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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摇篮曲

  引言

  弗雷德里克·肖邦(1810—1849)是世界著名的波兰杰出的钢琴家兼作曲家。

  他从小就显露出非凡的音乐才华,7岁时发表第一首即兴乐曲,8岁时第一次公开演出,被誉称为“第二个莫扎特”、“波兰神童”。

  他的纤柔典雅的演奏风格和彬彬有礼的潇洒风度,在华沙音乐学院学习时,就引起了贵妇人和淑女小姐的青睐。1830年11月,他离开华沙,次年9月赴巴黎,不久成为走红的钢琴家,经常出入贵族的府邸和名媛雅士的沙龙,风流韵事的传闻紧紧追随着他。

  但是“黄昏之梦”——向贵族小姐求婚失败,在他的心灵上投下了巨大的阴影。这时一位法国有名的女作家乔治·桑闯入了他的生活,构成一个长达近10年之久的缠绵爱情故事。

  傲慢与谦让、自私与慷慨、偏见与学识、固执与聪敏都同时聚集在他与她这一对轰动一时的男女情侣身上。

  乔治·桑在肖邦的后半生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影响,她的身影伴随着肖邦一起登上音乐创作的辉煌巅峰,然而又直接影响了肖邦音乐创作的灵感,扮演了一个无情又有情的情人角色。

  肖邦的晚年是在忍受着病魔的残酷折磨和痛苦地拷问自己灵魂的难熬日子里度过的,为了维持生活,他不得不被人抬上舞台做公开演出。这时又有一个苏格兰小姐出现在他的病榻前……

  肖邦在短暂的一生中创作了许多充满诗意的钢琴作品,并做了大胆的尝试,在欧洲音乐史上留下了光辉的一页。

  波兰农村民间音乐成为他音乐创作的重要源泉之一。当时的浪漫主义思潮、华沙起义,以及他与进步文学家、诗人等的广泛接触,决定了他的音乐创作具有鲜明的浪漫诗人色彩和爱国主义、民族音乐旋律的时代特征。

  他的音乐作品里充满了对祖国和亲人的眷恋和对明天美好生活的憧憬,也有纯真爱情的细腻描写和在伊甸园式的大自然中的欢唱和跳舞旋律。他习惯以琴声来泄露自己内心的复杂感情,音乐成为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肖邦的短暂一生为什么引起整个世界广泛的强烈兴趣?为什么法国、英国、俄国的皇室主要成员都喜欢聆听他的琴声?为什么进步人士高度赞扬他的一些重要音乐作品是一部波兰民族兴亡史?为什么他晚年如此潦倒,像一个可怜的被绑架者?为什么他终身未婚?……

  1. 定居华沙

  阿达尔贝·瑞夫尼兴冲冲地闯进客厅,蓬乱的头发就像潦草的乐谱符号堆积在一起,消瘦的脸上带着狡黠的神色,嘴里喷出一股强烈的烟草味,“下午好,尼古拉·肖邦先生。”

  尼古拉·肖邦夫妇一看是自己儿子的钢琴老师,便彬彬有礼地站起。

  瑞夫尼的手在满是污垢的风衣里摸索了一番,抽出一份铅印的乐谱,印着一首《G小调波洛奈兹》的波兰舞曲。

  尼古拉·肖邦夫妇不由得相视一笑,认出了这是7岁的儿子最近即兴谱写的,并曾用流行的花哨体题写了一行字:献给沙贝克家一位年轻的伯爵小姐。

  这时楼上传来了柔和的钢琴声,像一股泉水欢快地流动着,流进了瑞夫尼和尼古拉·肖邦夫妇的心间。

  脾气古怪的瑞夫尼年逾花甲了,但他的耳朵仍然能捕捉到升降半音的细微差别。

  他细眯着眼,好像在细细品尝着一道美味佳肴。一个坚定的信念越来越顽强地占据着他的心灵:尼古拉·肖邦的儿子是一名神童,具有非凡的音乐天才。

  尼古拉·肖邦暗自庆幸,当初没有让平庸的钢琴女教师踏进家门,否则这位老朋友瑞夫尼会瞪圆他那双严厉的小眼睛。

  波兰华沙中学的学生都熟悉尼古拉·肖邦教授的名字,都很喜欢听他讲授的法语课程和丰富多彩的法国文学。

  他的妻子朱丝蒂娜·克琳扎诺夫斯卡(1782—1861)清楚地知道一个敏感的事实:尼古拉·肖邦不愿提及自己的法国姓名和出身,总是认为自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波兰人。

  1806年6月2日,她与尼古拉·肖邦先生的婚礼是在华沙以西布罗肖夫的一个罗马天主教堂里举行的。

  当时35岁的尼古拉先生的身份是热拉左瓦·沃拉庄园的法语家庭教师,24岁的妻子朱丝蒂娜是这个庄园的女管家,促成这场美满婚姻的正是庄园女主人沙贝克伯爵夫人,她是朱丝蒂娜的教母。

  战乱的动荡局势伴随着尼古拉的婚礼,第二年的4月,尼古拉有了第一个女孩。伯爵夫人担任了这个女孩的教母,并表示愿意让女孩随自己的名字叫露德维卡(1807—1855)。

  热拉左瓦·沃拉庄园只是伯爵夫人拥有的三座别墅中最小的一处,距离华沙以西有28英里,在通往波兹南的大路旁。

  尼古拉·肖邦夫妇被安顿在一套小村舍里,1810年2月22日晚上6时,他们的第二个孩子降临了,是个男孩。

  不知什么原因,两个月后,40岁的尼古拉才去登记注册,登记仪式仍然是在四年前尼古拉举行婚礼的那座教堂里举行。

  出生证明上写着这名男孩的名字:弗雷德里克·弗朗索瓦·肖邦。

  尼古拉夫妇兴奋不已的心情,当初只是为了生个男孩。按照尼古拉的意愿,男孩名字中的“弗朗索瓦”是用法语拼写的,这正是尼古拉父亲的名字。

  对亲人的深深眷恋中又蕴藏着对男孩身上寄托着某种幸福的憧憬:

