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饥不择食

　　当下，他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慈禧太后乘坐的轿子，两手捧着这张大饼献上，并小声说：

　　“老佛爷，这儿有一张大饼，是我侄子从家里带出来的，就这么一张，愿意奉献给太后，不知可否进食？”

　　山路崎岖，颠簸摇晃，烈日当头。慈禧太后早已口干舌燥，饥肠辘辘。她早晨起来急着逃跑，不敢吃；到了颐和园，见了端王载漪他们就有气，无心吃，只扒了两口饭就吃不下了。这时已离开北京四五十里了，后面又无洋兵追来的消息，心里塌实多了，这饥渴就上来了。当她饥渴难忍之时，忽然李莲英送来了大饼，这真是求之不得啊！这不是雨中送伞、雪中送炭吗！她看到大饼分外眼馋，哪里还顾得什么可以进食不可以进食这些理儿，一把抓过来就吃。

　　可是，一则是她太饿了，吃得口又大又急；二则从上午11点到下午4点多钟，滴水未进，口干舌燥，一下子就噎住了，疼得她用手直捋前胸。

　　李莲英见慈禧这模样儿，又小心翼翼地说：

　　“老佛爷，这里还有些水，不知可喝不可喝？就是这盛水的家伙太不讲究。”

　　慈禧正在噎得难受，听说还有水，不由更加高兴。心想，我真没白疼了他，为我想得这么周到，这么细心，怕我饿了，还怕我渴了。她看了那盛水的东西，果然太难看的，又一想，古人有云：饥不择食，渴不择饮。管它难看不难看。当年，颜回颜圣人还以箪食而瓢饮呢？于是说道：

　　“能喝就行，什么难看不难看的。”

　　李莲英见慈禧并不嫌弃，一边递一边笑着说：

　　“里边放有山楂白糖，味道还是不错的。”

　　慈嬉不管那些，赶紧接了过去，一口气喝了个一干二净。饼也吃了，水也喝了，人似乎精神了一点。这才说道：

　　“小李子，告诉你侄儿，如今在大难之中，连个归宿也没有，等大难过后，我得重重地赏他。”

　　李莲英连忙谢恩。

　　在清光绪三十年（1904年）慈禧曾不无伤感地说：

　　“我最恨的是那一年的事（指1900年），所以我不希望有外国人问起这件事。我常常以为我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谁也不能和我相比……我的生命尚未结束，以后将要做出些什么事来，也没有人能够料到，也许有一天我会做出一番不寻常的事来，教洋人吃惊。”从此以后，没有人敢在慈禧太后面前提起所谓庚子驾幸西安这件事，李莲英当然也不例外。

　　到清光绪三十一年，李莲英的侄子“眼扒”死了老婆续弦的时候，李莲英一想，张嘴讨赏的机会来了，便向慈禧说道：“老佛爷，我的侄儿续弦成亲，我请几天假。”慈禧随口问道：“哪一个侄子啊？”“回老佛爷，就是那千年西幸路上献饼的那一个。”李莲英说。

　　“哦！我想起来了。那年说赏没有赏他，如今赏给他点儿银子，就当贺礼吧！”便赏了白银1000两，玉如意一对，还赏了大福寿字各一轴，还扣了御书大印。

　　到了9月里，慈禧又想起了这件事，便对李莲英说：

　　“小李子啊！我告诉你，等我生日那一天，你叫你侄儿福仁夫妻二人进园听戏，免得到时候事一多，我把这事忘了，你替我想着点儿。”

　　李莲英谢恩后回到家里，把这件事说给了李辅廷，并派一个司礼太监，教李辅廷夫妻宫中礼节，如请安、问好、谢恩、下跪等等。

　　到了十月初十慈禧生日这一天，李辅廷夫妻受诏入颐和园听戏。据李辅廷的妻子后来回忆说：

　　“进园那一天，提心吊胆，惟恐失了礼节，惹出是非来，慈禧太后怪罪下来那还得了。当见到慈禧太后时，还没叩头，就吓出了一身汗。那天一大早儿就进了颐和园，先到乐寿堂给慈禧太后请安问好，过了不大工夫，又随着格格、福晋、太太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拜寿。拜完寿以后，慈禧太后说：‘你们夫妻初次进园，不懂得园中的规矩，可以随便一点。’然后就去看戏。傍晚回家时，又去给慈禧请安问好。慈禧又赏给了花旗袍一件，还有一些首饰。”

