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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起一落

  一起一落

  总督闽浙

  左宗棠带领楚军,以血肉之躯打拼,换来浙江巡抚官帽。

  1862年1月23日,清廷正式授予左宗棠浙江巡抚官衔。

  准确地说,这是画在纸上的官帽。浙江事实已经完全被太平军占领,浙江各级地方政府已被太平军武力推翻。

  朝廷以太平天国的土地做封辖地,是何心意呢?往好里想是鼓励士气,信任忠臣;往坏处想是惠而不费,批发官帽来换取前线士兵的鲜血。

  戴上这顶纸糊的官帽,左宗棠已经没有退路。他必须拿下浙江全境,坐实成为真正拥有浙江土地与民众的巡抚。这当然还要付出成倍的血汗代价。

  前线将士正在流血浴火,朝廷内部陡生事端:1861年8月22日,咸丰皇帝病死于热河避暑山庄行宫(今河北承德市)。

  咸丰皇帝一病死,慈禧太后紧急发动政变,将重用汉官集团的肃顺等八位顾命大臣都处理掉了。

  这对湘官集团一班人,无疑带来巨大的冲击。肃顺是将左宗棠从刀口下救出来的第一恩人,也是曾经提拔曾国藩、胡林翼的上级。

  湘官集团的命运变得悬拟起来。如果朝廷顺藤摸瓜,曾国藩、胡林翼、左宗棠等人,可能会被一锅端。

  慈禧太后工于心计,喜怒不形于色。表面上看,她像不知道肃顺跟湘官集团有什么瓜葛,照着咸丰的老样,对湘官一如既往地重用。

  表面上的平和,掩盖不了骨子里的凶狠。慈禧太后铁腕肃敌,开始垂帘听政。

  对左宗棠来说,远在千里之外,除了奏折的审批对象变了,还不能感觉到什么明显不同。他与湘官集团就此事专门秘议,曾国藩态度不冷不热,他也就不再过问了。

  安心下来,静观一会,他对朝廷玩弄权术、关系,到底再没有什么兴趣,又埋头办自己的事。

  官帽一戴,他感到肩头责任陡然变重:自己既然已经奉命治理浙江,浙江土地上的民众都需要自己负责;既然又奉命督办,东南地区的大局也需要自己来负责。

  但大战对社会已经造成毁灭性的灾难。浙江被打成了一副千疮百孔的图画,烂纸一张,要治理好,百废待举。

  左宗棠行走浙江,看到的全是“昔时温饱之家,大半均成饿莩,忧愁至极,并其乐生哀死之念而亦无之”的乱世衰象。“所过之地,分粮煮粥,俵散钱米,然涓滴之泉终难有济”。

  他的眼眶湿润了。

  民众物资极度匮乏,作为责任压肩的父母官,他能够做的,是带头在浙江搞节俭,以解决形式主义、官僚主义、享乐主义和奢靡之风。

  他给自己立下两条清规戒律:一、凡是不到宴请宾客的时候,绝对不用海产品做菜;二、寒冬腊月的天气,只穿乱麻和旧棉絮做成的衣服。

  他身先垂范,将自己的工资管起来,每月除了向柳庄家人寄200两白银做基本生活费,其余全部捐掉救灾。单是宁波海关一地的收入,左宗棠每月可得8000两白银。他全部捐掉,直接转账划拨给赈灾机构。

  左宗棠这样做,不为装样子、做形象工程。他既没有在全省发起大规模的官场节俭运动,也不以自己节俭就标榜道德,而是充分考虑全省官员的个体差异性,承认“未必人皆似我之省约”。自己只做个示范,官员是选择学习还是反对,都由他们自己决定。既不开会表彰,也不私下惩罚。

  处身乱世,战火仍在烧,战争大于建设。为早一天将巡抚帽子戴稳,将浙江土地、百姓夺回来, 1862年2月13日,左宗棠率军开进浙江开化县。

  这时,他遇到了打仗以来一个大难题,军粮严重短缺,士兵几乎要酝酿哗变。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就在左宗棠伤透脑筋也拿不出办法时,一个传奇式的人物主动求见,来人叫胡雪岩。

  胡雪岩一进门,就拜倒在左宗棠脚下,仰问左大人有什么需要帮助?自己愿意效犬马之劳。

  左宗棠愁眉紧锁,随口问:你能不能10天内帮我筹集10万石粮食?

  胡雪岩很着急地说:10天?士兵肚子不是早饿空了吗?

  左宗棠惊讶起来:难道你还可以更早给到我?

  胡雪岩说:如果巡抚大人需要,我3天内可以运来。

  左宗棠岂止需要,是太需要了。于是很信任地说:我等你运来。

  三天后,胡雪岩果然如数送来10万石军粮。左宗棠长嘘一口气。过了几天,胡雪岩又送来意外惊喜,加赠楚军20万石。

  天上掉下个胡雪岩,帮忙解决了军粮难题。打仗的事,有谱了。左宗棠高兴得不行,当着胡雪岩的面,朗诵起苏东坡的词来: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左宗棠形容当时的情形,心怀感激,说胡雪岩“前次浙亡时,曾出死力相救”。

  真是奇怪,左宗棠每到危机关头,总有“贵人”相助,让他化险为夷。

  难道真有某种神秘力量,在悄无声息中安排一切?

