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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巴黎不快乐

第二章 昨日重现,他们之间横贯的纠葛与缠绵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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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实在无法拒绝便答应了罗娟的请求,并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她满心沉重,罗娟家破人亡,她愧疚,是自己的丈夫失职,才会造成这样的惨剧。

  她向卓尧表明了自己的想法,很明显,这是在公然和他做反抗,他没有耐心地说:“你现在怀有身孕,不要再搀和这件事了,你独自开车出去很危险,再这样,我真要把你反锁在房间了。”

  他只是用一句假话吓唬她,可偏偏激怒了她,曼君焦躁地说:“你无权干涉我的自由,我明天就去律师事务所,只要罗娟需要,我就做她的代理律师,我不仅是为她维权,我也要你终止Y楼计划!”

  “Y楼不是我说了算你明白吗?整个股东的权益,单凭我一个人做不了主,你是怎么了,安安心心养胎,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你眼不见为净。”

  “可发生的事怎么能无视,你没看到死者的妻子多可怜,在你眼里,一条生命只是代表着一串金钱数字而已,你怎么变得这么冷漠可怕!”曼君向后退了几步,满是失望。

  卓尧只觉头痛:“是你孕妇的敏感心理在作祟,这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不公平的事在上演,你也要一一去揽上身吗?”

  “对不起,我不能纵容我的丈夫做有违良心的事。”她说。

  就这样,两个人从开始的意见不合到针锋相对,最后僵持各不相让,而直接导致事情愈演愈烈的事是,佟卓尧居然聘请江照愿做佟氏集团的顾问律师。这一点,彻底让她深受伤害。他是故意的,明明知道在正清律师事务所里,独独江照愿事事与她争,与她作对,他还聘用江照愿,几次公开带着江照愿出席记者招待会。

  即使这是林璐云的安排,那也要卓尧欣然接受才行,他看似很满意这个安排,甚至亲自开车到律师事务所接江照愿下班,无视她这个妻子的感受。他认为错的是她,是她不顾他的感受在先。

  她真无法理解,在巴黎的日子,他们那么默契,那么如胶似漆,现在却因为这件事闹得天翻地覆。

  林璐云显然对曼君要做罗娟的代理律师一事反应激烈,在卓尧不在的一个晚上,对曼君破口大骂:“你敢背叛佟氏,背叛卓尧,你就从这个家滚蛋!别仰仗着自己怀有身孕,就胡作非为!你做什么都可以,但我决不允许你背叛我的儿子!”

  背叛?

  曼君不服,她是哪里背叛了佟卓尧。

  她离开了别墅,在酒店里暂住,哪怕后来他屡屡来酒店接她回去,她都断然拒绝,打算一切私人的事情都等官司结束了再谈。林璐云更是不许她再见黎回,林璐云的从中作梗,加剧了她和卓尧之间的误会。而在正清律师事务所,江照愿嚣张跋扈,炫耀着自己和佟卓尧的关系,更令她心生芥蒂。

  偶然见了一次林慕琛,他坦言自己和江照愿的相亲并不顺利,江照愿开门见山说:“你和佟少的气质真是相差十万八千里。”

  这句话深深刺激了林慕琛,他要即刻回伦敦,过段时间还会有个学术交流会,到时再回来。

  临行前,林慕琛友情建议:“你和佟卓尧不要再闹了,别便宜了那个江照愿,你还有身孕,争一时之气不值得。”

  “你是医生,你的职责是救死扶伤,我是律师,我的职责是伸张正义。我也不想和他走到这一步,是他逼我的。”她说。

  后来,她和卓尧冷静地见了一次面,但并不愉快,起初还能聊聊黎回,可当她提到Y楼的事,他的态度又强硬了。她不禁问他:“为什么一个Y楼,你看得比我们的家还重要?你甘愿为了Y楼和我闹翻,你之前对我无微不至的疼爱到底算什么?!我最终还是比不过一栋楼在你心目中的位置。”

