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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名人传记

首页 > 中国古代名人传记 > 刘鹗——老残遗恨

三五

  “是,请刘老爷接信。”

  铁云恭敬地低头接过信,迫不及待地背转身拆信看了,不觉大喜,回头吩咐道:“李贵,好生款待差官,留住一宵再走。”

  铁云携了信,匆匆前往务本堂书斋,喊道:“大哥,开封回信来了。”

  不提防在书房门槛上绊了一下,直向里边跌去,恰恰撞在闻声过来的大哥身上。孟熊忙扶住了,问道:“是吴大人来信了?”

  “是的,大哥,您看!”

  孟熊看了信,也高兴道:“好极了,看上去河工(治河工程)正需要你,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不枉老太爷教导你一场,今番可以用上了。赶紧收拾一下,明天就动身,治河如救火,一天也耽误不得。”

  铁云神情昂奋地说道:“今番去河上,一定好好干些成效来,不辜负往日老太爷和大哥的教导。”

  “很好。”孟熊点头道,“你我兄弟俩都不曾中举入仕,很使老太爷失望。我已大半辈子过去了,心灰意懒,只能守着先人庐舍没没终身了。望你乘此机会,河工合龙之后,得个明保,从仕途上博个出身,也可稍稍安慰先灵,光耀门楣。”

  “大哥。”铁云恳切地说道,“老太爷谢世后,这个家全靠你撑持,千万别灰心。兄弟此番若能得个保举,一定请求吴大人改以大哥的名字上报。”

  “不,千万别这样!”从小淘气的兄弟居然如此懂事,孟熊感动极了,慌忙打断他的话道,“你能有个出身就使我高兴了,千万别为我着想,我不能冒领你的功劳。”

  铁云忽然顽皮地一笑,说道:“大哥就不让兄弟有个报答兄长的机会了吗?”然后跨出门槛说道,“我还要进去禀报老太太哩,明天一早来向大哥辞行。”

  “铁云!”孟熊喊道,“今晚大哥给你饯行!”

  眼看兄弟进内去了,孟熊忽然鼻中一酸,泪水几乎夺眶而出,不觉喃喃道:“究竟是手足之情啊!”

  铁云鲁莽地闯入内院上房,扬起手中的信,喊道:“老太太,开封吴大人回信来了。”

  牌局立刻停了下来,若英回眸一瞥,俏丽的目光迅速放出灿亮的光采,她知道丈夫的脾气,必是吴大人那边有好消息来了。老太太几乎忘记了铁云写信的事,愕然问道:“哪一个吴大人?”

  “就是河道总督吴大人。”若英解释道。

  铁云道:“老太太,吴大人来信要我尽快动身到开封帮助治河,郑州决口还不曾合龙哩。”

  “阿弥陀佛。”老太太道,“河南人民又遭殃了,那你就赶快去吧。”

  素琴喜道:“铁云一肚子学问不曾遇到识主,这一次大概可以拨云雾而见天日了。”

  老太太向若英道:“你回去帮着二老爷收拾行装吧,让夏鹃代你。”

  铁云夫妇回到卧房,若英抿嘴笑道:“你这几年流年不利,今番去了开封,大概可以交好运了。”

  铁云道:“不错,相信凭我的才学,必能使吴公刮目相看。千里马未遇伯乐,与凡马无异。侥幸遇到伯乐,才能从负重拉车的苦力贱役中解脱出来,扬尾奋蹄,绝尘而驰,显出与凡马天殊地绝。哈哈,我刘鹗也终于有扬眉吐气的一天了!”

  府中上下喜气洋洋,连李贵也逢人便说:“二老爷要做官了,他若是做到宰相,咱李贵也是七品官了。”

  家人都围着李贵取笑道:“见了七品官得称大老爷,恭喜李大老爷官运亨通,今天应该请我们吃一顿吧!”

  李贵喜充好汉,爽快地说道:“请客就请客,做官的是该请客!”于是掏出一百个钱,差小听差买了一壶白酒,三斤花生,再加上发芽豆、茶叶蛋之类,请了同事们在门房间大嚼了一顿。

  铁云又命李贵送了二十两银子给差官作盘缠,让他先回开封复命。铁云雇了一辆马车,怀着一家人的热切期望,与李贵动身前往开封。

  远离开封十一载,城南依然大水浸漫,村村穷索,户户绝人,不闻鸡啼犬吠,只见大群灾民肩挑手提,携儿扶老,向黄泛区以外逃荒,走着走着,就有人倒在路旁呻吟,奄奄待毙,惨不忍睹。“天啊!”铁云凄然想道:“时光停滞了,似乎十一年不曾走动分毫!”