  其实,胡雪岩捐助左宗棠的真相,说出来就一点都不神秘了。

  这些粮食事实早运到杭州了。胡雪岩为保险起见,将它偷偷藏在海湾某个港口附近。

  胡雪岩原来是准备将这30万石军粮全部赠送给王有龄的。

  胡雪岩与王有龄,在早年结交下了一种在当时看来非常独特的官商关系。

  胡雪岩童年时家里很穷,靠帮人放牛养活自己。等到年龄稍大,他就去了一家钱庄(相当于今天的银行)当学徒。穷苦人家的孩子能吃苦,胡雪岩埋头做事,从扫地、倒尿壶之类的杂活干起。三年师满,庄主见他工作勤劳、办事踏实、做人机灵,就提升他做了“跑街”。

  “跑街”就是帮老板讨债以维持生计的人,每天的工作,相当于在证券投资者与证券交易所经纪人之间来回传递信息。

  讨债与传递信息做久了,胡雪岩摸出门道,草根要混出个人样来,得巴结官员。

  但自己位卑人微,与其巴结,不如培养。

  他看中王有龄,赌他的前途,就冒险挪用公款500两白银,借给王有龄买“代理县长”。

  财务出了这么大个漏洞,经不起查账,庄主当即开除了他。

  古人说,腰缠万贯,不如薄技在身。有了在钱庄工作的经验,胡雪岩不怕失业,他已经知道怎么自己开银行。他先在湖州贩卖粮食,赚点小钱养活自己。期间四处活动,筹划自己在杭州设银号。

  设银号需要官方批准。刚好王有龄仕途顺畅,从县令到知府一路往上升。对自己落魄时帮助过的大恩人,王有龄懂得怎么回报,就帮助他开办了“阜康钱庄”。

  从此以后,王有龄出面支持,政府的公款,就全部存到“阜康钱庄”里,由胡雪岩全权处理汇兑事宜。这种企业,相当于在今天办了家国办民有的垄断银行。

  垄断银行生意奇好,原因是浙江地处东部沿海,商业贸易自古发达,工商业文明有几千年的底子,到清朝已经形成全民皆商。商人多,交易大,汇兑工作像人吃饭一样频繁,利润也就像钱塘江潮水一样平地狂涌奔来,胡雪岩几年内暴富。

  尝到了利用权力的滋味,品味着商业利润的甜头,胡雪岩在“商人与官员勾肩搭背”的道路上越走越远,钱越滚越多。

  1860年,太平军攻打杭州,浙江巡抚王有龄召集绅商,问计如何守城。胡雪岩站出来回答:守城最重要的是粮饷。他自告奋勇,愿意筹钱办粮。王有龄同意了。绅商们现场捐钱填票,胡雪岩拿了银票,冒险穿过交战的前线,去后方大船买粮。

  由于王有龄文人不懂军事,带领的绿营实在太不禁打,而太平军又掠杀成性,被湘勇追杀得紧,因此破釜沉舟,不计代价地猛攻杭州城。

  太平军大兵压城,曾国藩按兵不助,王有龄坐城待死。等胡雪岩九死一生买粮运来,才发现杭州城已被攻破。自己苦心资助、全身依赖的王有龄一死,竹篮打水一场空!

  胡雪岩一阵天旋地转,感到手脚冰凉。自己辛苦投资的官场代言人,居然死了!冷静后,他想:得赶紧找一个隐秘的地方,将粮山米海的船舶藏起来。一方面得防备被太平军劫持,另一方面得再度耐心等待浙江省新东家的到来。

  度日如年地等待了两个多月,左宗棠果然盛气凌敌地出现了。

  胡雪岩迫不及待,主动求见,孤注一掷,将宝全转压到左宗棠身上。

  左宗棠回忆胡雪岩告诉他的情景,“咸丰十一年(1861年)冬,杭城垂陷,胡光墉(胡雪岩字)航海运粮,兼备子药,力图援应,载至钱塘江,为重围所阻,心力俱瘁。”

  左宗棠被胡雪岩的真心实意打动了。有了后勤资助,楚军如虎添翼,左宗棠率士兵乘胜追击,在浙江再度赶上李世贤。

  强强遭遇,你迫我击,互有胜败。

  但楚军的转机很快就出现了。

  朝廷从楚军的生猛战绩中看到了希望,也不遗余力来支持。 1862年秋冬交替的时节,新任命的浙江布政使蒋益澧带了8000兵赶来助战。

  左宗棠实力陡增。太平军势力却在锐减。这时,曾国藩的弟弟曾老九——曾国荃已经率领湘勇将南京团团围住了。太平天国首都告急,李世贤奉命回南京增援。主帅一走,留下的部队,失去了灵魂,像一群无头苍蝇。

  力量对比在发生变化,士气消长也在改变。楚军粮食管够,肚子有饭,打仗有力。到1863年2月,左宗棠发起猛攻,三战三捷,太平军防线彻底崩溃。浙江全境,已经可以预期重新回归清廷。

  掌权才3年的慈禧太后,看到沦陷区卖一顶官帽子,就可以换回全部失地,更加乐意做这样的买卖。

  这段时间,慈禧打心眼里高兴。看着左宗棠浙江连捷,她嗅到了清廷中兴的希望,也庆幸自己没有借清理肃顺将湘勇统帅顺手给清算掉。

  对比自杀的前任巡抚王有龄,慈禧已经明显看出一个道理: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同一个浙江,王有龄来抵抗,总汇报说“全浙糜烂”,看得叫人灰心;左宗棠一来,军粮不问国家要,军饷也不要国家发,却打得太平军落荒而逃。

  真是没有不好的地,只有不会耕的人。

  慈禧太后冷静盘算:左宗棠这样的人才,既然可以振兴一省,是不是将来也可以用来振兴一国?

