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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不相识

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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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敌营的包围中偷偷摸出来的蒋懋、粥粥、莫修、忘机、玉石等一行背着刘仁素的虎躯,艰难步行了两天才到得一个集镇,但是那里的马几乎都给军营征用了,好不容易雇到一辆大青骡子拉的板车,玉石先生也将就着用小集镇有限的中药配了药剂给刘仁素敷裹上放进一口整木剜出来的棺材里,放骡车上。五人继续步行赶路,好不容易晓行夜宿,到了一个稍微大些的市集。

  蒋懋家的生意真是做得大,稍微大点的府县就有蒋家的号子,蒋懋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到了热闹地方看见了招牌才知道。分号大掌柜一见是公子上门,热情巴结得不得了,但是也自有打算,特特地叫了自家美丽的女儿出来伺候蒋懋,指望着能够攀上主家的亲事。因为蒋家伙计暗中都知道,老爷唯一的公子婚事不顺,内室空虚中。粥粥本来不觉得,但是看着穿金戴银的小姐端水送饭,软语问候,心里隐隐有了疑问。还是玉石先生喜欢粥粥,拉了粥粥出来点出其中的奥妙,粥粥这才恍然大悟。什么,想抢蒋懋?没门。再见那小姐进门,粥粥毫不客气就一脚把她踢飞了出去,不过用的劲恰到好处,摔得难看,但是不痛。

  蒋懋见此拉着粥粥关上门狂笑,他因为张得好,有多金,这样的事不知遇见凡几,烦不胜烦,现在终于有了粥粥出面。蒋懋碍于情面不便做得太绝,但是粥粥就没事了。不过蒋懋越是离京城近,越是想着怎么让粥粥顺顺当当地进门。

  到了京城,莫修三个没有进城,与粥粥蒋懋告辞了自顾自回刘仁素老家。粥粥这次回京,看着满眼的繁华,不知怎的想到了“朱门酒肉臭”。

  因为手头带着陈四的密函,所以也不敢在家耽搁,直接去了王爷府。两人没料到的是,海地居然没有上朝,在家呆着。才通报进去,海地便急急召见,蒋懋连回答门官“蒋爷怎生一付苦难相”的时间都没有。

  海地看见两人进门,很客气,早早迎在花香鸟语的花厅里,与以往召见蒋懋时候在书房里不同。身上穿的是软缎褂子,看着非常闲适。粥粥看了就嘀咕了一句:“我怎么觉得自己满身臭臭的。”

  蒋懋自然知道粥粥这是在自惭形秽,心里想着既然回家了,以后要好好教粥粥穿衣打扮,免得老是野小子似的,看人不顺眼就一脚飞出去。这要是习惯了,以后两人相处时候吵架,哪里架得住她这一脚的。海地却是心里明白,道:“原来你们没回去过,不过也好,还是不回去的好。这一阵事情发生太多,你们的客栈给抄了,不过小意思,我会补偿你们。”

  粥粥一听就跳起来,这客栈可是她的心血啊,“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我们两个去北疆帮刘将军了?不会吧,那难道我们回来也要给抓进去了?蒋懋家没事吧?”

  客栈被抄,蒋懋还不是太在意,因为这毕竟是小头,但是或许可能牵涉到蒋家就叫他担心了,不过想到来京路上一直住自家的产业,一点风声都没听见过,想来应该没事,便道:“估计不会是因为我们去北疆,可能与王潇两位姐姐送虎符去有关。这件事可能牵累到不少人,我们的客栈还是小的。”

  粥粥道:“这事不是说做得很隐秘吗?怎么会有人知道?皇上既然那么看重这事,那郑大人岂不是糟糕了?但是他皇上也没飞马下旨要废了陈四爷啊,要么是将在外他管不着,鞭长莫及,所以只好找就近的撒气儿。我粥粥不在,所以他才敢为所欲为。“

