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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不强大天不容

十三、领导任性,焉知非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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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万的保健品专家细算成本只值两千!”

  “质问保健品商家良心何在?”

  两天之后,《都市报》保健特刊重磅出摊,重复上演江州纸贵的戏码。自然又引起江州报业界的轰动。

  采编会上气氛热烈。刘素英很兴奋地汇报网站的点击率:“噌噌噌往上蹿,平时都不死不活的,现在各大门户网站转载的都是咱的文章!”

  粟主任:“痛并快乐着!从前没转帖,我们盼转帖,现在有了转帖,他妈的我们又心酸。那么多网站,没哪一家给我们开稿费!全当我们劳动不要钱!”

  发行部主任汇报,自己悄悄打了点儿埋伏,这次特刊加印十万份:“郑社,我们不要搞饥饿营销嘛。多印的十万份不也卖空了?现在报摊贩子都精得很,见我们的报纸抢手,就把特刊和主报拆开来卖,一份报他们卖出两份价钱。我们下次自己拆开卖,这钱咱们自己赚!”

  众人七嘴八舌夸赞,只有张国辉一声不吭,紧张地搓揉着鼻头翻看特刊,心里似乎另有盘算。

  角落里站起一个小姑娘。描眉画眼,假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一样向上乱翻,了毛的鹦鹉一样,红一绺绿一绺。浑身上下,哪哪都带闪带钻,BlingBling的,晃得郑雨晴眼花缭乱。她叫右右,是报社九零后,最年轻的记者。

  右右问:“大家是不是都觉得这特刊做得特好特牛B?都惩恶扬善大快人心了是吧?那我持一个保留态度行吧?”鹦鹉转身要走。

  郑雨晴喊住她:“哎!有不同意见可以提嘛!我们需要听听你们年轻人的意见!”

  右右:“那我就谈点不同看法。不客气地讲,这个特刊看着是为老人说话,但完全没站在老人立场上想问题,纯粹是你们子女自己心里的自私。噢,老人买点保健品就是上当受骗了,那大家—”她随手在人群里指指点点:“手上拎的LV,腰里系的大H,哪样不要大几万的?你们买个美容按摩套餐,去外地旅行一趟,这些怎么不说贵,怎么不说上当呢?”

  很多人听了都不高兴了:“那些保健品是骗子哎,能和我们这些相比吗!”“就是的,小毛孩子不懂事。老人手头的钱,有出无进,哪能乱花?”

  右右:“什么叫乱花?老人家买个高兴就叫乱花?存起来当遗产留给你们才叫用到正地方?我认为,只要能带给人精神愉悦的,都不叫骗子。那些卖保健品的,一个二个可比亲儿女都嘴甜,知道哄老头老太太高兴!自己没时间去陪父母,还不兴父母花钱买个陪聊吗?老年人也有财务自由!我爹妈老了,半个子儿我都不要他们的,想怎么花他们就怎么花!要是有谁能替我尽孝的,甭管啥目的,我只要有钱,都倒贴着感谢他!”

  人到中年的记者们纷纷反驳右右。

  郑雨晴听得饶有兴味。粟主任边听边记录,不时点头。

  右右鄙视:“反正吧,我认为这期保健特刊自私虚伪。人不能说一套做一套,得言行一致。哼!”她抖抖特刊:“这样的报纸也只有你们自己欣赏,我们年轻人是不看的。就酱紫,爱听不听。”说完扑通一声坐下。

  郑雨晴伸头和粟主任耳语几句,然后总结陈词:“右右的发言代表了一部分年轻人的真实想法。我们鼓励大家多角度深层次思考,思维有碰撞才能有火花,有助于全方位审视问题做好新闻。伏尔泰说过,我虽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力。所以,我和粟主任刚才决定了,保健特刊下周增刊一期,这次组版从年轻人的视角和老年人自己的视角出发,做做反对意见。办报嘛,就是要广开言路!如果连我们报人都不能做到开门纳谏,那我们的报纸就办得太狭隘了!”

  以右右为首的年轻记者听到这里,跳将起来,击掌欢呼!

  没想到几天之后,卢市长要召见郑雨晴。

  卢市长看到郑雨晴,故意表现得毕恭毕敬:“介绍一下,这是我家大当家的。”

  原来是市长夫人要见自己!夫人客气地寒暄让座:“哎呀,郑社长,没想到你这么年轻!不过也只有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才能把报纸办得这样有朝气,股股活力扑面而来啊!”