  想到这里,慈禧太后不再犹豫,定下决心,全力支持左宗棠。 1863年5月,清廷又下谕旨:闽浙总督着左宗棠补授,仍兼浙江巡抚。

  闽浙总督与两江总督平级。这距离两江总督陶澍预言左宗棠将坐上自己的位置,已经过去25年;距离左宗棠第一次出山,刚好11年。

  太平天国已经日薄西山,灭亡指日可待。虽然再没有大战,小追击战仍然不断。左宗棠得寸进寸,步步为营,逐步推进,到1864年4月,如期攻破杭州城。

  在一群亲兵的拥护下,左宗棠第一次走进浙江巡抚衙门,坐上巡抚交椅。

  一个40岁才出山、 48岁才做官的草野读书人,面对这种身份陡变,一时难以平静下来。早年的率真与狂放,遭遇的屈辱与嘲笑,如今全都成了历历往事,如烟如梦。

  捧着光荣与梦想,左宗棠百感交集。

  慈禧在北京接到战事节节胜利的奏折,笑开了花。她说:左宗棠虽是一员儒将,带兵打仗还是挺有本事的。 10天后,论功行赏,左宗棠加太子少保衔,赏穿黄马褂。

  到1864年10月底,左宗棠又被朝廷加封为伯爵。

  左宗棠被不断飞来的荣誉跟勋章压得做梦都要笑醒了。

  今天的左宗棠,不再是当年湘阴农村那个心高气傲的小青年了。那些年,不断遭遇挫折,导致失意,产生彷徨。带着一种激愤,他自称当代诸葛亮,希望“穷困潦倒之时,不被人欺”。

  现在,他功成身高,要践行“飞黄腾达之日,不被人嫉”了。

  朝廷将荣誉主动送上门来,他头一次变得谦让,说:“封赏伯爵,自顾何能?允收成命。”但朝廷封下的赏,哪里有收回的道理?便又下一道谕旨,对他先表扬夸奖一番,最后说:“着无庸议”。告诉他不用再装清高。但左宗棠还在推辞。朝廷最后答复,就七个字:“知道了,毋须固辞。”慈禧有点不耐烦了,左老三不是一直高调吗?今天怎么谦虚起来?皇上给你的赏,你领了就是,再辞我就发脾气了。

  三辞过后,左宗棠于是名正言顺地接受了伯爵的封号。

  左宗棠如此谦虚,一是贵族伯爵的封号,对昔日 “湘上农人”像块一吨重的勋章,接住它不无惶恐。二是左宗棠第一次面对巨大荣誉,激动失措,学曾国藩又不像,谦虚过了头。

  荣誉面前,左宗棠首先想到感谢左家祖先。他说:这些都是我的先辈们积下了恩德,积累到一定的程度就开始兴盛了,而在我身上体现出来了而已。我很担心因为自己得到太多,用得过度了,反而招灾,让祖上的恩德在我身上“陨坠”,所以“夙夜兢兢,实不敢有一毫喜色”。

  被荣誉肯定、激励,左宗棠信心更大。浙江全境既定,他继续挥戈南向,剑锋直指福建。

  这时南京已被焚城。[1]太平军余部约30万人,在李世贤率领下,在福建漳州建立了一个占领区。

  太平军余威仍在,清廷不无担忧。为了激励左宗棠,彻底消灭太平天国,1864年11月9日,他的伯爵封号晋级为一等,赐名“恪靖”。叫“一等恪靖伯”。[2]

  一万年来谁著史?八千里外觅封侯!52岁的左宗棠,跟臣相诸葛亮,只有一步之遥了。[3]

  左宗棠决定尽早扫清太平军,以腾出时间来治理和建设。早年会试路上抄下的经验,柳庄科学种田的实验,今天在福建与浙江都可以派上大用场。

  太平天国这时已成散兵游勇,彻底消灭只是时间问题。到1866年2月,在广东黄沙嶂,太平军最后一支部队被楚军追上,追到一个叫金盘堡的地方,杀死了部分,俘虏一部分。至此,太平天国彻底覆灭。

  从1860年8月10日成立楚军,在长沙金盆岭召开誓师大会,正式走出湖南开战,到今天彻底消灭太平军, 5年半。

  左宗棠回忆, 5年多来,在战争陷入胶着状态的时候,自己也曾有过彷徨。彷徨中,请算命先生打过一卦。算命先生说,“嘉湖做战场,末劫在钱塘”,如今,嘉应州有钱塘的废墟,正好和末劫的说法相对应。而“金盆岭”和“金盘堡”居然也前后相应。他怀疑是不是真有命运一说?慨叹道:这真是一个神奇的事情(“亦一奇也”)!

  从1852年入幕指挥打仗,长达14年的残酷战争生活,终于告一段落。

  左宗棠再度想起隐居、柳庄生活的幸福梦,在战后闲静时思念起来,竟然如此绚烂多彩。

  那是个出彩的美梦,也是自己27岁那年所憧憬的生活:“愿从此为樵为渔,访鹿友山中,订鸥盟水上,消磨锦绣心肠,逍遥半世”,如今功成名就,是要好好体验一下生活了。想到这里,他不禁心驰神往,当天写信回柳庄,告诉大儿子左孝威说:我盼望已久的“从此可解甲归田”马上可以实现了,这“岂非幸事?”

