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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小伙子忽然间很兴奋,就对庆兰婶说:“婶子,能不能等俺一会儿,俺快一年没听蹦蹦戏了,去看一会儿就回来!”这“大婶”改成“婶子”,庆兰婶就觉得亲近了许多,就很爽快地应了:“行,你去吧!”庆兰婶停下车,小伙子跳下去,一溜烟儿似的跑进了村里。那时东北的蹦蹦戏艺人,走村串乡卖唱糊口,表演的内容都极通俗易懂,脏口当然也多,庆兰婶看过,也喜欢看,毕竟也没有别的好娱乐,但赶着毛驴车抹来抹去,就很不方便。

  庆兰婶坐在车上等着,眼睛无意间就扫到了那两只盒子上,里面都装着啥呢?这人的好奇心一起来,有时就管不住自己的手了。她犹豫着,就先解开了那只圆盒子,见是一盒子的糕点,就又给系上了。接着她又解开了那只方盒子,一掀开盖子,她脸上就变了颜色——竟是两枝新漆的“盒子炮”。庆兰婶当然不晓得叫啥名字,但她知道是枪,可把她吓坏了,一时不知所措,过一会儿她才想起什么似的,又慌里慌张地把方盒子重新系上了。

  这孩子不大,咋还带着枪呢?可他也不像是坏人啊!?万一路上遇到鬼子兵咋办?庆兰婶越想越怕,她就想把两只盒子扔在地上,然后赶紧走人,可她又觉得答应了等人家,那样做不好。就这么合计着,那小伙子就跑回来了,一跃上了车:“婶子,演得可好看了,俺都不想走了!”庆兰婶神色慌张地“哎”了一声,也没说什么,就甩起了鞭子。庆兰婶在路上没怎么再说话。一直忐忑不安的样子,小伙子就很奇怪:“婶子,你是咋了?咋不说话了?”“啊,没啥,说累了!”庆兰婶忙说,却仍没掩饰住慌张。

  此时暮色已降临,但一切仍能看得清楚,小伙子扫了一眼身旁的那两只盒子,他忽然就明白了:“婶子,你放心,俺不是坏人!”“俺知道,俺知道!”庆兰婶又忙说,她那颗心还突突地跳呢。到了山豁口,天已黑了下来,小伙子拎着两只盒子跳下马车,冲着庆兰婶笑了笑:“婶子,谢谢你啊,俺有空儿去氓牛屯看你!”庆兰婶竟也客气了一句:“行,你慢走啊!”直到小伙子走远了,庆兰婶才长长舒了口气,心想:你可别来看俺,俺可不想见你了!

  可世上的事儿偏偏就矫情,你越不想见的人,越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你眼前,庆兰婶当然还会见到小伙子。

  那已是一个月以后了。

  §二

  已是金秋,沉甸甸的麦子起波浪,碧空绿野的山道上,两匹马奔驰着,向氓牛屯而去。那个骑白马的人,一身灰布军装,连军帽也是灰色的,看上去也就三十岁左右,两枝“盒子炮”斜挂在身子两侧,枪套带儿便在胸前背后打了两个“X”,他脸上的神色凝重;而那个骑在枣红马上的年纪却不大,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身便装,没戴帽子,腰间却扎着皮带,一支小手枪就插在皮带上的枪套里,他脸上却满是愉悦。

  两个人到了村口,村子里的人就看见了,也认不出是谁来,就只见穿着军装人们就乱了起来,跑的跑,慌的慌,插门的插门,关窗的关窗,很快又死一般寂静了。一身军装的人显然见过这样的场面,见惯不怪,所以,那个小伙子不解地问:“大哥,这村子里的人咋这么怕咱们?”他也只是笑了笑,打马继续往村子里走,左拐右拐,两人来到庆兰婶家的门前才停下来。

