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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塾师扮太监

  赵树宜的《李府见闻》笔记一书,不同于清代大文人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它们虽然都是笔记,但由于作者所处的政治地位不同、时代不同,纪本则多是鬼狐劝世以及歌颂节妇、忠臣、文人的记述;而赵本则几乎是秉笔直书其事,不作过多的掩饰,就连他自己在李府演出的《塾师扮太监,提督找先生》的滑稽剧,也写了进去,而且铺陈得淋漓尽致,对李莲英的仗势骄纵、为所欲为、凌驾于所有官员之上以及挟制皇上等等都毫不留情。

  赵树宜为人虽忠厚老实,但他的文笔却十分犀利,对他看不惯的事,无情鞭挞,从不因私情而回护。据看过《李府见闻》的人说,其中记载着这样两件事:

  有一天,李莲英从宫里回来,到书房中查看孩子们的功课。见到孩子们个个都有进步,知道这是赵树宜精心课读得来的,心里非常高兴。他吩咐人备上几个菜,打开了一坛杏花村美酒,与赵树宜对饮起来,二人是边谈边饮。不由讲起了皇宫里边的事来,在生活上如何讲究,在穿戴上不仅与老百姓不一样,就是跟文武大臣也不一样。那宫殿的建筑更是富丽堂皇,宏伟壮观。还有那珍宝古玩,名人字画,琳琅满目。比如说吧,在太和宝殿前边的8口金缸就有这么高,这么大,李莲英站起来比划着。

  本来赵树宜从幼年起,就想发奋读书,平步青云,丹墀面君。可是不知道是他没有做官的命呢,还是不会钻营走门子,屡试不第。才来到李府当上一个教书匠。但是看看午朝门、逛逛金銮殴的心,可是一会也没忘过。如今听李莲英这么一说,把这股心情又勾起来了。便说:

  “老世叔,小侄虽然读书多年,诗云子曰的知道的倒是不少,可是皇宫内院是个什么样子,就是想也想不出来,晚生能否进入皇宫,开一开眼?”

  李莲英一听,连连摇手说道:

  “使不得,使不得,宫里的制度严得很,无论何人没有宣召是不能进入的,倘若被上边知道了,是要杀头的,不行,不行!”

  赵树宜见李莲英说得这么死,一点活动的余地也没有,便大失所望,只好作罢,但是想到宫里看一看的念头,并没有就此打消。

  事情说来也十分凑巧,时间过了不久,有一天,李莲英接受了外省来京大员的一份厚礼,心头十分高兴。一回到家中,便拣了两把贡扇兴冲冲地来到书房,送给赵树宜,并与赵树宜开怀畅饮。

  赵树宜见李莲英喜气洋洋,眉宇间充满了喜气,说明了他心中十分高兴,便想趁这个机会再要求李莲英带他人宫看上一看,就以试探的口气说道:

  “老世叔身为大内总管,总管内廷一切,能不能费费心,想个办法带小侄进宫逛一逛,开一开眼界,饱一饱眼福。老世叔若能成全小侄这件事,小侄对老世叔的大恩人德,没齿难忘。”

  别看赵树宜这么要求,心里可没有底,他怕又和上次一样,碰了钉子。不知道是李莲英今天心情愉快,还是上一次赵树宜提出了想入宫一观的要求之后,李莲英作了思考,出乎赵树宜意外的是,这次李莲英满口答应,没说半个不字,他说道:

  “外人擅自进宫,是要杀头的,不过老贤侄你是个老实人,决不会给我带来麻烦,今天咱就破一回例。你想到宫里看看,我可以想办法,不过可有一条,你必须扮作太监,跟随我混进宫去,混在众太监之中。但是有两点必须记住:一是不能临近后妃的宫室,只能在远处看;二是千万别说话,一说话就让人听出来了。还有,你必须把这胡须刮去,因为太监是不长胡子的。”

  原来,赵树宜担心李莲英不肯带他进宫,如今李莲英答应他去了,他放下了这条心,却又增加了新的担心。便问:

  “老世叔,我到了宫里,假如被人认出来咋办?小侄身死倒没什么,可是却给您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李莲英笑道:

  “大内之中太监有3000人之多,不常见面的人是互不认识的,只要你听我的吩咐,听带领人员的话,是不会露出马脚来的。”李莲英说到这儿,转脸告诉伺候他的小太监:

  “小民,从明儿开始,你就不必跟随我进宫了,教给赵老爷宫廷礼节和宫监的互相称谓,以及谈话的规矩等等,记住了没有。”

  太监小明打了个千,说;

  “回老爷,孩儿记下了。”

  李莲英转脸又对赵树宜说:

  “贤侄,好好地练习吧,对了机会我再带你进宫。”

  赵树宜喜出望外,便认真地跟着那叫小民的小太监演习宫中的礼数。这回赵树宜真像头一天进学一样,认认真真地学。好在他从书本上和日常生活中已知道了不少,学起来就快多了,经过几天的练习,居然也以假乱真了。

