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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魂

第十一章 死神笼罩下的石公桥古镇

  本年一月间,常德城内关庙街胡姓男子,于城内染疫回新德乡石公桥(距县城45华里)之家中,发病死亡。继之其家中女工亦染病致死。曾经卫生署医疗防疫部队第十四巡回医疗队派员前往调查处理后,即未再发,更未见有鼠疫。直至十月十七日□□□□告发现第一鼠疫病例,此后几每日均有死亡,至十一月二十四止,共计发现35例,死亡31例。此外,距石公桥10华里之镇德桥,于十一月二十日,亦告发现死亡2例,至25日止共死亡9例。综计以上两处,共发现44例中死亡40例,在隔离医院治疗中者4例。经湘西防疫处派往人员调查结果,知在未发现病例前即有死鼠发现,惜民众未谙疫鼠死亡之先兆,致酿此流行惨剧。按自七月以后常德城区过去之疫区,近月来疫鼠虽渐增高,然尚无病例发现之报告,唯乡间已告流行,是知疫区已呈逐渐向外扩大之势。

  ——《战时防疫联合办事处疫情旬报》第26号

  石公桥究竟死了多少人?当时就算了数的一共死了160多人。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的有:石冬生家死2人,张春国家死7人,丁国豪家死3人,王丕德家死3人,罗楚江家死2人,丁大兴家死2人,贺孟秋家死2人;武汉一戏班子死2人,烽火王家死2人,草堰阁死3人,燕窝张家死3人,还有石禄之的妻子,石米记的妻子,石谷记的妻子,王桃清的妻子,石雨廷的妻子,丁连清的妹妹,黄华清的妹妹,贺凤鸣的外甥女、何五爷、陈大姐、陈三元、熊端阶……还有一些不知名姓的,想不起来的。

  ——石公桥居民黄岳峰老人等回忆

  夜深了。西北风吹尽了湖岸上柳树枝头的一片片枯叶,辽阔的洞庭湖平原上的庄稼已经归仓。农历九月,湘西北的天气已有几分寒意,只有湖边的野鸭依然成群地在芦苇荡里觅食。位于常德城东北约50华里的石公桥古镇,人们正在置办冬装,准备迎接战乱年间的又一个难熬的冬季。

  这是一座典型的湘西北古镇。一条长约2华里的小街呈南北向一字儿筑在横跨冲天湖湖面的大堤上,中间被一条不知名的小河拦腰斩断,小河上有一座清代建造的石拱桥,古镇便分作了桥北和桥南两处。镇南北两端各连着一片肥沃的大平原。浩淼的洞庭在这里留下一个子湖叫冲天湖。沿着冲天湖的水面北行入洞庭、下长江,湖面上便见舟楫如梭。蜿蜒两里多长的小街两旁,参差着高高矮矮的木楼瓦舍,居住着2000多名居民。这些世世代代居住在这片肥沃的水乡的居民经营着各自的生活。只是连年的战乱,日本飞机的频频轰炸,使小镇的日月不再有了昔日的和平与宁静。

  这一天是农历一九四二年九月十八日。桥北街夹巷口“益寿堂药店”老板周绍仁一清早打开铺面,吩咐伙计抹扫店堂,准备迎接顾客。这是一间不大的药铺,两排嵌满小药屉的红漆药柜依墙而立,柜顶一溜蓝花瓷坛上一尘不染,坛里盛满苏籽、枸杞、肉苁蓉、血驴胶一类容易生霉长虫的中药。一股浓烈的药味充满屋里。曲尺样的柜台外的木椅旁的茶几上放着一枝水烟袋,黄铜的烟袋被擦得铮亮。那是备给吸烟的顾客的。

  店堂刚刚收拾完毕,便见一位年轻男子匆匆闯入。周绍仁连忙满脸堆笑迎了上去。他认出这是桥北街上石家的老大。石老大一进门便急急地嚷着“买药”。原来,他家石冬生昨晚闹病,闹了一个通宵。

  周绍仁听完石老大的一番述说,觉得石冬生病得不轻,沉思片刻,还是觉得这药不可贸然地卖。便说:“依我看,你还是先去请郎中处方为好,免得投错了方药,误了治病。你家冬生怕是病势不轻!”