　　不久慈禧又降旨赏赐李辅廷四品花翎顶戴同知府。这是后话。

　　再说，这贯市为京师西北大镇，比较富庶。居民中回民较多，回民信奉伊斯兰教。全镇中，姓李的比较多，康熙年间的着名镖师神弹子李五就是这儿的人，这儿姓李的就是神弹子李五之后，就是到了光绪年间，在北京还开设着东光裕镖局，很有名气，如果插上该局的镖旗，大江南北没人敢劫镖。

　　李姓族长闻听圣驾到了，急忙戴上缨子帽出村跪接，迎接两宫到清真礼拜寺大殿中休息，大殿很清洁，并杀牛宰羊供应两宫，又赶制了红绸被褥供奉，此外，又连夜赶制驼轿三乘。驼轿用黄布当围子，供慈禧、光绪和皇后乘坐，以免受轿子颠簸摇荡之苦。这真是雪中送炭，竟使慈禧非常愉悦。对李姓族长，赏给四品顶戴，又以五品顶戴赏给回民驼轿把式。

　　这一夜，慈禧宿在清真寺大殿，光绪及后妃宿东西房，桂祥总管一切，侍卫把守寺门，并在四周巡逻放哨。李莲英、王公大臣等人亦由李姓族长招待饮食，分宿于民房当中。其他下级官员及兵丁等人，有的找柴棚、碾棚、磨棚、牲口棚住宿，有的找不到房屋，只好露宿。在北方山区的初秋，到了夜晚，尤其是黎明之际，已微有寒意，众人筛缩檐下、街头，其苦又何以堪言。

　　7月22日，天明即起驾。出发前，李姓族长将昨晚为两宫特备的被褥分放于驼轿中，又在每轿内放进大银锭10只，每只重50两，一为孝敬，二为压轿，以免行走时摇晃。各驼轿内，还放有点心一大漆盒。从贯市来说，对慈禧的供奉可以说是竭尽全力了，但因李莲英没有捞到好处，所以后来慈禧从西安回到北京，就把贯市李姓对她的供奉置诸脑后再也不提了。

　　圣驾又向西北而行，中午时分抵达南口，稍事休息，意在打尖。可是这儿也因为受到了散兵游勇的骚扰、抢掠，闻知又有兵来，老百姓凡是能跑得动的、跑得了的都逃入了深山。后来经过李莲英、桂祥派侍卫太监到处寻觅，才找到少量的小米和鸡蛋，煮下一些粥和鸡蛋，连一点蔬菜也没有。不知哪个太监找到了一块咸萝卜，切成条儿，奉上供太后、皇上和后妃充饥。

　　光绪既忧国事，又怀念珍妃，只吃了一碗米粥，便吃不下了。慈禧则吃了一碗粥和四枚鸡蛋，也不管粥的凉热和碗筷干净不干净。

　　别看慈禧他们没吃饱，兵丁们倒没挨饿，他们向庄稼地里讨生活。说来也巧，在庚子年（清光绪二十六年），直隶各地丰收，7月下旬，地里的庄稼多未收割，扁地高粱红、瓜菜熟。那些兵丁们煮南瓜、山药蛋，有锅的煮玉米，没锅的烧玉米、山药，甚至枣子、茄子也烧了吃。无论什么东西，都可填饱肚子。有那机伶的，还有怀中藏下两个老玉米，连骡马的草料也有了，无价取给在这儿，不用付钱，付钱也没人要，因为老百姓都跑到山里去了。这些扈驾随行的人说：