  才华、志气、荣誉,诞生一个崭新的“肖邦”。

  1810年10月,尼古拉夫妇告别了伯爵夫人一家,搬到了华沙,这时弗雷德里克·肖邦才7个月,还偎倚在母亲的怀里贪婪地吮吸着奶汁。

  ……

  楼上的钢琴声已融入在渐渐浓郁的暮色里,客厅里的尼古拉夫妇和瑞夫尼还沉浸在七色音符的旋律中。

  “弗雷德里克……”露德维卡匆匆闯进来,她的尖叫声划破了客厅里的宁静气氛。

  “露德维卡,请小声点说话。”朱丝蒂娜已看到尼古拉的眉头皱了一下,便微笑地说着。

  “他说好和我一起弹二重奏的,可是我一转身,他不见了。”10岁的露德维卡显然很不高兴。

  瑞夫尼站起身来,干咳了一下,大声说:“出来吧,弗雷德里克,我们早就看见你了。”

  在宽大书橱旁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瘦小的弗雷德里克好像不大情愿地走出来,“对不起,露德维卡。”

  “别装傻了。”尼古拉的声音并不高,弗雷德里克已忍不住笑出声,露德维卡却真的有点生气了,噘起了小嘴。

  “弗雷德里克,别闹了,你看看这是什么?”瑞夫尼扬扬手中的铅印乐谱。

  弗雷德里克有点不好意思地转过脸去看看父亲和母亲。

  “祝贺你,弗雷德里克。”露德维卡兴奋得涨红了脸,她已忘记了刚才不愉快的事。

  “祝贺你,弗雷德里克。”

  客厅里不约而同地响起了三位大人的声音,就像响起了一个美妙的和弦琴音。

  这是弗雷德里克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即兴乐曲被印成铅字,他应该感谢这一家小出版行的宗教界要人。

  具有强烈民族自尊心的爱国者则把这件事看作是振奋人心的号角,特别是在被俄国统治下的压抑现实生活里。《华沙论坛报》刊登的一文中认真地写道:

  “这首波兰舞曲的作者——一位年方8岁的男孩子……是一位名副其实的音乐天才。他能轻松自如、恰到好处地演奏最复杂的钢琴作品,而且还创作了多首舞曲和变奏曲。专家们认为这些作品写得非常出色,从作者是个幼童这一点来看尤其令人赞叹。”

  赞美天才的诞生,褒扬神童的出现,这其中被注入了鲜明的爱国主题。这种心情也只有经历了祖国被肢解的痛苦人们才会由衷地产生。

  弗雷德里克此后30多年的音乐生涯中时隐时现地展现着爱国的旋律,被誉称为波兰伟大的作曲家、钢琴家。

  这正是当初《华沙论坛报》刊登此文的美好愿望,以后竟然真的变为现实了。

  不过眼下的弗雷德里克这时还想撒撒娇,与露德维卡逗着玩。

  “弗雷德里克,你在哪儿?”露德维卡的尖叫声又响起了,不过这回是在楼上,其中还夹着两个妹妹的稚嫩声音。

  2. 宽大的白衣领

  弗雷德里克并不是华沙公立学校的学生,还在家里自学。他和姐姐、妹妹在很小的时候就学着读书写字,并在学习波兰语和法语方面明显地受到父亲的影响。

  让孩子们学弹钢琴是当时波兰有教养的上层家庭传统,尼古拉夫妇也想体面地尊重这种风气。

  最初母亲弹琴时,年幼的弗雷德里克坐在地板上竟然大哭大闹。但是当他能够爬上琴凳,琴键在他小手下发出声音时,他又咧开嘴笑了。

  有一天,尼古拉夫妇在饭桌旁都想告诉对方一个秘密:弗雷德里克很有天赋。于是华沙一家最好的钢琴厂商制造的大三角钢琴出现在尼古拉夫妇的家里。瑞夫尼穿着磨损的黄裤子、黄背心、黄风衣也第一次站在6岁的弗雷德里克的背后。

  海顿、莫扎特、贝多芬、巴赫等人创作的音乐旋律,开始在弗雷德里克的小小手指下响起。

  瑞夫尼很快惊奇地发现这名6岁的小男孩能轻松地视读难度很高的音乐作品,只要看看他的灵巧双手,那大量的单调练习曲简直是一种多余的累赘。

  弗雷德里克凭着敏锐的音乐感觉,往往即兴弹奏出一个属于自己的音乐世界。他在朗诵,他在唱歌,他在玩耍,他在欢笑。

  瑞夫尼一时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醒悟过来后,立即在纸上飞快地记录下弗雷德里克的即兴弹奏的曲调。

  第二天,尼古拉开始帮助抄录乐谱,有时还对瑞夫尼做一个不可思议的得意手势。

  两个大人围着一个孩子转的情况并没有维持多久,弗雷德里克自己会记录即兴弹奏的曲调,在五线谱上仔细地描上一个个会跳跃的小蝌蚪音符。

  经常出入上流社会客厅里的瑞夫尼与阔太太们谈话时,总是把弗雷德里克的天赋渲染一番,立即引起“啧啧”的一片惊叹声。

  经许多达官贵人的盛情邀请,弗雷德里克经常去贵族家里演奏。在这珠光宝气、仪态雍容的氛围里,他渐渐习惯了彬彬有礼地待人接物的方式。

  上流社会的沙龙氛围,这不能不影响了弗雷德里克心理的早期发育,并延伸在他今后钢琴演奏的风格里。

  对于弗雷德里克的前途,尼古拉父母曾动摇过,还设想他能当个将军,或者是上校也行,因为钢琴的音阶并非是通往名利地位的理想梯子。

  尼古拉所知道的音乐家中能穿上不带补丁服装的仅仅是个别的,他不愿让自己过去的清贫生活阴影再次笼罩在儿子的身上。

  但是弗雷德里克像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闪耀着惊人的美丽光芒,这不得不使尼古拉父母顺从了儿子对音乐的追求,并给予全力支持。

  如果尼古拉教授在上课时,做出一些令人惊讶不已的动作,教室里的学生们就会明白教授的儿子今晚上一定有一场重要的演出。

  “嘘——”尼古拉教授把手指放在嘴唇上,教室里一切声音都被禁止了。

  他离开讲台,打开窗子,微闭着眼睛,静心聆听。阳光下的空气里隐隐响起了钢琴乐声,那是从邻近的教员楼房里传出的。

  一分钟,两分钟……有的同学鼻子痒得难受,突然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引起了一场轻轻嬉笑声的骚动。

