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午坊
传记文学

首页 > 张作霖传 > 张冯交恶 中山北上 南下宣抚 退出苏皖 松龄崛起

张冯交恶 中山北上 南下宣抚 退出苏皖 松龄崛起

  张冯交恶

  二次直奉战后,张作霖和冯玉祥的秘密联合实际上宣告终结。当时的各种矛盾像一团乱麻,纠缠在一起。孙中山、段祺瑞、张作霖的三角同盟是在打倒曹吴这个共同目标的基础上联合起来的。在打倒曹吴之后,已经没有合作的基础,三角同盟自然解体。而张作霖和冯玉祥的秘密合作,其目的也是为了推翻曹吴。现在目的已达,合作自然也就终止了。

  不仅合作终止,而且新的矛盾产生了。他们都在强占先机,接收败军,扩充地盘。这是军阀的本性使然。10月23日,冯玉祥刚占据北京,就任命鹿钟麟为国民军警备司令。冯玉祥利用占据北京,可以控制摄政内阁的优势,首先让曹锟下令,山海关一带直军,着督理直隶军务王承斌、帮办直隶军务彭寿莘接管。而王承斌和彭寿莘都是冯玉祥倒戈军队的一部分。冯玉祥又派孙岳的国民三军前往保定,解决了曹士杰的十六混成旅。派国民一军、二军的一部,阻击吴佩孚的主力于京奉线。派蒋鸿遇等旅往杨村方向移动,与吴佩孚的残军激战,吴部数旅不支,俘虏其数千人,获枪无算。派孙连仲旅进驻丰台,以为策应。从总的布局看,冯玉祥是想把直隶和北京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但是,张作霖在打倒曹吴后,早把同冯玉祥过去定下的奉军绝不入关的诺言,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张作霖对直隶也是垂涎三尺,绝对不许冯玉祥染指。据当时任奉军上校参谋的何柱国回忆:“南下的事情搁浅之后,紧接着就是段张冯争夺直隶的地盘,先是冯与协同冯倒戈的原直隶督军王承斌分别在天津附近收编吴部残军,意欲保持这一地盘。这是我们奉军所绝对不能容许的。”10月22日,奉军张宗昌率马步军2万人由冷口突入进攻滦州。同日,李景林派马步军1.5万人由界岭口进攻昌黎。28日,张部占据滦州。昌黎的直军不敌李景林军,退至滦州,被张宗昌军打败后收编。张宗昌部和李景林部都大举向天津推进。山海关战事结束后,奉军主力极大部分集结在津榆一线,成立了津榆驻军司令部,张学良任总司令,郭松龄任副总司令,实际由郭松龄负责。直隶的东部实际已被奉军控制。

  张作霖入关的时机成熟了,准备入关。入关赴津前,杨雨霆和姜登选向他提起如何应付段、冯之事,他满有把握地说:“你们放心,我会耍这一套。比不得军事非通过你们不可,耍这一套我比你们高明,你们可再不用管了。”①11月8日,张作霖声势煊赫地入关。共开车5列:一为前卫队;二为步兵队;三为总司令部;四为张之官车及外宾车;五为军需车。鲍贵卿、卢永祥、钟世铭、汤玉麟及驻奉日、英、德三国领事团等随行,张张扬扬,浩浩荡荡,大张旗鼓地进入关内。10日,张作霖以战胜者的姿态到达天津。

  前一天晚间,冯玉祥从北京抵达天津。10日下午,段、张、冯在段宅开会,这就是所谓的天津会议。在会议进行期间,当晚,奉军李景林部突然解除了天津以北之北仓冯玉祥部的武装。被解除的是国民军第三、第四两个混成旅的武装,奉军称这是他们在滦州以西与直军战斗之结果,直军败军的武器应为奉军所有。这使冯玉祥非常震惊。

  但事还没算完。第二天晚间,奉军李景林部把直隶督理王承斌新编的二十三师缴械,王承斌被迫躲入天津租界,通电辞职。同日,李景林又把孙积孚的第二十师缴械。至此,奉军李景林、吴光新共补军队4个混成旅,较抵津之初增加一倍半,达7万人,分布在天津及津浦、京奉两线。张作霖有意造成的这些事件,是在用实力逼迫冯玉祥让开直隶省,乃至津浦线。不给冯玉祥出海口,把他逼往荒凉的西北。对此,冯玉祥在实力不如奉军的弱势情况下,只得忍耐待时。