  石老大听罢,也觉得周老板说的有理,便转身往正元堂药铺聂郎中家跑去。

  这边石老大正在奔跑求医。那边的石冬生却等不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这石冬生是一条30刚出头的壮汉,却说死就死了,实在让人觉得有些突然。尤其死后尸体上布满青斑,口鼻里还不断地流出血色泡沫,更让街坊邻里觉得蹊跷。有人怀疑是冤家放毒把他害死的,嚷嚷着要去报官。

  却不料石冬生尚未入殓,石家隔壁张春国的妻子又突然畏寒发烧,腋窝肿胀,仅仅一夜功夫就含恨死去。噩耗传出,镇上的街坊顿时惊慌起来。有人忽然想起常德城里正闹的鼠疫,“莫不是那该死的鼠瘟传到了石公桥?”但善良的人们大都不敢相信。他们不信祖祖辈辈不曾闻听过的灾祸会突然降临到自己头上。

  人们正在犹疑间,石冬生的父亲石元又突然染病而死;紧接着,张春国18岁的长子张伯君,因奔母丧从学堂归家,不料刚刚葬完母亲,自己又一夜间一病不起,随母而去。当张伯君的尸体还没来得及安葬,张春国自己和女儿又同时染病,父女双双惨死!张春国家是开鱼行的,加工腌鱼和熏鱼的屋前屋后又同时出现不少死鼠和晕头晕脑到处乱窜的病鼠。就在这前后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张家七口大小接二连三地踏上黄泉路,全家死绝,最后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湘西防疫处接到急报时,鼠疫已在石公桥镇的桥北街蔓延开来。一条桥北街上,几乎家家传出痛失亲人的悲嚎声。从早到晚,街上哭声不断。

  中央卫生署防疫总队第二大队奉命赶赴石公桥镇。

  施毅轩大队长和伯力士博士是凌晨接到命令的。一队人马绕过柳叶湖,沿着湖边的小路向石公桥紧急进发。初冬的拂晓,有一阵阵的寒风从湖面上刮来,给人几分格外的凄冷。除了风声,便只有急行军的“沙沙”的脚步声,和远处、近处不时传来的几声犬吠声。路旁的稻田里早收割了庄稼,一望无际的平原在曙色中渐渐露出了它的轮廓。中午,他们到了石公桥镇。不久,警备司令部派来的一排士兵也赶到了镇上。昔日繁荣的古镇,此时迎接他们的只有一片凄厉的哭声!

  士兵们在施毅轩的指挥下,立即封锁桥北疫区。桥北街通往外界的桥头、柳堤、傅家拐和南极宫等处被士兵们挖了4米宽、3米深的壕沟。士兵们又在桥头的壕沟上架起一座木吊桥。吊桥吊起时,桥北就成了孤岛,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阻断了鼠疫的传播途径。

  伯力士博士解剖了张伯君和罗楚江老婆的尸体,认定了石公桥暴发流行的确系鼠疫。

  孤岛里的桥北街上,鼠疫还在迅速蔓延。

  说来,这洞庭湖边的石公桥,也算是湘西各县的物资集散地。各地的客商都到这里来做生意,把米谷、棉花、布纱、鲜鱼运到湘西,又把湘西的药材、土产运到这里。正因为小镇的繁华,又引来各处的买药的、唱戏的、说书的、算命的,也是各色人等,纷纷而至。