  尼古拉教授并没有责怪之意,反而露出请学生们谅解的笑容。

  1818年2月24日,弗雷德里克8岁生日刚过两天,他第一次应聘公开演出。

  《华沙报》事先登出了这次慈善音乐会的广告,弗雷德里克的名字排在名单的最后,被误拼为“肖宾”,节目单上的曲目是由瑞夫尼认真选定的。

  举办音乐会的那天晚上,克拉科夫教区的拉德齐威尔宫(以后经过重建,曾是波兰部长会议主席团的所在地)里来了许多有名望的人士,这与音乐会的组办者札莫雅斯卡伯爵夫人担任主席的贵族夫人委员会有关。

  被称为音乐之城华沙的听众几乎都有上帝赐给的“音乐耳朵”,音乐会上女歌手的漂亮脸蛋和有些怯场的业余男歌手的噪音,都会在挑剔的听众中引起某种眼神或手势的无声反映。

  几位音乐评论家显然有些不大满意今晚上音乐会的质量,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这时舞台上出现了穿着长裙的太太,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

  听众们报以宽容的掌声和善意的笑声。

  “可怜的孩子,灵巧的手指头,却无法使我感到同情。”一位评论家抱怨地对同行说。

  后面的听众却激起了极大的好奇心,要求评论家立即闭上嘴。

  小男孩穿着深色金丝绒上装,短裤配着齐膝高的白色长袜,那高高的白衣领吞没了小男孩的细细脖子。

  他把两只小手放在琴键上,对台下的母亲笑了一笑,熟练地弹出了第一个和弦之音。

  一位胖太太显然想换个舒服的姿式,裙子发出了沙沙的声音,立即遭到了周围邻座听众无声的抗议。

  小男孩弹奏的是当时很走红的捷克作曲家沃依切赫·吉洛维茨创作的钢琴协奏曲,这对于在座的评论家来说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然而让人们吃惊的是小男孩的手指像着魔似的,竟然抓住了作曲家的灵魂。

  小男孩在诉说着自己的天赋感觉,证明自己对乐曲的理解是正确的,包括每个小小的休止符。

  当小男孩跳下显得有些高的琴凳,很有礼貌鞠躬时,舞台下却是难忍的几秒钟宁静,突然听众席上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这是真正的音乐,不可思议。”原先抱怨的评论家在人群中挤过去,向尼古拉教授鞠了一躬,认真地说出了自己的评价。

  这时无数热情的双手伸向尼古拉教授,他不知所措地连连向周围的人们鞠躬致谢。

  弗雷德里克也被围住了,他的小脑袋不时地被一双双洒上香水的软软手掌抚摸着。最后他忍受不住了,勉强地躲过了一位伯爵夫人肥胖的手掌。

  在坐马车回家的路上,弗雷德里克悄悄地告诉母亲,他喜欢刚才演出时穿的宽大白衣领,随后在母亲的膝盖上睡着了。

  第二天,弗雷德里克的名字被“莫扎特第二”、“神童”、“天才”等漂亮词语重重堆砌,传遍了全城音乐爱好者的耳朵。

  弗雷德里克也成为好心的贵族太太精心打扮的对象,并把邀请他到家里来演奏看作是一种时髦的享受。

  尼古拉夫妇却已在担心儿子的苍白脸色,“他会累坏的。”

  不久尼古拉教授所在的华沙中学搬到了克拉科夫教区内,整修一新的卡西米尔宫大院成了肖邦夫妇一家和中学校长林德(他以后编纂了被奉为圭臬的波兰语大辞典)等人的新居。

  弗雷德里克与露德维卡成了要好的姐弟俩,下面两个妹妹伊扎贝尔卡(1811—1881)和小一岁的埃米尔卡(1812—1827)则喜欢粘在一起。

  家里四个孩子吵吵嚷嚷,也是一种家庭乐趣,不过尼古拉父母还是喜欢听孩子们唱歌、朗诵、猜谜、作诗和编故事,尽力让孩子们发挥自己的丰富想象力,激发创造性的智慧,哪怕是幼稚的萌芽。

  6岁多的弗雷德里克曾用波兰语写了一首小诗,并在诗稿上方两边画了许多桂树叶子,组成了一个漂亮的弧形装饰,以此纪念父亲的命名日。

  每逢星期四和星期日,尼古拉夫妇就邀请朋友和同事们来新居作客,在尽情弹唱中度过美好的夜晚。

  随着家里的寄宿学生增多,尼古拉特地请了一位老师来监督学生和孩子们的功课,朱丝蒂娜也有了一位管家帮助料理家务。

  日常生活开支不断增长,尼古拉教授只好在军事学校又兼了一门课。弗雷德里克也常常听到父亲的忠告:节省点花钱。

  卡西米尔宫的后花园是弗雷德里克和同龄孩子们最向往的玩耍地方,每当焦急的父母呼喊自己孩子的名字时,往往遭到了失败。孩子们的游戏有时被粗暴地打断了,那是来接弗雷德里克的带有贵族纹记华丽的马车。

  1818年秋,弗雷德里克突然出现在父亲教授的班级上,他作为一名特殊的学生迎接一位特殊的高贵客人——俄国沙皇皇后玛丽亚·特奥多罗芙娜,她是亚历山大一世(兼任波兰国王)和大公爵康斯坦丁(波兰军队的总司令)的母亲。

  皇后参观了华沙主要的文化中心,这所颇有名气的华沙公立学校也排上了她的日程表。

  前呼后拥的皇后马车终于驶进了学校的大门,在异常紧张和压抑的气氛中,弗雷德里克用法语朗诵了一首诗,并呈上早已准备好的两首波洛奈兹舞曲。

  波洛奈兹原先是为贵族沙龙伴舞之用,后来被城市业余作曲家(奥金斯基等)移植到钢琴音乐领域里。19世纪波洛奈兹乐曲已成为应时歌曲和爱国歌曲,弗雷德里克以后写了不同风格的波洛奈兹舞曲,贯穿着浪漫情趣的爱国思想。

