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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名人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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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每年的三月二十八日——中国春季的结尾,北京的东岳庙庙期,从江南来的,从天津等地来的,都云集到朝阳门外,客店不能容了,还须临时安排设备住处。民间“过会”的时候,可以称之为万民簇拥,盛况实非语言所能表达的。

  对于少年的曹雪芹来说,来到东岳庙,感受与别人又不一样了。他读了康熙帝的御笔碑文,方知此庙于康熙三十八年遭了火灾,皇帝拨了“广善库”的专款,命裕亲王监办,费了三年的工夫,将庙重新修好,碑是四十一年所立。一进正殿,举头先见一方巨匾,上书:“灵昭发育”,是康熙帝的大字御书。对此,雪芹心中立即想到:那时爷爷正好活在世上,正是家里家外的全盛时代。

  雪芹一层一层地逐个观赏:

  ——西殿的天齐大帝,两旁侍女、太监、相臣、武士。

  ——东西殿神君、道士、仙宫、将军无不神妙绝伦。

  ——三皇殿,供奉的中华文化之祖——伏羲、农桑医药之祖——神农、衣冠、文字、典制之祖——黄帝。

  ——正殿后的寝宫。

  ——最后一层是玉皇阁。

  在这其中,有两层最使雪芹惊骇与赞叹。

  但是他觉得最奇特的是这座庙里竟然会有“阎王殿”,殿的东西厢两边有“阴曹地府”的“七十二司”。

  这是由佛教滋生的一种纯属迷信的说法:人世是“阳间”,另有“阴间”的世界,是人死后灵魂之所归,由“阎罗王”掌管,凡在世时犯有罪恶,则必在“七十二司”内分罪情受到不同的惩治。阎王殿两厢分布着七十二司,这里面,各种鬼卒的形象极其狰狞可怖,酷刑的场面也惨不忍睹,胆小的人和孩童不敢进去!

  更妙的是有些鬼卒脚下暗装活轮,通连着地下的“机关”,一脚踏上,那鬼卒会动起来。据说真有人活活吓死。雪芹只觑了一眼,就心惊胆战,异常地憎恶和反感。

  但是当他到了正殿后的寝宫,却使他屏住了呼吸,张大了眼睛——他所见的是一百多个千姿百态的侍女塑神群!这些少女,都美丽可爱,她们各自在“做着活计”,简直就是活的人物!雪芹惊呆了,脚下不肯移动了。

  中国的古老文化就是如此复杂地把好的、坏的、美的、丑的、真的、假的、善的、恶的都缠结在一起,没有极高的智力,是难以审辨取舍的。然而,年少的雪芹却从这里汲发了他的灵源智府——他把“七十二司”和“侍女群”这两个绝不相干的、性质全然异致的意念,忽然一下子结合起来了,他产生了一个绝顶奇特的想法。

  “七十二司太丑恶了!寝宫太美了!人说七十二司掌管人的亡魂;我则也可以另创一个“世界”,非阴非阳,那儿是少女们的灵魂的归处,有一个美丽智慧的仙姑在掌管她们的“命运的簿册”。

  少年雪芹的这个想法,是一种对俗世迷信的嘲讽调侃,也是对妇女命运的一种最新奇最圣洁而又最沉痛的“社会主张”与“哲学思想”。

  这是一种神奇的“结合”的产物。他头脑与心灵中爆出了这样一个火花,成为他写小说的构思契机,天才光焰的火种。

  在曹雪芹所写的《红楼梦》一书中所描述的“太虚幻境”,其实就来源于这个东岳庙——山门外有一座引人注目的大牌坊,殿门内两厢分列着“薄命司”、“痴情司”、“春怨司”、“秋悲司”等众多名目的“分司”——也就是分类分部管理的意思,这正是仿照东岳庙的建筑布局而得出的艺术联想与文采创造!

  东岳庙里的“七十二司”、“地狱”的鬼卒和灵魂,寝宫的百十名侍女群,给了雪芹以反、正两面的启发。

  他思索:绘画家有言,“画鬼易、画人难”,因为谁也没见过鬼究竟是什么样子,所以就可以任意地去发挥;但是人则不然,画出来要像活人,而且不能雷同,“人心不同,各如其面”。这就悟到:塑那侍女群的艺术家,比那塑鬼魂的匠人不知要高明多少倍,百十个侍女,年纪相仿,身份地位相同,而能塑得那么神态各异,绝无“千人一面”之病,这本领太高超了!于是雪芹深深领悟:画人、写人、要向塑像者“学艺”,当徒弟。他家是世代出画家的门风,但从他为始,又恢复了专喜欢画人的老传统——唐代诗圣杜甫咏过的曹霸,就是画马、画人的高手。

  侍女群像是雪芹熟悉的。在现实生活中满洲八旗富贵之家,都买有大量的侍婢、使女、丫环及丫头。

  她们个个都是可爱又可疼,可怜又可痛——贫寒被卖的,孤伶无依的,被拐骗落难的,还有大批“犯罪”官员人家的妇女“入宫”派给仇家作奴受辱的!

  更令雪芹难过的是当时贵家豪族对待使女的残忍态度。用使女的眼珠做菜的,遭府主荒淫蹂躏的,至于用红热的烙铁烫胳膊等只能算是小菜一碟了曹雪芹把这些和东岳庙的“少女”联在一起,心想:古往今来,可有谁把这些可怜可痛的女儿写进书里?

  在少年曹雪芹的心中忽然萌发了这样一个念头:

  我要写一写,不是像死板的史传那样,宣传什么烈女贞妇,而是要“传神写照”——让人看了不仅如见其形,更要如闻其声,如睹其丰神意态,而且领略她的内心世界。

  这个念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坚定,以至最后竟成了他毕生的事业。

  但是他想,从古代以来,一篇短的,只写一个女子的故事不少,写得数量多的,要数比他早的《聊斋志异》了,可是也是以一个为主体而分散为多篇的,而且活的真人太少,却大多是狐仙魂鬼之类。他的祖父时代的文人写了一部《女仙外史》,也是女仙而非女儿。明代的《金瓶梅》,写了一个富家之内的妻、妾、婢和私通的女人,不但淫秽,而且完全不能撰写女儿的智慧才能,尤其是她们的精神心灵的深秀美洁的境界,反而只写成了一些庸俗淫妒、争风吃醋的下流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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