的一首序曲,好像在叙述一个师生之谊的熟悉故事。

  现在则推出故事的真正主角弗雷德里克,他向乐队指挥库尔平斯基微微点一下头,乐队奏响了《F小调协奏曲》的第一小节乐声。

  第一乐章结束后,弗雷德里克向听众的掌声表示致谢。接着是穿插的一首为圆号写的风趣嬉乐曲,由作曲家本人担任独奏。

  换了一下口胃,再次聆听《F小调协奏曲》的以下两个乐章,效果反而显得更好。

  音乐会下半场的华彩部分则是弗雷德里克创作的《A大调波兰曲调大幻想曲》,这是他与乐队一起赶排出来的新节目。这首乐曲的标题已唤起了听众的爱国热情,在灿烂、明媚的抒情诗一般的幻想之中,能够强烈地感受到民主、自由的幸福意境。

  全场暴风雨般的欢呼喝彩,使弗雷德里克和乐队成员都深受感动,再三鞠躬致谢。

  华沙新闻界一致大加赞赏弗雷德里克的作品和演奏,对于“幻想曲”的狂热赞美,完全压倒了对他某些过于纤美演奏技巧的批评。

  “幻想曲”中鲜明的波兰民族音乐特色,更能激起众多听众们的强烈共鸣。《女性信使报》的文章特地提到了这一点:

  听众特别喜爱根据民间曲调创作的乐曲,因为肖邦先生懂得如何把我们质朴动听的民间音乐同他那精妙的构思和细腻的演奏融合在一起,他所演奏的每一个音符不仅美妙悦耳,而且动人心弦,并传到人们的灵魂深处。

  “灵魂深处”的潜台词正是波兰人民反抗外来侵略的共同心声。在这场音乐会上,弗雷德里克无疑成为广大爱国者的代言人,抒发出了大家被一直压抑的强烈爱国感情。广大公众普遍要求弗雷德里克再演出一场。

  在第二次演出之前,弗雷德里克也明智地做出了一个重要选择,不再坚持弹奏那架音色柔美细腻的钢琴,改用一台音色洪亮的维也纳钢琴。兴奋不已的人们知道弗雷德里克采纳了他们的意见之后,立即到一位音乐爱好者的家里去搬运。

  3月22日,国家剧院的演出再次获得了辉煌的成功。新闻界将最美好的词语献给了弗雷德里克:上帝曾经把莫扎特赐予德国人,现在则英明地把肖邦恩赐予波兰人。

  尼古拉夫妇也整天沐浴在令人喜悦的春天阳光下,一位仰慕者寄来了一首赞美弗雷德里克的十四行诗。

  甚至有人执意要出版一批印有弗雷德里克肖像的宣传画,但遭到了他本人的坚决拒绝,他不愿让自己的肖像被人拿去当废纸,包裹黄油之类的东西,令人恶心。

  尽管两场成功的音乐会给弗雷德里克带来了5000兹罗提的纯收入,相当于当初教育部长提议给他出国学习的每年资助金。但他私下认为,不想再去忍受公开演出前神经紧张的生活,至少有3天时间就像待在地狱里。

  春风吹干了华沙街道上的讨厌泥泞之土,弗雷德里克终于有机会同康斯坦契娅双双携手跳起了舞,康斯坦契娅的女友沃尔科娃小姐羡慕地在一旁观看着,这是音乐学院一次化妆舞会上传出的最大新闻。

  从此,音乐学院排练室里常常出现了弗雷德里克的身影,他创作的草稿纸上也第一次出现声乐作品。

  康斯坦契娅也爱慕这位刚刚走红的年轻小伙子,与他一起试唱他创作的声乐作品,总有那么一种异常兴奋的感觉。

  但她也是一个不敢大胆表露内心的女孩子,加之身边还有形影不离的女友沃尔科娃小姐。她有时只好偶尔偷看一下弗雷德里克的大鼻子,有意识地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为了迎接波兰议会的隆重开幕,丰富多彩的文化活动又在紧张地筹备之中。康斯坦契娅和沃尔科娃同时被选中,在两部新排演的歌剧中分别担任女主角。