  当时华沙一家报纸用外交式的谨慎词语指出弗雷德里克呈上的两首舞曲的波兰民族特色,这其中内涵也许并不为8岁的弗雷德里克所了解,不过他还是充当了波兰爱国者可爱的使者。

  康斯坦丁大公爵的华丽马车也常常来接这位小钢琴家,只要弗雷德里克的小手敲响了琴键,喜怒无常的康斯坦丁大公爵便会变得安静下来。

  有时,大公爵客厅的高高天花板竟会吸引住弗雷德里克的视线,这是他即兴弹奏时的习惯动作。

  “你想找什么?音符吗?”康斯坦丁大公爵会不耐烦地嚷叫起来。

  似乎已沉浸在轻柔旋律里的弗雷德里克哪里会听到这种粗暴的声音,他那不动声色的表情很像尼古拉教授——用理智的力量克制住激奋的情感。

  出乎意料的是康斯坦丁大公爵表现出少有的宽容,并让弗雷德里克到花园去和他的私生子一起玩耍,作为一种褒奖。弗雷德里克的音乐天赋是以自由的浪漫性格为鲜明标志的,任何禁锢的枷锁只能是一堆可笑的废铁。

  音乐的非凡魅力可以击垮一切,弗雷德里克的意志还将继续证明这一点。

  3. 他的语言

  美妙的琴声可以引起所有人的强烈共鸣,也可以深深地蕴藏着一个难以用语言来表示的复杂的思想性格和炽热的感情。1818年12月6日,弗雷德里克在庆祝父亲命名日时写道:“亲爱的爸爸,我觉得用音乐比用笔更能表达我的感情,但开一场最好的音乐会也表达不尽我对您深深的爱。”奇妙的音乐语言已渗透在他的身心里,塑造着他的思维方式,丰富着他的日常表达能力。

  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的特殊才能,然而并没有显示出骄矜的神色,他的内心世界属于一个变幻多彩的音乐语言构筑的独立王国。

  尼古拉夫妇和瑞夫尼继续坚持让弗雷德里克接触各种音乐语言,开拓视野,增加交流,这也许会带来意外的好运气。

  1819年,意大利女高音歌唱家安琪丽卡·卡塔拉尼来华沙举行独唱音乐会。弗雷德里克跟着大人一起去聆听,音色纯美的声乐旋律把他带到了一个新的音乐领域里。

  弗雷德里克还有幸为这位声望正隆的女歌唱家演奏了钢琴,那是在一个贵族家里。大家都希望这位波兰神童能得到她的赞扬。

  卡塔拉尼没有让众人失望,不久赠给了弗雷德里克一块金表,上面用法文镌刻着一行字:“卡塔拉尼夫人赠弗雷德里克·肖邦,10岁,1820年1月3日。”

  第二年春,11岁的弗雷德里克在一份乐谱上也题写了一行字,不是回赠给卡塔拉尼夫人,而是献给他的第一个钢琴老师瑞夫尼。

  瑞夫尼心里明白自己对弗雷德里克的钢琴弹奏已没有多大的帮助了。翌年,他让位于华沙音乐学院院长约瑟夫·爱尔斯涅尔(1769—1854)。

  爱尔斯涅尔是侨居华沙的德籍音乐家,是19世纪上半叶波兰音乐发展的启蒙者之一。他教授弗雷德里克学习对位和作曲,对于他的初期音乐创作发展有着重要影响。

  爱尔斯涅尔与其他学者、诗人一样也是尼古拉教授家里的常客。

  在一次隆重的聚会上,尼古拉夫妇邀请了华沙教育界的不少知名人士。尼古拉教授邀请德高望重的林德校长切下第一块大蛋糕。

  不料林德校长的刀尖刚碰一下蛋糕,奇怪的事发生了,整个蛋糕塌陷了,原来只是一层薄薄的糖皮。

  一声“吱呀”打破了难堪的片刻寂静,靠墙的书橱自动打开,出现了漂亮的大蛋糕。

  一位教授的胖夫人急忙画了一个十字,不知谁发出了长长的叹息声,很快被孩子们憋不住的笑声掩盖了。“弗雷德里克!”尼古拉立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大声地嚷叫起来。

  弗雷德里克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不敢抬头看父亲。“大声点……你想干什么?”尼古拉气得连话都说不清楚。“我的孩子……”朱丝蒂娜差点要哭出来。

  “我……我想创造奇迹。”弗雷德里克抬起头,“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干了,请……原谅。”

  “你不干了?”布洛津斯基教授(1791—1835,波兰重要的批评家、诗人和翻译家)有点不相信。

  “不干了。”弗雷德里克的声音很轻。

  布洛津斯基教授忍不住笑起来,林德校长也哈哈大笑,这愉快的笑声顿时感染了每个人,驱散了刚才沉闷的难堪气氛。弗雷德里克犹豫了一下,不安地看看父母,最后也咧开了嘴。

  布洛津斯基教授客气地揪着他的耳朵,带到钢琴前,说:“弹吧,这是对你的小小处罚。”

  “一心想创造奇迹”的想法印上了弗雷德里克的鲜明个性,他不满足平稳节奏的条条框框,一股难以遏制的冲动常常宣泄在他的灵巧手指下。

  爱尔斯涅尔也不由得发出惊叹,这个小男孩的脑袋里总是在产生一种新奇的旋律。对此,爱尔斯涅尔表现出仁慈的宽容,他的实用而富于想象力的教学方式证明了这一点。

  1823年2月,弗雷德里克穿着优雅的演出礼服,应邀参加了一次音乐晚会,再次引起了轰动。这正是晚会主办者所希望的,因为五年前首次安排弗雷德里克公开演出的也是这个妇女慈善机构。

  《妇女信使报》充满着爱国热情,高度评价了弗雷德里克的演奏水平,并与当时已经出名的匈牙利籍天才少年李斯特(1811—1886)相比较:

  我们无须为维也纳拥有李斯特而羡慕她了,因为我们的首都可以自豪地夸耀,我们也有才能不逊于她,甚至胜她一筹的人物:这位赢得高度赞誉的少年,我们认为没有理由隐瞒他的名字——就是大师肖邦。他还不满15岁。

  也许弗雷德里克的演出服装和他的优雅举止,连报社记者都不相信他其实只有13岁。后来被誉称为“钢琴之王”的李斯特在巴黎寓居期间,与肖邦成了朋友。

  这次公开演出后,弗雷德里克把大部分时间用在复习功课上,准备在父亲的指导下报考华沙公立学校。

  这年秋天,弗雷德里克第一次穿上学校制服,进入了这所波兰第一流的教育机构之一。他的许多同学都是来自很有文化修养的上流社会家庭,教员中有不少知名人士,有的已被载入波兰教育史册。

