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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条军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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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条军规

26 阿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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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某种意义上,这全是约塞连的错,因为博洛尼亚大围攻期间,他要是没去动那条轰炸线,□□·德·科弗利少校或许还能救他;他要是没有把那些没地方住的姑娘塞进士兵公寓,内特利也许永远不会爱上他的妓女。当时她自腰部以下赤裸着,坐在挤满脾气暴躁的爱玩二十一点的赌徒的房间里,无人理会。内特利坐在一张又厚又软的黄色扶手椅上,偷偷盯着她看。他惊异于她那种厌烦、冷淡的力量,凭借这股力量,她接受了他们的集体弃绝。她打了个呵欠,而他为之深深触动了,他还从来没亲眼见过如此美妙的姿势。

  那姑娘爬了五段极陡的楼梯,来向这群餍足的士兵出卖自己。他们周围到处是女人,没有人想要她,无论什么价,甚至她缺乏热情地脱去衣服,以结实、丰满、十分肉感的颀长身体来引诱他们,都还是无人问津。除了失望,她似乎更觉疲惫。此刻她空虚懒散地坐在那里休息,带着一种呆滞的好奇观看纸牌赌博,一边聚集已不受她支配的精力,以应付这些乏味的杂役,那就是穿上余下的衣服,再回去干活。过了片刻,她开始挪动了。又过了一会儿,她不自觉地叹了口气,站起来没精打采地套上紧身棉衬裤和黑裙子,再扣上鞋子,走了。内特利跟着她溜了出去。差不多两个小时以后,约塞连和阿费走进军官公寓时,她又在那里往腿上套衬裤和裙子,让人真有点牧师一再有过的那种似曾经历的感觉,只是内特利除外,他两手插在兜里,一副无可慰藉的郁闷模样。

  “她现在就想走,”他说,声音微弱而奇怪,“她不愿留下来。”

  “你为什么不付她一点钱,今天就可以和她一起度过?”约塞连建议道。

  “她把钱还给我了。”内特利承认道,“她现在对我厌倦了,想另外找人。”

  那姑娘刚穿上鞋,却又停了下来,目光在约塞连和阿费身上一瞟一瞟的,无礼地引诱他们。轻薄的白色无袖毛线衫底下,她的乳房坚挺硕大,而衣衫把她身上每条曲线都勾勒了出来,再滑顺地流过臀部的两峰突起,很是迷人。约塞连也以凝视作答,他强烈地被吸引住了。他摇了摇头。

  “总算打发走了。”阿费镇定自若地回答。

  “不要这样说她!”内特利冲动地抗议道,半是恳求半是指责,“我想要她和我在一起。”

  “她有什么特别的?”阿费故作惊讶地嗤笑道,“她只是个妓女。”

  “不要叫她妓女!”

  那姑娘又等了几秒钟,随后漠然地耸了耸肩,缓步朝门口走去。内特利凄惨地跳上前去把门拉开。他慢慢走回来时,心痛欲裂而神情恍惚,敏感的脸上满是悲苦。

  “别担心,”约塞连极其友善地劝慰他说,“你还是有可能找到她的。我们知道妓女们都去哪里。”

  “请别这么叫她。”内特利乞求道,样子好像要哭出来了。

  “对不起。”约塞连咕哝道。

  阿费快活地大声嚷道:“像这样的妓女可是成百上千,街上到处都是。刚才那个甚至谈不上漂亮。”他甜蜜地轻笑几声,却带着洪亮的鄙夷和威势。“啊,你居然冲上去给她开门,好像你爱上她了。”

  “我想我是爱上她了。”内特利坦白道,声音羞怯而遥远。

  阿费皱起丰满、红润的前额,滑稽地表示不相信。“嗬嗬嗬嗬!”他笑起来,并使劲拍打着草绿色军官服两侧宽大的下摆。“真是有趣。你爱上了她?这实在太有趣了。”阿费当天下午有个约会,对方是一位来自史密斯红十字会的姑娘,她的父亲开了一家重要的氧化镁乳剂生产厂。“嗯,那才是你应该交往的姑娘,不是刚才那种寻常妓女。噢,她看上去都不干净。”