  进了北门,来到河督衙门,命李贵递上手本,求见河台大人,门公打量了一下铁云,和气地说道:“大人到坝上去了,临走时吩咐下来,自有张老爷接待,请随我进内。”

  张老爷便是文巡捕张仲达,大凡督抚大臣身边都有这样的心腹,起着副官长的作用。铁云被引进了花厅,果然不一会张仲达出来相见,说道:“阁下来了,且先住下。大人到坝上督察河工去了,得过两天才能回来,待回衙后再禀见吧。”

  铁云笑道:“在下是坐不住的,今儿晚了,明天我先去坝上看看,也好向大人进言。”

  仲达笑道:“阁下竟是个有心人,那你就明天先去坝上吧,大人若是先回来,我会和他说的。”

  说罢,吩咐听差引铁云在东跨院住下,李贵也已开发了车钱,将行李卸了进来。一日三餐,自有厨房到时开饭,倒也不用操心。

  铁云性急,次日天刚朦朦亮便翻身起床,盥洗早膳之后,乘了公用马车出北门来到郑州十堡东坝大堤之下。一路上熙熙攘攘,尽是河工上的官员吏役民夫,运料的独轮车,一辆接一辆,将条石、砖块、高粱秆、柳枝等材料运上大堤。铁云仰面看那黄河堤坝,巍巍峨峨如小山般连绵兀立,竟有四层楼高。他与李贵上了大堤,堤身宽约三十余丈,搭了许多施工帐篷,堆了无数材料,铁云遥见西首决口处莽莽荡荡,无边无涯,上接于天,下临无地。啊,昔日的黄河大堤,今日堤溃土崩,成了四里宽的黄河新道,——须知山东境内许多地段的黄河河面(即是原有的大清河)也只有这么宽。河水奔腾撞击残存的东堤,浪花四溅,随风飘荡,一股股凉意劲拂铁云脸面,脚下的大堤仿佛在震颤呻吟,危危乎似乎随时都会崩塌。铁云步向决口处,忽觉嗡嗡一线微声,回肠荡气,若有若无,仿佛出自丹田,直上脑际。

  又走了几步,此声似又不在体内,而在耳畔萦绕,如夏蛟哼哼,又若秋虫哀鸣,却寻不着声从何来。继续从人丛中疾步上前,方觉天籁之声滚滚自西而来,初则隆隆,继而轰轰,如电鞭雷车从天路上咆哮着訇訇而来,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横扫千军,所向无前。再向前临近决口,则闻轰轰声中又夹着河水砰击澎湃之声,只见黄河之水犹如自天而降。那上游三四十里河面的黄河水忽然被瓶颈似四里宽的决口约束住了,奔放不羁的河水争相奔践,从瓶口冲突出来,互斗起千层浪涛,掀起汹涌骇人的万丈雪峰,直向大堤南侧一泻而下,泛滥了千里中原。铁云只从书本上和老太爷口传中学到些治河学问,今日方才目睹黄河决口的凶险之象,一时间不由得目瞪口呆,惊心动魄。一阵狂风吹得铁云踉跄了两步,李贵急忙抓住他道:“老爷,往回走吧,这儿危险!”

  决口附近人群拥挤,有河道厅官员驻守在那里,以防不测。有人向铁云吆喝:“危险!闲人走开!”

  铁云与李贵往回走,治堤察看堤防,却见原有渺阔的河床中央只淌着涓涓细流,其余一概枯竭了。斜斜的河滩静静地躺在大堤下,一条黄犬在河滩上晒太阳。河滩与大堤之间的险工地段,原来有防护河水冲刷提身的建筑,包括护堤的条石堤坝,还有一种用梢桩砖石建成与河身垂直或斜交的丁字坝,以及丁字坝外,用高粱秆、柳枝、紫草、土料捆结成的“埽工”。它们的作用,一则保护堤身,二则约束汹涌的激流,使它行于中心河道,冲刷沉淀的淤沙,浚深河床,使河流远离堤岸,从中央河道向下游奔腾而去,这就是“建坝以挑溜,逼溜以攻沙,”自古以来行之有效的治河办法(“溜”是激流的意思)。可是现在都已无形无踪了,只有一些民工在运石下堤。

  铁云惊诧叹气,摇了摇头,正准备下堤,却见前边堤上搭了一座高台,有许多人在围观,走近看去,却是一群道士在台上打醮祭神,李贵呆头呆脑啧啧叫道:“张天师到黄河边上捉魔来了。”旁边有人道:“莫瞎说,这是京师白云观大法师奉旨来祭河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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