  左宗棠对和平生活如此渴望,缘于他对战争的负面作用看得很清楚。他说,《易经》里有句话,“圣人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很明确地将战争定义成“毒天下”,打仗是迫不得已。他希望通过治理好国家,永远不让战争发生。天下的叛乱都是从小地方发起的,如果平时有好的地方官保护好老百姓,清查保甲,分清好坏,切实地办理好这些实事,将叛乱消灭在萌芽状态,哪里还需要什么戡乱?!太平天国之乱是前车之鉴啊!他教育儿子们,希望他们将来做个能耕作也能断文识字的人,不要再学自己。[4]

  14年来,左宗棠身份最大的变化,是从乡绅、教书先生,民间乐善好施的慈善运动发起人,摇身变成闽浙总督、一等恪靖伯。

  无论是平乱,还是治理建设,他都被慈禧认定是一等一的人才,朝廷已经离不开他。他与林则徐一样了,“庙堂倚之为长城,草野望之若时雨”。

  他的官开始越做越大,官帽上那颗红宝石,变得越来越大。那就是传说中的红顶子,象征权力与荣誉,是数以十万计的血肉之躯结晶出来的光。

  生在乱世,除了戡定叛乱,他别无选择。

  眼下,他还要去打仗。等待他的,是又一场艰苦卓绝的拼杀。

  只是,这一仗打下去,他的前途遭遇意外:自己的官帽打落在地,脑袋差点也跟着掉地。

  帽落平捻

  太平天国运动虽然彻底覆灭,几乎同时在陕甘地区,朝廷又逼出捻军起义与回民变乱。

  捻军起义声势之浩大,可以跟太平天国相提并论。

  捻军产生原因,就含在名字里。

  捻军名字的含义,意即揉捏而成的军队。捻军源于捻子(也称捻党),产生于清康熙年间。

  “捻子”最初是安徽、河南一带游民,他们有捏纸,将油脂点燃,烧油捻纸作法,节日聚众表演,为人驱病消灾收点钱。早期捻子只向乡民募捐香油钱,兼卖油捻纸。

  但“捻子”成员相互熟悉后,阶层迅速聚合,组成一个秘密民间组织,成员由游民也转移成农民、手工业者为主,活动在皖北淝水和涡河流域(涡河位于淮北平原,是淮河第二大支流)。

  到嘉庆末年,捻子集团增多,小捻子数人﹑数十人,大捻子一二百人不等,经常在安徽亳州﹑阜阳,河南、江苏﹑山东等地护送私盐。

  到太平天国运动爆发,国家自然灾害,战乱频繁,物质严重短缺,“捻子”趁乱做大,通过向老百姓敲诈勒索、恐吓取财,获得组织经费,进而组成捻军。

  捻军每个人头上都披着搓捻得像酒鬼一样的头发,作为军队标志。表示起义的队伍由原来许多小股武装、后来逐渐搓捻成大股武装。人多的一股叫大捻,人少的一股叫小捻。

  捻军到了后期,首领主要是两个:西捻军梁王张宗禹,东捻军遵王赖文光。

  捻军规模日大,因利益冲突,与清政府逐渐发生武装冲突,朝廷派兵镇压。但当局上层腐败,地方治理不力,加上太平天国支持,导致越冲突越镇压,越镇压越强大,强大到捻军终于起义攻城。

  清廷感觉到了捻军的威胁,派出蒙古族将军僧格林沁将军带兵镇压。

  1865年4月,数万捻军从山东汶上进入郓城的水套地带,僧格林沁亲自率军追剿,双方在曹州发生遭遇战。

  僧格林沁用“军分三路合击”战术围剿捻军,结果惨遭失败。他的三路部队全部败退到已被捻军抢光、烧光、杀光的荒凉村庄。捻军在村庄间开始全力反击,僧格林沁的部队被死死围住,粮草、水源断绝,僧格林沁下令:不惜一切代价突围。

  捻军再次打破常规作战,发挥神出鬼没的游击战优势,僧格林沁军队被打得晕头转向,分不清东西。一路跌跌撞撞,僧将军逃到一个叫吴家店的地方。清点一下亲兵马队,已经消耗了近半。要命的是,这时,投诚归入僧部的捻军叛变,帮反击的捻军里应外合夹攻。

  僧格林沁内外交困,慌了手脚,抽出佩刀,乱砍一气。捻军强悍,战斗一久,僧格林沁的战马活活累死,人扑通倒地。

  捻军蜂拥上来,乱扎乱砍,僧格林沁转眼尸首异处。

  僧格林沁可是蒙古贵族出身的清军大将。他是道光皇帝姐姐的过继儿子,1825年继承科尔沁郡王爵,先后做过御前大臣﹑都统等职,在八旗全面衰落的晚清,像祖先成吉思汗一样英勇善战。

  这样一位一流王族大将阵亡,让整个清廷彻底震撼。明白捻军是一个强大的军事武装集团,是个拥有大规模杀伤实力的暴力组织。

  朝廷紧急升级战争规模,以消灭太平天国的规格,来对付捻军。

  国难思良将,朝廷首先惦记起曾国藩。

  1865年,功成名就的一等勇毅侯曾国藩,正坐在两江总督的官位上,享受权力与生活。

  54岁了。从1853年创办湘勇起,经年用脑过度,带兵在前线遭遇恐吓过多,先后自杀三次,一旦平静下来,才发现身体垮得厉害,精力明显下降。

  朝廷一纸令下,命曾国藩领兵去扫平捻军。

  曾国藩一看,心里窝了一肚子气。去年湘勇攻下南京,朝廷暗地里威逼他自行解散湘军,他感到十分憋闷。表面装得十分顺从,暗中移花接木,将湘勇转移成淮军,培养学生李鸿章做接班人。[5]