  “我不在乎!”内特利不顾一切地叫喊道,“我希望你给我闭嘴。我都不想和你谈论这件事。”

  “阿费,闭嘴。”约塞连说。

  “嗬嗬嗬嗬!”阿费继续道,“我完全可以想象你父母会说些什么,如果他们知道你在跟那样一个肮脏的妓女厮混。你父亲可是极有名望的人,是吧。”

  “我不会告诉他的,”内特利宣称,他主意已定,“我不会向他和母亲提起她一个字,等我们结婚以后再说。”

  “结婚?”阿费肆意的快乐膨胀到了极点,“嗬嗬嗬嗬嗬!这你可真是在说蠢话了。嗯,你还嫩着呢,哪里知道什么叫真爱。”

  关于真爱,阿费可以说是权威,因为他已经真正爱上了内特利的父亲,爱上了战后在他父亲手下做行政人员的前途,以此作为亲近内特利的报偿。阿费是一名领队领航员,大学毕业后,他从来就没能发现自己的才能。他是个温和、大度的领队领航员;每次他在战斗任务中迷航,领着中队的弟兄们飞进防空炮火最密集的区域,他们总要暴跳如雷地臭骂他一通,而他总能原谅他们。那天下午,他在罗马的大街上迷了路,始终没找到来自史密斯、父亲拥有一家氧化镁乳剂生产厂的那位合意的红十字会姑娘。克拉夫特被击落丧命那天,他在轰炸弗拉拉的任务中迷失了方向,随后又在每周一次去帕尔马的例行飞行中迷了路,等约塞连向这个未设防的内陆目标扔完炸弹,手指间夹着一支香烟,背靠着厚厚的装甲板壁闭目养神的时候,阿费却试图领着机群从来亨城上空向海里飞去。突然间到处是高射炮火,随即听见麦克沃特在对讲机里尖声大叫:“高射炮!高射炮!我们到底在哪儿?究竟出了什么事?”

  约塞连慌忙睁开眼,看见了完全意想不到的一幕。只见高射炮弹炸开的黑烟从高高的上空向他们压下来,而阿费那张滚圆、生着小眼睛的自得的脸上带着和蔼而茫然的表情,正盯着扑面而来的密集炮火。约塞连惊得目瞪口呆。他的一条腿突然失去了知觉。麦克沃特已经开始爬高,此刻正对着对讲机大喊大叫,要求指示。约塞连向前跳跃,想看看他们在哪里,人却仍然留在原地。他动不了了。这时他意识到身上开始浸湿了。他低头看了一眼裤裆,心头一沉,不觉一阵恶心。一块殷红的血斑正沿着衬衣前襟迅速向上蠕动,像一只巨大的海怪起来要吞食他。他中弹了!鲜血像无数条拦不住的红色蠕虫从裤管上一股股流下来,在地板上汇成一汪血泊。他的心都停跳了。这时飞机又遭到一次重击。约塞连看着伤处古怪的景象,厌恶地浑身战栗,于是朝阿费呼叫求救。

  “我的蛋没了!阿费,我的蛋没了!”阿费没听见,于是约塞连俯身去拉他的胳臂。“阿费,救救我,”他哀求道,几乎哭起来,“我中弹了!我中弹了!”

  阿费慢悠悠转过身来,戏弄地咧嘴一笑,视而不见。“什么?”

  “我中弹了,阿费!救救我!”

  阿费又咧嘴一笑,温和地耸耸肩。“我听不见。”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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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你看不见?”约塞连不相信地大叫。他感到鲜血溅得到处都是,并在身下淌开。他指着那越来越深的血泊喊道:“我受伤了!看在上帝分上,救救我!阿费,救救我!”