  弗雷德里克喜欢上波兰历史和文学课程,对于拉丁语和希腊语没有什么感情,而数学和自然科学的内容则成了他心烦意乱的课程。

  他的两只不安分的手有时抓住笔在课桌上画漫画,对象是同学和老师。林德校长就曾当场抓住过这个上课开小差的音乐神童,收缴了他的漫画。第二天早上又退还给他,并写了“画得好”三个字,因为这幅漫画正是林德校长的夸张形象。

  他的学习成绩好坏与他喜欢或不喜欢的课程有着密切的关系,他给同学们印象最深的还是淘气和聪敏,被他捉弄的受害者仍然愿意与他保持良好的友谊。

  朱丝蒂娜总觉得儿子太瘦小,想让他吃得胖些,并提醒他多穿衣服。然而弗雷德里克在学校操场上玩得开心时,就要扔掉腰带,穿着宽松的长校服到处乱跑。

  暑假来临了,尼古拉夫妇家里的几个寄宿生要回乡下去,并邀请朝夕相伴的弗雷德里克一起去玩。医生也建议尼古拉夫妇应该让儿子到乡村去,那里的清新空气、小溪和田野是医治他身体的最好药方。

  到达沙发尔尼亚的捷瓦诺夫斯基庄园时,已是夜里了。睡在新浆洗干净的床单上,弗雷德里克稍稍动一下,就会发出“沙沙”的声音。

  高大房间里的空气轻柔地流动着,微微地触碰着弗雷德里克极为敏感的耳膜。月光下说不清的神秘“吱吱”声、低哑的“咯咯”声、时隐时现的絮语叹息声,组成了一个反复低吟的和弦声。

  窗下蟋蟀的叫声,也加入了大自然小夜曲的旋律。偶尔惊起的飞鸟,呼啦啦地飞远了……

  第二天,他揉揉惺忪的眼睛,他的同学多米尼克笑嘻嘻地站在床前,门口还有多米尼克的小妹妹正在张望。

  弗雷德里克的胃口好极了,两三份的浓汤还未灌饱肚子,那刚出炉的黑麦面包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使他在写给父母的信中,抱怨华沙医生为什么告诫他不准吃。

  不过他在信中还是愉快地写道:“上帝保佑!我很健康,日子过得十分愉快。我既不读书,也不写作,只是弹琴、画画、跑步和呼吸新鲜空气。有时乘马车出去逛逛,有时骑匹大灰马。”

  乡村的一切都充满了生机,这里没有城市的喧哗和伪饰。成熟的庄稼、飒飒作响的白桦树、无忧无虑小鸟的鸣啼声,都显得安逸、静谧,连天上流动的白云都是那么潇洒自如。

  弗雷德里克喜欢独自一人度过美好的清晨,聚精会神地捕捉着带着晨露的乡村歌声。

  那是不加任何修饰的吵哑童声,在近乎大声喊叫中构成民歌的旋律,这童声大约发自一个牧童的嘴里,每天大清早都重复着,唱出了地平线上的绯红朝霞。

  弗雷德里克总觉得这歌声就像那黑麦面包,里面蕴藏着他说不出的丰富营养,正是他灵巧的手指从未接触过的一个新奇生命。

  海顿、巴赫和莫扎特等人乐曲的宽广境界和美妙旋律,曾使他陶醉在迷人的音乐王国里。但是这些毕竟贴上有名大师的专利标鉴,他只是一个热情的观赏者、理解者和演奏者。

  创造既是一个充满自由灵性魅力的词语,又是开拓自我价值的最佳方式。

  他渴望一种新的素材、新的节奏、新的表达方式,竭力摆脱高雅社会给他戴上甜腻腻的荣誉。

  他一个13岁的少年应该有属于自己的辉煌音乐语言,植根于具有浓郁民族特色的乡间音乐之中。

  收获的季节到了,麦田里不时闪耀着长柄大镰刀的亮光,空气中散发着成熟麦子的醇香味,有时还飘来一支支古老的民歌。

  晚上,弗雷德里克再也睡不着了,打开窗子,前面就是有火堆亮光的池塘边,那是乡民们以自己的方式在庆贺收获节。

  火光映亮了跳舞圈人们的笑脸,小提琴手显然多喝了几杯,拉出来的音有些走调,但他手中的琴弓竟然还能跟上风笛欢快的节奏。

  在高高低低的伴唱声中,还不时有人使劲地打着唿哨。一只毛蓬蓬的黑狗对着黑暗中的弗雷德里克叫了几声,闻闻他的手和脚。

  这时弗雷德里克的目光半醉半醒,脑袋有节奏地摇动着,他已沉浸在亢奋的状态之中。

  池塘边的火堆渐渐熄灭了,东方天际露出了青黛色。弗雷德里克觉得身上发冷,好不容易摸到床上。

  他的脑子里还翻滚着一夜间听到的各种声音,似乎已找到了自己想要表达的音乐语言。

  有时明明感觉到自己已抓住了灵感的衣领,但一不留神又松了手。

  弗雷德里克显得很恼火,在女房东的钢琴上试图弹出新的曲调——玛祖卡舞曲,但又往往不知不觉地滑入到流行的城市乐曲中去。

  真讨厌!他重重地同时按了一下几个黑白琴键。

  一天,一个年轻姑娘的歌声飘来,他的心陡然一跳,立即记下了这首玛祖卡的曲调。但他怎么用心听,还是听不懂那姑娘的歌词内容是什么。

  “……可以吗?”弗雷德里克鼓起勇气走过去,隔着矮篱笆墙很客气地问。

  年轻的姑娘不由得一愣……

  最后他还是知道了歌词的内容:一只心情沉重的狼,在后山跳舞时也在哀悼一只母狼的死。

  忧伤而阴郁的情调,充满着沉重的内心压抑,与欢快的丰收节气氛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是他在乡村接触到犹太人生活而产生的感觉,不久在他创作的玛祖卡舞曲中显露出来。

  丰收节过后,房东夫妇在家里举行了一次音乐聚会,邻居也应邀前来参加。弗雷德里克先弹奏了一首钢琴协奏曲,接着又即兴发挥弹奏了一支刚学会的犹太祭典歌曲。

  显然他已初步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音乐语言,不知不觉地融和在手指下的黑白琴键之中。

  4. “作品第一号”