  郑雨晴立刻笑逐颜开地恭维:“哎呀,市长大人真是有眼光啊,没想到您长得这么好看!”

  市长夫人笑得咯咯咯的。她不像小说里描写的那种官夫人一副专横跋扈的模样,反倒像大学里的教授一般温文尔雅。

  夫人说:“哎,我刚才还跟卢市长汇报说,《都市报》办得好啊!尤其这期增刊,讲保健品市场的,你真是拯救我们这些儿女于水火之中啊!”她摊开手中的保健特刊,上面画着红一道蓝一道,圈圈点点一大堆:“你看看,我特地号召我们家老人集体学习你的报纸,老头老太们啊,可执拗了,任我们说破嘴皮子,不听啊,这下好了,看报纸,就受教育了。一下都老实了。我就吓唬他们:‘党叫你们不要上当!你们都是老党员了!’他们都在家向党写检查呢!”

  郑雨晴哈哈大笑:“真的吗?我们报纸还有这作用?”

  市长夫人摇头叹气又笑:“老头老太买这些东西跟不要钱一样!大到电椅子,小到净水器,堆得家里角角落落全都是!我和老卢也是工薪阶层,咱到现在还没被抓起来,说明真没啥家底……”

  卢市长敲桌子:“哎!哎!跑偏了!”夫人看了一眼卢市长,笑着捂嘴:“要说还是郑社长有办法,几篇文章就起到了大作用。比你这个市长说话管用!”

  卢市长:“《都市报》这个特刊做得好!观点正确,立场坚定!很多家庭都得谢谢郑社长!”

  郑雨晴摇手:“领导,您千万别说感谢!我们只是做了新闻人的分内工作。不过,现在社会,骗局都是为老人设计的,防不胜防,揭露一个又会再来一个。”

  市长夫人:“就是啊!去邮局取个钱,人家推销金融产品;去银行存个款,又碰到卖理财的,都不敢叫老人单独出门。”

  郑雨晴大笑:“在家也不安全啊!电话诈骗,上门卖保健品……”

  卢市长:“惭愧啊!我这一市之长也不能免受其害啊!看来看去,好像只有广场舞这块净地了!虽然有点扰民,可是老年人在里面还是安全的!你们报社应该呼吁呼吁,把全市老年人都发动起来,去跳广场舞!既找到精神寄托,又锻炼了身体!保健品也不用买了。”

  郑雨晴频频点头。

  卢市长突然想起个事来:“哎,小郑,你马上试用期到了,就要选举了,你这刚上马,班子、人心也不太稳定,要不要我们提前去做点工作?”

  郑雨晴想了想,站起来说:“领导,我觉得不用。我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

  卢市长有些担心:“万一……”

  郑雨晴肯定地答:“没有万一。”然后朝夫人撒娇,“领导都用我了,还不相信我,不如大姐有眼光。”

  出了市政府大楼的门,郑雨晴就打粟主任的电话。粟主任在电话里放连珠炮似的保证,保健特刊第二期,今天晚上肯定能正常发排。

  郑雨晴赶紧叫停:“这期特刊不能出了。一会儿我跟你面谈详情。”

  粟主任听了郑雨晴的详情,脸上顿时不好看了:“郑社,我记得您说过让我们只管挖线索写好稿。写不出怪我,用不上怪您。可是现在又……这对记者没法交代啊!这以后我还怎么开展工作?”

  郑雨晴抱歉地表示,稿件虽然出不来,可是工作量照常计算,不会让大家白白干活的。

  粟主任:“您也是一线记者出身,知道记者最看重的是什么。是!我们是看重钱,养家糊口一点都不能少!但大家是文人,除了向五斗米折腰,我们还是有精神追求的!当记者的,自己的作品变成铅字,那种成就感是钱能代替的吗?!您自己恐怕也有感受吧?”

  郑雨晴的脑海里,突然就闪回当年。医院贩毒的稿子被吴春城枪毙,自己也跟如今的粟海峰一样愤懑。她心里不由得惭愧,我郑雨晴难道真的比吴春城有格调?

