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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从书呆子到大帅

  1.这仗打的,死了算了

  湘军在岳州吃了败仗逃回来以后,太平军重新夺占岳州,水军的战船集中在临资口、樟树港、乔口、靖港一带,摆开了围攻长沙的架势。曾国藩回到长沙休整了几天,痛定思痛,觉得太平军陆上兵力太强,不好对付,但湘军的水师和太平军作战却还有优势,于是决定从水路出击,希望好歹能打几个胜仗,给自己和湘军挽回面子。

  三月二十四日,湘军水师重整旗鼓,再次出战。这一次太平军没像上次那样四散隐蔽,而是正面迎战,结果湘军水师战船上的大炮起了作用。

  这些从广东买来的洋炮射程远,打得准,一门几百斤的小炮,比太平军水师上千斤的旧式大炮射程更远,威力更强。而且湘军战船坚固,速度快,火炮多,优势非常明显,一顿炮,击沉战船三艘,打伤了十几艘,打死打伤太平军二百多人。

  也是太平军前面的战斗过于顺利,难免产生骄横之气,却没想到面前这头湖南“驴子”居然也有利爪,结果吃了个亏,余船慌忙退走。这一下,曾国藩总算挣回点儿小面子了。

  可在长沙城下,只打这样的小仗没有意义。

  此时湖南省府长沙集中了绿营和湘军数万人马,虽然两支部队互相有仇,在一起待得很不舒服,但太平军并不知道内情,只知道长沙城里兵多将广,湘军又忽强忽弱,让人摸不着头绪。所以拿下岳州后,他们并没有直接杀向长沙,而是分兵去攻打湘潭,打算对长沙迂回包抄,形成大包围的态势,再把这块硬骨头慢慢啃下来。

  三月二十七日,太平军大将林绍璋率军七千杀到湘潭城下,守城的绿营兵才几百人,而且早就被太平军的声威吓破了胆,见敌军漫山遍野呼啸而来,这帮子绿营也真干脆,二话没说,直接就开城投降了。

  其实这时候曾国藩已经派出兵马来救湘潭,想不到绿营兵的动作这么干脆,投降得这么痛快,结果没救下来。

  湘潭一失,长沙危急,湖南巡抚骆秉章赶紧来找曾国藩,希望他能集中湘军兵力反攻湘潭。

  这时候曾国藩在干什么?

  老曾正在家里晕菜呢。

  曾国藩这人想事情极有条理,但反应不快,说直白点儿,就是一根筋。前一阵子仗打得不顺,让皇帝讽刺了几句,到现在他的脑子还没从那件事里跳出来。咸丰皇帝让他尽快攻下岳州,然后去打武昌,曾国藩就把自己的心眼儿“闷”在了这件事上,除了岳州、武昌,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所以骆秉章请他反攻湘潭,老曾根本转不过轴儿来,直接就拒绝了。

  这种书呆气是曾国藩身上的一大毛病。但这回似乎是他最后一次犯呆病,从此以后他把这个毛病改掉了,至少改掉了一大半。

  怎么改了呢?

  因为在不久后的战斗中,老曾一回回地大受刺激。一个人受了这么大的刺激之后,一定会有改变,或者变得更好,或者变得更坏。

  所幸曾国藩在被刺激了之后,是变得更好了。

  不过曾国藩闷住了,他的将领和谋士们可没“闷”,大将彭玉麟、杨载福,谋士陈士杰、王闿运等一大帮子人一起来劝他,说湘潭的一路太平军孤军前出,和后方联系不畅,已经自己钻进了瓮里,湘军应该趁这次机会猛攻湘潭,如果消灭了这一路太平军,则进入湖南的太平军锋锐尽失,再也无力威逼长沙。另外,湘潭的太平军有七千多人,说多不算多,湘军正好“吃”得下去,说少又不少,消灭他们也算是一件大功劳,正好给湘军挽回面子。曾国藩考虑了很久,同意了。

  曾国藩这个人脾气一向是很倔的,平时他未必这么好说话,可现在连遭挫折,自信心受了打击,那倔头倔脑的脾气也收敛了不少。经过一番商议,决定派塔齐布率领步军去攻湘潭,彭玉麟、杨载福两人带着五个营的水师随行,自己也准备带领剩下的部队于第二天出发,配合塔齐布攻打湘潭。

  塔齐布这帮人刚出发,忽然有几个民团的团丁跑来报告,说原来驻扎在靖港一带的太平军忽然撤走了,现在只剩了几百人,简直空虚至极,希望湘军抓住机会攻下靖港。

  靖港正在湘潭背后,是通往那个方向的咽喉要道,如果攻下靖港,则湘潭的太平军就彻底被孤立了。另外,靖港太平军只剩了几百人,曾国藩带着他的精锐水师去攻,那不是手到擒来吗?