  “我还是听不见。”阿费宽容地抱怨道,粗短的手拢着苍白的耳朵,“你说什么?”

  约塞连声音虚脱地答话,因为叫喊了这么多而突然感到疲倦了,同时也厌倦了他眼下的处境,如此丧气、令人气恼又荒唐可笑。他就要死了,却没有人注意。“算了。”

  “什么?”阿费喊道。

  “我说我的蛋没了!难道你听不见?我的大腿根受了伤!”

  “我还是听不见。”阿费责怪道。

  “我说算了!”约塞连尖叫道。他有一种被困住的恐惧感,突然感觉非常冷、非常虚弱,不禁颤抖起来。

  阿费再次遗憾地摇了摇头,他那只龌龊的乳白色耳朵几乎凑到了约塞连脸上。“你真得大声一点,我的朋友。你真得大声一点。”

  “走开,你这个杂种!你这个愚笨、麻木的杂种,走开!”约塞连哭泣道。他真想痛打阿费一顿,却没有力气举起手臂。他转而决定睡觉,于是朝旁边一歪,昏死过去。

  他伤在大腿上,等他恢复知觉,发现麦克沃特正跪在身边照料自己。他大感宽慰,尽管仍然看见阿费鼓胀的娃娃脸凑在麦克沃特肩后,心平气和地看着他。约塞连无力地对麦克沃特笑笑,感到很难受,便问道:“谁在照管铺子?”麦克沃特似乎根本没听见。约塞连越来越恐惧,他一点一点聚气,尽可能高声地重复了这句话。

  麦克沃特抬眼一望。“天哪,真高兴你还活着!”他长长地吁了口气,叫喊起来。他眼睛周围那些愉快、亲切的皱纹因紧张而显得发白,又因沾了尘垢而有些油腻腻的。此刻他正拿着一卷绷带,没完没了地缠绕着约塞连大腿内侧的一大块棉花敷料,约塞连感觉捆扎得有点累赘。“内特利在控制飞机。可怜的小伙子听说你中弹了,差不多快大哭起来。他现在还以为你死了呢。他们打破了你的一条动脉,不过我想我已经止住了。我给你打了些吗啡。”

  “给我多打点。”

  “恐怕还太早。等你觉得痛了,我会再给你打些。”

  “现在就痛。”

  “哦,好吧,管他呢。”麦克沃特说着又在约塞连的胳膊上注射了一剂吗啡。

  “你告诉内特利我没事的时候……”约塞连对麦克沃特说话时又一次失去了知觉。一切变得越来越模糊,像是隔着薄薄一层草莓色明胶,而一股强大、低沉的嗡嗡声把他吞没了。他在救护车里苏醒过来,对着丹尼卡医生象鼻虫一般阴郁、黯然的表情鼓励地笑了一笑,也就这么转瞬即逝的一两秒钟,一切又都变成玫瑰花瓣似的粉红一片,随后便是一团漆黑与深不可测的死寂。

  约塞连在医院里醒来又睡过去。他在医院再度醒来时,那股乙醚味已经没有了,只见邓巴穿着睡衣躺在过道对面的病床上,他却一再坚持说他不是邓巴,而是一个姓福尔蒂奥里的人。约塞连心想,他准是疯了。他怀疑地撇了撇嘴,此后一两天睡觉时都还断断续续想着这事,然后他醒了,而护士们又都不在近旁,于是他得以爬下床去亲眼探个究竟。地板就像海滩漂浮的木筏一样摇摆不定,而他一瘸一拐横穿过道去细看挂在邓巴床尾的体温卡上的名字时,大腿内侧的缝线就像细碎的鱼齿啃噬着他的肌肤。果不其然,邓巴说得对:他再也不是邓巴了,而是安东尼·费·福尔蒂奥里少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安·福尔蒂奥里下了床,示意约塞连跟他走。约塞连见到什么就抓住什么,以此支撑身体,一瘸一拐地跟在他后面出了房间进入走廊,来到隔壁病房一张病床前,上面躺着一个遭受折磨的年轻人,只见他满脸脓疱,还长着一个后收的下巴。他们走近时,这个遭受折磨的年轻人敏捷地用一只胳膊撑着起身了。安·福尔蒂奥里把拇指往肩后猛地一指,说:“快滚。”这个遭受折磨的年轻人跳下床去,跑走了。安·福尔蒂奥里爬上这张床,又成了邓巴。