  海地微微有点激动地道:“你们两个一搭一档,也说个八九不离十了。郑大人岂止是糟糕,他前不久因此事送命,郑家满门发配,连影子也打入内务府大牢。你们在外面自然是不知道,连在京城的人都以为郑大人是受贿巨大,畏罪自杀的。”

  蒋懋听了立刻不语,此事敏感,他插不上嘴。但粥粥胆子大,道:“皇上想干什么?翻手之际杀了两个肱股之臣,还连大片土地都不放在眼里,难道是……”蒋懋忙在下面踢了她一脚,止住她的说话。粥粥也立刻醒悟,怎么打了一场仗下来,说话冲了很多,难道刘仁素也是因为久经沙场了,所以为人也骄横起来?

  海地却不以为忤,道:“这也是我想知道的。杀刘将军,还有迹可寻,杀郑大人,那就没什么道理可言了。你们且喝茶洗脸换衣服,我看看陈四的信。”

  当下便有下人进来伺候,陈四的信不长,一看就完,所以是海地等着他们盥洗完。粥粥等着洗完,懒得换衣服,跳回自己的椅子坐下,笑问:“海地公子是不是要问我们前方仗打得怎么样了?其实一定有皇上安排的探子在陈四爷营中的,刘将军营中一定也有,不过城被包围的时候连我都出不来,他们就更别说。”

  海地微笑道:“你说得不错,都是有探子的,否则怎么可能知道是王潇两位夫人送去的虎符,这才顺藤摸瓜抄了你们的客栈。不过陈四进了城后,他身边的那些探子也没法传出消息来了吧,到皇上案头的消息恐怕只是解围,但没有刘仁素的死讯。所以你们也不要说出去,这几天就呆我这儿吧。”

  粥粥奇怪,为什么不要说出去?说出去了,皇上不是会解了心头大患,这才会派兵支援陈四爷吗?虽说现在陈四爷兵精马壮,但是毕竟寡不敌众,万一特穆尔见城难攻下,又调集兵马了怎么办?而且城中储备粮草也不够支撑时间太久。蒋懋显然也是和粥粥一般的心思,两人对看了一下,还是蒋懋婉转地道:“恐怕陈四也没有后援,特别是没有粮草的话,支撑不了太久。”

  海地微笑道:“我不要你们保密太久,至多两天。来,谁来说说前方的战事?还是粥粥说吧,蒋懋你顾忌太多,我怕你笔削春秋。”

  粥粥又是与海地面面相觑,两人都在心里想,这人要一与权力政治挂上钩,那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了还有什么父子亲情,这不做父亲的发落了儿媳妇全家,做儿子的不知道要怎样反击。粥粥尤其是想,既然如此,那咱也不客气,没有义务劳动那回事,该讨要的还是要讨,便笑嘻嘻地道:“叫我说有什么好处?我粥粥的金口可是轻易不开的。”

  蒋懋想,这也就粥粥可以说,他要这么说出来的话,海地先要摸摸他的脑门子有没有发烫了。果然海地微笑道:“我许你两个条件,一个是我认你做我的妹妹,一个是帮你拿回那个被抄的客栈,怎么样?”

  粥粥想了想,笑道:“你认我做妹妹好是好,猫猫的爹这下不会不放我进门了,但是我身份一变成御妹刘金定,我原来打算的成亲时候摆百里水席三天随便人吃个饱的壮举也实现不了了,别人一定怕了我的身份不敢来。不过算了,有得必有失,我马马虎虎认了就是了。不过做哥哥的要给个见面礼。”

  海地笑道:“当年你敢对着我父皇敲竹杠,至今还是贼心不改。给了你那么大的好处,你还要讨见面礼,罢了,蒋懋你后天到工部去一趟,朝廷准备翻修大相国寺,需要不少南洋木,你去给他们核算一下看看要户部拨多少银子下去。”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生意,叫蒋懋去核算,等于是由着蒋懋开价钱,这见面礼可是大方了去。