  这时候的老曾急着想挽回面子,看着靖港是块肥肉,就把第二天去湘潭助攻的计划扔到一边,决定率手里的一半水军先攻靖港。

  曾国藩作出这个糊涂决定的时候,他的一班大将都已经出发了,只剩一个谋士李元度在身边。李元度马上就看出这事儿不对,劝曾国藩先不要动,等湘潭那边打完了再集中兵力攻击靖港,可李元度是个文化人儿,脾气比较温和,不善于吵架,而曾国藩“露脸”心切,李元度一个人哪劝得住他,眼睁睁看着老曾带领水师五营、湘军步兵八百人杀向靖港。

  四月二十七日天刚亮,曾国藩所率水师已经到了靖港,眼看大功就在眼前,老曾激动得热血沸腾,拔出宝剑站在甲板上作势,各战船一起升帆,借着顺风顺水向靖港直冲过去。

  估计曾国藩这时候可能正在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原本他的水师顺江而下,风顺水顺,船走得很快,这是个好事,想不到刚一发动攻击,江面上的风忽然大了起来,而且是越来越大,把湘军水师的战船吹得像装上了发动机的摩托艇,呼呼地往前直蹿,阵列顿时七零八落。这时候老曾也看出不对头了,可水师阵式已被打乱,再想拢起来就难得很了。眼看对面太平军的战船逆着风排成两列,偏在中间留下了一条口子,而湘军的战船就被疾风吹着,一条接一条钻进人家摆好的口袋里去。

  这一下太平军笑了。

  只见湘军的战船一条接一条直撞过来,太平军不急不慌,两边一围,前头一堵,火炮弓箭一起招呼,顿时把船上的水勇干掉一大半,其他的急得没法,只好往水里跳,于是太平军搭上跳板上了湘军的船,一条接一条地俘获了过去。

  这一仗打得简直像杀鸡一样,打开笼子抓过一只,一刀抹脖子放血,然后拔毛开膛收拾干净往边上一扔,回手又抓过一只接着收拾……到这时候,曾国藩才想起来赶紧让战船落帆。湘军水师战船好歹算是停住了,可是水勇们早已无心再战,一个个把船划到岸边爬上岸就跑,转眼工夫,好多战船上跑得一个人都不剩了。

  这一下把曾国藩气得暴跳如雷,左手抢过一面军旗,右手抡着宝剑,站在岸上高喊:“不准跑!过旗者斩!”话音刚落,靖港周围的山林中喊杀声响成一片,无数太平军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

  原来太平军自己也看出湘潭的部队孤军前出,非常危险,但湘军已经向湘潭运动,他们要救也来不及了,只好在靖港设下埋伏,想引湘军入瓮,聚而歼之。可此时湘军主力已经向湘潭方向出发,根本不知道靖港这边的情况,偏偏就只有曾国藩一个人还留在老营没走,结果就他一人中了计,让人家给逮了个正着。

  眼看水师已经被击溃,太平军又漫山遍野冲杀过来,关键是曾大帅这时候已经彻底蒙灯了,根本发不出一条像样的命令,湘军步军也顶不住了,顿时全军崩溃,向来路败退而去。

  这种情况下,曾国藩这个书呆子早就没了主意,只能举着那面旗子挥着宝剑大叫:“不准退,不准退……”可是成千的乡勇乱挤乱窜,兵败如山倒,再喊什么也没用了。眼看太平军越追越近,几个亲兵一拥而上,把曾国藩架上帅船,大桨猛划,拼命逃跑。

  好在这时候正是顶风,太平军的战船开不起来。加上他们一下子把湘军小半个水师都俘虏了,又惊又喜,正忙着打扫战场,也没工夫来追。老曾的战船有惊无险,顺利地退出了战场。

  这一路上,看着江心里鸭子一样乱窜乱拱的水师战船,江边一群一群的残兵败将,曾国藩真是心潮澎湃难以抑制,澎湃得一塌糊涂。

  这就是他老曾苦心编练出来的湘军?这就是他曾国藩的本事?能耐?壮志雄心?

  为了皇上,曾国藩没给母亲守孝,为了编练湘军,他在长沙得罪了一城的官员,为了保住湘军的利益,他拍着胸脯儿跟咸丰皇帝叫板,为了保证湘军的战斗力,他眼瞅着江忠源、吴文镕败亡而拒不出兵,那两个人,一个是他最好的学生,一个是他的恩师……如果湘军真能战无不胜,那曾国藩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可现在事实证明,湘军是个狗屁,他曾国藩,连狗屁都不如!老曾是个讲究人儿,要脸面!可面子是自己用本事挣回来的,现在曾国藩却把自己的一张脸全贴到太平军的鞋底子上去了。

  湘军失败了,曾国藩的人生也就失败了。作为儿子,他不孝;作为同僚,他不仁;作为老师和学生,他不义;作为臣子,他不忠……这时候曾国藩身边只剩了一个人,就是他的谋士李元度。

  李元度是个心细如发的人,眼看曾国藩呆坐在舱里,脸色灰绿一声不吭,觉得他神色不对,暗暗留了心。果然,船又往前开了一段儿,曾国藩趁众人不防,忽然三脚两步出了船舱,跳进江里去了!

  好在李元度始终不错眼珠儿地盯着他,现在一看有变,立刻喊叫起来,水勇们噼里啪啦一起跳下水,眨眼工夫把个曾大帅从江里捞了上来。李元度赶紧过来好言劝慰,可不管他说什么,老曾始终一声不吭,李元度想起来应该找身干衣服让大帅换上,出去找衣服,刚一回身,曾大帅又一个猛子扎到水里去了!