  爱尔斯涅尔生气地皱着眉头,“你……”但话音刚出口,又改变了想法,示意弗雷德里克再重新弹一遍。

  一星期前,弗雷德里克刚回到华沙时,尼古拉夫妇惊奇地发现儿子变黑了,长得坚实了,那嘴唇上也露出了稍稍发黑的细短胡子。

  “弗雷德里克……”露德维卡和两个妹妹欢笑着冲过来,搂抱在一起。

  “吐绶鸡还占领了谷仓吗?母鸡的腿瘸了,谁给它看病?鸭与鹅打架,好玩吗?……”妹妹连珠炮似的提问,使得每次向家里报告乡村新闻的“王牌记者”——弗雷德里克只得忙于招架。

  弗雷德里克感到这次暑期的最大收获,还是新创作的玛祖卡舞曲。

  那爬在五线谱上的小蝌蚪终于摆脱了原先模糊不清的影子,显得富有生机,开始成熟了。

  但是,他的老师爱尔斯涅尔会做出怎样的评价呢?

  刚才弗雷德里克虽然没有抬头察看爱尔斯涅尔的神色,不过他似乎已感觉到玛祖卡舞曲并非是老师喜欢喝的浓咖啡。

  不过他心里已有一个重音:不管他人是否喜欢,这首玛祖卡的新旋律已标上了弗雷德里克的名字。

  他仿佛又重新回到了那个欢乐的收获节晚上,低五度的和音发出粗犷的喊声,刺耳的对比高音在诉说着一个古老的故事,引出了粗糙的谐音。

  “他是从哪里找出来的?”爱尔斯涅尔不安地问自己,这些显然有着新的异国情调,浸透着过于辛酸的忧愁,与中段的欢快乐曲又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

  听完第三遍之后,爱尔斯涅尔不再说任何话,他似乎已听懂了。

  弗雷德里克已准备接受“失败”的阴影,尽管屋里还回响着乐曲的最后余音。

  爱尔斯涅尔的两只手轻轻地搭在学生的肩膀上,其实他不想轻易说出“祝贺”的愉快声音。因为这首全新的玛祖卡旋律给这位富有才华的少年带来的前景是什么,爱尔斯涅尔自己也没有多大的把握。

  这种担心后来被证实是多余的,弗雷德里克对玛祖卡舞曲的改编创新,并发展到有一定程式的钢琴曲,成为波兰人民引以为骄傲的民族音乐。柴科夫斯基和希曼诺夫斯基等人也先后曾采用了弗雷德里克的玛祖卡舞曲一些主旋律。

  这时弗雷德里克仍然坐在琴凳上,他已敏感地从老师无言的评价中,突然感到了一线光明和某种赞许的气氛。

  他正需要老师的这种鼓励和宽容,“谢谢!”他在心里默默地对老师说。

  弗雷德里克从13岁至15岁期间,暂时告别了公开演出的舞台,潜心钻研爱尔斯涅尔教授的课程内容,尝试着在钢琴上练习自己向往的艺术新途径。为了保持学校里的好成绩,他也花了不少时间。

  这时露德维卡和两个妹妹宣告成立了文学戏剧社,短篇小说、小品和诗歌的创作颇为热闹。弗雷德里克以与姐妹合作的名义,也热心地编写波兰语或法语的剧本。

  “万能的上帝赐给我们力量吧……”弗雷德里克模仿一位德国新教牧师的蹩脚波兰语,充满着丰富的想象力,这在家庭节目演出时最受欢迎,常常引起哄堂大笑。

  弗雷德里克升入中学六年级的那一年,沙皇亚历山大一世以波兰国王身份光临华沙,康斯坦丁大公爵为了欢迎他的兄弟沙皇陛下,举行了阅兵式,各音乐团体在制订欢迎计划时,推出了一种新的键盘乐器,兼有钢琴和风琴的特点,不过存在的生命很短暂,被称为科拉利翁风琴。

  华沙维齐泰克教堂很幸运地暂时得到了这架新式风琴,弗雷德里克成为第一批掌握这种新乐器演奏技巧者之一,他的老师是华沙音乐学院教授、作曲家威廉·维尔费尔。

  沙皇陛下是否能理解一个波兰音乐天才演奏的乐曲,谁也没有研究过,不过弗雷德里克能够尝试这种新乐器的兴奋心情大约与沙皇的好奇心正好凑到一起,后者还赏赐给前者一枚宝石戒指。

  在新风琴上作即兴演奏,往往使弗雷德里克着了迷,忘却了置身在教堂里。这时,同学们正进入唱诗班的角色,牧师和教徒在作虔诚的弥撒。

  “弗雷德里克!”教堂司事很不高兴地喝斥了一声,作为伴奏的弗雷德里克才醒悟过来,不好意思地对目瞪口呆的众人致歉。

  千篇一律的伴奏已成为弗雷德里克的可恶仇敌,即兴演奏的灵感时时激起他强烈的创作**。

  半夜里,他突然爬起来,点上蜡烛,客厅里的钢琴就成了他半醒半睡状态中抒发内心感情的最好工具。

  尼古拉夫妇起初吓了一跳,后来习惯了儿子的这种怪癖,因为他们也多少知道一些创作音乐灵感的突发性,如果强制性的干涉,那么只能产生严重后果。

  1825年6月,弗雷德里克的《C小调回旋曲》正式出版了。《华沙信使报》特地登出广告,声称这是弗雷德里克“作品第一号”,定价为3个兹罗提。

  中学校长林德的夫人特别高兴,因为这第一号作品是献给她的,她也没有忘记与弗雷德里克第一次合作弹二重奏的情景。

  音乐界的朋友则从第一号作品中听出了有韦伯(1786—1826),德国作曲家、指挥家、钢琴家,德国浪漫主义歌剧的创始者)和胡梅尔(1778—1837),奥地利作曲家、钢琴家,童年时为莫扎特的学生)的音乐味道。

  这实际上说出了一个事实:弗雷德里克处于19世纪浪漫主义音乐的潮流之中,并且他富于幻想、崇尚感情抒发、追求个性自由的音乐语言与浪漫主义的思潮引起了强烈的共鸣。

  自从他创作的第一首玛祖卡舞曲起,就已初步决定了他重视和反映民族音乐和塑造理想人物形象的浪漫主义音乐风格的趋向。

  抒情性、自传性和个人心理刻画的特征,以后越益清晰地构成了他短暂一生中“感情线条”的音乐创作。

  历史学家却注意到了另一个重要事实:弗雷德里克的“第一号作品”