  “那么你呢,为了个外人,居然要告我,你知道外界是怎么耻笑我的吗?我的妻子,把我送上法庭,要亲手毁掉我的公司!”卓尧亦认为她的行为是不能理解的。

  “首先错的是你,我在挽救你。不过你也找到了你的救世主,江照愿,你们走得很近,我都看到了。”

  “那也是你逼的,我真是傻到极点,对你还有所幻想,以为你对我会留有情面。你真伟大,大义灭亲!你没看到事实的真相,凭你一句话,就要我放弃Y楼,你当是儿戏!你太天真了!”他讽刺地说。

  原本双方都是抱着好好谈一谈的想法,可结果还是不欢而散,她挺着肚子,骄傲地离开,拒绝了他要开车送她的提议。

  “在开庭之前,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我们还是尽量不要见面了。”她说。

  他们就这样陷入了双方都痛苦的局面,直到开庭那天。

  曼君说了一个并不冗长的故事,多多听完后,坦白地说:“听完你的话,我觉得你们当中肯定有误会的,他也没有完全反驳你的观点,他不是说了,等相关部门检测后,再公事公办,决定Y楼的走向,你这样一下就上了法庭,事情闹开了,全上海的人都知道Y楼出了人命,现在法院又封了施工现场,你这么做,是不是太绝了。”

  “他和他母亲早就疏通好了关系,所谓的检测,只是个表面形式,谁能保证Y楼不会像旁边的事故楼那样坍塌。何况,法庭上,江照愿也没有提供出有效的检测报告和证人。”

  “你就不担心你冤枉了他?他如今面临着破产,焦头烂额,你都不觉得内疚吗?如果你一丝一毫的内疚和心疼都没有,那你就真该想想,你是否爱这个男人了。”多多直言不讳。

  “我此刻跟你掏心掏肺地说一句,我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的当事人讨公道,实际上,我也是为他好,我做了一件被全天下人都认为是坏女人、坏妻子的事,我背负这个恶名,是因为我爱他。Y楼的问题,很可能是林璐云一手造成的,她之前经手的楼盘,就出现过墙体开裂、漏水等质量问题,Y楼这次是幸运,旁边小楼的坍塌是在敲警钟,我真怕万一Y楼继续,会出更大的事。到时候,卓尧的处境,可能远比他现在遇到的危机要可怕得多!”曼君揪心地说。

  多多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看似毁了他,实则是在保护他,可现在你们的误会这么深,该怎么办呢,你有什么想法吗?”

  曼君想了想,看了一眼窗外的黑夜,说:“下个月,我打算去英国进修半年。”

  “你开什么玩笑呢!曼君,你打算丢下黎回黎声,丢下佟卓尧?这怎么可能,且不说他会不会放你走,你自己,舍得吗?”多多只觉得曼君是在赌气。

  曼君的眼睛开始湿润,眼泪轻轻落下来。

  “我已经决定了,我相信他会照顾好孩子的,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过离群索居的生活,或许半年的时间,可以改变我和他之间的窘迫僵局。”曼君看着窗棂外泛白的天空。

  天亮了。

  多多用诧异的目光打量曼君的脸,在微醺的晨光下,她的脸仿佛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如同此刻她的心。

  “你太让我不敢相信了,曼君啊,佟卓尧说得没错,你真的变了,从前的你,义无反顾跟着他,如今的你,义无反顾远离他,甚至要抛下年幼的黎回和嗷嗷待哺的黎声,这是何苦呢,相爱相杀才解气吗?”

  “我没变——”她执拗地说,内心却毫无底气。

  婴儿床里的黎声像是也在抗议母亲的这一决定,哭了起来,曼君连忙把黎声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小小的婴儿在母亲的怀抱中很快就有了安全感,安然恬静地入睡,粉粉的脸颊,五官和她爸爸一模一样。黎声在睡梦中,抿嘴笑着,那甜甜的一笑,足以融化寒冰。

  这个出生那天就会笑的小女孩,将来会有好运气吧。可是既然如此好运,怎么会这么小,就将要和母亲分离。

  多多继续劝说:“这么可爱的宝宝,连我这个打算一辈子丁克的人,看到她也突然萌生了结婚生子的念头,你说,你怎么狠得下心呢?”

