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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名人传记

首页 > 中国古代名人传记 > 刘鹗——老残遗恨

七二

  到了四月中旬,接到山西方孝杰来信,说是与福公司所订矿务章程已经抚台核准出奏了,大概不久即有佳音,铁云心中更是高兴。四月二十三日保国会又一次聚会于陶然亭,铁云、庆蕃都参加了,康有为慷慨激昂感激涕零地向全体会友宣告,皇上已在今天颁发了“定国是”的诏书,表达了变法维新的决心,于是梁启超意气奋发地用他那广东官话朗读了上谕:

  数年以来,中外臣工讲求时务,多主变法自强,迩者诏书数下……,惟是风气尚未大开,论说莫衷一是。或托于老成忧国,以为旧章必应墨守,新法必当摈除,众喙哓哓,空言无补。试问时局如此,国势如此,若仍以不练之兵,有限之饷,士无实学,工无良师,强弱相形,贫富悬绝,岂真能制梃以挞坚甲利兵乎?朕维国是不定,则号令不行,极其流弊,必至门户纷争,互相水火,徒蹈宋明积习,于国政毫无裨益。……用特明白宣示,中外大小诸臣,自王公以及士庶,各宜努力向上,发愤为雄,以圣贤义理之学,植其根本,又须博采各学之切于时务者,实力讲求,以救空疏迂谬之弊,专心致志,精益求精,毋徒袭其皮毛,毋竞腾其口说,务求化无用为有用,以成通经济变之才,京师大学堂为各行省之倡,尤应首先举办。着军机大臣、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王大臣会同妥速议奏。……

  启超读完了,忽然有人振臂高呼:“皇上万岁!”于是众人纷纷响应:“万岁,万万岁!”意气风烈,慷慨涕下。

  宋伯鲁是在大会开了之后才匆匆赶到的,散会之后,拉了铁云、庆蕃说道:“请二位同到舍间一叙,有事相商。”

  铁云搭了庆蕃的马车,随了伯鲁一同来到宋宅,伯鲁邀入书房坐了,仆人献了茶,退下去后,伯鲁方才郑重地说道:“铁云,山西胡中丞关于与英商订约开矿的奏折上来了,大概是前天递进宫中的。”

  “那好极了。”铁云大喜道:“皇上批了没有?”

  “批了,可是有人上了奏本把你告了。”

  “是谁?”铁云和庆蕃吃惊地问道。

  “是内阁中书邢邦彦和云南举人沈鋆章联名具呈,请都察院代奏。”

  “奇怪,和云南举人有什么相干?”庆蕃诧异道。

  “哦哦,我明白了。”铁云陡然觉得一股寒意从头到底凉澈了背脊,不禁叹道:“人心莫测啊,那个云南举人是我居停主人赵子衡的小同乡,考了两次进士不中,穷居京中,落拓无聊,常作子衡的座上客,也曾见过几面。我和子衡至交,言谈之间向来无所顾忌,酒后狂言,更是肆无忌惮,受聘福公司联络山西煤矿的事他们都知道。大概姓沈的穷极无聊,想告发我以求富贵,联合了邢邦彦上章检举,不知奏折中说些什么?”

  伯鲁道:“他们的禀帖虽然早已递由都察院代奏,院中知道我与铁云知交,都瞒了我,其实早就递进宫中,皇上也已批交军机处查办了,只为山西没有出奏上来,一直搁到现在。据军机上的朋友透露给我,禀呈写得很尖刻,大意是:“近闻山西抚臣以千万金将潞安、泽州、沁州、平定等府州矿产,有典卖与意大利国,变名为洋债之议。闻所调之员,若知府方孝杰、刘鹗专门交通洋人,垄断矿利,图饱私囊,贻祸晋沂。刘鹗并自言,典借洋款,终不过朝廷受其累,我辈图饱溪壑而已。”铁云,你说过这样的话吗?”

  铁云涨红了脸,大怒道:“胡说,诬陷,造谣!我何尝说过那样的话?”