  郑雨晴向小粟道歉:“大家的心情我都能理解。但这期特刊如果出来,不是把卢市长脸打得PiaPia的吗?太不把领导当个人物了。”

  “那您,到底是给老百姓办报呢,还是给卢市长一个人办报?您决定,报社是您做主,我都听您的。”粟主任把笔往桌上一扔,椅子一转,自己去看电脑,再不理郑雨晴了。

  郑雨晴这么被晾在一边,突然就笑了,走到粟主任身后按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可觉得,咱老报社的风气又回来了?公然顶嘴,不把社长当人物,领导讲话都是放屁……”

  粟主任扑哧笑了,不太好意思,也不接郑雨晴的下茬。

  郑雨晴感慨地说:“《都市报》的基因啊……哎,小粟,还是你真不把我放眼里,觉得我扛不起这摊子事给我难堪?”

  小粟吓得直摆手,赶紧站起来:“哎呀郑社,你这样讲就不好玩了。说真的,我真心觉得,你上来以后走的路子,都是对的。民心所向。我们敢跟你顶嘴,也是因为,你是真把新闻当新闻在做。否则,我还在这里跟你争这个子丑寅卯作甚?”

  郑雨晴脸一下沉静下来:“你给我两天时间,容我把特刊的事情再考虑考虑。”

  江部长突然造访《都市报》。郑雨晴他们正在商量选题,感到有点措手不及。江部长问:“来看看你们。没影响你们的工作吧?”

  “热烈欢迎领导莅临视察工作!”郑雨晴带领大家鼓掌,并且请部长做重要指示。

  江部长这次没说啥官话套话,主要表扬了《都市报》这段时间的报道,领导看了相当满意,又夸郑雨晴领导有方。

  郑雨晴有点不理解,就这些话,用得着江部长特意跑来一趟吗?

  听到江部长在问爆炸案特刊的事,郑雨晴便放下疑问,详细跟领导汇报特刊出版的事,并且隆重推出粟海峰:“新闻部主任,粟海峰。这两次攻坚战都是他带着手下冲锋在前,功劳是他的,不是我。”

  江部长立即表扬小粟:“小粟主任很年轻啊!有为青年!”

  粟主任很意外也很兴奋,没想到郑雨晴竟然把所有的光芒引到他的头上。

  吕方成忙了半天,终于有闲工夫给自己泡杯茶。他松开领带,喘了口气,刚端茶杯就有人推门进来,口气很慌乱:“吕副主任,稽查办的人来了!抽查我们柜台服务,说不合规范!要扣咱们营业部的分!”

  吕方成问:“啊?!他们人呢?”

  “都在会议室里等你汇报工作呢!”

  “那徐主任呢?”

  来人说:“她不在,一早就去省行开会去了。”

  好巧不巧,稽查办抽查的监控录像正好是爆炸案发生那天的。营业厅里一片惊慌失措,吕方成指着录像:“再往下看再往下看!”秩序很快恢复正常。

  吕方成松了口气:“我跟领导们汇报一下,那天是特殊情况。就是那个煤气爆炸案!《都市报》那天还出了特刊……”

  稽查办带队的是王主任,一个四十来岁的老女人,一脸更年期综合征的别扭样子,公事公办绝不通融。其实传闻她与徐文君早几年就结下梁子,互相明争暗斗拳打脚踢。她丝毫不给商量的余地:“营业部规范管理提高内控的16项规定你们学习落实了没有?徐文君呢,让她解释一下。她怎么不过来,上哪去了?”

  吕方成小心翼翼地汇报:“徐主任去省行汇报工作了。”

  老女人板着脸,睨眼看看吕方成:“哦!你就是传说中的状元小吕吧?”

  吕方成赶紧摆手:“老吕,都老吕了。不提当年勇。”

  死期到了的老太婆出现在录像上,她看到吕方成,一拍大腿,抓住不放。吕方成亲亲热热地拉着老太婆的手去柜台。稽查办的老女人突然按下暂停键:“吕副主任,你对这个客户的服务不规范啊,既没有问您好,也没有说请问。我们行规定的规范化流程怎么在你们这个营业部,就执行不下去呢?!”

  吕方成讨好地笑:“领导,这位老人家是特殊情况……”

  老女人板脸:“我跑遍全市各个网点,就你们家特殊情况多!”她点点吕方成,又指着旁边的几个小年轻:“工作时间连领带都松开了。这像什么样子?合乎礼仪规范吗?”