  当然,上回都没死成,这回更死不成,转眼又被捞了上来。

  这时候不但帅船上的水勇都知道大帅想自杀,连边上的船也都知道了,大大小小的战船全挤过来,水勇们站在甲板上望着帅船交头接耳比比画画。

  曾国藩再想自杀也没机会了。回去再说吧。

  2.再三寻死

  靖港之战是一次彻头彻尾的失败,曾国藩率领的所有部队、所有人全被打败,连一星半点值得一提的小战果都没有。说得狠一点儿,他们根本不是去打仗,而是把脑袋伸到太平军的刀口下,任凭人家砍杀。

  当曾国藩带着败兵退回长沙城时,只见城门紧闭,城外空无一人。好容易捡回一条性命的湘军只能挤在城外发愣。

  显然,长沙城已经不再欢迎曾大帅和他的湘军了。

  事后才知,下令关闭长沙城门的正是曾国藩的老对头鲍起豹,当时湖南巡抚骆秉章就在身边,却没有说一句话阻止。湖南布政使徐有壬还在一旁说风凉话,说曾某人志大才疏,光会吹牛皮,摆场面,真正上了战场却不堪一击,把湖南一省官员的脸都丢尽了!

  曾国藩此时气竭力疲,连叫城的力气也没有了。只好带着残兵败将撤到江边扎营。老曾缩着脖子到了自己的帅船上,把舱门一关,一头栽在床上,整个人都崩溃了。

  眼看曾国藩躺倒了,李元度实在放心不下,和曾国藩的幼弟曾贞干一起守在舱外,既不敢走开,又不敢叫门。就这么熬了整整一夜,忽然外面来报,湘潭大捷!

  就在曾国藩在靖港瞎指挥,把自己的部下送到太平军刀口底下任人屠杀的时候,塔齐布、彭玉麟、杨载福也正率领湘军主力全力抢攻湘潭。虽然曾国藩在靖港兵败,未能如约率军接应,可塔齐布他们还是打了胜仗,已经把太平军逐入湘潭城内,将城池合围了。

  可这个喜讯,并不能成为曾国藩原谅自己的借口。

  从年轻的时候起,曾国藩这人就心眼子太实,自尊心强,脸皮儿薄。靖港之败已经让他起了想死的心,现在湘潭大捷,又向所有人证明了一件事:不是湘军没本事,是他曾某人自己没本事。

  没本事,却还在吹牛,还在骄狂!鲍起豹早就看不起他,可他还厚着脸皮跟鲍起豹争!皇帝早在圣旨中就骂他狂妄,他还在奏折里跟皇帝吵!现在事实证明了,他姓曾的就是骄狂,就是吹牛!曾国藩这个人,分明就是个欺君、逆母、背友、侮众、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东西!

  死吧,死……如果说在败退途中跳水自杀只是一时意气用事,那这一次,曾国藩是真的想好了,作为一个儒生,一个臣子,一个要脸面的男人,他必须自杀,除此别无选择。在板床上呆愣愣地躺了几天,曾国藩终于爬了起来。这时候他已经把一切都想好了,点起蜡烛,提笔写了一道奏折。

  如果不出意外,这是曾某人这辈子最后一次给皇上写奏折了。

  陛下:为臣能力已尽,只有以身殉国。现在写这份折子当做我的遗言。臣于初二那天自带水师陆勇各五营,去靖港剿贼巢穴,不料开战才半个时辰,便全军溃散。臣惭愧愤懑之至。不但不能肃清长江下游,而且在湖南省内屡次丧师失律,获罪甚重,没有脸面对君父。臣在此叩首九拜,把这份折子递送京师,即在上折之日杀身殉难。说起被臣耽误了的大事,就算我死了,也不能原谅,想起臣未竟之志,就算过一万年也难瞑目,谨具折,伏乞圣慈垂鉴。——谨奏。

  写完这份折子,曾国藩又给弟弟们留了一封遗书:“我死之后,赶紧把灵柩送回老家,越快越好,以慰父亲之望,不可在外吊唁。办丧事所接受的礼钱,除了买棺材和送灵路上的花费之外,到家后不要留下一文,全部交给湘军粮台。国藩绝笔。”写完了信,曾国藩把弟弟曾贞干叫进来,把奏折和信一一交托给他,然后拿出些银子,让曾贞干换上便服去长沙,买一口棺材来,大概明早就用得着了。

  听了这话,曾贞干吓得面无人色。可在大哥面前一句话也没说,低着头出去了。

  在曾家,曾国藩这个长兄有极大的权威,弟弟们在他面前连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今天眼看大哥要寻死,曾贞干却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劝不了大哥,只好假意答应去买棺材,其实是出去找人救命去了。

  不大工夫,门外有了轻轻的脚步声,谋士李元度、陈士杰,随从康福、章寿麟都悄悄地过来,一个个在门外打转,却不敢轻易进屋。

  这几个人都知道,自己在老曾眼里分量不够,如果冒冒失失地进去劝慰,弄不好逼得曾国藩更要做傻事,所以只能盯着,不敢上前。

  其实曾国藩要寻死,纯粹是书呆病又犯了,在这儿瞎折腾。

  当然,他折腾得非常认真,要是一眼没看住,没准儿真就死了。

  问题是,一个统兵万人的大帅在众人皆知的情况下自杀,能死得了吗?你看看,门外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一个做大事的人,他遭遇的挫败当然也比一般人大得多,为了应付这些大败大辱,大人物的脸皮也要比一般人厚得多才行。像曾国藩这样遇上一点不打紧的小事就要死要活,只有两个字来形容他:幼稚!