  “我不是抛弃她,我是让她回到她父亲身边,暂时离开半年,即使没有我,她也会被照顾得很好。”曼君说着,将怀里的黎声搂得更紧,仿佛生怕会被人从怀里夺走。

  “你说的都是废话,你我都是从小就死了妈,我们应该知道孩子没有妈妈意味着什么,你就不担心佟卓尧给俩孩子找个继母吗!”多多句句犀利。

  她沉默了,面上的神情,冷若冰霜。

  第二天中午,多多才揉着酸涩的眼睛醒来,走到客厅,见曼君一只手抱着黎声,一只手在笔记本电脑上敲写着东西。

  多多上前抱过黎声,说:“你就不能休息休息吗?肯定没睡吧,你这样眼睛会坏掉的,还没吃东西吧,我去拿面包给你吃。你看你,我都没法走了,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我呀,干脆做你的贴身保姆得了。你说那阿春也真是的,嫁给季东之后,这么快就大肚子了,不然她还能照顾你。我大把约会的好时光啊,都得荒废了,我可声明,我不是照顾你,我是照顾我干女儿。对吧,黎声,快快长大呀,叫我干妈,干妈给你买花裙子——”

  曼君一边忙碌地写申请,一边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一点儿也不像过去的李多多,记得我来上海第一次见你,你穿着貂皮大衣,里面是不是穿了件高档料子的艳花盘扣立领旗袍来着,年月久了,我忘了很多画面,却忘不了望你那一眼,你知道吗?你活脱脱就像某位先生的姨太太。”

  “可不是吗?我那时候可不就是袁正铭的姨太太。呵呵,他的太太生了吧,肚子蛮争气,给他生了个儿子。和我在一起时,他说不让我生孩子,女人怀孕分娩太痛苦了,他说别毁了我的好身段,他会心疼。可怎么就和自己太太生孩子了呢?”多多手轻轻拍着黎声的背,一脸哀怨。

  曼君笑:“你还苦大仇深做什么,不是都看开了,再说,你和你的深情王子,没联系了吗?人家爱了你那么多年。”

  “我又不爱他,只是被他深深感动了,仅此而已。如果二十年后,他还不结婚,还在等我,那我就嫁给他。”

  “二十年?你也真是个害人精!”

  “你自己何尝不是,佟少那么好的一个人,是你八辈子的福气吧,你不珍惜。”多多低头在黎声额头吻了一下,说,“黎声小宝贝,你妈妈将来一定会后悔的,因为你的爸爸,真是个好男人,你长大了,会不会因为有个太完美的父亲,而看不上世间普通的男子?不过,你的奶奶,可真是个百年女妖、千年奇葩。”

  曼君合上电脑,说:“算了,我去做饭,好堵住你的嘴巴,下午家里有客人来。”

  “什么人?男人还是女人?”多多八卦道。

  “我们事务所的一个老前辈,我带孩子不方便出门,他过来拿我去英国进修的申请报告。”

  “你动真格啊,哈哈,希望你的申请不能通过。”

  “内定名额。我们律师事务所,资历上,除了我,就是江照愿,不过她肯定不会去的。”

  多多手指在曼君头上戳了一下说:“她当然不会去,正好你走了,她留在佟少身边伺机下手。”

  “随便吧,能够被抢走的爱人,不算是爱人。”她变得镇定,即使有所隐情。隐情,是隐秘的情感。

  佟卓尧,我该收起全部对你的隐情。

  她提着菜篮,下楼买菜,遇到久未谋面的邻居,对方见她没有了大肚子,恭喜她生了宝宝,又问她怎么搬回了这里,她淡淡微笑,只是说来这里小住几天。客气的寒暄问候后,当被问到你家佟先生好久没见了,看电视上,是遇到了些麻烦,现在境况好转了吗?

