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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第二天,他进城参加杨晦五十寿辰纪念会,多吃了一点东西,回来后胃病复发,呕吐甚烈,痛苦非常。身体比以前更衰弱,只得在家休养。但他却静不下心来,略觉好些,就起床做事,把多年来写的有关语言和人情世态的短文收集起来,编成一书曰《语文影及其他》,内分两辑,一为“语文影之辑”,收文章10篇,一为“人生的一角之辑”,收文章9篇。本来这是一个庞大的写作计划,想写些关于语言文字意义的文章,除编成“语文影”之外,还要出“语文续影”、“语文三影”,这些文章多少带点玩世气味,谁知写了几篇之后,就渐渐不喜欢再做下去了,于是又想写些关于日常生活的短文,用比较严肃的态度写,书名叫作“话的话”,可写了两篇又觉得不满意,也不再写下去了。至于“人生的一角”也是计划了而没有完成的一部书,他本打算写一本“世情书”,“世情”即“世故人情”的意思,后来怕人误解“世情”为“炎凉”的“世态”,而且“世情书”名字也太大,故改为“人生的一角”。在“序”中他写道:“‘一角’就是‘一斑’,我说的种种话只算是‘管见’;一方面,我只是站在‘一角’上冷眼看人生,并不曾跑到人生的中心去。这个冷眼,又玩世的味儿”。在翻阅这十多年来写的这些短文时,他感触颇多,在“序”的最后他写道:这个世纪的二十年代,承接着第一次世界大战,正是玩世主义盛行的时候,也正是作者的青年时代,作者大概很受了些《语丝》影响。但是三十年代渐渐的变了,四十年代更大变了,时代越来越沉重,简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那里还会再有什么闲情逸致呢!我计划的两部书终于都在半路上“打住”了。这儿这本拼凑起来的小书,只算是留下的一段“路影子”罢了。

  这本书是他手订的最后一个集子,没来得及出版便去世了,至1985年才由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印行。他还带病编辑《高级国文读本》,这是他和叶圣陶、吕叔湘合作的。前不久,他也是和他们俩合作编写了《文言读本》,他认为学文言该从基本学起,现代青年学文言,目的在阅读文言书籍,不在练习文言写作。因此,选文以内容与形式的难易及篇幅长短为序,由易到难,从短到长,先是小说短篇,渐及专书名著,使学生养成阅读文字的能力,每篇后附有“篇题”、“音义”、“讨论”、“练习”等四个项目,并叙作者略历及其风格,以供学生自学参考。这项工作花了他很多时间,以至逝世还没有完成。

  在四、五两个月中,他接连出版了三本书,《语文零拾》由名山书局印行,都是一些书评和译文共14篇。《标准与尺度》由文光书店出版,收集了抗战胜利后写的一些文章共22篇,内容很杂,有评论、杂记、书评、序跋等,其中谈文学与语言的占多数。《论雅俗共赏》由上海观察社出版,收关于文艺的论文14篇。这些文章都写得深入浅出,明白晓畅,古今融会,观点新颖,有独到的见解,是他多年心血的结晶。在病中,这些成果给他带来莫大的安慰。

  树欲静而风不止,局势又日渐紧张起来了。三月间,国民党反动政府发布《特种刑事法庭组织条例》,组织“特种刑事法庭”,在“戡乱”名义下,大批逮捕杀害进步学生,北平青年学生在中共地下组织领导下,进行了英勇的反抗。4月6日,清华30位教授、讲师、助教、职员、工警和同学一道,为抗议暴政,举行罢教、罢职、罢工、罢课三天。翌日,北平行政当局公然要北大交出12位同学。8日深夜,国民党特务明火执仗,持枪棒冲入师范学院,捣毁自治会办公室,捕走8位学生。

  9日,师大、北大、清华等校学生,向北平行辕请愿,要求释放被捕学生。但反动当局无动于衷,又于11日,派遣大批军警特务包围北大红楼,搜查、捣毁东斋教授眷属宿舍,并在街头阻击北大学生。北大师生员工愤怒异常,再度宣布罢教、罢课、罢工。12日,清华教授会开会,决定发表宣言,再罢课一日以为声援,朱自清被推为宣言起草人之一。22日,他又签名抗议国民党北平党部吴铸人谈话宣言。25日星期天,是俞平伯父亲的生日,他特地进城到俞家祝贺,饭后至公园观赏牡丹,晚上又被朋友约去东兴楼聚餐,夜里胃病复发,疼痛不止,又只好卧床休息。

  一天,王瑶和李广田、范叔平两人来探望,谈话间又提到今年要为他祝寿,主张由北平文艺界开茶会,并出一特刊,纪念他30年来在创作方面的成就,并不惊动清华同人。朱自清谦逊地说,自己并没有什么值得庆祝的成绩,而且生日在11月,还是到时由他请客小聚为好。由朱家出来后,王瑶和李广田商议,等到11月事先不通知他,按原议安排。胃病越来越严重,吃下东西就吐。5月15日,他在陈竹隐陪同下,进城至中和医院检查,诊断为胃梗阻,须手术治疗。由于费用昂贵,又只好作罢。

  身体已因长时期超负荷运转,招致严重的损伤。连续几日,胃疼不止,呕吐不已,体重不断下降,但他的精神却不萎靡,仍然坚持读书看报,关心时局大事。他很喜欢近人吴兆江将唐人李商隐的两句诗:“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反其意而用之,曰:

  但得夕阳无限好,何须惆怅近黄昏!

  他将这两句诗抄下来,压在书桌的玻璃板下,用以自策。有一个同学看后对它的意思不甚了解,问他这是否是感到自己老了。朱自清摇摇头,微笑道:“这两句诗只是表示积极,乐观,执著于现实的意思。”

  这时,历史车轮正按着自己必然的规律急速运转:人民解放军已由战略防御转入了全国规模的战略进攻;而蒋介石则由“全国防御”转为“分区防御”。这是一个有重大历史意义的转折,它预示着一个时代的动向:数十年腥风血雨,波诡云谲,大起大落,惊心动魄的历史,已到大幕行将降落时刻;一百多年来帝国主义在中国的统治时代将要结束,一个崭新的中国即将出现于亚洲地平线上。胜利曙光已经在望!朱自清敏锐地感受到了时代的气息,他虽然感到自己生命已濒临黄昏,夕阳残照,为时无多了,但他已从大江南北隆隆的炮声中,窥见祖国“无限好”的前景,因此他并不落寞,他要以乐观的心情,去迎接美好的未来,以有限的生命去作最后的斗争。

  健康状况每况愈下。6月1日,他去参加一个会议,感到极度疲劳,几乎走不回来了,返家后立即卧床。翌日,开始大量呕吐,连续几天,连起床走动一下都感到费劲,体重从45公斤降至38.8公斤。但他仍然坚持上课,结果在课堂上大吐,同学们连忙把他扶回家来。王瑶闻讯前来探望,朱自清疲惫地躺在床上,还一门心思记挂着上课的书,用细弱的声音说:

  “如果过三四天还不能起床,就请你代上‘中国文学史’和‘中国文学批评’这两门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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