  粥粥这才收了嘻笑,一本正经地给海地讲述围城时候的点点滴滴,说到动容处,不止粥粥和蒋懋泪花涟涟,就是海地也是眼圈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过粥粥最终还是没说出刘仁素真正的死因,她现在对刘仁素崇拜得很,不愿意做任何事以致破坏他的英雄形象。

  晚饭期间,海地亲自布菜,虽然没传达收了这个妹妹的事,但是前面他已经与粥粥说了,给他时间。粥粥怀疑这个时间应该是他即位的时间,因为刚刚她说到御妹刘金定,海地公子一点没有反驳的意思。吃饭后,他们转坐到舒服的小厅,海地详细询问前方陈四的战力及预测。粥粥看得出海地对他们的话重视得很,所以也就知无不言。海地还时时提出自己的想法与两人探讨。蒋懋只是在旁边微笑着补充,并不抢话说,他觉得粥粥讲得够好。

  正说着,一个家人敲门进来,附在海地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其实粥粥和蒋懋内功好,听得明白,是宫里派内府总管出马来请海地进攻觐见皇上,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海地听罢,笑眯眯挥手叫家人出去,转头对粥粥与蒋懋道:“你们那儿解围的消息可能此时传到皇宫了。我出去一趟,你们先在府里休息。”

  粥粥不明白海地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满怀疑惑地出门随家人离开,蒋懋被带进客房,而她则住进女眷住处,海地给她安排的是影子原来住的房子,当然不是正房。粥粥洗澡睡下后,一直想着这个问题,为什么海地要叫他们别说出刘仁素已死的事,为什么他听见皇上召见有那么一说,她相信这决不是海地无的放矢,海地这人城府深得很,他一定心里自有其小九九。

  却说海地进了皇宫,早看见父皇跟前须臾不离的大太监迎在老远处,一见他立刻迎上来亲自打灯,一边轻轻道:“皇上刚刚接获前方战报大怒吐血,被御医好一阵抢救才回过气儿来,一叠声地要请王爷过来说话儿。”

  海地只是微微一笑,果然不出所料。听说父皇年轻时脾气急躁暴烈,如今虽然沉稳很多,但做事也是大刀阔斧的。所谓矫矫者易折,前儿郑中溪窃符救刘,父皇已经一口闷气吃进,虽然对外说是积劳成疾,但是明眼人谁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本来父皇可能还抱着一丝侥幸,以为三万禁军未必那么容易撼动,但不曾想今天来的战报却是把他打入深渊,禁军居然解了困城的围。父皇气急攻心地吐血原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不,绝不只是因为刘仁素被解了围,父皇担心的是权力的失控。一个处于权力最高层的人,父皇心里一定是对权力食髓知味,是以毕生都为自己权力的无限化而努力着,所以郑中溪敢做出窃符的事情,叫他生气的不是郑中溪的行为,而是这个行为背后对皇权的无视和挑战。而陈四解围的战报更是叫他认识到,太阳下面的阴影还不是一般的大,这对于他来说,打击尤其巨大。海地从父皇发落郑家时,就已经在反思父皇的心思,所以想明白后,自然就有了对应之策。他要是预先知道了刘仁素已死,只怕就不会那么生气,也就达不到海地所希望的效果了。

  但是海地在进屋后便收起了微笑,只是一脸真诚地走近床头,仿佛前儿既没有父皇罚他面壁,也没有他托词不出这等事。海地不由想起襁褓中的儿子,此时待他如珠如宝,以后自己即位了不知会不会像父皇那样,父不父,子不子。

  皇上还是昏睡着,等亲信太监在他耳边说了,他才睁开眼睛,对亲信太监低声道:“叫他们都出去,你留着听差。”一下子,屋内的太医太监宫女走了一个空。“你去朕的书房,把朕腰间的钥匙拿去,取出其中一卷黄绸裹的卷轴来。”