  11月12日,在李景林的授意下,直隶省议会及各公团,以直人治直为标榜,推举李景林为直隶保安司令并继王承斌任省长职。到此,直隶地盘完全归奉系所有。当天上午,张作霖、冯玉祥分别拜访段祺瑞,表示愿意服从指挥。下午,段祺瑞在私宅设宴款待奉军将领,张作霖借故未到。段祺瑞表示,京奉、津浦两线完全归奉军驻守。这是段祺瑞在向奉军示好。他甚至有意让李景林代替鹿钟麟任京畿警备司令,但没有成功。

  关于这次天津会议,冯玉祥在他的回忆录《我的生活》里有一些记载,可供参考。他是应段祺瑞之邀赴津的。段祺瑞曾拍发数电,邀请他赴津。他知道这次赴津是要“讨论政治机构改进的问题”。他本来希望等孙中山到达天津之后,他再赴津。可是,仅过了一天,段祺瑞即特派一位陆军部的军需司长去京,邀请他去。他想,如果坚执不去,必生猜疑而生误会,就决定去了。他是10月9日赴津的。

  他写道:“与段先生见面,他表示得非常诚恳。事先他已在离他的住处不远的地方替我预备了一处寓所。此时就请我到那边去住。一日,请李景林、张学良、杨雨霆、张宗昌、梁鸿志等大家吃饭,饭闭先照一相,边散坐着商议时局的整顿。这伙家伙,在曹吴未倒,大敌当前的时候,谁都表示得光明磊落,但这时事过境迁,当时的诺言也就抛到九霄云外,全不承认,又重新勾心斗角,只从个人私利着眼了。他们都怀着鬼胎,在言谈之间,对于真诚欢迎中山先生北上的国民军,常常流露出歧视之情。其中,吴光新坐在席上,老是把头低着,一言不发,过了好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贸然说道:‘孙岳是个共产党!我们大家都要小心他。’我知道这般小子的居心,在他们的心意,凡是诚意欢迎中山先生北上来主持国政的人,都当加上一个共产党的头衔。我就滑稽地说:‘你把孙二哥看得太高了,他每天要吸二两大烟呢,有这样的共产党吗?’这话说完,大家便你一句我一句的随便谈笑起来,每人都带着一副假面具,听不见半句真话。大家这样胡扯了一顿,便算结束了一场会议。”①

  这里提到的吴光新,是段祺瑞的妻舅。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炮兵科毕业。1914年,任陆军第二十师师长。1917年,任长江上游总司令部司令。此时,任奉军第六军副军长。段祺瑞任临时执政时,他任北京政府陆军总长,陆军训练总监。吴光新突然说孙岳是共产党,这是对冯玉祥的一个挑衅。在北京政变时,冯玉祥、胡景翼、孙岳是紧密的三角同盟,没有孙岳顺利地打开北京城门,政变是否能够成功,殊难预料。对此,筵席上的诸位是心知肚明的。但吴光新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偏要给孙岳扣上共产党的帽子,就是要使冯玉祥难堪。但冯玉祥在实力不如人家的情况下,也只得忍气吞声地巧妙辩白。本来,这次宴会也邀请了张作霖。但张作霖却没有出席,可以看出,此时的张作霖不是彼时的张作霖了。

  冯玉祥对奉军的言而无信、咄咄逼人,非常不满。不仅在天津会议上奉军表现如此,在会下奉军更是不讲信义,居然把冯军的部队缴了械,甚至逼迫冯玉祥的副总司令王承斌辞职。冯玉祥气愤地写道:“在天津,最令人气愤的一件事,便是王承斌的被迫出走。首都革命的计划,王本可算是一个预谋者,如今张作霖竟违背不进兵关内的诺言,把王用武力驱走,岂非是十足的马贼行为!”奉军的种种表现,使冯玉祥大失所望。他在天津呆了几天,北京传说他被刺或被扣,他为了消释这些揣测,便回北京去了。