  伯鲁继续道:“禀帖最后还要求朝廷将你查拿递解回籍,交地方官严加管束。现在山西奏折上来了,军机处准备会同总署查明前禀一并办理。看来案子就要动了,听说此案落在军机大臣刚中堂(刚毅)手中,此人顽固得很,只怕他小题大做,揪住不放,所以邀请二位来,先递一个信,好作准备。”

  铁云愤怒道:“我与刚相无冤无仇,不过为了振兴实业,富国裕民,堂堂正正的介绍洋商与山西抚台合作开矿,有什么贻祸山西的地方?难道眼睁睁让大好矿藏埋在地下,而百姓无衣无食,穷困不堪,坐视不理,才算是爱国爱民有利山西吗?凭什么告我?我不怕!让朝廷查办好了,哪怕闹到刑部去,我也绝不低头。”

  庆蕃汉道:“铁云不要气恼,冷静下来商量对策吧。现在朝廷中顽固愚昧的人居多,捕风捉影,混淆是非,教人寸步难行,否则变法维新也不会这么费力了。铁云吃亏的还是申请承办芦汉铁路,羊肉未吃着,惹了一身臊,被张南皮那“均不可靠”四字考语定了终身,即使山西煤矿办成了,有利无弊,或是利多弊少,别人也会横加指责,以为他人可干的事情,惟有刘某人不能干,干了便是垄断矿利,便是图饱私囊,祸国害民。其实盛杏荪办洋务,拿的佣金不知其数,否则怎么有现在上千万两的家当?盛杏荪红得发紫,张南皮都有求于他,可是盛杏荪能做的,刘铁云却不能做,这是个无理可喻的朝廷,只能认吃亏,暂时不要再和洋人到山西去了,待风头过了,查办有了下文再说吧。”

  伯鲁道:“此案落在刚中堂手中,凶多吉少,前途很难说,只怕半途里再窜出什么冤家来,火上加油,把案子闹得更大了。铁云是否暂时去南边回避一下,以防不测。”

  铁云道:“不论怎么样,总不能因噎废食。福公司和山西方面开矿的事还是要办下去,我要有始有终,不能一走了之。”

  “铁云可以暂时留在京中。”庆蕃道:“一番心血,不能半途而废。好在此案最后必定交给总署查办,我在署中可以向王爷说明原委,刚相纵然严刻,总也得敷衍庆王爷的面子,当可大事化小。”

  铁云高兴道:“有托实君,我的后半生有无成就,便看此一遭了。”

  原来则毅字子良,满州镶蓝旗人,刑部笔帖式出身,只为叨了满族的光,又熟悉案例,以刑部员外郎参与审理浙江余杭县葛毕氏(小白菜)谋杀亲夫一案,受到慈禧太后的垂青,从此官运亨通,先升郎中,后放广东惠潮嘉道,仅仅六年就升了山西巡抚,光绪二十年人为军机大臣。上回张之洞关于芦汉铁路的奏折,提到“刘鹗等四商均不可靠”,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偏是这一回又有检举刘鹗的案子落到他的手中,便在军机堂发了狠道:“刘鹗这样的奸商,上一回宽纵了他,又勾结了洋人为非作歹,他经手办矿还能不贪利卖国?这回非要重办不可。”

  等到山西巡抚胡聘之的奏折上来,奏章中果有知府刘鹗的名字,证实邢邦彦与沈鋆章所奏不诬,于是将案子交给达拉密章京顾康民,吩咐将刘鹗从重严办。刚毅此时已是兵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在军机上颇有势力,首席军机大臣恭亲王已在四月初十日薨逝,继任的礼亲王庸庸碌碌,翁同龢也在皇上颁发了国是诏之后四天被太后罢了官,以削弱帝党的势力,另外两名大臣平常得很,所以刚毅一言可以使人上天,一言也可以使人入地,军机处中没有人能为铁云说话,前途确实岌岌可危。

  《老残游记》写了两个酷吏,前一半写玉贤,是影射的毓贤,后一半写了刚弼,有人以为是影射刚毅,有人则不以为然,认为刚毅并不曾在山东做过官,不过是“刚愎”两字的谐音罢了。说穿了,铁云后来下笔写到刚弼时,想到的原型确实就是刚毅,否则百家姓上没有姓刚的,何以选了刚弼这个满人的名字做书中的角色,实在是为开采山西煤矿,受了刚毅的打击太大,结下了冤仇,所以和他开了玩笑。而就刚毅日后在庚子之乱中昏聩误国的表现来看,仅仅写他是个打着清官旗号的酷吏,还是抬举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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