  这一年曾国藩都四十三了,在北京做到二品大官,出来办团练又挫折连连,这四十来年的人生也经历了无数风浪,可还是这么幼稚,也真难得了。

  难道这就是古人传说的“赤子之心”?

  要说曾国藩这个人可真有意思。老成严谨深谋远虑,刚强坚韧心细如发,却又混浊闷愣臭呆死倔。面对这个中国历史上几乎绝无仅有的蔫巴小老头儿,真不知是该肃然起敬,还是捂着嘴偷笑。

  笑归笑,人可得盯好喽,别一个不留神,老曾再嘎巴一家伙“那啥”了。

  就这么一直守到了后半夜,终于,左宗棠从长沙赶来了。

  左宗棠是曾国藩在长沙交上的好朋友。此人志向高远,才智超群,性如烈火,在清末乱世之中,他和曾国藩、李鸿章共称三杰。此时左宗棠正在湖南巡抚骆秉章的幕府里做事,曾贞干深知以大哥的臭脾气,身边的人没一个劝得动他,只好趁买棺材的工夫跑到长沙,把左宗棠请过来了。

  在半路上左宗棠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也想好了一套说辞。见了曾国藩就问:听说这次湘军集中兵力攻打湘潭,这个决定是什么人做的?

  老左一上来就问这次进攻湘潭的计划是谁制订的。紧接着就自说自话,认为湘潭孤军前出,正是太平军的软肋,只要在这里猛捣一拳,太平军在湖南的整个攻势都将动摇,能下令进兵湘潭,说明曾国藩对大局看得很准,颇有见地。

  显然,左宗棠本能地认为攻打湘潭的决定当然是曾国藩做的。可他却并不知道这个计划其实是骆秉章提出来的,当时曾国藩还不愿意,是部将们劝他,才回心转意。所以听了这几句劝,曾国藩不但没有高兴,反而脸色更难看了。

  左宗棠是个机灵鬼儿,一看曾国藩的神色就知道自己没说到点上,赶紧刹车。自己又一想,看来好说好劝是不行了,只有来几句硬话,刺激老曾一下子,或许才有转机。

  于是左宗棠忽然一拍桌子厉声说:涤生,想不到你竟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做这种愚夫愚妇才做的蠢事,像你这样的家伙,死了都不配进曾家的祖坟!听了这话,曾国藩又惊又怒,忽地抬起头来。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白天投水自杀被救上船后,曾国藩自己就想到这八个字。这也正是他非要自杀不可的主因,想不到左宗棠也提了起来,这么说,左宗棠是来劝他速死的?

  当然不是。

  这世上凡事都有多面性,就看当事人是往宽处想,还是往窄处想。

  以前曾国藩就是闷着头往窄处想,越想越觉得自己实在不能活了。可左宗棠这次要给他往宽处指指。

  你看,你二十八岁进翰林院,三十七岁授礼部侍郎,皇恩至深,可你为朝廷做了什么?现在国家危难,朝廷命你平乱兴邦,皇上对你寄予厚望,你却才打了一仗就自杀了,这样做对得起皇上吗?

  这是不忠!

  你祖父、父亲为培养你,花了多少心血,现在父亲尚在,你就要死,等他知道你的死讯,让老父亲是死还是活?

  这是不孝!

  长沙城防全靠湘军,你这一死,湘军必然瓦解,那时候叫长沙全城百姓、湖南全省百姓依靠何人?

  这是不仁!

  湘军将士都是被你从乡下招来,替你卖命多时,那些部将谋士更是把你当成人物,这才誓死追随,可你不管不顾,就这么死了,让他们以后何去何从?

  这是不义!

  几句话,说得曾国藩结结实实出了一身热汗。到这会儿他再想提那个“死”字,也已无从提起了。

  见曾国藩心眼儿被劝活了,左宗棠松了口气,却仍然不放心,叫人沏了壶茶,坐在房里跟曾国藩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直到天色发白,忽然屋外人声喧嚷,紧接着有人来报:湘潭已被湘军攻克!

  就在曾国藩靖港大败的同时,湘潭血战也拉开序幕。塔齐布、杨载福、彭玉麟指挥湘军水陆夹击,十战十捷!湘潭太平军被歼七千余众,战船被焚无数,大将林绍璋率残部逃往岳州去了。

  听了捷报,曾国藩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看着桌上那份绝命奏折和给家人的遗书,不禁又羞又愧。

  昨晚那份儿折腾,真是吃饱了撑的。

  老曾这人真有绝的,考同进士那年他就闹过这么一出儿,那时候年轻不懂事,还能理解,可现在都当了十六年官了,还犯这个浑!这十六年的大米真是白吃了。

  国藩啊国藩,你的心理什么时候才能像你的思想一样成熟?