  现在他手无寸兵,朝廷对他不用防范。曾国藩却十分谨慎起来。已经功成名就,拜相封侯,位极人臣,可以摆资格,没必要节外生枝,弄得晚节不保。

  “不为圣贤,便为禽兽。”曾国藩爱惜羽毛到了敝帚自珍的地步。他生怕在暮年走错一步。尽管朝廷一再催促,他只管发牢骚,上奏折尽力推脱。

  朝廷一看不对。你翅膀硬了,我动不了,但我可以诱惑你。于是照湘勇当年先授实权再办事的方法,任命他做“剿捻钦差大臣”,授他节制直隶、山东、河南三省八旗、绿营文武的权力。

  这种封官许愿,超越了侯的待遇。

  曾国藩对“曾侯”变“曾公”有兴趣。遗憾现在湘勇裁得只剩数千人,他管辖的淮军,统帅却是学生李鸿章,而缔造淮军的李鸿章,却无权统兵,“帅”与“军”分离制衡,师生相互牵制住了。

  曾国藩知道,眼下凭实力干不出实绩。但也愿意被动去做个样子,以取得主动权。毕竟朝廷这样来敬酒,再推脱就是大不敬。

  但曾国藩此时已成理学大师,完全没有了办团练之初的草莽,甚至连草莽冒险的进取心、血性、锐气一同丧失干净。圆熟与世故,让他的军事思想由攻转防。

  总结了僧格林沁猛攻导致失败的教训,他提出自己的战略部署:在安徽、河南、江苏、山东四省十三府重点设防,改变“尾追之局”,以“有定之兵,制无定之贼”。他在战区坚壁清野,设立了“良民册”与“莠民册”。有良民证的不问,没有良民证抓到立即法办,试图从细胞里瓦解捻军。

  曾国藩又在运河、沙河与贾鲁河上推行“河防”:强行在土质松软的河岸上建立堤墙工事,试图借这道“新的长城”,将捻军困死。

  但这边堤墙工事还没修好,捻军大部队已经快马加鞭,从开封以南轻松突破河防,挺进到清兵薄弱的山东。

  山东是北京的天然屏障。朝廷内部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文官们质问:刚刚剿灭18省太平军的湘勇优秀统帅曾国藩,剿捻已经两年,只能剿出这点水平吗?不敢相信。

  有官员直接弹劾他,说曾国藩“自污”,就是故意装无能。

  曾国藩自知理亏,怕污点伤及名誉,出来回答质疑:“权位不可久处,益有忧谗畏讥之心矣。”趁机提出隐退。向朝廷请半年病假,没批准;又请求开缺,以散员留军效力,仍没批;最后他请朝廷削掉自己的封爵,还是没批。

  清廷开始拿曾国藩头疼起来。用不得,骂不得,罚不得。他早说了不来的嘛,他打不赢,你不信,现在理反倒站到他一边了。军功如此显赫的侯相,主动申请削掉封爵,是摆老资格,谁敢真动他?谁动谁威信扫地,等于自残。批准请假吧,又没人顶他;以散员留军,更是烟雾弹。

  清廷哑巴吃黄连,反复权衡,只好临时换帅:令曾国藩回任两江总督,李鸿章继任“剿捻钦差大臣”。

  李鸿章行吗?朝廷没底。但有一个人让朝廷有底。

  左宗棠。

  太平天国被剿灭后,朝廷防湘勇统帅防得厉害,担心曾国藩与左宗棠结盟。现在战争已让曾国藩走开,朝廷第一个想到要将左宗棠请进来。

  但这只是朝廷的想法。

  左宗棠对战争开始敬而远之。战争以屠杀敌人为职业: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这是“毒天下”,不得已而为之。

  左宗棠的兴趣,在办事、搞建设。

  早年湘水校经堂传授的“经世致用”教育,已经深入他的骨髓:青年时期在湘阴农村,他实践农业科技,研究的是科学种田;现在做闽浙总督,治理福建、浙江,他对工业科学再次投入了极大的兴趣。

  工业科学如何去践行?左宗棠想到,得在马尾办一个船厂。

  1866年7月14日,左宗棠规划了福州船政局(马尾船厂),作为中国第一家军舰生产基地。

  配合福州船政局,左宗棠创办“求是堂艺局”,即福州船政学堂。

  学堂分为前后两部分,前学堂为制造学堂,又称“法语学堂”,主设造船专业,意在培育船舶制造和设计人才,开设有法语、基础数学、解析几何、微积分、物理、机械学、船体制造、蒸汽机制造等课程,优等生可被派往法国学习深造。后学堂为驾驶学堂,也称“英语学堂”,意在培养海上航行驾驶人员和海军船长,专业为驾驶,后又增设轮机,下设英语、地理、 航海天文、 航海理论学等课程,优等生可选送英国留学。

  开办福州船政学堂,用左宗棠自己的话说,“一面开设学堂,延致熟习中外语言、文字洋师,教习英、法两国语言、文字、算法、画法,名曰求是堂艺局,挑选本地资性聪颖、粗通文字子弟入局肄习”。