  她尴尬地站着,竟有些想逃离,怕人知道,她就是将他推入困境的“罪魁祸首”,她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不要再问我了。”声音透着冷冰冰的拒绝。

  在菜市场买了新鲜的蔬菜,不知不觉,菜篮子里全是他爱吃的菜。怎么,还想亲手做饭给他吃吗?不该继续留恋。曾经在一起相亲相爱的时间,如今却都用来想他、恨他,恨他一开始的坚持,恨他和江照愿走得那么近,他又不是不清楚,她在他这里,又小气又好吃醋。

  “佟太太,买菜啊,这种事让家里的保姆做就好了,你还自己亲自来,哎,你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买菜阿婶热心地问。

  “是个女儿。”她笑笑,低头挑菜。不过她还哪有心思买菜,佟卓尧你看你,在我的生活里无孔不入。走到哪里,人人都知晓我们是夫妻,都询问我们的生活,是不是注定逃往一个生死不相识的地方,才好割舍这层关系。

  “女儿好啊,像爸爸吗?”阿婶笑眯眯咧着嘴。

  曼君点头,随意装了些菜放在篮子里,从钱夹里拿出一百元,说:“不用找了,下回来一起算。”

  “这还没称啊?”

  “我赶时间,不用称了,就这样,我走了。”她说着,逃似的离开。

  身后的阿婶对一旁帮着卖菜的女孩说:“你长大也要成为像阮律师那样干练出色的女人,再嫁个好男人,哪像那些来买菜的,一毛钱都跟我计较,有钱才好啊,谁说钱买不到尊重。”

  她脑子里回味着这句——“谁说钱买不到尊重”。大概在佟卓尧和林璐云的心里,钱可以买到生命和尊严。

  这样想,变了的人,是他。

  何必再去想他。

  她匆匆回到小区,恍悟过来,逃到了这里,这还是他的地盘,绿时佳苑,是他集团下的地产,到处都是他的影子,空气里都弥漫着他的声音。官司输赢未定之前,她一心想打赢官司,给死者家属一个公道,现在官司结束了,她赢了,失去了目标,像是充足气的塑胶超人,忽然被拔了气塞,成了一张皮,连站稳都艰难。

  物业管理员在单元楼下用对讲机说着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喂,佟太太……佟太太,请留步……”她刚要按下电梯键,被身后连声的追喊叫住。

  她回头,手指着自己惊讶地问:“你是叫我吗?”

  “是啊,佟太太,不是您还有谁会是这里的佟太太。是这样的,电梯刚出了点故障,我们会马上抢修好,请佟太太放心,小区居民的安居乐业,是我们全体物业人员的工作重点,我们一定竭尽全力保障业主们快乐出行,平安回家……”这位物业管理员滔滔不绝,恨不得曼君把这些话原封不动讲给他的老板佟卓尧听。

  “你没看新闻吗?我和他在办理离婚手续,很快就不是什么佟太太了。”她说完便上楼,留下不知所措的物业管理员。

  她一步步走在楼梯上,耳边是不断涌入各种人在喊她佟太太的声音,傻瓜,还留恋什么,佟太太只是一个称谓而已,他日,他佟卓尧另娶他人,这佟太太还是会有人来当。

  她从未觉得这条楼梯这样漫长。

  以前,电梯是正常运行的,他也喜欢背着她上楼,好怀念趴在他温暖的背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就好像把自己这一生都托付给了这个男人,他一步步稳稳走着,背上的她,是小心轻放、呵护备至、最贵重的人。

  “佟先生,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你还会再像今天这样背着我爬楼梯吗?”

  他坚定地说:“当然会,你以为我背不动你吗?除非你再胖个百八十斤。”

  这画面,清晰得就像在眼前。

  回到家,给黎声换尿布、喂奶。她想想,黎声出生好些天了,佟卓尧大概还不知道,一想到女儿至今还未见到父亲一面,她就难以抑制住内疚,抚摸着女儿的小手,嗓子哽住了。

  多多蹲在厨房里择菜,“你确定你的大人物前辈中午会在这里吃饭吗?买这么多菜,咱俩得吃好多天啊。”她抱着黎声站在厨房门口说:“应该会吧,吃不完放冰箱里吧。”