  庆兰婶听到动静,早插门躲在了屋里,正合计着村子里咋又来了匪兵,就听见有人敲打院门,她透过窗缝儿看,见栅栏院外站着两匹马,却看不见人,想是人都在院门后面呢,她就推开窗户,紧张地喊了一句:“谁呀?”只听外边说:“庆兰婶,是俺,开门哪!”这声音庆兰婶挺熟悉,她脸上就露出了惊喜,忙不迭地跑出屋,可当她开了院门,见了穿了军装的人却愣了愣:“你咋这身打扮?”庆兰婶说着,又看到了一旁的小伙子:“咦?咋会是你哩?”小伙子就笑了“婶子,俺说过要来看你的!”——是的,那个穿军装的是太爷爷,那个小伙子就是庆兰婶赶驴车碰到的那人,她听太爷爷唤他“小六子”。

  太爷爷穿的军装,不是伪军兵的,更不是鬼子兵的,倒与国民党士兵的军服很相像,他穿得是抗日联军的行头。九一八事变以后,率东北军退守陕西的张学良发动了“西安事变”,从而促成了国共第二次合作,江北的红军遂变成了国民革命军第十八集团军,即“八路军”,而江南的红军余部就变成了“新四军”,也因此,国民政府给“八路军”和“新四军”发放了统一制式的军装,区别仅仅是帽徽换成了八孔的两个纽扣,袖子上多了“八路军”或“新四军”的袖章。抗日联军的军装也是在八路军军装的基础上仿制的,只不过帽子上没了纽扣,袖子上没了袖章而已。

  那时候在东北,杨靖宇和周保中等领导的抗联部队,起初并没有统一的军服,队伍原本就是由杂牌的抗日势力拼凑而成,他们有不同的信仰,不同的派别,是抗日使他们走到了一起。国共两党再次合作后,为适应全国抗日统一战线新形式的需要,也为了更进一步表明,在沦为殖民统治的东北,还有共产党领导的比较正规的军事力量在抵抗,所有抗联部队才统一着了装。抗联军的军服和八路军的军服一样,看上去官和兵没有多大区别,就是军官的上衣兜比士兵的多了两个,所以太爷爷的上衣就多了两个兜儿。

  那时抗联军境况还很艰难,南方国统区和抗日根据地的物资根本运不过来,尽管就近能等到苏联的接济,但毕竟处在日本人的监视和围堵之下,运输渠道也并不通畅,缺吃少穿,无弹没药的事常有发生,所以更换起军装来,也着实让一些将领头疼。尽管杨靖宇在黑龙江的依兰县等较大的宿营地,建立了兵工厂和军装厂等基地,此外像刘少奇曾开展过工作的奉天纺织厂等,也暗地为抗联队伍服务,但原材料毕竟还是紧缺,那一次统一大规模地更换军服,可能也是东北抗日史上惟一的一次。

  真像老百姓传言的那样,太爷爷归顺了杨靖宇?是,也不是。说是,他和潘大姑娘的举动,表面上看跟归顺没什么区别,说不是,他认为不存在归不归顺的问题,他和杨靖宇是在联手,何况他心中还不服气,对杨靖宇及其所属党派,还存有怀疑。这也是很自然的,朝代更迭,军阀混战,几十年来的中国百姓,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在他们眼里,那些动不动就喊口号的党派和形形色色的军队,是不可信任的,是值得怀疑的,若想让他们中的一个改变对一个党一个军的认识,并接受这个党这个军,那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太爷爷去打劫井上垣的军火库失败后,就带着队伍回到了七星峰,那十几个受伤的弟兄虽已经过潘大姑娘包扎换了药,但毕竟一路奔波也没休息好,再加上天气又热,伤口不愿愈合,有了溃烂的迹象,伤势有的就越来越重了,甚至有一个已经昏迷了。潘大姑娘手头的药已不多,就派了两个弟兄赶紧下山去薛家镇购买,那时云南白药还很稀贵,不好买,潘大姑娘又不懂西药,只能配一些常用的方子来救急,多年的绿林生涯经验,使她对救治伤患方面很自信,但实际上她的经验还比较原始,只不过她还意识不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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