  其实,张作霖的部下在此次会议中间,也确实在酝酿刺杀冯玉祥。有一次,奉军将领李景林、张宗昌等拟乘冯玉祥赴宴之机,中途设伏,暗中刺杀。此事被张作霖的副官长杨毓珣得之,向冯玉祥告密,冯玉祥有了戒备,才没有遇害。主要的是张作霖不同意他们的做法,此事也就被压了下去。

  天津会议解决了两个问题。

  其一,两派军阀共同推举出了一个国家首脑。11月15日,张作霖、卢永祥、冯玉祥、胡景翼、孙岳通电推戴段祺瑞为中华民国临时执政,到北京主持政务。为什么拥段为临时执政呢?因为段祺瑞是一个各方面都可以接受的人物。北洋军阀元老有所谓一龙、一虎、一狗,龙是王士珍,虎是段祺瑞,狗是冯国璋。当时,冯国璋已死,王士珍做了名流,只剩下了段祺瑞。此时的北洋军阀控制着北京政府,它分为三大派。奉系是一派,冯军是一派,长江流域是一派。

  奉系的张氏父子和奉军的一般高级将领,对段祺瑞都很尊重。他们对拥段持积极态度。张作霖原来是袁世凯所属36镇的第二十七镇,虽然不是小站练兵出身的北洋正统,但也属于北洋体系。因此,段祺瑞和张作霖属于北洋军阀的老关系。不但如此,段祺瑞是亲日派,张作霖也是亲日派,在对日的关系上,他们也是利益一致的。同时,在1928年秦皇岛奉军的截械,事先也是段祺瑞的大将徐树铮,向他的日本士官留学的同学杨雨霆密报消息,才得以成功。事后平分了军械,从此段祺瑞和张作霖成了亲密的伙伴。1920年直皖战争,张作霖虽然参加了倒段之战,和曹吴共同瓜分了段派的家底。但段祺瑞暗中是欢迎的,因为如果张作霖不参与,曹吴将要独占段祺瑞的家底,并且独霸北京政府。这对段祺瑞的东山再起是不利的。在第一次直奉战后,张作霖和段祺瑞的联系更加紧密。他们中间的主要联系人就是段祺瑞的妻舅吴光新。因此,张作霖拥护段祺瑞是“铁定不移”的。

  冯玉祥读过三民主义小册子,对孙中山非常景仰,最先提出孙中山北上主持国家大计。但是,冯玉祥与孙中山的联合,也有增强自己力量的含义。因为冯玉祥同张作霖和段祺瑞相周旋,深感实力不足。有孙中山这一条线牵着,他也可以增加一些砝码。但是,在天津会议上,他已经陷入了张作霖和段祺瑞的包围之中。这个包围,是实力上的,也是舆论上的。他深感势单力孤,有恨难泄。在会上,他没有大胆地提出自己对孙中山的态度,知道处境险恶,自身难保,只好唯唯诺诺,装出好像对提出段祺瑞任临时执政,全无成见的样子。这是他迫不得已的。他随机应变,把原来主张孙中山北上改为联张拥段。

  而长江流域的直系实力派是拥护段祺瑞的。他们原来的领袖曹吴倒台,必须另找靠山。毕竟都是北洋一系,他们愿意北洋元老段祺瑞出山。“段以北洋元老的资格,对于北洋军阀,无论哪一个,虽然都吸不住,却都罩得下”。11月10日,长江流域的直系实力派齐燮元、萧耀南、孙传芳、刘镇华、杜锡珪、周荫人、蔡成勋、马联甲、李济臣、李炳之自南京联名通电,拥护段祺瑞出山以维大局。这一天,正是天津会议第一次召开。12日,江苏督军齐燮元在南京召集苏、浙、皖、赣、鄂、豫、陕、闽、川、湘十省同盟会议。议决:保境安民;不承认摄阁;一致拥段。

  因此,拥段上台,就成为北洋军阀当时三大派的共识。顺理成章,水到渠成,段祺瑞就重新登台了。段祺瑞面对咄咄逼人的张作霖和冯玉祥,玩弄着他的平衡术。对长江流域的直系军阀实力派,他寄予希望。他把他们当作对付张作霖和冯玉祥的一个重要砝码。