  吕方成暗暗叫苦:“尼玛这真叫死期到了……”

  老女人用毋庸置疑的口吻宣布:“你们营业部操作严重违规,扣分。”

  吕方成吓坏了,扣分,那徐跳奶不把自己的皮扒了?她正在要提没提的关头,吕方成哪敢坏她的事啊!吕方成赶紧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期望领导处罚自己不要扣营业部的分。

  老女人说:“见微知著。从你们营业部领导的身上,我就能够看出整个营业部的素质水平有多么地低下!”

  吕方成一听,完蛋了,这明显是针对徐文君的。恰在这个当口,徐文君的电话到了。徐文君已经洞察一切:“稽查办的那个老女人在我们这儿吧?她找我们茬了吧?”

  吕方成跑到外头接电话,窗口的风呼呼吹,可他的汗却直冒:“领导,我发现你千里之外运筹帷幄啊!这发生个什么事都逃不过你的法眼。”

  徐文君:“别废话。我跟你讲,今天我就不回去了。我回去只能叫她更讨厌。我现在正是紧要关头,不能得罪人。营业部今年的先进,绝对不能丢。这也事关你的仕途。今晚,你把她摆平!”

  吕方成急了:“她是有备而来,哪能那么容易摆平?她把我们监控都扣下了。”

  “要不惜一切代价!必要时,你随时准备牺牲!”

  “但她是针对你……”

  “只要哄她高兴,你随便糟蹋我,不要顾及我俩的情分。”

  电话挂了。吕方成看看手机,彻底无语。我俩的情分?我跟你有毛情分啊?他赶紧给有情分的郑雨晴发短信,让她去接孩子。

  郑雨晴当官没几天,吕方成身为家属已经有了经验,逢上这种情况,他只短信不电话,不给对方以推诿的机会,也避免了啰唆和吵架。文字的优势是,比语言更清楚明白,还能留档日后备查。

  郑雨晴有点傻眼,接孩子?下午还有个全社大会呢!好在陈思云脑瓜灵光,她提示道,江部长今天临时调研,报社的会议肯定得延后吧?郑雨晴听了,冲陈思云一竖大拇指,收拾了包就往学校跑。

  吕方成在营业部后面的食堂招待稽查办主任。

  “王主任,自家食堂,家常口味,但这个师傅很厉害,您家乡那个酒厂的主厨,烧一手地道家乡菜,味道非常正宗!”

  王主任看看小包间:“现在都在抓廉政,我们这样的国企更要节约办行。”

  吕方成赶紧接话:“哎呀!王主任,我们真是非常支持国家的反腐,要是能一直坚持到我们退休,成为百年大计,真是造福我们员工啊!您知道,自从不吃宴请以后,我的啤酒肚都平了,营业部员工平均每个人掉10斤肉。这简直是国家发福利啊!”一应员工赶紧点头。

  主任有些高兴了,感觉自己遇到了稽查的好时代,任重道远:“你们这个食堂,装修得也不错。”

  吕方成大笑:“哪有什么装修!墙上的涂料是我们自己批发来的。下班以后,同事们当团队建设,干着活儿,聊着天,就把琐事都干了,感情还加深了。”

  主任看着墙上贴满了营业部团队建设的照片,第一次露出满意的笑容。

  吕方成发现这个方向是对的,赶紧汇报:“您上座!坐的时候当心点啊!我怕椅子不稳。”

  主任好奇:“怎么会不稳?”

  吕方成:“网上淘的二手货!好多单位以前装修超标,现在把办公室隔小了,这些不错的台子椅子就要处理,我就给盘来了,这一张桌子,这么多把椅子,加一起才1500块。不过质量嘛,您就不要挑了。”

  主任立刻兴奋了:“网上还有这些?”

  吕方成赶紧掏出手机介绍:“就这个,就这个,找保姆的,找小时工的,租房的,拼车的,装修的,淘旧货的,啥都有,很方便。”

  旁边小伙子补充:“家里烦人的大小事全在这里解决。我们年轻人都用这个。”

  吕方成白小伙子一眼:“我们大姐也是小年轻。”

  小伙子顺嘴就来:“那就是小姐。”

  大姐脸一下就拉下来了。

  吕方成:“你呀,你就是分不清高低贵贱。小姐那是我们徐主任,王主任,那是响当当顶天立地的大姐!”