  福州船政学堂1866年12月23日开局招生,严复以第一名被录取。

  作为主体的福州船政局制造新式兵船、炮舰,是中国近代第一家造船企业,是当时远东最大的造船厂。左宗棠筹来47万两白银做创办经费,马上动工。他规划:以后常年经费从1866年11月起,由福建海关月拨五万两,养船经费则由福建省厘金局(相当于今天的税务局)提供。

  这是洋务运动大潮中的第一家大型国有企业,左宗棠因此成了中国近代海军的奠基人。

  就在左宗棠满脑子规划中国未来船厂时,捻军大乱。他的洋务计划跟着被打乱。朝廷一纸命令,左宗棠被召唤,从闽浙总督的位置上走下来,直奔平捻前线。

  左宗棠有点依依不舍。毕竟,自己刚刚打下的福建、浙江,经战乱后百废待举,船厂才起了个头,中国沿海地区的经济怎么搞,洋务怎么弄,他才理清思路。

  不能抓全局,就抓重点建设。左宗棠想:船政大业是百年大计,决不能就这么半途而废。

  接替自己的新任闽浙总督叫吴棠。吴棠为人怎样、办事如何?会支持船政局,还是会反对?左宗棠没底。自己与吴棠平级,无权管理,万一吴棠兴趣不大,或者反对,一纸文件下令将福州船政局关了,就可惜了,自己人走政息,白搞了。

  左宗棠得马上找个船政大业的接班人。这个人需要具备三个条件:一、能完全听命于自己;二、熟悉情况,是福建本地人;三、言必信,行必果,有非凡的执行力。

  环顾中国官场,符合这三个条件的,找谁呢?左宗棠将人物在脑海里逐一自问,一个名字突然跳了出来:沈葆桢。

  沈葆桢,福建省侯官县(今福州市)人,生于1820年,比左宗棠小8岁。左宗棠想到他,中间还有层特殊关系: 沈葆桢是林则徐的外甥兼女婿。

  16年前,林则徐约见左宗棠,湘江夜话,以新疆事业托孤。现在,左宗棠就要去完成林则徐未竟的大业,对他的外甥兼女婿,以船政事业托付,这一切不是太好了吗?

  沈葆桢自己的想法怎样呢?左宗棠没底。他决定当面谈,因为沈葆桢就在眼前。

  沈葆桢与李鸿章是“同年”,因在江西抵抗太平军有功, 1861年被曾国藩向朝廷举荐,做上江西巡抚。

  但就在巡抚任上,母亲突然去世,沈葆桢回福州老家丁忧。

  怎样才能让沈葆桢出山?左宗棠根据自己青年时代被张亮基、骆秉章请出的方法:亲顾家门,现场邀请。

  第一次光顾“沈庐”,左宗棠热情高昂,亲自到福州宫巷请沈葆桢出山。不想热嘴吃了冷豆腐,沈葆桢只一个劲地推脱说“重孝在身”,不能赴职。

  左宗棠拿不准沈葆桢是不是要检验一下自己的诚意,那就充分表达诚意试试看。不久又马上第二次光顾“沈庐”。不想又白去一趟。

  回去后,左宗棠看明白了,沈葆桢要的不是自己的诚意与姿态。

  那他要什么呢?

  经过一番换位思考,左宗棠想明白了:沈葆桢有许多难处,最主要担心受吴棠制约,办不好事。

  对症下药,自己先帮他扫除掉这些障碍,再请出山不就水到渠成了吗?

  左宗棠立即着手办两件事:

  一,向朝廷上奏折,申请将福州船政局升级为朝廷直管部门,不归闽浙总督管辖,“凡船政奏折无需经过巡抚衙门,仍由沈葆桢会臣领衔”。

  二,命令胡雪岩准备好办船政局需要的银子,而且以后船政局凡是需要用钱的地方,全部由胡雪岩负责解决。

  第一件事很快又来回应,朝廷很快批准了左宗棠的申请,当即下发了圣旨。胡雪岩经商事业正如火如荼,当即向左宗棠保证资金到位。

  左宗棠带着圣旨“三顾沈庐”,对沈葆桢宣读:“朝廷已特命总理船政,由部颁发关防,凡事涉船政,由其专奏请旨。其经费一切会商将军、督抚,随时调遣,责成署蕃司周开锡不得稍有延误。”

  沈葆桢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左宗棠送的这个“大礼包”太突然,诱惑力很大:政府优惠政策有了,钱也不要自己发愁了。于是答应下来。 1867年二月初一,朝廷根据左宗棠的汇报,下旨令沈葆桢“先行接办,不准固辞”。就这样,沈葆桢服期还没有满,就正式出任了“福州船政大臣”。

  船政局掌舵的人选落定,左宗棠松了口气。通过诚意感化与政治智慧运作两手,他如期达到了目的,也相信请沈葆桢是找对了人:“接办之人,能久于其事,然后一气贯注,众志定而成功可期,亦研求深而事理愈熟悉。此唯沈公而已。”

  找好了船政大臣接班,左宗棠接令再去剿捻。

  他想起与林则徐的湘江夜谈,事业托孤,西北对中国更重要。

  1867年3月,左宗棠统帅楚军,挥师出发平捻。

  捻军这时又有了新变化。原来是一个整体军队,随着军队规模的扩大,在1866年10月已分为东、西两部。西捻军由张宗禹率领,东捻军由赖文光率领。

  左宗棠负责剿灭西捻军,东捻军由李鸿章负责。

  到潼关后,左宗棠酝酿了一个平捻的计划,取名“兜剿”。

  当时,捻军主要集中在西安以北的富平一带,南有渭河,北有北山,东有洛水、黄河,西有泾水,自然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长方形的天然封闭圈子。