  正是在石公桥暴发鼠疫流行的前夕,武汉汉剧团第五队在队长徐吉生带领下来这里演出。谁知来了不到半个月,就碰上鼠疫暴发,不几天时间,剧团里就病死两位旦角。

  随着南来北往的客商的聚散,石公桥镇的鼠疫又迅速波及到了附近的村庄。

  出石公桥南行约10华里有处叫镇德桥的小镇,小镇上最早死于鼠疫的是一位叫苏大廷的50多岁的汉子。他的妻子赵金菊怎么也想不到丈夫会突然弃她而去,悲恸欲绝地抚尸痛哭。她一声声呼喊老天,为什么要夺走她的丈夫。她一声声地哀叫丈夫的名字,细数着她自16岁嫁到苏家后的一件件往事,边哭边用布巾揩着丈夫口鼻中不断涌出的血沫。哭着、哭着,赵金菊自己也突然发病了,仅仅几个小时,便随着丈夫去了另一个世界。苏家的灵堂里,并排摆上了两副棺材,一对恩爱的夫妻双双共赴黄泉。

  刚刚掩埋了苏家夫妇,一场鼠疫浩劫便席卷镇德桥小镇。丁征宝的妻子左翠英、儿子丁毛头,还有李庆阶、习柏焕先后发病。仅仅几天时间,小镇上便有30多人被鼠疫夺去宝贵的生命。初冬的夜晚,西北风在广袤的洞庭湖平原上掠过,阴风惨惨。一座座新坟上点着长明灯,象鬼火一样在黑夜里闪烁。哭爹叫娘、呼天喊地的哀嚎声此起彼伏。为了控制疫情进一步蔓延,防疫队严令镇上居民死后要上报当局,由医生尸体解剖,然后火化。这一作法很难让失去亲人后悲恸欲绝的人们接受。很多人家死人后,白天含悲忍泪,尽量不让邻居知道,以免传出去后让骨肉亲人再遭刀剖、火烧的苦难。一到晚上,再偷偷地躲过军警的岗哨,将尸体运到郊外的山岗上埋葬。

  高金介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在自己的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这是他唯一的儿子,才3岁,胖胖的虎虎敦敦,他从小叫儿子“虎子”。虎子不到1岁就会叫爹娘。后来学会走路了,常常咧着嘴一边叫爹一边摇摇晃晃地向他身上扑来。他用长满胡茬的下巴去亲儿子的小脸蛋,儿子便会挣扎着从他的怀里逃脱,象鸭子一样划动着两条小腿,“嘻嘻”地叫着娘,一头扎进身边的娘的怀里。他疼爱着儿子,无论一天多苦多累,只要听到儿子那一声声稚嫩的叫爹的声音,他的精神就为之一振。孩子渐渐3岁了,学会调皮了,常常翻坛倒庙搞些破坏,他总是笑着在一旁瞧着。儿子给他带来了几多乐趣,增添了几多的生活的甘甜。可突然一夜间,儿子死了!死时的儿子在他怀里一声声哀哀地叫着爹,叫着娘!儿子呀,我的儿子!高金阶抱着渐渐冷却起来的儿子,泪水象缺了堤的洞庭湖的洪水一样倾泻。他和妻子、儿子紧紧地抱在一起,强忍着哭声。他们不敢哭出声来,怕惊动了别人把孩子抢去火葬。他们夫妻用布巾塞着嘴,偷偷地哭了一天!整整一天!夜晚了,妻子给儿子穿上一套崭新的花衣,戴上老虎帽,用一条包巾搭在头上,夫妻俩揩去满脸的泪痕,抱着儿子从容地走出门去。他们就象儿子睡着了一样,紧紧地搂着儿子,从镇口的岗哨前走过。站岗的警察以为这是一对抱着孩子走亲戚的夫妇,也没太多的盘问,就目送他们渐渐走进暮色的田野。

  高金阶抱着僵硬的儿子,一出镇口,便快步地穿行在一马平川的旷野上,走到无人处,夫妻俩再也压抑不住痛失儿子的悲伤,跪在田头上失声痛哭!