  王主任立刻就舒服了:“嗯,徐主任倒真像是小姐。徐小姐。”

  菜开始上。吕方成变戏法一样掏出一瓶白酒:“大姐,咱走一瓶?”

  大姐:“这个不行。都说是工作餐了。”

  厨子突然站出来,用家乡话说:“这真是工作餐,这一桌标准,吕主任就按300块给的。但这酒,是我见老乡心里激动,我自掏腰包的。大姐,我都多久没见到亲人了!你要是不喝,就是不认家里人。您大主任,瞧不起我们这些乡里人。”说完嘁里喀喳就给开瓶了。

  吕方成佯劝:“大哥大哥,王主任,我们大姐,可是个正派人,现在廉政建设,她绝对不喝酒,你要体谅。心里她是有你的。”

  王主任拨开吕方成,走过来握住大厨的手:“哎呀,小老弟,你这就见外了。我这也多咱都没见亲人了,咱亲不在酒上,在心里。”

  大厨二话不说,哗哗倒一杯,握手上:“大姐,这杯我敬你,你必须得喝,你喝完,我才能把憋心里好几年的意见提出来。说起来,俺也是你们行的客户。喝完酒,俺才敢给领导提意见。”

  吕方成作势去抢酒杯:“哎!老李!你这就不厚道了,咱都是一个行的,哪能领导一来你就揭短呢?有话私下提,私下提。”

  大姐一听,脑子噌就来精神了,立刻端起大杯,咕嘟咕嘟一口干:“我干了,有话你只管说,我给你撑腰,你不要怕他们。”

  老李也赶紧喝了,喝完以后四下一张望;“酒壮人胆,那我就说了?”

  王主任:“哥哥你大胆往前说!”

  老李说:“我觉得吧,这个营业部,管理得一塌糊涂,领导你要是不来,你根本不能了解老百姓老储户的真实想法。”

  王主任:“说具体!”

  老李贼不兮兮地把酒又给大姐满上:“您再喝一杯,我才能往下说。”

  王主任又咕嘟咕嘟喝了。

  老李端一杯给吕方成:“吕主任也得喝。你不喝,我不能讲。”

  吕方成赶紧推:“我酒精过敏。”

  王主任笑了:“你不是酒精过敏,你是对提意见过敏。你是怕双规。”

  吕方成:“大姐,你这样说,倒显得我肚子里有鬼了,我喝酒驱鬼。”吕方成咕嘟咕嘟下了一大杯。

  然后老李就提意见了,他提的意见是:为啥银行都讲普通话?

  “我觉得吧,你们特别假。进门都普通话,‘您好,您要办理什么业务?请您拿好银行卡和身份证……’太虚伪!可真的是为老百姓服务?”

  王主任:“那依你意思呢,该怎么说才算服务百姓?”

  “用本地话,土话!这听着才亲切,过瘾,像俺们自己办的银行,不像是来诳我们钱的。”

  王主任乐了:“这个创意好!来,那吕主任,你给大家试试!”

  吕方成吓得都蹲地上不敢站起来。

  王主任兴致起了:“站起来,站起来,不要装,喝杯酒壮壮胆!”

  吕方成再喝一大杯,红着脸站起来,用标准的举止和话术,开始本地话表演:“可吃了?吃的甚个?吃包子还是喝稀饭?吃饱了存不?”

  全场笑趴,大姐笑得直不起身。

  酒喝到最后,大家站一排,包括王主任,全部一副喝高的样子,站一起表演用方言办理业务。

  而清醒的老李从大姐包里把录像的U盘给掏走。

  晚饭之后,郑雨晴一边刷碗一边招呼萌萌:“今晚你先洗澡后写作业,趁妈妈走以前给你搓搓背。”

  所有家务事都忙完了,可还不见吕方成的人影。郑雨晴急着去报社签版样,便打他手机,没人接,却听到门外走廊上手机铃响。吕方成正拿着钥匙捅门锁对不准锁眼儿。

  郑雨晴开了门,吕方成呼啦啦如山一样压到郑雨晴身上。郑雨晴倒退着让吕方成进门,他步履踉跄红头紫脸,盯着郑雨晴认真看了半天,最后拿手拍拍她的脸,大着舌头道:“后背痒痒……麻烦夫人给吕行长挠一挠!”