　　“这是老天爷保佑，命不该绝。”

　　他们经40里关沟，过居庸关，迄晚至岔道。山路坎坷难行，骑马的都得下马牵马而行，到天黑日暮，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小山村，仅十几户人家。居民虽然没有跑掉，但是这个小村太穷了，不仅比不上贯市镇，就比南口也比不上，全村中连只鸡也没有，更不要说鸡蛋了。19户人家仅仅找到几合米，不足半升，就是稀饭也不够两宫和后妃们吃的，更甭说别人了。从一户人家找到几个又黑又硬的窝头，也不知是什么面做的，李莲英他们也没工夫去问，只好煮小米稀粥蒸窝头。

　　慈禧早晨没吃饭，也不曾想到途中会找不到吃的，把贯市李姓送的那盒点心，在途中赏给大阿哥溥□和李莲英等人吃了。到了南口没找到多少吃的，仅吃了几个鸡蛋，喝了点稀粥。不想这个山庄如此穷，而慈禧呢？一是早晨没吃饭，中午也没吃多少东西，肚子里早没有食了；二是离北京远了，洋兵是追不来了，心放下了，可是饿劲儿却上来了。对这又黑又硬的窝头，她吃起来，比在宫里用膳时吃山珍海味还香甜。

　　清光绪二十七年辛丑西安回銮之后，慈禧又想起那顿饭来，就叫人蒸那又黑又硬的窝头让她吃。可是无论怎么做，无论用什么面，她吃了都不对味，大师傅都不知杀了多少。最后逼得没办法，才有人想出了把栗子剥去皮，磨成粉，搀上适量的红糖、芝麻，蒸成窝买，让慈禧吃。现在，北京的名小吃栗子面窝头就是慈禧留下的。

　　慈禧太后尚且如此，众多随行的王公大臣，以及众兵丁的情形就可想而知了，露宿山坡，忍饥受冻，能找到一棵大树假寐也就很知足了。

　　慈禧及光绪幸有贯市李姓族长送给的被褥还不觉寒冷，李莲英和桂祥派大内侍卫，轮流守护，以防出了意外。

　　在山庄中不像皇宫大内那样，房连房、栋挨栋的，而是东一家、西一家，相隔三十步、五十步不等，在山坡上找一个较平的地势修造房屋的，院墙也不甚高，在墙上多数是白墙在上，画上墨圈，也有的是青石则画上白圈，为什么墙上要画一些黑圈、白圈呢？据说狼的疑心最大，一见到这些圈就不敢到近前来了，怕圈儿把它套住。这种做法有没有效？没人知道。但是山里有狼的地方，人们都这样做。在这燕山山脉的深山之中，那个时候狼还是不少的。

　　天色刚过三更，有几条黑影直奔山庄而来。当时值勤的侍卫有两个人，一个叫朱湘元，是昆仑派的门徒；另一个叫李六须，是少林派的弟子，都是大内侍卫中的一流高手。为了途中安全起见，尽管慈禧是仓皇出逃，李莲英还是让萨德洪选拔了一批高手随行护驾，朱、李二人便是其中之人。

　　当那黑影向山庄靠近时，早被朱湘元看见，他“嘘”了一声，用手朝黑影一指，李六须点了点头，表示看到了。但见那黑影在山间小路上行走如飞，在到处是护驾兵丁的人群中穿过，那些兵丁竟然无人察觉，说明来人武功非凡。转眼之间已来到近前，朱湘元、李六须看清了来者一共5个人，四男一女。这男的当中有三人须发如霜，估计年龄在六七十岁，一人四十来岁，那女子不过十七八岁，身着红衣红裤，头上红色绢帕罩头，宛如一片红云。朱湘元一看不认识，忙厉声喝道：“来人且住，少往前进，你们是干什么的？”那5人“刷”地停住脚步，一字排开，为首一人说道：“慈禧那老妖婆到哪儿去了。”“放肆！大胆狂徒，竟敢口出狂言，污厚老佛爷，休走看掌！”朱湘元伸手向来人抓去。