  弗雷德里克则幸运地为她俩轮流伴奏,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美差。

  在聆听了康斯坦契娅的公开演出后,他在给朋友的信中坦率评价,“……那高高的舞台比学校的平台更能显示出她的美貌。我不打算谈她的表演——总之非常出色,对此我没什么可说的。至于她的演唱,除了升F和高音G(她是唱女中音的),她偶然唱得不太好之外,都极其出色。

  你要是去听了,准喜欢她的吐字的。她的细节处理也属于一流水平。她的嗓音一开始有些颤抖,但后来唱得很有信心。”

  弗雷德里克敏锐的音乐耳朵,能轻易地捕捉到音质的细小差别。他不想过分偏袒恋人的任何疵瑕,这其中却蕴藏着浓浓的感情。

  康斯坦契娅也不再回避对方投来脉脉柔情的眼光,她羞涩地送给弗雷德里克一根漂亮的缎带。

  这象征爱情的礼物被弗雷德里克小心翼翼地珍藏在贴胸之处,等待着她走近……

  但是他与她的距离始终相差那么一点,谁也不想使劲地去拉对方的手。弗雷德里克渐渐明白自己身上一个可悲的弱点:“即使我爱她,我恐怕也只能把我这难以表达的单恋在心里再埋上几年的。”

  保持着这段若即若离的纯洁恋情,将自己裹在精心营造的玫瑰色浪漫氛围里,弗雷德里克又创作了第二首钢琴协奏曲(E小调)。

  由于这部协奏曲的出版时间比《F小调协奏曲》(1836年)早3年,因而迟写的前者被史称为第一钢琴协奏曲,而后者则被称为第二钢琴协奏曲。

  在七色音调的序列上,“E”与“F”紧挨在一起,弗雷德里克创作的这两部协奏曲也如同姐妹篇,都是对爱情的叙述和幸福的憧憬,但E小调协奏曲显然比F小调成熟些,技巧更华丽。

  尼古拉则时常要把儿子从浪漫的幻想之中拉回到现实生活中来,劝说他出国学习已不是一个新鲜的话题。

  但弗雷德里克总是以各种借口把话题扯开,他心不在焉的样子,不得不使尼古拉夫妇产生了各种猜测。

  1830年7月,法国巴黎爆发了革命,法国国王查理十世顾不得头上的王冠,抱着脑袋逃跑了,欧洲的其他国家大城市也受到了这场大革命的影响。

  巴黎革命消息传来,尼古拉夫妇更加感到烦恼,总担心会耽误了儿子的前程。为弗雷德里克申办护照一事拖延到至今,令人担忧;为了儿子出国要筹集一大笔款子,也一直不顺利。

  弗雷德里克的嘴里有时偶尔说出康斯坦契娅的名字,这终于使尼古拉夫妇隐约猜到了原来是这个姑娘拖住了儿子想出国的后腿。

  尼古拉明白如果再以什么“欧洲荣誉”、“征服外国听众”、“扩大视野”等理由,与儿子促膝长谈,那是无法取得理想的效果的。

  这时他想起了帕格尼尼的名字,这是儿子心目中的太阳,一个光辉的艺术典范,高尚的追求目标。

  果然弗雷德里克的心陡然一震,似乎清醒过来,自己犹豫不决的弱点已经失去了许多宝贵时间,现在应该做些准备工作了。

  有时他也在责问自己,害怕什么?他在给朋友的信中透露说:“……

  我仍待在这里,我无法确定日期;我之所以离开是为了永远忘记自己的家;我想,我是去死,可是不得不死在他乡,但不是在自己生活过的地方,这该有多么悲惨。”

  语无伦次的臆想,折射出弗雷德里克的胆怯心理,他害怕在异国他乡产生思念的折磨,害怕永远见不到家里的亲人,还有华沙的城楼,维斯瓦河上飘忽的晨雾。

  在钢琴王国里,弗雷德里克是一个傲视群雄的年轻国王。但在现实生活中,他显得那么脆弱,甚至有点神经质,时时都需要他人一双强有力的手,支撑着他细瘦的身躯。

  当金色的秋天来临之际,凉爽的秋风再次唤醒了他的意识,他下定决心说:“9月29日前,我要抛下我所有的宝贝到维也纳去,我是注定要永远叹息、思念的……”