  郑雨晴避让他喷出的酒气:“真是喝大了!还吕行长呢!不能喝就别喝,看你起这一身的疹子!”

  吕方成刚想回答,突然嗷一声,张嘴喷郑雨晴一身呕吐物。郑雨晴脸都来不及擦跟萌萌喊:“你赶紧进屋,拿妈妈手机给刘姨打电话,让她替我签版去!”

  郑雨晴像拖麻袋一样,一点点把吕方成拖进厕所。吕方成抱着马桶打呼噜,一张嘴,又吐一口。郑雨晴喊:“不许站起来!就在那儿睡。”

  熏天的酒气里,郑雨晴蹲厕所地上给吕方成擦洗换衣,自己一头湿漉漉,只穿件长袖衬衣。然后她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打理干净的吕方成拖进书房,刚把他扶到地铺上躺下,郑雨晴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发闷,紧接着心脏嗵嗵嗵一路狂跳!虚汗直冒,浑身无力,蹲在地上略略几分钟,郑雨晴支撑着摸到小药箱,翻到速效救心丸往嘴里扔了几粒。

  趴床上缓了半天,郑雨晴才回过劲来。刚才这是怎么了?是早搏还是心动过速?她想起几年前采访过一个中医,他说人如果太过辛苦劳累,就会有血不养心的症状。也许,这就叫血不养心吧。

  这一夜吕方成吐了三四次,郑雨晴忍着恶心给他收拾残局。等他真正睡踏实了,她反倒累得睡不成眠了。

  早晨郑雨晴顶着两只黑眼圈去报社。上楼见到陈思云,陈思云呀了一声:“郑社,你这眼圈黑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郑雨晴摆手:“我有数,没事的。”

  见她靠沙发上休息,陈思云懂事地问:“建市七百周年宣传筹备会,我通知张国辉去?”

  郑雨晴想了想说:“行。我实在是盯不住了。哎,我们市啥时候建市有七百周年啦?”郑雨晴两腿往沙发上一搭,躺着看文案,忽然想到一件事:“小陈,你替我问下其他印刷厂,看李保罗那书,出一本能便宜点不。吕方圆那里太贵了,我出不起。”

  “您就出一本?”

  郑雨晴挥挥手:“我就让他高兴高兴。”

  “那您干吗非找印刷厂呢?我给你找一地儿出了不就行了?”

  “多少钱?”

  “不贵,两三百,好的也就五百,肯定拿下。”

  郑雨晴立刻拍板:“这事,就你去办!”

  吕方成在家休息。早上实在是起不来了,真是一岁年纪一岁人,以前一顿大酒,过一夜就跟没事人一样。现在头疼欲裂,浑身无力,只能请病假。

  门外铃响,吕方成去开门,意外看见徐跳奶站门口,还提着大包小袋。徐文君也不换鞋,径直进卧室,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纸袋,又到客厅去找杯子。

  吕方成不知她葫芦卖啥药,跟着她后面乱转:“徐主任……”

  “叫我徐小姐。”

  吕方成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表白:“哎!徐主任!是你让我必要时候不惜牺牲自己糟蹋你保全营业部先进的啊!你可不能怪我酒后失言啊!”

  徐文君一笑,端着杯子从厨房出来:“张嘴!”

  吕方成不明所以,乖乖张嘴,徐文君把一杯温水倒吕方成嘴里:“我多年御用醒酒利器!一杯下去你下午就能回去干活了。赶紧地,再躺躺,下午回来写先进工作总结报告!我回去了,行里一堆事。”

  吕方成不知说啥。

  徐文君拉开门的一刹那,狐媚地转头一笑:“哎,你那厨子哪儿请的?演得天衣无缝!我都听说了。小吕,你很有才啊!我都舍不得你了!我要是升迁了,必须把你带走!”

  门一关,郁闷的吕方成穿着秋裤一屁股坐地上。正好这时手机响,上面显示稽查办王主任。

  “王大姐,有指示?”

  王主任声音有些犹疑:“哎!小吕,你那个营业部的录像可有备份?”