  其二,两派军阀重新瓜分了地盘。段祺瑞为了在张作霖和冯玉祥之间搞好平衡,在分配地盘上,真是费尽心机。经反复折冲,最后决定:“自津浦沿线一带以至长江下游地区,主要为张作霖的范围,所以任命李景林为直隶督办、张宗昌为苏、皖、鲁三省剿匪总司令。而以京绥线及京汉线方面给予冯玉祥,所以任命孙岳为豫、陕、甘三省剿匪总司令,胡景翼为河南督办军务善后事宜,张之江为察哈尔都统,李鸣钟为绥远都统,并特任冯玉祥为西北屯垦督办。”这一瓜分,张作霖占有了富庶之地。冯玉祥原来基本没有地盘,现在有了自己的地盘,但仅是荒僻之野。这个瓜分结果,显然有利于张作霖,不利于冯玉祥。可是,基于张作霖的强大实力地位,冯玉祥也只能承认这个现实。

  11月24日,中华民国临时执政府在北京成立。段祺瑞就任“临时总执政”。临时执政的权力很大:临时执政总揽军民政务,统帅海陆军;临时执政对外代表中华民国;临时政府设置国务员赞襄临时执政处理国务;临时执政命国务员分长外交、内务、财政、陆军、海军、司法、教育、农商、交通各部;临时执政召集国务员开国务会议。

  名为临时执政,其实兼有总统和总理的双重权力。

  当天,冯玉祥做出惊人之举,通电宣布解除兵柄,决心下野,所有部下军队如何处置,完全听命于国家。这是冯玉祥的一个以退为进的政治手腕。

  这一天,张作霖偕卢永祥、鲍贵卿等入京。张作霖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他先派李景林到京妥为布置。李景林安排奉军第一军进驻丰台,第二军进驻马厂,津浦线自天津至德州驻军约有六万人。这就保证了奉军在北京万无一失。事后证明,张作霖这一军事部署,不是杞人忧天。如果没有这个安排,他们张氏父子可能就一命呜呼了。

  大约就在这一天,冯玉祥的部下准备刺杀张氏父子。

  事情是这样的。张学良是于11月22日,随同段祺瑞、冯玉祥等一同自天津先到北京的。现在,张氏父子都在北京,踌躇满志,得意忘形。

  当时,胡景翼正在河南彰德同地方军阀李倬章(济臣)打得激烈,胡景翼一再电催冯玉祥调兵支援。冯玉祥拟调胡部岳维峻、邓宝珊去,可他们都不肯去。冯玉祥说:“笠僧(胡景翼)请兵甚急,你们两位为什么不去应援?”他们回答道:“我们不去!那方面的事小,我们此时有更大的责任!”冯玉祥不解地问:“什么更大的事?”他们慷慨激昂地说:“处置张作霖父子是件大事!今天晚间我们就预备暴动,把他父子俩捉住枪决,以快人心,再戡祸乱!日本人已替我们探听清楚,他们这回入京,带的兵不多。只要总司令允许,我们马上就去动手。”冯玉祥听了大为吃惊,当即和他们说:“这事无论如何不能实行!就算你们能把他俩捕获,京外奉军必然激起异动,演成混乱之局,那时不等两方分出胜负,日本就会乘机进占东三省。日本人帮忙,绝不会怀好意的。”冯玉祥虽然这样说了,他们仍然固执地坚持原来的主张。并说,奉军多为乌合之众,若收拾了张氏父子,则奉军将领之识大体者必然愿随我们走。冯玉祥坚决不答应,双方僵持很久,直到深夜3点多钟,才慢慢说服了他们。次日,就接洽车辆,把他们派到河南去了。

  这次刺杀阴谋没有得逞,其主要原因是张作霖事先在京外做了充分的军事布置,以便应付突发事件,说明他对冯玉祥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同时,冯玉祥也不同意他们采取这种刺杀的方式来消灭政敌。

  后来,见到了张作霖,冯玉祥说道,他精神不好,要上山修养。张作霖假装很动感情,跳起来说道:“你可不能走!我若让你走了,我就是混账王八蛋!”这是张作霖惯用的口是心非的手段,冯玉祥自然完全知道。他向部下说明上山修养的衷曲,得到谅解,就到北京西郊天台山去了。