  他果然认真地准备起来,但到了10月初,他还未走,并通知准备一起去维也纳的挚友蒂图斯,说:“我的箱子买来了,衣服已备齐,谱子已捆好,手帕已缝好边,裤子也熨好了。”

  他预订了一张去维也纳的马车坐票,但又马上退了,因为他要在国家剧院举行告别音乐会。

  应弗雷德里克恳切的要求,音乐会主办者邀请了康斯坦契娅和沃尔科娃同台表演。他自己将演奏新创作的《E小调协奏曲》和《A大调波兰曲调大幻想曲》。

  这实际上成了弗雷德里克与“意中人”惟一的一次共同演出,“幻想曲”也意味着作者将永远怀念祖国和亲人,因为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波兰人。

  聪敏的康斯坦契娅完全清楚《E小调协奏曲》所叙说的音乐形象,特别是乐章的两个主题都富于歌唱性,第一主题饱满有力,夹着悲诉的色彩;第二主题则比较明朗、温柔。这不由得勾引起康斯坦契娅的许多温馨的回忆。

  著名的德国作曲家罗勃特·舒曼(1810—1856)曾对此协奏曲高度评价,认为该乐曲“耽于梦想,优雅、敏感,感情充沛、高尚”。

  康斯坦契娅也意识到这场音乐会有着特殊的意义,她也刻意打扮了一下。

  音乐会下半场开始了,康斯坦契娅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裙,柔软的秀发里还插着几朵鲜艳的玫瑰,款款地走上舞台。

  弗雷德里克的眼睛一亮,嘴唇不由地微微抖颤:她简直是一位维纳斯女神。

  今晚康斯坦契娅的歌声太美了,弗雷德里克已无须再去分辨其中半音的升降或拍子的快慢,他觉得这甜美的歌声就是献给自己的。

  听众对她的歌声给予了热烈的掌声,康斯坦契娅愉快地笑了。这激动人心的场面也感染了弗雷德里克,“幻想曲”在他的10个手指下流畅地响起,在他的心目中,只有那位美丽的维纳斯女神。

  他第一次感到同乐队融合为一体,配合得很默契,当然他很感谢乐队指挥索利瓦,“要不是索利瓦把总谱带回家去研究一番,要不是他指挥有方,使我无法飞速演奏……真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呢”。

  演奏结束后,听众的欢呼声和掌声经久不息,弗雷德里克只好接连出来谢幕4次,连他自己也有点不大相信。

  不久在萨克森公园的小径上,弗雷德里克与康斯坦契娅在散步。分手时,他与她互相交换了戒指。

  在弗雷德里克即将告别华沙时,康斯坦契娅在他的纪念册上写下了两段诗句:

  转折的关头已经来临

  命运之路你必须前行

  但纵使你走遍天涯海角

  回波兰你也能找到爱与友情

  为保持你的桂冠长青

  你告别了朋友和家庭

  陌生人也许会对你更加尊敬

  但谁也比不上家乡人爱你的一片真心

  这首小诗的感情很真挚,弗雷德里克一直珍藏在身边。一年多之后,康斯坦契娅还是嫁给了一位拼命追求她的阔少爷。弗雷德里克早就知道这位阔少爷的名字,但他没有进一步向康斯坦契娅表白求婚。酿成这场美好初恋的悲剧,弗雷德里克也并非没有一点责任。

  康斯坦契娅以后的人生道路也并不美满,她放弃了音乐,显然想忘掉与音乐有关的那段初恋。在乡下安了家,她成了5个孩子的母亲。她35岁时,不幸双目失明,在黑暗中又生活了40多年。

  弗雷德里克出国8年之后,偶尔又读到这首小诗,便在第二段的下面加上一句:“你完全可以比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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