  但捻军的作战风格与太平军完全不同,战争的发展不断超出左宗棠的预算。因北山一带的防兵过弱,被西捻军突破,“兜剿”计划失败。

  捻军也不像太平军跟楚军搞阵地战,他们的战术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左宗棠始终无法抓住它的主力。

  问题的严重性不止这些。楚军在陕晋边界与黄河沿岸打捻军,却意外冲出一支回民武装,完全转移了楚军的注意力。捻军大股,趁机顺利逃到黄河西岸。

  要防止捻军过河,楚军被逼由进攻变成了防守。左宗棠想,军队过河需要渡河工具,没工具他不担心。但南方人不知北方气候,左宗棠失策了。

  12月22日晚,突然刮起南风,黄河水冻结成坚冰,捻军踏冰顺利过河,杀进山西。

  山西全省震动了,北京感觉到了威胁。朝廷惊恐,当即给左宗棠下达严重警告,“着交部严加议处”。左宗棠自己又急又气。

  楚军自出来打仗,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哪里遭遇过这种耻辱性的大失败!

  “南方牛”碰到了“北方马”。捻军行踪飘忽不定,难以捉摸,楚军气势跟胆魄完全失灵。追赶灵活诡异的“滑捻”,他有点沮丧,心急火燎跟着捻军沿黄河后面追。

  好不容易追到山西,捻军不知何时已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河北了。

  河北距离北京城,也就一步之遥了。朝廷上上下下吓得跳起来,对左宗棠作了他带兵以来最严厉的批评,又下死命令:只要北京出了问题,“唯左宗棠是问”!

  左宗棠自尊又自负,哪里受得了这种气?逢难必挺的他,第一次被逼得想到自杀。

  与此同时,李鸿章负责剿灭东捻军。自取代曾国藩,他用离间计,打了许多胜仗。李鸿章安徽人,对捻军习性了如指掌,战场节节顺利,杀了对手几万人,到1868年1月,活捉了东捻军头领赖文光。

  东捻军已灭,不想西捻军却进入河北。

  慈禧太后紧急召集军机大臣开会。指出:西捻军5万,已经打进定州了。左宗棠的楚军干什么去了?是拿左宗棠开刀的时候了,要革职,夺了他的花翎,脱去他的黄马褂,留在任上,戴罪立功。

  紧接着又安排:令李鸿章火速回师北上,保卫北京。

  军机会议才开完,直隶总督官文(1867年11月29日新上任)发来紧急奏折,称捻军已经进犯了保定,先头的侦察兵,已经有一股出现在北京卢沟桥一带。

  养心殿会议室里,刹那间一片死寂。

  儿皇帝同治坐在慈禧前面,第一次发话。他一张口,叫人心惊:如果左宗棠将捻匪放进北京了,就咔嚓一下砍了他的脑袋,让那些不卖力打仗的人看看!

  慈禧太后一惊,目示他不能乱说。皇帝开金口,命令不能改。她马上补充一句,看来对左宗棠还不能马上就重罚,楚军是他的,杀了他容易,指挥楚军,就难了。

  左宗棠的脑袋,此时成了朝廷手中的西瓜。捧起还是切掉?全看朝廷胃口。

  朝廷决策者们商定:左宗棠杀不得,得换思路,恩威并施,既罚也赏,对左宗棠与李鸿章挑明,谁灭了西捻,就重赏谁。

  这时,朝廷的精兵、重兵,集中赶来,保卫北京,周围达10万之多。但西捻军首领张宗禹5万人马还在河北、北京一带穿梭,如入无人之境。朝廷大小官员,每天又惊又怕,捧着脑袋睡觉,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提走。

  朝廷见重赏不行,又来硬的了,再次处罚左、李,并下令:限期一月,将西捻军全数歼灭。

  歼灭自然是一句空话,左宗棠这样的军事天才,一直在卖力的统帅,能歼灭早就歼灭了,不用你催。但不能歼灭,不是左宗棠无能,而是朝廷自己军事安排制度出了问题。左宗棠看出来了,他抱怨说:“数百里内,大臣三,总督一,巡抚三,侍郎二,将军一,如何统御?”大佬扎堆,谁也不会听信谁,谁也无权指挥谁,朝廷不将关系理顺,大佬们无法发挥,只能带着一身本事等死。

  跟西捻军作战,成了一场无期徒刑。

  到底责任在谁呢?慈禧太后当然不会将责任归罪到自己。

  根据这次会议的指示,左宗棠的官爵稍后全被削了。

  在官场奋斗十多年,这真像一场别墅换别针的游戏。折腾几下,终点回到起点。

  左宗棠与李鸿章虽然严重不和,但只能联手,也只能孤注一掷了。只有打赢,他们才能拣回原职原爵。

  西捻军最后居然奇迹般地被歼灭了。

  原来,西捻军高层内乱了。左宗棠攻势凌厉,李鸿章率淮军助阵,西捻大军被团团包围。军事高层内部压力巨大,意见开始发生分歧,逐渐产生争吵。张宗禹脾气上来,怒火攻心,将带头内乱的10多个将领一口气全部杀了。这一下军心大乱,将领人人自危,不再争夺北京,而纷纷寻求避战自保。

