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八方的部队潮水般向镇中心涌进。
炮声、枪声、杀声、喊叫声沸沸扬扬,平地卷起一阵阵巨浪狂潮。敌人绝望了,开始整营整营地放下武器。
预计黄昏结束战斗,总攻打了半宿,拂晓就结束了。
敌第184团2营营长宋万铭缴枪后,又掏出个指南针:“……把这东西交给你们。我这一下算彻底放下武器了。你看,我这个营是站着队缴枪的,4、5、6连,连长都一个不缺。”
他的5连长周天爵接道:“我把驳壳枪往外这么一扔,叫弟兄们站个队,把枪也往院里这么一扔,就算交待公事了……妈的,我们指挥官指挥他妈个屁!队伍已经带过张家店八里地了,又叫转回来。谁不知道解放军一天一夜走180里,跑都跑不赢还叫转回来。我打个屁!”
这个5连长特能说,战士们听得有趣,就让他说下去。
“唉,如今兵也不是个兵,官也不是个官。壮了抓来就打仗,谁他妈不是爹娘生父母养的,谁他妈不怕呀!鱼台那回就打怕了。你们消灭台湾兵,我知道。消灭66师,我也知道。光他妈的知道你们消灭我们,没见过我们消灭你们。同志,莫见怪,我这张嘴骂人骂惯了,我是说他妈的这仗有个啥打头!”
敌第62旅少将副旅长汤家揖也被生擒。
汤家揖无论见到谁,一律点头哈腰:“本人是汤家揖。惭愧、惭愧……”
他也有话要说:“张世光这小子真不是东西,对我说要和旅长巡视阵地,叫我指挥。可他们却先溜了!”
张家店战役共计毙伤、俘虏敌人4O00余,取得了进入大别山后,刘邓大军在无后方依托条件下作战的第一个重大胜利。
与此同时,南下黄安、麻城的第1纵队与第2纵队一部,10月8日于歧亭、柳子港地区歼敌第56师新17旅直属部队及第1、2团大部;
10月10日,第1纵队攻克黄破以东之李家集,歼敌第52师一个营。
连续三天在三个不同地区打了三个胜仗,每一仗都掌握在刘伯承事先划定的利害变换线上。
§湖北黄冈 总路嘴 1947年10月13日
“不说这一天了。不说这件事了。我……实在对不起,我说不下去……”
1992年秋天,笔者在采访中。
当年野战军政治部保卫科科长、白发苍苍的张之轩老人先是平静地叙述着,当讲到1947年10月13日那一天时,一下子泪水纵横,再后来竟忍不住放声痛哭。
年迈人的呜咽是撼人心魄的。
哭声惊动了老伴、女儿,连刚会走路的小外孙女也跑过来,扑到张之轩的怀里:
“外公,你怎么还哭呀?”
我们是在北京东单公安部宿舍区见到张之轩的。老人患脑血栓刚刚恢复,血压仍不稳定,正是最忌恸情的时候。我们赶紧转了话题。
秋日的郑州,黄叶飘零,风沙满天。我们找到原第2纵队第5旅后勤处处长黄开群老人。他住在一处僻静的老红军干休所里。
黄开群快80岁了;精神矍烁,嗓门高,底气足。一只眼在长征时被打穿了,子弹从眼窝子进去,由太阳穴上穿出;眼珠子没了,太阳穴上又多出一只“眼”。这天,恰巧是1991年10月13日,离47年的那一天整整44个年头……
1947年10月13日。
清晨。
黄开群正带着后勤处在总路嘴附近收容部队,组织后勤补给。忽听身后有人喊:
“嗯,还不错。”
邓小平点了下头,接着问:
“那么你知道不知道,这几天总路嘴都住了些什么部队?”
“黄开群!”
黄开群回过头,见个子高高的李达朝他走来,脸色很难看。
李达:“邓政委找你!”
就这么一句。
李达在前面走得很快,再无话。黄开群在后面紧跟,心里犯嘀咕:邓政委找我干什么?是不是我有什么不对?……黄开群不安地看看自己:一身新军衣,打着绑腿,帽子也有,还挺整齐。再看看李达:显得短小的单衣吊在腰上,洗得发白,衣领和袖口都打着补丁。心想:糟!我这身衣服是不是太“奢侈”了?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过汝河时,马落下浮桥,把所有的家当全部冲走了,只剩下一条裤权和赤条条的一个光杆,弄得近一个月里白天借这个一条裤,借那个一件袄,晚上就钻草垛子;直到前几天才得空买了块灰布,做成这身衣裳,……“奢侈”就“奢侈”吧,到时候就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黄开群勒紧腰间的皮带,又正正枪匣,提起精神。
到了邓小平的住处,李达停在门口,说了三个字:
“进去吧。”
黄开群的心里又打起鼓。
邓小平正凑着窗前的亮光缝补自己破旧的军帽。刚迈进门槛的黄开群突发奇想:跑出去,抓一把黄泥糊在新军装上。
邓小平抬起头,放下针线:“黄开群,你来啦。坐。”
见邓小平脸上没有笑意,黄开群不好坐:“政委找我有事?”
“你在这里住好久了?”
“算上今天,是第三天了。”
“为什么不住镇子里住乡下?”
“镇子目标大,纪律也不好维持。”
“嗯,还不错。”
邓小平点了下头,接着问:
‘那么你知道不知道,这几天总路嘴都住了些什么部队?”
“开始是6旅,住了一夜;第二天是4旅,也住了一夜;后来是5旅,没住,中午大休息,吃了饭就走了。”
“你们5旅有个教导队,他们住哪里?”
“镇子里。”
“活土匪!”邓小平拍了桌子:“你去街上看看,到处是稻草,这个群众纪律像什么样子?”
黄开群知道刘邓抓纪律一贯都动真格的。在冀鲁豫时,曾专门签署过一个命令:凡违犯群众纪律者,连以下人员就地处决,营以上干部交上一级机关法办。这在各野战军中是出了名的。今天听邓小平严厉的口气,八成又要动用“铁腕”了。
“他们还抢了人家的东西,你知道不知道?”
“抢?……抢什么东西?”黄开群不知所指。
“抢人家的牛,几十条牛。你回去和雷绍康讲,这件事必须查处!”
黄开群终于明白了:“政委,这件事我知道。牛是打小保队缴获的,是小保队抢的老百姓的牛。”
“为什么不还给群众?”
“牛太多,不知主人是谁。”
“带上一个部队赶起牛,贴上布告,是谁家的谁来认,没人认的分给贫苦人家。这样做有困难吗?”
“没有。只是……听说有的牛已经杀掉吃了。”
“乱弹琴!”
邓小平拿起一支香烟,还没点燃,又把火柴扔掉了:“吃掉的牛要折成钱,如数还给人家,一分也不能少!不要说一条牛,就是一根草也不能拿,这是我军的纪律!”
“是!”黄开群敬礼,准备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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