  太监应声取了钥匙去了,皇上却是不再说话,闭上眼睛继续养神。海地也不敢言语,垂手站在床边。很快,那个太监便跑了回来,他知道事情之急,所以一点不敢怠慢。经皇上授权,海地打开那个黄绸包,见里面是一道圣旨,打开一看,就知是先师的笔迹。先师已经过世七八年了,看来这道圣旨是多年前写下的。不知皇上给他看这个有什么意思在,带着疑问海地一路看下去,才看到一半,就已经大汗如雨,“扑通”一下跪在床前。皇上听得声音,睁眼看了看,微微摆手叫太监出去,这才道:“你这下可明白了?”

  海地连连叩头,“儿臣……儿臣……”却是一时说不出话来。这道几年前拟就的圣旨说的是传位给他崇孝的事。先师独特的笔迹是谁也模仿不来的。

  皇上淡淡道:“谁说天家无亲情,朕一直以来不公布这道圣旨,不公开对你的宠爱,无非是想让你避开明枪暗箭,不想朕喜爱的小崇仁做了你的替死鬼。”

  海地俯在地上无言以对。

  皇上继续道:“朕知道你一定为郑家的事恨死朕,但是朕今天交权给你,宣布这道圣旨,叫你明天开始以太子身份监国,你可以大赦郑家了,你要给他们什么封赏都可以,郑家的孙女你扶她做太子正妃也可以,她当得起,听说在狱中她硬气得很。唉,你明白为什么你母后娘家一直平庸了吧?”

  海地略一思索,便即恍然大悟,史上多内戚乱国之教训,母后娘家不是舅舅们无能,而是一直被父皇有意无意地压制着。“郑大人为天下清流之首,即使前次因律孙不严犯事,最终还是无损他的威名,父皇不得不退让一步复他官位。他要是哪天成了国戚,势力必将更大,天下附从的人将更多,朝廷必将受其言行控制。过大的权力是叫人失去理智的利器,儿臣明白父皇的用心了,借此事杀郑中溪,是为儿臣去掉一个权力路上的障碍。而郑家其他人庸庸碌碌,不足为虑,父皇给儿臣机会宽赦他们,是叫他们一辈子感恩于儿臣。”

  皇上听了,过了一会儿才道:“好,你既然明白,朕也不用担心刘仁素了,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交给你去对付吧。”

  海地犹豫了一下,但终究还是不把刘仁素已死的消息告诉父皇。至高无上的权力谁不向往?谁又不想尽快拥有?而好消息太容易给病人带来快乐,延长寿命。

  海地与太医秘商后,知道父皇去日无多,当晚便取得皇上同意,召集群臣宣布立其为太子的圣旨,随即亲自前去迎接影子回府,又连夜调派军马援救北疆,同时派军机大臣跟随,见机行事,与特穆尔缔结城下之盟。一连串的动作都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叫群臣感觉皇上老而糊涂了,太子见事分明,处事合理,是个值得敬畏的继承人。

  老皇帝终没熬过一死,不过国有英明的储君,大臣们也没怎么太如丧考妣。

  粥粥终与蒋懋欢欢喜喜地定亲,她现在威风无比,是新即位皇上的御妹,与皇后影子的关系亲密无比,谁看见都要让她三分。只是受老皇帝大丧的影响,暂时无法完婚。

  只是粥粥还是怵头一个人,那就是被海地叫回来,官拜御史的钱修齐,她稍微行差踏错,钱修齐便严格要求于她,她要不听,钱修齐便上本参奏,搞得她很没面子不说,几次都得在皇上面前动用无赖手段或是搬出影子皇后来摆平。

  但是钱修齐不屈不挠,依然一付黑面包公的嘴脸,叫粥粥只有回家对着蒋懋狂呼奈何奈何。原来恶人自有恶人磨。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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