  由华沙一家主要出版商出版销售,这意味着三个兹罗提的价格给弗雷德里克带来的是“社会承认”的意义。

  紧张的学校期末考试结束后,弗雷德里克急不可待地向往着去年暑期度假的愉快日子——沙发尔尼亚乡间的夏天。

  当沙发尔尼亚的美丽风光再次出现时,弗雷德里克的身上已多了一杆猎枪。傍晚回庄园时,他和伙伴高兴地提着一只野兔和四只山鹑,这足够使他在信上对远在华沙的好朋友宣扬一番了。

  他还想去看看更远地方的陌生模样,于是一支小小的旅行队伍组成了,波罗的海沿岸留下了他们旅行最远的足迹。这是弗雷德里克第一次来到原属于波兰的领土。

  波兰伟大天文学家哥白尼的故乡——托伦是弗雷德里克和伙伴们旅行参观的目的地之一。托伦城里的市政厅是波兰保存最好的最美的哥特式建筑之一,弗雷德里克惊叹地说:“它的窗户数恰好是一个月的天数,大厅数是一年的月数,而房间数是—年的周数。”

  在参观哥白尼旧居时,弗雷德里克发现里面住着一位对旧居历史意义麻木不仁的德国人,激起了他的民族自尊心。在给一位朋友信中,他以嘲讽的口气写道:旧居里“摆着一张属于某个德国佬的床,这人只要一吃多了土豆,就得在那里放屁。”

  远足旅行给弗雷德里克带来了新奇和疲劳,他每到一处几乎都要写信给父母或朋友作详细的汇报。他把这段较长时间的度假看作是“未来的序曲”、“思想上的序曲”,“因为音乐的序曲必须在动身的时候唱”。

  返回沙发尔尼亚之后,又遇上了一年一度的乡间收获节。

  晚饭时,弗雷德里克正在吃最后一道菜,他听到“从远处传来一阵走了调的高音合唱,一会儿是农妇用鼻子哼哼出来的声音,一会儿是姑娘们张大嘴巴使劲唱出的、高了半个音的刺耳的声音,她们用一支只有三根弦的小提琴伴奏,每唱完一段,它就跟着发出女低音的声音”。

  随着歌声的靠近,在庄园门口出现了两名妇女,手臂上抱着几束麦穗,后面紧跟着头上戴着花环的少女,一大群人拥进了庄园。

  院子前有一丛嫩绿的灌木,

  我们的华沙人像小狗一样瘦弱,

  谷仓里有一排晒禾的林栅,

  我们的华沙人跑起来飞一样向前。

  这段歌词内容似乎是挖苦弗雷德里克的,因为几小时前,他在田里拿着穗束追赶着一位姑娘。

  献上花环和穗束后,小提琴手拉起了多布日恩斯基(1807—1867),古典风格的作曲家)的舞曲,庄园的大院子里成了一个欢快的露天舞场。

  黄亮的烛光在月光下摇曳摆动,浓香的白酒灌进了欢庆人群的嘴里。“吱吱”不成调的提琴声,催促着跳舞者加快脚步。弗雷德里克与姑娘也跳起了华尔兹……

  美好的夜晚再次给弗雷德里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走调的歌声和“吱吱”作响的提琴以后作为一种象征音符,竟然也融进了弗雷德里克创作的优美旋律之中。

  5. 脸色好多了

  “亲爱的雅希克!再一次叫声亲爱的雅希克!我这么久没有给你写信,你一定感到惊奇。请别见怪……”(致杨·比亚沃勃沃茨基的信)

  弗雷德里克写下这段开场白时,先是默读了一下,觉得很有节奏感,便抑扬顿挫地大声朗读起来。

  在这封信里他告诉朋友不少音乐方面的消息,其中就谈到1825年10月29日华沙首次上演的著名歌剧《塞维勒的理发师》。

  这出歌剧是由欧洲红极一时的意大利作曲家罗西尼(1792—1868)的代表作,取材于法国作家博马舍的同名剧本。

  弗雷德里克对此歌剧大为赞赏,并用“非常喜欢”的词语来表达自己的感受。他还根据歌剧中的一段主题音乐创作了一首波洛涅兹舞曲,自己也感到很满意,“打算明天就去付印”。

  自从弗雷德里克迷上了钢琴之后,还从未透露过最喜欢谁的演奏,现在他把这殊荣献给了亚历山大·雷姆别林斯基。

  雷姆别林斯基在巴黎居住了6年,这次来华沙是首次举行独奏音乐会。弗雷德里克声称自己“从未听过任何人弹钢琴弹得像他那样好……

  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因为,在这里我们从未听到出色的演奏”。

  弗雷德里克注意到雷姆别林斯基只是业余爱好者,但“他的左手和右手一样有力。这对钢琴演奏家来说是很难能可贵的,如果让我描绘一下他那出众的才华,恐怕用一大张纸也写不完”。

  他与雷姆别林斯基交上了朋友,当后者第一次到他家里来时,他竟会感到“异常兴奋”。他俩都有着共同的志向,有说不完的话,这正是弗雷德里克所希望的,因为在他周围像这样的知音朋友太少了。

  不过雷姆别林斯基年轻的生命过早夭折,他与弗雷德里克的友谊也戛然而止了。

  1826年夏季的期末考试是弗雷德里克在中学里的最后一次,然而他却时时关心着韦伯的《自由射手》歌剧何时在华沙上演,因为在他心目中这是一件很重要的大事。

  他在给朋友的信中写道,“若注意到韦伯在《自由射手》中所力求达到的目的,他的德国式的情节,他那令人惊叹的浪漫主义色彩以及特别适合德国人口味的奇异无比的谐音,我们就可以断定:习惯于欣赏罗西尼轻歌剧的华沙公众,他们在开始与其说是判断,倒不如说符合行家们的意见,因为韦伯到处受人称赞,所以他们也将称赞他……”