  湘潭,这才是本次作战的核心。湘潭的收复,使得向长沙方向进攻的太平军受到沉重打击,只好退守岳州,长沙的危局已解。

  有了这场胜仗,长沙城转危为安,所有官员终于知道原来湘军还是有战斗力的,这才多少给了曾国藩一些谅解,至少不会当面来羞辱他了。

  不久,皇帝的圣旨也来了。这次咸丰皇帝也感觉到曾国藩新遭挫败,处境艰难,所以说话很客气,没有治老曾的罪,只是把他革职,仍让老曾指挥湘军。

  说完曾国藩的事儿,圣旨又说:湖南提督鲍起豹是个窝囊废,吃嘛嘛香,干嘛嘛毁,着即革职,由塔齐部署理湖南提督。

  这一招高明,算得上一举三得。

  一来,塔齐布湘潭立功,当然要赏;二来,赶走鲍起豹,等于是给曾国藩面子,给湘军面子,湘军有了面子,当然更会努力打仗;三来,塔齐布这个旗人接任湖南提督,从此和曾国藩平起平坐,共主湘军,老曾也就不敢在私底下耍花活了。

  可是把老曾革职了……这是一句废话。曾国藩正在家丁忧,替母守孝,原本就已经解除了官职,“帮办湖南团练大臣”只是个空头衔儿,不算职务,所以曾国藩身上根本就没有“职”,怎么革?而且圣旨后面明写着,让老曾继续率领湘军作战。所以这份圣旨的本意是:对靖港之败不予追究,命曾某戴罪立功。

  不追究,却又说的是“追究”的话,小话大说,软话硬说,“勉励”的话用“处罚”的腔调来说,很深刻,很复杂,很难懂!

  这就是传说中的“打官腔儿”。

  3.重整旗鼓

  靖港败了,湘潭胜了,长沙解围了,曾国藩也缓过劲来了,可下面他要做的事令人意外。老曾下令:所有溃散之勇不再召集!

  什么意思呢?就是跟着他去靖港,然后被太平军揍趴了窝的那些水勇也好步勇也好,不管原因不问情节,一律开除!

  这帮人领着高薪,到了战场上却一触即溃,毫无用处,要他们干什么?曾国藩这次裁撤乡勇,就是要告诉所有当兵的:在湘军里混就得拼命。打死给抚恤,打伤有补贴,可要是临阵脱逃,那逃了就不要再回来!

  后来这一招成了湘军的规矩。凡是逃跑的人,就不要想再回来“发财”了。

  为了证明自己不徇私情,曾国藩这次把自己的弟弟曾贞干也给开除了,因为曾贞干所率的一营兵在靖港之战中几乎全逃跑了。因为这事,曾贞干回家乡后好几年没给大哥来信……可这一仗打败主要是曾国藩指挥不当造成的,怎么全赖在当兵的头上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把老曾自己给开除了吧。确实,这道命令有点借机泄愤、嫁祸于人的意思。

  裁撤了这班乡勇,曾国藩很快又另外招来新人——想进湘军拿高薪的人太多,招多少都有。同时,曾国藩又急令在衡阳的船厂赶造战船,以替补那些在前面作战中损失掉的船只。前后整顿了三四个月,湘军面貌焕然一新,兵员、装备的状态基本恢复到出战时的水平。

  但此时湘军的战斗力却比早先有了本质的提升。

  其实在前面一系列战斗中,不管胜仗还是败仗,有一点要注意:湘军在兵力上一直处于劣势,而他们在每一场战斗中,无论胜败,都在豁出命地死拼(靖港那一仗除外)。这一连番的恶战已经证明,湘军的战斗力确实非同凡响,远超过一般的绿营部队,比太平军也强出一块。而且经过湘潭之战的磨炼,新兵都练成了老兵,那些读书人出身的将领们也对战场有了足够的认识,再打起仗来就能做到稳、准、狠了。

  同时,在战场上吃了暴亏的曾国藩开始反思了。

  说实话,这几场仗打下来,曾国藩实在有点晕。为什么同样的兵同样的将,别人带着就大获全胜,自己领着就一败涂地?

  为此他一连多少个晚上没睡好,可真是想破了脑袋,终于想明白了:原来自己根本就不会打仗!