  “大姐,昨天你都拿去了,都给你了。”

  王大姐有些不好意思:“我塞包里的,回来摸不着了。我想截点你们营业部规范管理的图片,没一手资料了。”

  吕方成立刻精神了:“大姐,我下午回营业部再去寻寻,看他们有没有备份。要是有,我给您送去啊!辛苦你了大姐,我到现在还头疼呢,你都上班了!”

  大姐呵呵笑:“我们那儿的酒啊,欺生!不喝个十年八年的,都压不服。我这是童子功。”

  “大姐无论是业务水平还是酒品,那都是我小吕学习的榜样!”

  大姐也笑得温暖:“小吕工作也是不错的!把内务管理得井井有条。”

  傍晚时分,高飞来找郑雨晴:“下班了?我带你去个地方,养养眼喘喘气!”

  地处市郊的湿地公园,是江州的绿肺。南飞的候鸟,途经这里歇脚,此时正聚焦在远处的水面上休息觅食,它们要预备长距离的旅行。

  已经进入初冬,江淮之间的梧桐和白杨掉光了叶子,倔强的光杆伸向天空,但冬青和樟树却依然一片苍绿,桂花甚至还在树杈里点点星星地开放。

  郑雨晴和高飞在湿地疾走。

  高飞笑:“你到这里就活泛了!这是遛狗啊!我快跟不上你了。”

  “我脑子飞转。”

  “我知道,你步子也飞转。”

  郑雨晴停下脚步,回头问高飞:“你说说江部长的意思?他为什么突然到我这里来?招呼都不打,不符合常情。”

  高飞笑了:“符合。他是情报员。”

  “侦察我?”

  “不是,给卢市长带话。市长怕转正大会你得票难看,派人来给你站台了。”

  郑雨晴有些气恼,又放开步伐飞快开走。

  高飞紧紧跟上:“人家领导关心你,器重你。你还不识好歹。”

  郑雨晴气息略喘:“我都跟他说不要干这事了。”

  “哟,这么有信心?”

  郑雨晴缓下速度:“我是巴不得选不上,省得我脑袋天天疼,你倒是给我出个主意呢?”

  “什么事啊?”

  郑雨晴气恼:“你这人!保健品那第二期增刊的事啊!”

  “我这,真不好说。”

  郑雨晴剜了高飞一眼。高飞立下不走,看着面前的郑雨晴:“你吧,首先要搞清楚,你在为谁办报。”

  郑雨晴想了想:“哦!我懂了,你是让我考虑老百姓消费者的感受。”

  高飞大笑:“你看,你心里都选择过了。错,我是让你考虑领导的感受。你好不容易扭转了《都市报》的颓势,现在这样,老百姓也喜欢,领导也喜欢,是最好的状态,有了这个状态,你能要到更多的资源,让《都市报》上一个平台,彻底把市里其他新闻媒体,都甩在后面。你不要干青蛙上三尺退两尺的事。”

  郑雨晴跟上去追问:“你自己心里,对保健品这事,怎么想?”

  高飞一笑:“我是站在你们报社小年轻这一边的。我就生怕我爹妈不花钱。他们只要花,就说明还身心健康。比躺在医院里叫我伺候强。你真不叫他们花,他们心里别扭了,别给你生个病看看。不过我不能算大众,我就剩钱了。”

  其实郑雨晴要问的,跟保健品没太大关系,她是在办报方向上纠结。郑雨晴放慢了脚步,缓缓作答:“领导不好当,每一步,都怕走错。走错了又不能往回退。”

  高飞笑了:“你要是怕错,那就当不了领导。不过根据我的经验,其实每一次选择,都不是是非题。最好的方法,不是去理性分析,而是按你个人的喜好选择。”

  郑雨晴被吓着了:“个人喜好?太不负责了吧?”

  “恰恰是负责。担着这么多人的生计,还要拧着自己的性格,日子太苦了,就过不下去了。好不容易当领导了,能祸害了,还不任性些?”

  郑雨晴哈哈大笑,一抱拳:“师傅!”

  萌萌在学校门口等得着急,既见不到妈妈也见不到爸爸,只好带着哭腔给妈妈打电话:“妈妈,今天谁来接我呀?”

  郑雨晴大喊一声:“吕方成!”丢下电话就往回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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