　　哪知来人不慌不忙，身形不摇不晃，反手一拿，居然以攻对攻，伸手来扣朱湘元的脉门。朱湘元这一手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先发制人，哪知对方比他更快。这一招擒拿手是又狠又准。幸亏朱湘元不是无名之辈，应变得快，一个移形换位，右手划了一道幅度极小的圆弧，即躲开了对手的擒拿手，又圈了回来，伸开食指和中指，犹如剑形，反戳敌腕。对方见一抓抓空，左掌向朱湘元的臂劈下，这一招是又快又狠。朱湘元一招“春云乍展”，手掌向对方手腕荡去。

　　朱湘元是昆仑派的高手，几招过后认出了对方用的是八卦掌。在八卦掌的套路中，身体亦分为八卦：头为乾、腹为坤、肾为坎、心为离、尾闾一节至七节大栀为巽、颈上大椎为艮、腹左为震、腹右为兑。以身体四肢而言，腹为无极、脐为太极、两肾为两仪、两臂两腿为四象、两臂两腿各两节是为八卦。两手两足共28指（趾）手足拇指皆两节，共8节。其余手足16指（趾）各三节，共48节，如两臂两腿8节，共合为64节，合64卦此即所谓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八共64卦之数，八卦掌分八段64掌。

　　八卦掌的套路动作具备八种形体，即狮、麟、蛇、鹞、龙、熊、凤、猴。各形又有侧重，贯穿于八卦64掌之中。

　　八卦掌以掌代拳，以走为主，动作迅速，步法轻盈，腰腿敏捷。变换出的64掌可以左右互换，每式亦可互相衔接，足踏八卦方位，随意变换，虚实莫测。

　　八卦掌的手法有接、推、按、扼、扑、托、捞、撩、带、捋、抱、勾、拉、插、拎、搬、扣、刁、挑、吊、截、劈；足法有捆、踪、绊、勾、顶、踢、蹬；步法有：摆步、扣步、坐腰点足、跟步点足，上步先实后虚：有盖步、偷步、越步、横裆步、扑步、弓步、马步、半骑马步、斜步、捷膝步、独立步、插步、碾步。

　　八卦掌有36歌诀和48歌决。朱湘元虽是昆仑门派的高手，但他不是八卦掌门中人，只知其大致门路。

　　八卦掌源于何时，没有人知道，近代人都尊董海川为祖师。这董海川是文安人，曾在清宫廷授艺，所以朱湘元得知八卦掌的大部手法。而朱湘元用的大力金刚掌，这种掌法以刚猛见长，有断碑裂石之力，不用说是一般的功夫，就是有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的功夫也难以封挡。

　　二人过手三十来招后，朱湘元以刚猛见长，而对手则以动作迅速，腰腿敏捷占先，正好半斤八两，谁也占不了便宜。朱湘元想：我入宫十几年来，还没遇到对手，在北京也算颇有名气之人，除了大内副总管兼侍卫统领萨德洪以外，还没人占过我的上风，不想在这山村荒野之中，竟然遇上这样的强手，不要说败了，就是战个平手，将来回到北京，我还有什么脸呆在那儿，只有卷行李回家抱娃子去，我须使用绝技，也好快点取胜。

　　朱湘元想到这里，主意已定，身形一变，招数突然放慢。这一慢不大要紧，与朱湘元交手之人连同与他同来在一旁观战的三男一女，无不大吃一惊。只听那70多岁的老者，厉声叫道：

　　“张贤弟！小心了，对手用上了大力金刚掌！”

　　前边说过这大力金刚掌有断碑裂石之力，乃是昆仑门的十八绝技之一，看上去缓慢异常，实际上却有极高的内功。这种掌法厉害至极，中在身上，皮肤无损，而内脏碎裂。中在头部头骨无损，却七窃出血。中在四肢，骨不断而髓崩。对方若要招架，通过掌力，可伤其内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