  曾国藩从小就是个好学生,说难听点,是个“考试机器”。所以他的思维方式很逻辑化,一板一眼的,读书、考试、做官、建军、训练、筹饷……这些按部就班的工作和他的思维方式非常匹配,所以曾国藩做这些事游刃有余,效率极高。可战场上敌情复杂,瞬息万变,何时进何时退,怎么攻怎么守,一切都要当机立断,机动灵活,打破惯常的思维方式和条条框框,甚至不顾感情不择手段,这一切,恰恰是曾国藩的短处。

  也就是说,曾国藩这人书呆子气太重,脑子太有条理,所以他不能当大将。

  想明白这条之后,曾国藩着实郁闷了一阵子。但他很快又想通了。自己本来就是个组建军队、指挥军队的人,现在他手下有精兵万余,猛将数十员,连湖南提督塔齐布都听他调遣,明明是个“大元帅”,却非要把自己降级成“部将”,亲自去冲锋陷阵,实际上是很不着调的事。是他自己一相情愿的“英雄”幻想罢了。

  就说前面那个大败仗吧。本来说好了塔齐布、彭玉麟他们在前头打,老曾这个大帅带着增援部队在后边压阵,这个安排就合适了。可老曾非要去打靖港,没有大将,他就自己当大“酱”,李元度劝他他不听,非要跃马扬刀阵前杀敌。这么胡折腾,打了败仗赖谁?还不是自找的!

  曾国藩这个人很好玩儿,表面严厉,内心浪漫,考了个同进士就闹脾气回家,让朋友们忽悠了就闹“闭门谢客”,长沙练兵时多管闲事闹腾绿营兵,这回又闹着要自杀……一回一回总是这样。他的年龄、思想和心态全是脱节的,年龄四十多,思想七十多,心态却只有二十多。

  好在吃了这次大亏之后,曾国藩的心态渐渐成熟起来了。他终于明白自己是湘军的统帅,就应该只关注分内的工作,制订战略,调兵遣将,募兵筹粮,搜罗人才,举荐功臣,打击政敌……至于冲锋陷阵,这不是他该干的活儿。

  至此,经过整整两年的来回折腾,曾国藩总算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一个运筹帷幄的湘军大帅正式诞生,而那个左手高擎军旗右手挥舞宝剑冲湘勇们大叫“不准跑不准跑……”的伟岸身影,再也没在历史舞台上出现过。

  湘军,是曾大帅的湘军。大帅成熟了,湘军也就成熟了。

  这时候,湖南省外的局势又发生了剧变,继黄州大破清军,干掉了湖广总督吴文镕后,太平军经过六个月的围困,终于再一次攻克了湖北省府武昌城。

  武昌一直是清军和太平军拉锯的核心,至今已多次易手。但总的来看,在武昌争夺战中清军处于劣势。这次太平军再攻武昌,清军已经无力救援,湖北巡抚青麟独困孤城死守了几个月,弹尽粮绝,外无援兵,绝望之下带着几千残兵弃城突围,又因为沿途各城镇全在战火中化为废墟,无处可以立足,只好一路退到长沙。

  消息传到北京,暴脾气的咸丰皇帝大怒,立刻下旨把青麟给宰了,杀鸡吓猴,做个样子给湖南湖北两省的文武官员看看。

  这时曾国藩的湘军已经缓过劲来了。兵员已经恢复到原来的数量,战船也都补充齐备,同时,湘军还多了两员大将,一个是胡林翼,一个是李续宾。

  胡林翼是湖南益阳人,年轻时是曾国藩在涟滨学院的同学,后来也和曾国藩一样中进士,入翰林院,两人在北京互相提携,是绝对的铁哥们儿。这胡林翼是个天生的军事家,战略战术都有一套,在军事指挥方面貌似比曾国藩更全能一些,但在制订战略、培植势力、发现人才、政治眼光这些方面则略有不及。

  道光二十六年(1846)胡林翼被外放到贵州去做知府,后来升了道台。自从外放为官这几年,胡林翼在贵州到处打仗,又“征”又“剿”,基本上战无不胜,渐渐声名鹊起。这一次太平军进攻武昌,清廷无兵可调,把远在贵州的胡林翼调了过来,可胡林翼带着两千贵州兵赶到时,武昌已失,他只好来到长沙,跟曾国藩合兵一处。

  从这时起,曾、胡两人时合时分,但一直守望相助,休戚与共,互为羽翼,胡林翼的道德品行和治军才干都和曾国藩齐肩,一直是湘军中的第二号人物,到死为止。

  李续宾是湖南湘乡人,和曾国藩、罗泽南都是同乡。这小伙子自幼身强体壮,臂力过人,打起架来一个顶仨。因为家里太穷读不起书,很小就出来贩煤为生,挤出钱来让弟弟李续宜上学。后来这事被罗泽南知道了,很喜欢李续宾懂事,就把他和弟弟弄到自己的私塾上学,不但不收学费,还常给李续宾几个钱补贴家用,所以李续宾是罗泽南身边头一号的“死忠”。罗泽南出来办团练,李续宾马上带着弟弟加入进来,先是在谢邦翰手底下当哨官(连长),后来谢邦翰在江西战死,李续宾接了管带(营长)一职,其后每有战斗无不舍命争先。在湘潭这一仗中,李续宾又是处处玩命在前,勇冠三军,一战成名。