  弗雷德里克在写下这段文字时,并不知道韦伯已于6月5日在伦敦不幸逝世。

  7月3日,《自由射手》在波兰首次公演,也成为一次纪念韦伯逝世的追悼活动。

  《自由射手》中代表善的理想人物阿加特拯救了苦闷、彷徨的剧中主人公马克斯,表现了光明战胜黑暗势力的主题。

  引起弗雷德里克浓厚兴趣的还是歌剧充分运用的民间音乐的体裁和音调,效果很突出。况且这部歌剧的序曲本身就是一首内容丰富而结构完整的器乐曲。

  考试结束后,弗雷德里克和姐姐、妹妹一起随同母亲到杜什尼基温泉疗养地,住在名为“布尔盖尔”旅馆里。

  还在半年前的冬天里,尼古拉夫妇就发现弗雷德里克和最小的女儿埃米尔卡的身体很糟糕。

  最初是弗雷德里克持续头痛和扁桃腺发炎,卧床不起,医生诊断为粘膜炎。医生将一顶绷得很紧的睡帽用力戴在弗雷德里克的头上,试图压缩头部的血管,减轻头痛程度。并把几条蚂蟥放在他的喉咙上吸血,促使扁桃腺消肿。

  接着埃米尔卡病了,咳嗽很厉害,甚至咯血,这使得尼古拉夫妇大为不安,因为这症状有可能是当时的绝症——肺结核。

  来到普鲁士占领的温泉疗养地后,每天的枯燥生活使弗雷德里克并不感到愉快。

  早晨6时,全体疗养者在矿泉室里集合,随后悠闲散步,这时一支蹩脚的管乐队开始演奏,调节气氛。8时吃早饭,随后仍然是散步。下午,弗雷德里克喝了两杯矿泉水,他讨厌的管乐队又出现了,奏乐持续到黄昏。晚饭后,弗雷德里克早早地上床睡觉了。

  有一次,他游览了周围的小山,被溪谷的美丽风光所吸引,下山时则很狼狈,手脚并用才爬下来。回来后,他乘兴作了一幅城堡俯瞰湖面的画,在右下角签了自己的名字之后,并写了一行潦草的字:“作于无所事事的第二周”。

  不过也并非是天天无所事事,弗雷德里克参加了义演音乐会。由于疗养地礼堂容不下这么多听众,只好加演了一场。

  关于这次义演的缘由说法不一,有的说是为了在疗养地当招待的漂亮姑娘,她的父亲死于一次事故之中。有的说则是为了一位波兰护士,由她照顾的一位贵妇人突然去世,留下两个孤儿由她抚养。

  不管怎样的原因,参加义演可以为无所事事的疗养生活增添不少乐趣,况且弗雷德里克也想以弹奏钢琴来抒发自己的感情。

  然而这里的钢琴质量太差,弗雷德里克试了那么多的钢琴,可是带来的不是愉悦,而是折磨。他在给老师爱尔斯涅尔的信中说:“幸好这种烦恼为时不会太久了,与杜什尼基告别的日子渐渐临近了,下月11日我们想离开此地。”

  9月份弗雷德里克一行回到了华沙,全家团聚在一起,尼古拉满意地看到儿子胖了,脸色也好多了。

  不久他就进入华沙音乐学院,开始了三年的学习。

  这所五年前成立的音乐学院主要教授音乐和戏剧,在教学大纲还规定有波兰文学的必修课,还有法语、意大利语课。

  弗雷德里克不仅要学习有关音乐理论课,还要学习涉及语法、修辞、美学等方面的写作课。

  他的钢琴技巧已没有合适的老师能教授了,主要靠他自学,作曲方面则还是由音乐学院院长爱尔斯涅尔来作指导。

  爱尔斯涅尔认为,“传授作曲技巧并不是灌输法则,在学生显示出天赋时尤其不能这么做。应当让学生自己去发现法则,这样才能学到本领,将来跳出自己的局限。”

  他鼓励学生打破某些陈规陋习的条条框框,旨在激发学生潜在的才能。这正符合弗雷德里克的自由个性,他即兴创作的思维往往偏离了学院式音乐的轨道。

  有些学院教授对此表示不满,认为弗雷德里克的作曲理论和技巧令人遗憾,并把责任推到爱尔斯涅尔的身上。

  爱尔斯涅尔则回答说:“别去干扰他,如果他选择了一条不寻常的道路,那是因为他有不寻常的才能。如果他不按传统的方法去做,那是因为他有自己的方法。将来总有一天他的演奏会显露出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没有出现过的创举。”

  以后的有些评论家认为弗雷德里克未能成为超一流的音乐大师,这与爱尔斯涅尔的宽容和仁慈传授方式有着必然的因果关系。

  其实弗雷德里克的演奏和创作风格形成是有着诸多复杂因素,他的成功与失败也是由主客观条件所决定的,很难简单地归纳到某一个终结点。

  对此,弗雷德里克是否做过深刻的反思,历史学家还难以拿出可靠的文献资料。但是对于爱尔斯涅尔的传授方法,弗雷德里克则始终推崇备至。

  他在回答一位著名的维也纳记者时说:“有了瑞夫尼和爱尔斯涅尔这样大师的指导,即使是一头十足的蠢驴也会有所收益的。”

  在旁人看起来爱尔斯涅尔是太宽容了,但在弗雷德里克心目中则仍然是严格的。他在一封信中描述学习和生活时说:“每星期在爱尔斯涅尔那里用6小时学习严格的对位法、听布罗津斯基、本特科夫斯基(1781—1852),波兰通史教授、华沙大学美术系主任)的讲课以及其它与音乐有关的课程,晚上9点钟睡觉。这里的一切茶话会、晚会和舞会统统让它们见鬼去吧。”

  1827年春,弗雷德里克17岁的生日之后过了两个多月,他的小妹妹埃米尔卡死了,年仅14岁。杜什尼基温泉疗养并没有产生奇迹,她还是死于肺结核。

  全家人都悲痛不已,弗雷德里克更难过,因为不久他也接到好朋友杨·比亚沃勃茨基也死于肺结核的坏消息。

  这时他们又搬家了,新居就是马路对面的克拉辛斯基宫改建的公寓三楼左侧(现为克拉科夫市郊大街5号,至今还有一间屋子保留着弗雷德里克家的客厅原样和家具)。

  忙碌的搬家多少转移了全家失去亲人的悲哀情绪,新居的生活重新开始了。

  弗雷德里克有了一个楼上安静的房间,是由一间储藏室改装的,一架钢琴和一张书桌成了他忠实的伴侣。推开窗子,就能看到维斯图拉河及其对岸绿茵草场的四季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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