  与此同时,冯玉祥邀请的孙中山先生正在向北京进发。

  中山北上

  10月25日,冯玉祥等电请孙中山北上主持大计。在孙中山、段祺瑞未到之前,由黄郛组织摄政内阁,行使大总统职权。10月27日,孙中山分别电复冯玉祥、段祺瑞,答应立即北上。给冯玉祥的复电称:“义旗聿举,大憝肃清,诸兄功在国家,同深庆幸。建设大计,亟应决定,拟即日北上,与诸兄晤商。”给段祺瑞的复电谓:“公老成谋国,定有远谋,文拟即日北上,晤商一切。”从这两封电报中,可以看出,此时的孙中山还没有认识到皖奉军阀的本质,对于第二次直奉战后的北方形势过于乐观。因此,11月8日,他对日本记者说道:“余与张、段间之意见,现已大致相同,余当与段、张提携,解决国是。”孙中山自己认为,他和段、张之间的主张,“现已大致相同”,其实是南辕北辙,相去甚远。

  孙中山之所以应邀北上,其主要目的是谋求国家的和平统一。这是孙中山一生追求的崇高目标。他认为此时“是十三年以来一个最难得的机会”,他决定抓住不放。因此,毅然决然地“单骑到北京,就是以诚恳的意思,去同全国人民谋和平统一”。

  11月1日,冯玉祥、段祺瑞、张作霖等再次电请孙中山早日入京。4日,孙中山分别复电冯玉祥、张作霖等,数日后即轻装北上。同日,冯玉祥特派代表马伯援赴粤迎接孙中山。

  11月10日,孙中山发表《北上宣言》,重申反对帝国主义和反对封建军阀的政治立场,提出对外废除不平等条约、对内召开国民会议的政治主张。认为实现国民革命的关键在于人民掌握武器,提出“第一步使武力与国民相结合,第二步使武力为国民之武力”;认为国民革命“不仅在推倒军阀,尤在推倒军阀所赖以生存之帝国主义”。因此,要“取消一切不平等之条约及特权”;要“召集国民会议,以谋中国之统一与建设”。必须说明的是,召开“国民会议”的口号,是中国共产党在1923年6月提出的。孙中山接受了这个政治口号。他在北上的途中,不断地宣传他在《北上宣言》里的政治主张。11月25日,他在日本神户出席东京、大阪、神户各埠国民党人联合举行的欢迎会,并发表演说。表示希望中国早日实现和平统一,“不过要以后真是和平统一,还是要军阀绝种;要军阀绝种,便要打破串通军阀来作恶的帝国主义;要打破帝国主义,必须废除中外一切不平等的条约。我这次到北京去的任务,就是要废除中外不平等的条约。”①

  这一切,都说明孙中山的北上,是具有坚定而鲜明的反对帝国主义反对封建军阀的政治立场的。

  而与此相反,段祺瑞、张作霖等军阀欢迎孙中山北上,是在做表面文章,是在欺骗舆论。他们一方面做出欢迎孙中山北上的虚假姿态,另一方面却在紧锣密鼓地召开段祺瑞、张作霖、冯玉祥等北方军阀的最高级会议,准备在孙中山到京之前,把全国军政最高权力首先抓到手里,把孙中山排斥在国家政权之外。

  因此,在孙中山于11月10日发表《北上宣言》的同时,段祺瑞、张作霖、冯玉祥就已经在天津召开了天津会议。在会上,段祺瑞假惺惺地表示,非俟中山北上不商建国大政。他对联军统帅及国民军元帅均不便就职,非受全国拥戴不受任何名义。明眼人不难看出,这只是封建军阀惯用的欺骗人民的伎俩而已。

  果然,11月15日,张作霖、卢永祥、冯玉祥、胡景翼、孙岳通电推戴段祺瑞为临时执政,略称:“国是未定,中枢无主,合肥段公,耆勋硕望,国人拥戴,业经一致认同。”“当此改革绝续之交,非暂定一总揽权责之名称,不足以支变局,拟即推合肥为中华民国临时执政,即日出山,以济艰危而资统率。”