  过了不多日子,李莲英告诉赵树宜,可以带他入宫了,并给他带来一套普通太监的靴帽衣衫,让他刮了脸。由于他是个读书人,面皮白净,走路又文质彬彬的,装扮起来还真像。

  第二天,他们一大早进了东华门,来到皇亭下,早有一个太监在那儿迎候。李莲英便将已扮成太监的赵树宜托付给他,并一再嘱咐,不要忘记了他说的话,一切都要小心谨慎。天黑以前,要提早出宫,不要延误时间。

  那个太监唯唯听命,便带着赵树宜跻身众太监之中。一面假装干点什么,一面游览宫内风光。看来这个导游太监对宫内的一切都非常熟悉,不是一般打杂的太监。他们一边慢慢地走,太监一边指点着低声告诉他,这儿是太和殿,那儿是乾清宫,那儿是钟翠宫、长春宫、坤宁宫等等,哪个宫里住着哪个后妃……

  其实,这些宫的名称,那导游太监就是不说,赵树宜也知道。是赵树宜进来过吗?没有。没进来怎么知道呢?原来这各宫的宫门上都有满汉合璧的字,写着宫名。赵树宜不认识满文,但对汉文却是精通的,因此,不用那导游太监介绍便知道了,只是不知道哪个宫里住着哪个后妃罢了。

  赵树宜这时可真应了那一句话:“目不暇给”。他不但看了两朝房、三大殿、东六宫、西六宫,还逛了一回御花园,赵树宜这时可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犹如置身于天堂之中,感到心满意足。因为就是当上一品总督、二品巡抚、内阁大学士,也不能遍历六宫,他哪能不高兴呢?

  从早晨进宫,一直转悠到酉正时分,才顺着两路通道,向宫外走去。谁知偏偏在这个时刻又下起小雨来,那导游太监好生着急,在宫里是不能跑的,可是又不敢找地方避雨,怕是一避雨,碰上好事之人搭讪问上几句话,就许引来不测之祸,二人只好快步冒雨而行。

  哪知越忙越赶上,越渴越吃盐,越热越出汗,越穷越没钱,偏偏遇上偏差。正当赵树宜和那导游太监快到养心殿的大门不远时,有一伙顶戴花翎的官儿,从殿内走出来,虽然也是冒雨而行,但依然不失风度,步伐整齐不紊,肃静无声。那导游太监赶紧示意赵树宜肃然静立一旁,把头略略向下一低。

  等这些大臣们过去之后,那导游太监松了一口气,低声告诉赵树宜:

  “其中那个白胡子老头就是庆亲王奕匡,刚才是老佛爷在养心殿召见王公大臣、军机大臣议事,这是散朝了。”说完便赶紧把赵树宜送出西华门。

  事后赵树宜在他的《李府见闻》中写道:

  “游皇宫内苑,别看只是在里边走了走,转了转,看上去是个小事,实际上可不小,这是关系到身家性命的大事。这完全可以说明李莲英的权势之大,除了他第二个人是没有这个胆量的。”

  《提督找先生》也是发生在赵树宜身上的一个笑话,赵树宜也把它收进了《李府见闻》的笔记里。事情是这样的:赵树宜在李莲英家教专馆多年,平时很少外出,即便偶尔上街买些碑帖、书籍之类,转转琉璃厂,逛逛书市,也是坐着轿车,还有侍者随从跟着。虽然也能看看京华风貌,人文习俗,但他总感觉这样有点受拘束,不随便,总想自己一个人到外随心所欲地溜达溜达逛一逛,散散心才好。

  一天,他给学生们安排好了课业,就想起到外边溜一溜来了。他告诉伺候的人说:

  “我出去绕个小圈子,活动一下身子,不买什么东西,你们不必跟着,在吃晚饭以前,一定可以回来。”

  一来是赵树宜说了,不让人们跟着,再者他说不走远了,那些侍从们便只好遵命,由他自去。

  别看赵树宜在北京多年,由于出门少,出门时又经常坐车,对街道并不熟悉。他出门后信步而行,但见大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街两旁买卖店铺十分繁华热闹,五光十色,引人入胜,尤其是那些铺户人家门口的牌匾书法,颜、黄、柳、赵、欧,什么体的都有。赵树宜是个读书人,自然对家体上留心。他觉得比那日游皇宫有不同的感受,那天虽然开了眼,但神情紧张而且还有些提心吊胆、惴惴不安之意,而今天则心旷神怡。他想,若早知道有如此洞天,早就出来开开眼界了。

  由于心中高兴,信步而行,只顾研究那招牌的字体和文义,竟忘了记着街道的名称,也不知走了多远,更不知过了些什么街道,不知不觉的已是夕阳西下,日近黄昏。一阵朔风吹来,顿觉身上颇有寒意,才想起天色已晚,应该赶快回去了。

  不料中午贪吃了一些,又加出来时没料想会流连忘返,待得这么久。如今寒风一袭,肚子里紧紧作疼,竟有些内急起来,急于要出大恭(大便)。可是,那时候京城里还没有公共厕所,想找个厕所谈何容易。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个厕所,只急得他东瞧西看。不想他这鬼鬼祟崇的行动,被堆兵看见了,便暗暗跟上了他。