  李鸿章乘隙配合猛攻,西捻军大败而逃。

  左宗棠乘胜迅猛追击。 1868年8月,楚军、淮军联手将西捻围困在鲁西北。天助左宗棠,连日下起瓢泼大雨,捻骑不能奔驰,优势丧尽。楚军以练胆起家,擅长肉搏战,这下优势全发挥出来了,个个势如蛟龙,胆壮如虎,西捻军哪里扛得住,瞬时全线溃败。

  张宗禹在逃离中失踪,西捻全军顷刻间覆没。

  西捻军一灭,左宗棠的官帽,又被慈禧太后拣起来了。拍拍灰,戴到他头上,说几句左老三真不错的话。

  出生入死,一起一落。

  面对光荣与耻辱,左宗棠充分体验到了带兵打仗与为官从政的起伏,也充分感受到了朝廷与官员间的人情冷暖。

  如果在前线卖命时从传言中听到儿皇帝同治说要砍掉他的脑袋,他会作何感想?左宗棠是不是想过:我为什么要揣着脑袋,来忠于这样窝囊、黑暗、无情的朝廷?

  专制独裁的皇帝制度,无论官大官小,生活在里面的人,都会不寒而栗。

  慈禧发动政变那段时间,朝廷上下昏乱,社会完全混乱;民不聊生,哀鸿遍野,末世王朝迹象尽显。

  左宗棠难道不想改旗易帜,对清廷发动一场轰轰烈烈的倒戈夺权?

  [1] 1864年,曾国藩的九弟曾国荃,率领湘勇攻破天京。历史记载,曾国荃虽能征善战,但屡屡屠杀平民,军纪极差,杀人如麻,南京屠城,为人诟病;南京城破后,曾国藩上奏入南京后,“……分段搜杀,三日之间毙贼共十余万人,秦淮长河,尸首如麻,……三日夜火光不息。”其实十余万人大多是老百姓,南京文士李圭道:“至官军一面,则溃败后之虏掠,或战胜后之焚杀,尤耳不忍闻,目不忍睹,其惨毒实较‘贼’又有过之无不及,余不欲言,余亦不敢言也。”

  曾国藩的幕僚赵烈文在《能静居日记》详细记载曾国荃城破南京后,“沿街死尸十之九皆老者。其幼孩未满二三岁者亦斫戮以为戏,匍匐道上。妇女四十岁以下者一人俱无,老者无不负伤,或十余刀,数十刀”。彭玉麟见状不满,致函曾国藩,要求他大义灭亲。烧毁南京后,曾国荃立功,被朝廷任命做湖北巡抚。

  [2] 封爵是中国古代帝王对有血缘关系的亲族或功臣授予的一种称号,是社会地位高低和享受物质利益多少的标志。一般依据血缘关系的亲疏或功劳的大小授予不同的爵位。封爵制度开始于唐虞夏时代,爵位分为五等:公、侯、伯、子、男。

  清朝完善旧制,到乾隆十六年(1751年)成熟,定世袭七品官为恩骑尉从,确立了二十七等世爵制,依次为:公,分一至三等,超品。侯,分一等侯兼一云骑尉,及一至二等侯,超品。伯,分一等伯兼一云骑尉,及一至三等伯,超品。子,分一等子兼一云骑尉,及—至三等子,正一品。男,分一等男兼一云骑尉,及一至三等男,正二品。

  [3] 诸葛亮25岁那年,刘备前往南阳三顾茅庐(南阳卧龙岗或襄阳古隆中,有争议),答应出山辅助刘备。 28岁时诸葛亮出任军师中郎将。 40岁那年,诸葛亮任蜀汉丞相,领益州牧。 42岁那年,永安托孤,刘禅即位,封诸葛亮为武乡侯,领益州牧。

  [4] 《左宗棠家书》“谕知兵事不宜滥用”原文:吾少时好谈兵,于古今兵事,颇有独见灼知之处,遂以此为当道所推许。驰驱戎马,忽已十馀年矣。祸难方殷,未知何时始能底定,长摄归田。然每念及尔等,则惟愿努力作耕田识字之好秀才,佳子弟,不愿学老夫也。盖兵者凶器,不得已而用之。《易》曰:圣人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明指为毒,可知用之者必不得已也。盖天下之乱起于一县,平时保民治匪,果有好地方官,清查保甲,分别良莠,结实办理,自然无事,不宜随便用兵。无论宵小踪迹,出没无常,发兵捕剿,百不得一。即兵实可用,带兵之人实在能干,亦只可用壮声威,以振良民之气,而寒宵小之心。至于清查村堡之人,仍以用本地绅民为主。若以昏懦之官,带无纪律之兵,下乡查访,所到之地鸡犬一空,首要各犯早已闻风远遁。甚或妄拿良民,要功冒赏,而良民亦激为匪祸,且至数年不息。三省教匪,即由地方官派兵查拿而起,其前鉴也。比园平阳会匪一案,感而书此。

  [5] 淮军是在曾国藩指示下由李鸿章招募淮勇编练的一支军队。因为兵员及将领主要来自安徽江淮一带,故称“淮军”。成立的原因是, 1861年,太平军向上海进军,上海守备清军不能抵抗,外援英军未到,曾国藩为两江总督,总督江苏,安徽,浙江,江西四省军务,湘军驻安庆,上海地方官绅派代表向他求援。曾国藩早有用湘军制度练两淮勇丁的计划,当即命他的得力幕僚李鸿章招募淮勇,于1862年3月在安庆编成一军,称“淮勇”,又称“淮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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