  11月19日,新疆、江苏、陕西、山西四督理、热察绥三都统等,均复电拥段为临时执政。同日,齐燮元、萧耀南、孙传芳、刘镇华、杜锡珪、周荫人、蔡成勋、王普、李炳之再次联名电请段祺瑞早日出山,解决国是。这是西北地区和长江流域的封疆大吏再次公开表态,催促段祺瑞尽快出山。

  过了两天,11月21日,这位声称“非俟中山北上不商建国大政”的段祺瑞通电,准于24日就临时执政,组织临时政府,期于一个月内召集各省代表善后会议,再由善后会议产生国民会议,解决一切根本问题。这个善后会议,是段祺瑞等军阀的一个发明,用它来抵制孙中山提出的国民会议。第二天,段祺瑞入京。23日,黄郛摄阁通电总辞职。

  24日,段祺瑞就任中华民国临时执政。就职宣言称:“誓当巩固共和,导扬民志,内谋更新,外崇国信。”他提出了“外崇国信”的卖国媚外的对外政治主张,以与孙中山的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的对外政治主张相对抗。

  至此,段祺瑞亮出了他的两张底牌,对外是讨好帝国主义的“外崇国信”,对内是讨好封建军阀的“善后会议”。这是与孙中山的反对帝国主义反对封建军阀的政治主张,完全背道而驰的。在孙中山还没有到达北京之前,段祺瑞等军阀已经在舆论上和策略上做好了抵制孙中山的准备。他们企图造成既成事实,以强权政治逼迫孙中山就范。

  孙中山对此是有精神准备的。他在北上的途中,不断地重申他的政治主张,就是向北方的军阀们表明自己的政治态度。其实,早在1922年4月,孙中山在广州接见苏俄代表达林时就透露:“我一打败吴佩孚,就该轮到张作霖了。”而奉系军阀也只是把孙中山“当做一个可以远交的朋友而已”。孙中山和张作霖都是心中有数,心照不宣的。因此,等待他们的会见情形就可想而知了。

  11月13日,孙中山偕宋庆龄乘永丰舰北上。途经香港、上海、神户,于12月4日抵达天津,欢迎的各界团体有一百多个,群众一万余人。段祺瑞派许世英代表到天津欢迎,冯玉祥派熊斌代表到天津欢迎。

  孙中山到天津,住在张园。向欢迎的各界发表了一个书面谈话,因病由汪精卫代为宣读。表明在天津休息几天,即赴京。到北京的目的,无权位观念,完全为促进国民会议的召开,并促使各国取消对中国的不平等条约。孙中山在北上的途中,已经了解到段祺瑞政府的政治主张和所作所为。这时又听到许世英向他报告段政府“尊重条约,外崇国信”一类的卖国主张,大为气愤,很严正地对许说道:我在外面要废除不平等条约,你们想升官发财,怕外国人,又何必欢迎我!但是,出于礼貌,孙中山还是向段祺瑞发出一电,表示谢意。段祺瑞也复电致以问候。

  当时张作霖正在天津,如何处理和张作霖会面的问题,摆在孙中山的面前。孙中山出于大局考虑,采纳了随行人员的建议,决定亲自访晤张作霖。事先孙中山命汪精卫给张作霖写了一封信,与之约定了往访的时间。李烈钧曾向孙中山进言:“当年刘邦会见项羽于鸿门,有张良、樊哙等随行,代为出谋献计,得以平安无事。现在总理往访张雨亭,当然也要带一些人员同去,不知选派哪些人去适当?”①孙中山经过一番考虑,决定派邵元冲、孙科、李烈钧、汪精卫等随行。

  4日下午,孙中山去会晤张作霖。张作霖住在河北曹家花园,他得悉孙中山要来拜访,立即传谕部属,严加警戒。孙中山一行到了张作霖行辕门口,张作霖没有亲自出来迎接,派张学良把孙中山一行接了进去。张作霖这样做,本来是想摆摆威风,但却显出了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到了会客厅,张作霖也没有立即出来见面,等候许久,他才出来。张作霖意气傲然地自己坐在上座,显示出惟我独尊、盛气凌人的气势。孙中山哪里受到过这般慢待?看到张作霖的一系列表演,心中自然不快。宾主之间,默无一言,一时陷入僵局。