  多多哪里知道,曼君去了一趟菜市场,把看到的所有佟卓尧爱吃的菜,统统习惯性地买了回来。

  桌上有今天的财经报,上面有一篇报道里,所谓的专家分析着佟氏集团股市的走向,并提到一个至为关键的人物——任临树。关键时期,如果任临树这位商业骄子能够给佟氏提供帮助,那么佟氏还有起死回生的机会。

  她脑子里迅速搜索起过往有关任临树的信息,之前律师事务所也给任临树的企业做过法律顾问,虽然她没有插手,但多少对任临树也有一些了解。

  任临树,三十岁,后起的商界新秀,主产业是珠宝,副业涉及房地产、酒店、广告,也会投资拍摄电影,算是奇才,毫无家庭背景,全凭人脉和头脑。相貌不详,神龙见头不见尾,有传闻称其貌不扬,身高不足一米六,可见其神秘感。

  他会帮佟卓尧吗?某种程度上讲,他们还是竞争对手,佟氏集团一旦垮掉,任临树的企业会吸引大批客户和精英,跻身排名第一的企业,取代佟氏的地位。

  不过,不按常理出牌的任临树,也许会伸出援手。

  曼君放下报纸,怅然。这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这副为他担心的样子,只怕他会觉得不过是假慈悲。

  “佟少不会真的像那些专家分析的,去向任临树求助吧?哎呀,菜来了,尝尝我的手艺,这是我在大理学做的小蘑菇炒青菜。”

  “你把蘑菇炒了?”

  “对啊,难道你来做饭吗?你要照看黎声嘛,我来做菜。”

  “可是……可是这蘑菇,我……”她欲言又止。

  这是佟卓尧爱吃的一道菜,他吃她做的这道菜,赞不绝口,其实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家常小炒。

  她这样想做什么,他又不会来。

  门铃响了。她抱着黎声,起身去开门。

  站在门口的,是应邀而来的程肃清。

  “程律师,快请进。”她忙退后。

  “我今天还带了一个人来,你肯定很想见他。”程肃清说着,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走进来的高大男子,除了佟卓尧,还能有谁。

  他看到她怀里抱着的孩子,喜出望外,再一次做父亲,他期盼已久,一瞬间,他和她之间的隔阂仿佛消失不见,此时此刻,他们是黎声的爸爸、妈妈。

  他抱黎声,露出了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出现的笑容,“我有女儿了,真是个女儿,一看就是个小女孩,你真是太过分了,为什么不让我知道,我是她的爸爸呀!”话是如此,但语气里满是宠爱和欢喜,没有半点责备,即便是说着“你真是太过分”,也是开心的。

  “都是爸爸不好,让你少见了爸爸这么多天,爸爸一定好好补偿你和妈妈,等会儿就带你去见哥哥和奶奶,还有你佟桐姐姐。”他说着,望着曼君,似是在等她的同意。

  程肃清坐在沙发上,曼君给他沏茶,也给佟卓尧沏了一杯。

  “我回自己的家,你何必还给我沏茶。”他说着,目光却没离开怀里的黎声。

  “程律师,这是我的进修申请,麻烦你签字提交上去。”曼君拿出早已打印好的申请表,递到程肃清的手里。

  程肃清为难地看看佟卓尧,又看看曼君,手里的申请,让他两难。

  “我已经听程伯父说起了,你要去英国进修半年,下个月就走。曼君,你不觉得这太不实际了吗?黎声这么小,你想进修,明年我陪你去,等我把事务处理妥善,我有的是时间来陪你和孩子们,你暂时先别走,跟我回家,好不好?”他用温和的口吻和她商量着。

  她这才转头看他,这是他进门后,她第一次直视他。他瘦了,黑了,胡须没有剃,青青的下巴,看上去很疲惫,肯定又是连夜工作,喝了太多的咖啡和浓茶。

  心疼,还用说吗?她说不出话来。

  程肃清见曼君不作声,便说:“这个申请暂且搁在我这里,我也不签字,你们俩商量一下。我今天来,主要的目的,还是想劝劝你们。之前的事,你们都没有对错可分,毕竟立场不同,可你们好歹要往前看,再往怀里看看,孩子太小了,你们做父母的闹一闹,可想过最可怜的是孩子。为人父母,一切决定的出发点难道不是孩子吗?”