  这时天色已经昏黑,又加上寒风阵阵,街上行人稀少了。他实在忍耐不住了,便找了个僻静的胡同口,蹲下来解了个痛快。可是他还没有解完,那个堆兵早已跟踪而至,上前将他抓住。

  这堆兵是干什么的呢?原来在清代有满蒙八旗的旗兵、有汉人的绿营兵,另外属各省总督辖管的兵叫督标,属巡抚管的叫抚标,属漕运总督管的叫漕标。这堆兵是北京特设,属九门提督管辖,主要管理社会治安,晚上上街巡逻。跟后来的警察局差不多,但权力较大。

  这堆兵抓住赵树宜问他干什么?赵树宜系好腰带,慢腾腾地答道:

  “学生因饮食不当,肚腹不适,腹痛难忍,故而出恭焉。”

  那堆兵看到地上的大便,知道他是出恭,又听他说话文绉绉的,也不像个小偷,便批评他:

  “你既读孔孟之书,就达周公之礼,做事应当讲道德,为什么在胡同口上大便,妨碍人家出入,既损人又不利己,实在有伤风化,哪里像个读书知礼之人。”

  赵树宜也知道自己不对,如若那堆兵不损他,他也会认错的。不想那堆兵很刻薄地挖苦他,损他,说他读孔盂之书,却做出这有伤风化之事,刺痛了他的心。因为这“风化”二字,不仅仅是不讲公共卫生,它的含义颇广,但近世以来多指男女关系。

  堆兵用有伤风化来说他,他如何接受得了,加上他正在心烦,便与那堆兵吵了起来。不过,虽然在吵,但仍然不失风度,依然咬文嚼字地说道:

  “尔之言差矣。学生乃读书知礼之人,岂肯为此钻穴逾墙之事,学生乃仲民之徒,行事以‘修、齐、治、平’为本。你懂得什么叫‘修齐治平’吗?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圣人曾教诲我们‘古之欲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学生虽然不才……”

  那时当兵的有几个读过书,即便读过几年书,也没心跟这书呆子讨论《大学》,对赵树宜的满口“之乎者也矣焉哉”早听得不耐烦了,不过他看赵树宜不像个坏人,不便对他动武,便叱斥他道:

  “不要跟我转文了,快走!跟我到堆阁子里去。”

  什么叫堆阁子呢?就是堆兵棚子里办公所在。

  赵树宜见那堆兵不和他讲道理,便叹了一口气道:

  “咳!这可真应了那句老话啦,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又见那堆兵横眉立目,知道不去也不行,只好跟着那堆兵去了。

  堆兵把赵树宜带到堆阁子里,交给了外委。在清代绿营兵中的军官,外委是最低的了,那外委从赵树宜的穿着打扮、言谈举止看出,他不像个坏人,又见他是个有功名的人,便没恶言相加,只是问他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被堆兵带到这儿来?

  怎么那外委一看就知道他是有功名的呢?因为他头上戴着儒巾,身上穿着蓝衫。在明、清两代,没有身份的人是不许穿长衫的,而且衣着颜色上,也有严格的限制。没有身份的人只穿短衣,而颜色上即便穿道袍也只能用灰、土黄、紫花、古铜等等颜色。读书人进了县学,叫童生,可以穿青衫,而进了府学中了秀才,便可以穿蓝衫了。如今赵树宜身着蓝衫,故而那外委一见就知道赵树宜是一黉门秀才。秀才见了县官尚且不下跪,只打一个躬,口称生员“拜见老父母”也就行了。

  外委比县官还小得多,自然不让他下跪,更不能对他用刑。因为秀才是功名,明、清两代秀才以上都算有功名的,如若犯了罪,必须先革去功名,然后才能处罚用刑。而革去功名,县里必须有教谕同意,府上必须有训导同意。光凭县官、知府一句话是不行的。开革一个秀才,外委就没权了。不过既然送到他这儿来了。他还是得问问。

  那外委又仔细打量了赵树宜一番,见他衣着整洁讲究,文质彬彬,行动端庄,谈吐斯文,便问他做何生理,为什么堆兵把他送到这儿来?

  赵树宜一想,我身为黉门秀才,又在李莲英家里教专馆,李莲英身为大内总管,在北京城一跺脚,北京城就得颤三颤,我若说出是李府的老师,因为在胡同口拉屎,让堆兵抓来了,不仅我的面子不好看,李府的面子也不好看,还是不说实话的好,如若实话实说,不仅让李府见笑,也让别人笑话李府请了一个不懂事的先生。便说道:

  “学生乃是一个塾师,今天因饮食不当,肚腹不适,又找不到茅厕,情急无奈,才做出了这等不该做的事,学生已知错误,下次不做也就是了,学生乃读书知礼之人,并非有意胡为,还乞见谅。”

  那外委见他所说属实,也不便难为他,可是在那时只有错抓的,没有错放的。赵树宜如若把身上带着的零钱,不管三百文、二百文拿出来说上几句客气话,让众人买杯茶吃,也就放他走了。可是赵树宜不懂这些门道呀,那外委便吩咐人将赵树宜关押一夜以示薄惩。那外委把赵树宜一关押起来不要紧,可给九门提督引来很大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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