  “虎儿呀!爹娘的虎儿呀!”高金阶夫妇相拥着怀里的儿子:“爹娘送你回去了!儿呀,你想爹娘了,就回家看看!虎儿呀……”

  对着夜幕沉沉的原野,他们哭了整整一个晚上,哭一程,走一程;走一程,又哭一程。这对善良的中国父亲和母亲,在初冬的寒夜里,在自己的土地上把泪水流干!天快亮了,他们在坟场上扒了个坑,将儿子轻轻地放进坑去,又用双手捧来一捧捧黄土,埋葬了他们的虎儿……

  石公桥的鼠疫仍在向四乡蔓延。

  在石公桥镇北边约10华里的向家屋场,是个只有20多户人家的小村庄。这里是平原的尽头,村后有着连绵起伏的小山丘。山上长满青翠的竹木。正在石公桥桥北街上闹鼠疫的日子,村里向道平的8岁的儿子在后山玩耍,捉到一只象喝醉了酒一样的大老鼠。向道平知道后,赶忙去山上挖了坑,将老鼠打死埋进坑里。随后不久,村里到处发现死老鼠,当人们意识到这是发了鼠疫时已经晚了。最先被夺去生命的是不到40岁的向道平。这位一辈子安分守己的贫苦农民在倒床不到一天后就含冤死去!紧接着向道超家又传出凶讯:向家小儿子子庚突然发病,一个晚上就命归黄泉;王小姑,这位突失爱子的母亲,向道超的年轻、能干的妻子也随后跟着儿子而去;第三天,向道超的小女一九又在一声声哀叫着“爹、娘”的哭声中死去!仅仅三天,一个幸福的家庭毁灭了!可爱的妻子和一双儿女突然死去了!向道超安葬完妻子、儿女,悲愤地指着青天怒骂!青天啊,你算什么青天! 向家造过什么孽?你为什么让日本人害死我的亲人!怒骂青天后,他纵身跳进山脚下的一口水塘。

  村上死的人越来越多起来。龚秋姑死了!龚秋姑5岁的儿子死了!向家万死了!向家万70多岁的祖母死了!黄望姑死了!黄望姑4岁的儿子死了!向国质、赵冬英……仅仅十来天时间,这个90来人的小山村就有32名无辜者被鼠疫夺去了宝贵的生命!

  村后的小山上,一夜间筑起了一座座新坟。坟前的白幡在冬日的北风里呜咽地诉说着人间的悲愤!诉说着日本人欠下的永远无法偿还的千秋万代血债!

  魏乐远是石公桥镇花纱行丁长发家的管事先生。当桥北街闹起鼠疫时,魏乐远也在一夜间发病。丁家赶忙请人将他送回离镇约12华里的韩公渡牛古陂村家里。魏抬回家第二天就死了。

  牛古陂村是高姓聚居的村落,除高姓外,村里旁姓人不多。魏乐远死后不几天,高家章去石公桥卖鸡蛋,回来后就发病,第三天就惨离人世。高姓的族人纷纷去高家章家料理丧事,安葬完死者,族里人便接二连三地发病,病情一如高家章那样:高烧、大腿根长“羊子”(淋巴结肿大)、口吐血沫,全身青紫。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高和连家死了三口,还有高克明、高克榜、高恒婆、高猛婆、高雨庭、高传远……40多位无辜的中国农民先后惨死在鼠疫的魔口之中!

  牛古陂村外的一块一亩多地的坟场上,仅仅六、七天时间就埋满了人。新坟一座挨一座,密密麻麻地埋着冤死的乡亲。那块坟地叫花田陂,从此成了牛古陂人的伤心地!每日来这里哭坟的人们成群结队,有丈夫哭妻子的;有母亲哭儿子的;有女儿哭老母的;有白发人哭黑发人的……悲惨的哭声在洞庭湖平原终日飘荡!

  那是怎样暗无天日的岁月呵!美丽富饶的洞庭湖畔,以石公桥为中心的方圆几十公里的城镇和乡村,无数的男人和女人、老人和儿童含恨死去!多少幸福的家庭从此不复存在!多少繁荣的街市从此萧条!多少肥沃的良田从此荒芜!家家丧事,村村哭灵。一家死人,全村恸哭!慢慢地,人们麻木了,眼泪流干了,不再痛哭,只有仇恨!只有心中压抑着的万般血海深仇!死去的含恨九泉,活着的发誓要报仇!报国破家亡的深仇大恨!