  “程律师,谢谢你,先吃饭吧。”曼君搬开一张餐椅,请程肃清坐下。

  程肃清了解曼君的性格,情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不是轻易就下决定的人,因为她比旁人更清楚自己内心想要的是什么。她也不是糊涂之人,一经点拨就幡然醒悟。人不怕糊涂,最怕过于清醒。

  “饭我就不吃了,你们小两口想说的话一定有很多,我不打扰你们了,孩子还小,不能吵闹,你们俩可记住了。”程肃清告诫着,意指他们不要再争吵,免得吓到黎声。

  “那好吧,谢谢你百忙之中还亲自过来,我送你。”曼君送程肃清出门。

  等电梯时,程肃清说:“别任性了,就朝自己的一双可爱子女看,跟他回家吧,进修的事,他说的对,明年再去,也当一家人度假了,何乐而不为?”

  “顺其自然,我不再苛求和奢望,你别为我们操心了,下次我回律师楼,还有好多官司上的事要请教你。”曼君说。

  程肃清点点头:“快回去吧,和他好好谈谈。”

  曼君推开门,抬头就看见卓尧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温柔凝望着怀里的黎声,自言自语地说:“爸爸盼了好久,总算把你盼来了,你放心,爸爸一定求得妈妈的原谅,你也要和爸爸一条心,帮爸爸求情。”

  “你还带了说客来?呵呵,这样就能皆大欢喜圆满解决问题吗?我下个月,一定要走。”她说。

  “我不准!”他斩钉截铁地回应。

  他始终不明白,他是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让她执意不肯原谅他,如果是他和江照愿让她生出了误会,那一定是她多心了,他怎么会对江照愿有任何想法。从一开始,他就对江照愿没有半分好感,甚至,他故意聘请江照愿做自己的代理律师,也是暗下苦心。

  他并没有往深的层面细想。

  他终是无法说服她。同她告别、晚安,她都不做回应,只是说让他稍等一下。她去书房,在落了薄灰的书架上拿起盘香、檀香、沉香和两盒香枝。

  他喜欢檀香,气味略烈于沉香,而她喜欢沉香,觉得更能使人心静、安宁。不过,这些香时日已久,恐有受潮。再者,家中有婴孩,不宜用香。

  她将香递与他手中,连同那尊在古玩拍卖会上他不惜高价竞得的宋代香炉也一起给了他。

  “黎声在这里,香料不能焚点,你拿回去用掉,还有这个香炉,如此贵重,必要的时候,可变卖掉。暂不说你我的事,现在公司一定需要不少钱,你别再来找我了,我要是想你,自会去看你。你妈要是同意,就把黎回送到我这里,让我照顾一段时间。”她一一悉数说。

  他接过香,却把香炉轻放在鞋柜上。“我送你的东西,怎可卖掉,我还没有穷困到那个地步。”他说完,看着她,又道了声:“晚安”。

  就如同他不会离开一样,和过去的那些夜晚一样,道一句,晚安。

  未来的生命里,你将以何种身份与我说晚安,原来这份简单的亲昵,亦是难得的。

  “佟卓尧的威力,不可低估,你还为他担心什么,他肯定会漂亮地打赢这仗,就算Y楼成了烂尾楼,佟氏集团也不会垮。”多多信心十足地说。

  “那也要看银行能不能贷款下来,好周转别的项目,又或者那个传说中的任临树,这次能够出手相助。”曼君思量着。

  多多摇头,笑:“那些我不关心,倒是你,你要是真去了英国,我估计他一怒之下,会踏平你们律师事务所。”说罢,还做了个踏平的手势。

  “时间会缓解一切伤痛的吧。”曼君怀抱着柔软散发着奶香的黎声,她将脸轻贴在黎声的脸上,慢慢闭上了眼睛,脑海里都是卓尧的面容。林璐云不会再原谅她了,要她向林璐云认错,她做不到,也无法和林璐云住在一起,婆媳关系,已彻底僵化。

  她想念黎回。

  我们在人世中灌注情深,又渐行渐远,漂流疏离,直到惘然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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