  咸丰四年(1854)六月,湘军再次从长沙出发,逼近岳州。

  这时湘军已有两万兵力,另有胡林翼带来贵州兵两千,广东和广西调来的水师近两千人由登州镇总兵陈辉龙率领。

  这时太平军在湘潭战败之后也已经缓过劲来,各部集结一处,退守岳州,统帅是太平军的名将曾天养。

  曾天养是广西桂平人,也是拜上帝会最早的组织者之一,金田起义的时候他已经六十一岁,现在则已六十四岁了。这员老将在太平军中资历高,威望重,骁勇善战无往不胜,而且他和曾国藩还特别“有缘”。因为庐州是他攻下来的,黄州也是他打下来的,曾国藩的学生江忠源和老师吴文镕都是被他搞死的,现在太平军在湘潭战败,曾天养闻讯亲赴岳州,准备亲自会一会“曾妖头”和他的湘军。

  这时候曾国藩已经学会了打仗,那就是他在后头开会,出主意,拍板订计划,让塔齐布罗泽南彭玉麟杨载福“这一帮”在前头冲杀,结果一切顺利,先拿下常德,又攻下澧州(这两处并不是太平军的防御重点)。二十二日,塔齐布率湘军主力七千人一场血战攻下新墙,不久君山、雷公湖也被湘军夺占,岳州暴露在曾国藩的面前。

  然而岳州却没有发生想象中那昏天黑地的恶战,太平军在这里和湘军打了一场,很快就弃城而去了。

  对太平军的动向曾国藩也有点纳闷,但很快就探知,原来太平军全军退到了岳州东北三十里的城陵矶。

  城陵矶是湖南水路第一门户,南握三湘、北持荆汉,是长江进入洞庭湖的咽喉,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矶上有城陵山,山上有前人所建的土城可据,正是驻军的好地方,城陵矶前是三江口,有一高地名为擂鼓台,相传春秋时楚庄王在此与叛将激战,亲自登台擂鼓以助军威。现在擂鼓台成了太平军对抗清军的前哨阵地,曾天养亲自坐镇台顶,指挥全局。

  太平军退出岳州,坚守城陵矶,这一手儿做得很高明。因为曾天养和湘军交战时,已经感觉到这股敌人非同一般,凶恶异常,火器威猛,岳州不过一座土城,除了城墙无险可守,可城陵矶背山面水,地势险要,在这里太平军可以集中兵力攥成一个拳头,进则入江破敌,退则凭险据守。而湘军沿江开来,水陆军马的一切行动都被坐在擂鼓台高地上的曾天养看在眼里。

  七月初六,湘军水师率先开到城陵矶前,远远看到太平军战船在擂鼓台附近集结,立刻冲上去交战,双方各有伤亡,一直战到黄昏,杨载福水军忽然发起狠来,直冲进太平军战船群里大炮火箭一通乱放,把太平军的六百多艘战船点着了一半儿,其他船只急忙趁夜色仓皇遁去。

  湘军水师初战告捷,曾国藩十分满意,可跟着他一起作战的水师总兵陈辉龙不太高兴了。

  陈辉龙刚从广东调来,并不了解湘军,只知道这是一支“团练”,所以有些看不起他们。现在见湘军水师得了头功,他心里有点不舒服,就上前向曾国藩请战,愿以他手中的两千水师为前锋,直捣城陵矶。

  陈辉龙要当先锋,曾国藩当然愿意。反正这支部队不是他的人,就算打光了他也不心疼,于是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4.血搏城陵矶

  六月十六日,广东水师总兵陈辉龙率军出战。

  陈辉龙所部是一支精锐之师,战船高大坚固,火炮犀利,士卒久经战阵,能打硬仗,所以他自视甚高,觉得太平军连湘军这种“业余”军队都打不过,一定不是什么硬碴儿,现在船队驶出江面,远远看到城陵矶附近仅有几十条小船来回游弋,那些小破船别说打,让他的大船撞一下就散架了。于是毫不犹豫,率领船队扯起满帆,一股劲地往城陵矶方向冲撞过来。

  想不到这么一来,正好重蹈了曾国藩靖港之败的覆辙。

  此时陈辉龙的战船也是顺风顺水,挂起满帆后船行如箭,眼看快到城陵矶前,忽然船身剧震,搁浅了!

  原来陈辉龙从广东远道而来,不了解当地的水文情况,加上船行过快,一家伙把一半的船只扔在了浅滩上,想退都退不回来了。偏偏他的部下水师游击沙镇邦还不知死活,带着自己的手下接着往前冲杀,陈辉龙赶紧挂起号旗让他后退。

  不等沙镇邦退下来,擂鼓台上号炮连连,一面大旗竖了起来。

  顿时,隐伏四周的太平军大小战船一拥而上,四面夹攻,弩箭横飞,火瓶乱掷,广东水师那些已经动弹不得的战船立刻被烧成了一个个火球,陈辉龙、沙镇邦先后送命。

  眼见前方危急,湘军水师部将褚汝航、夏銮赶紧各率本部战船赶来援救,想不到同样因为船大帆满,纷纷搁浅,顿时也遭到围攻,和陈辉龙所部一样,转眼全被击毁,褚汝航和夏銮也死在了乱军之中。

  想不到这一场水战竟会先胜后败!曾国藩气得牛皮癣都犯了,手伸到袍子里一通乱抓,挠得身上直流血。可眼下水师损失惨重,难以接战,只好命他们后撤休整,由塔齐布率兵从陆路先攻擂鼓台。