  石公桥的鼠疫还在蔓延。

  日本人的飞机仍然不时飞来轰炸。飞机飞得很低,连屋顶上的瓦片都被飞机的气浪掀动,炸弹一串串地落到镇上的平民家。冲天湖上来不及躲避的渔船,常常被日本飞机上的机关枪扫得船毁人亡!

  鼠疫向四乡蔓延:烽火村、燕窝村、草堰阁村、鳌山村……各地急报的公文雪片样飞往湘西防疫处。坐镇常德的中央卫生署外籍专员伯力士博士指挥着从重庆火速调集来的200多名医疗防疫人员昼夜奔波,建关设卡,组织疫苗注射;各县、乡、保、甲动员民众投饵灭鼠、蒸洗衣被;各地村民自发地用硫磺、雄黄、石灰撒在住室四周,以期达到灭菌消毒的目的。

  石公桥南街有两家棺材铺。一家叫肖记寿器馆,一家叫童记寿器店。镇上鼠疫发生后,两家棺材铺的棺材只有两、三天就被抢购一空。肖姓和童姓老板一下吓呆了,目睹眼前的惨景,他们每卖出一副棺材,就要陪着顾客流一次眼泪。随着镇上死人一天比一天多,两家棺材铺的老板再也不忍心赚这伤心钱了。他们也怕惹上要命的鼠疫,便匆匆关门歇业,携着家小远避它乡。棺材铺关门了,镇上的人们没地方买到棺材,又不忍心让死去的亲人再遭皮炙肉裂的火葬,便只好用被窝将死者包裹捆扎,偷偷送到古镇对面的唐家嘴荒坪安葬。不久,唐家嘴荒坪上葬满了新坟,冤死者就只能葬在湖边的另一处荒岛上。

  当石公桥暴发鼠疫时,常德城里的鸡鹅巷、东门外、关庙街、高山街一带又再次暴发鼠疫。周家店、许家桥、草坪、黄土店、石门桥、三闾村、河伏镇、伍家坪等地的疫情也开始蔓延,邻近的汉寿县聂家桥也出现大量鼠疫病人。距常德几百公里的湘西吉首,湖北石首等地,也相继发现疫情。在严峻的形势面前,常德当局准备将石公桥镇桥北街疫区封锁烧掉,以彻底消灭疫源。消息传出,全镇居民哭声震天!整个石公桥完全处于恐怖之中。鼠疫病人垂死挣扎的哀号,死难者亲人呼天喊地的恸哭,军警的咆哮,居民求生的抗议……一齐地回荡在冲天湖畔的这片昔日美丽、富饶的土地上。

  又是一个黄昏,谭学华接到常德县政府的通知,赶往县府参加防疫委员会紧急会议。肯德医生和伯力士博士刚从桃源和石公桥回城,戴九峰县长临时决定召开会议,商讨疫情扑灭的紧要事宜。谭学华也是刚从东门外徐家大屋的隔离医院回来的。他下午给一名年仅19岁的女孩作过尸体解剖。那是三板桥镇一家妓馆的妓女,大概也是穷苦人家的姑娘,死后也无一个亲人出面。解剖后送铁佛寺火化,照规定火化用的两担柴火由死者家里送来,这位苦命的姑娘因无亲属,竟连火化的柴火也没出处。谭学华掏了一块银元,请人到林沅兴杂货店买了两担柴火,将姑娘的后事草草地办了。

  北风从沅水河面上呼啸而过。谭学华忍不住长叹一声。一年了,整整一年了!自去年日本人投下鼠疫菌,常德城乡多少父老含恨死去!这场灾难何时才能结束呢?这笔血债何日才得偿还呢?他望着暮色渐渐拢近的古城,加快了脚步。他想早点见到伯力士博士,知道石公桥镇鼠疫流行的真实情况。

  谁家的屋里,正传出一片哀哀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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