  “那是安·福尔蒂奥里。”邓巴解释说,“你的病房里没有空床了,那我就弄弄权,把他赶到这里睡我的病床。这个经历真是让人满足啊,弄权。你日后应该也试试。其实,你应该马上试试,因为你看上去就快站不住了。”

  约塞连感觉他就快站不住了。他转向邓巴旁边床上躺着的那个尖下巴、厚脸皮的中年人,把拇指往肩后猛地一指,说:“快滚。”那个中年人凶猛地一挺身子,怒目而视。

  “他是少校,”邓巴解释道,“你为什么不把目标放低一些,试试做一会儿霍默·拉姆利准尉如何?这样你就有一个当州议员的父亲,还有一个同滑雪冠军订婚的妹妹了。只管对他说你是上尉。”

  约塞连转身面对邓巴所指的那个感到震惊的病人。“我是上尉。”说着把拇指往肩后猛地一指,“快滚。”

  听到约塞连的命令,那个震惊的病人跳到地上,跑走了。约塞连爬进他的床,变成了霍默·拉姆利准尉。他觉得要吐,突然间一身都是黏湿的冷汗。他睡了一个小时,又想做约塞连了。有一个当州议员的父亲和一个同滑雪冠军订婚的妹妹并没有多大意义。邓巴将约塞连领回了他俩的病房,在那里,邓巴用拇指把安·福尔蒂奥里赶下了床,让他过去再做一会儿邓巴。霍默·拉姆利准尉连影子都看不见。克拉默护士倒是在,她像一颗受了潮的鞭炮,气鼓鼓地假装一脸愤怒。她命令约塞连立即回病床上去,却又挡着他的路,让他没法办到。她漂亮的脸蛋从来没有这样可憎。克拉默护士是个好心肠而又多愁善感的人,每每听到结婚、订婚、生子和周年纪念的消息,她总是由衷地替人家高兴,尽管那些人她一个也不认识。

  “你疯了吗?”她正气凛然地责骂道,一根生气的手指在他眼前摇晃,“我看你是不在乎丢掉性命了,是不是?”

  “那是我的性命。”他提醒她。

  “我看你是不在乎丢掉一条腿了,是不是?”

  “那是我的腿。”

  “那当然不是你的腿!”克拉默护士反驳道,“那条腿是属于美国政府的。它和一件装备、一只便盆没有什么区别。美军投入了大量的资金才把你培养成飞行员,所以你没有权利不遵从医生的命令。”

  约塞连也不很肯定他是不是喜欢被人投资。克拉默护士仍然就在他的面前,所以他无法过去。他的头疼了起来。克拉默护士又大叫着向他提出什么问题,他根本听不明白。他把拇指往肩后猛地一指,说:“快滚。”

  克拉默护士狠狠抽了他一个耳光,几乎把他打翻在地。约塞连收回拳头,准备朝她的下巴打过去。就在这时他的腿一弯,眼看着就要跌倒,达克特护士及时跨步上前,一把抓住了他。她语气严厉地质问两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肯回床上去,”克拉默护士用受伤的口气急切地报告说,“苏·安,他还对我说了句极其下流的话。噢,我重复一遍都说不出口。”

  “她管我叫装备。”约塞连喃喃道。

  达克特护士毫不同情。“你是自己回床上去呢,”她问,“还是我揪着你的耳朵,把你拖到床上去?”

  “揪着我的耳朵,把我拖到床上去吧。”约塞连向她挑衅。

  达克特护士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拖到床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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