  十七日,塔齐布率湘军大队赶到擂鼓台,和曾天养指挥的太平军核心精锐碰撞在一起,双方爆发了一场残酷的肉搏战。

  这还是湘军成军以来头一次碰到如此强硬的对手,对太平军来说情况也是一样。

  双方发疯一样在丘陵间血肉死拼,兵员死伤之多直如割蒿垒草。战到后来,塔齐布和太平军主将曾天养都被刺激得再也坐不住了,不约而同地跨上战马,各自率兵杀入了战场。

  就在曾天养冲下擂鼓台的一瞬间,太平军已经吃了大亏。

  因为曾天养是太平军的主帅,他的一动一静关乎全局,塔齐布却只是一员大将,就算战死了也不会对湘军造成多大影响。可现在的曾天养就像早前的曾国藩一样不理智,放着大帅不做偏要做“大酱”,硬要来冒这个毫无必要的危险。

  血肉横飞之中,两员大将远远互相望见,立刻拍马挺枪向对手冲击,但只交手一合就又被乱战的士卒冲开。混战中,曾天养的战马忽然被湘军的长矛刺中肚腹,马翻人倒,立刻被湘军围住,乱刃齐施,断送了性命。

  与时同时,塔齐布也被太平军刺伤落马。好在亲兵拼死救护,把他扶上马背送回大营。

  这一场血战直杀到天黑才罢手。当然,湘军占了便宜。

  塔齐布虽然受伤,并不影响他指挥作战,他背后还有曾国藩在统筹全局。可太平军折了大帅曾天养,顿时士气大挫,乱成一团,不知如何是好,急忙调遣重兵赶来增援。

  好在太平军的运气也还不错,第二天一早,城陵矶一带风雨大作,战场上满地泥泞,火器全被打湿无法使用,双方只好暂时罢兵。一连熬了四天,到二十一日天气放晴,湘军立刻从陆路猛扑城陵矶。

  这一战,湘军和太平军方面作出了一个相同的决定,那就是预设伏兵。

  太平军已经体会到湘军如狼似虎的凶悍,知道他们个个都是亡命之徒(那当然,命都卖掉了嘛,一条命六十两银子),而且器械精良,拥有强大的突击力,与之对攻占不到便宜,死守也不是办法,所以将数万精锐伏在土城之侧,专等湘军攻进土城后以伏兵袭击,力求四面合围,短兵相接,一下子把湘军打垮。

  而湘军也感觉到太平军的凶猛顽强,加之对手兵员是湘军的几倍,实在不敢保证获胜。于是命罗泽南所部伏于退路的侧后,准备万一攻击不利,大队后撤时以之接应。

  果然,湘军猛攻城陵矶土城时,太平军故意卖个破绽,让湘军攻克土城,正志得意满时,忽然伏兵四起,杀了湘军一个措手不及,将领禇殿元、刘士宜双双阵亡,大队只得仓皇后退,太平军随后掩杀过来。不想罗泽南所部突然从路边杀出,顿时把太平军的队形冲乱,湘军见势立刻回身冲杀,双方又是一场血战,直打到筋疲力尽才各自收兵而去。

  第二天风雨又至,两军只得再次休战,直到二十五日,太平军的两万援兵已经赶到,立刻集中兵力向湘军大营猛扑。这一下湘军异常吃紧,几乎支持不住,忽然李续宾率领两千人马赶到,眼看情况不妙,李续宾立刻杀入战阵,亲自舞刀死战,营垒后面的湘军也倾巢而出,又是一场疯狂的肉搏,好不容易将太平军击退。

  有了这支增援,湘军士气大振,又向城陵矶方向猛扑,一日之间三进三退,始终不能得手。第二天,太平军倾力反扑,分路包抄,想挫动湘军的阵脚,而湘军拼死守住阵营,一步也不退却,终于再次将太平军击退。

  正在城陵矶血战方酣之际,早先被打跑了的湘军水师又悄悄摸了上来。随着曾国藩一声令下,杨载福、彭玉麟二将率水师从侧背猛攻擂鼓台。这一下大出太平军意料,顿时遭到湘军水陆夹击,前边是湘勇冲击,后面的战船上的大炮猛轰,太平军一下子被打乱了阵脚,不得不从城陵矶退却下来。

  至少,湘军总算在这场血战中占了上风。略做休整,立刻直扑太平军设在高桥的营垒。这一次太平军坚守不出,只用营垒上的火炮和湘军互射,猛烈的炮战持续了半个多时辰,太平军的旧式火炮终于抵不住湘军的洋炮,渐落下风。

  眼看太平军已经支持不住,湘军众将发起狠来,在炮火的掩护下一拥而起,顿时冲进太平军营垒,连毁屯营十三座,水师趁势包抄,击破太平军水军,烧毁战船无数,江岸一带火光冲天,浓烟蔽日,尸积如山。

  这一仗,彻底挫动了太平军的士气。第二天,湘军水陆两军分头进攻,又攻克城陵矶后方太平军的最后一处据点螺山。至此,太平军已经气力难支,再也无力和湘军血战。

  闰七月初四,湘军发起了最后的突击,太平军放弃阵地营垒,全军败退回湖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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