  经过一番静寂和沉闷,还是孙中山首先打破僵局,开口说道:“我来到天津,承派军警前往迎接,对于这种盛意,非常可感,所以今天特来访晤,表示申谢。”接着又说:“这次直奉之战,赖贵军的力量,击败了吴佩孚,推翻了曹吴的统治,实可为奉军贺喜。”张作霖听罢,才开口说道:“自家人打自家人,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更谈不上什么可喜可贺了。”张作霖说这番话时,眉宇间流露出不欢喜的样子。张作霖的答话,使孙中山一行人十分难堪。

  李烈钧忍无可忍,便离座站起来说道:“事情虽然这样讲,要不是把国家的障碍像吴佩孚这流人铲除,虽想求国家进步和人民的幸福,这是没有希望的。今天孙总理对雨亭之贺,实有可贺的价值,也惟有雨亭能当此一贺啊!”张作霖听到这一番解释,才露出笑容。这时孙中山又徐徐地说:“协和(李烈钧)的话说得对,回想自从民国以来,当面得到我的贺词的也惟有雨亭一人而已。”谈至此,满座欢笑,才扭转过来方才的局面。

  就在这时,张作霖很神气地举起了茶杯,请大家喝茶。孙中山明白这是端茶送客,就起身与张作霖握手作别。短暂的会晤就结束了。

  从这次会晤可以看出,张作霖对孙中山的北上是非常恐惧的。他表现得色厉内荏。面对孙中山一行国民党人,他不知道如何应对。因为孙中山是一位思想家,也是一位演说家。他的一行人,都是学贯中西的卓越人才。因此,张作霖只有摆摆架子的能力了。说不上几句话,只好端茶送客,以免露怯。

  12月5日,张作霖到张园回访孙中山。张作霖一行,二十几辆汽车,卫士足有一百余人,戒备森严。孙中山正在静卧休息,孙科等走出来,婉拒客人。张作霖一面昂然而入,一面回答着说:“今天我来向孙先生说话,孙先生可以睡在床上,不必开口回答。”

  于是,张作霖便关起门来,和孙中山密谈。“他劝孙中山不要反对外国人,因为外国人都不是好惹的;而各国公使非常反对联俄联共政策,希望放弃这个政策”。张作霖并表示愿意代孙中山疏通同外国人的感情,拍胸脯说道:“这件事包在我张作霖一个人的身上,一定可以成功。”孙中山听了这番表白,真是哭笑不得。因为他们之间的思想差距太大了,这是一个不可逾越的鸿沟。张作霖还试图通过汪精卫动员孙中山妥协,他对汪精卫说:“北京各国公使都不赞成孙先生的,大概因为孙先生联俄呀。你可否请孙先生抛弃他联俄的主张,在我张作霖的身上,包管叫各国公使都和孙先生要好的。”

  他在与孙中山会谈时,曾公然宣称:“我是捧人的,我今天能捧姓段的,就可捧姓孙的。惟我只反对共产,如实行共产,则虽流血所不辞!”张作霖表明了他坚决反对共产党的立场。据孙中山的大本营副官马湘回忆,张作霖曾很诚恳地表示,决心追随孙中山,愿做孙中山的一个卫士队长。当然,我们现在不能把张作霖的表态当真。其实,孙中山当时也不会当真的。孙中山不为奉系军阀张作霖的威胁利诱所动,继续实行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

  12月18日,孙中山在病榻上接见段祺瑞的代表叶恭绰、许世英时,怒斥段祺瑞的所谓“外崇国信”的卖国主张:“我在外面要废除那些不平等条约,你们在北京,偏偏要尊重那些不平等条约,这是什么道理呢?你们要升官发财,怕那些外国人,要尊重他们,为什么还来欢迎我呢?”是日,肝病加剧。12月31日,孙中山扶病由津入京,受到北京各界群众10万人的热烈欢迎。1925年3月12日,孙中山逝世于北京。

  南下宣抚

  张作霖入关以后,时刻不忘扩大自己的地盘。他瞩目的方向是东南地区,因为这个地区商业发达,交通便利,他垂涎已久。但必须遇有适当的机会,才能下手。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这里必须交代一笔,12月10日,应张作霖之请,段祺瑞下令裁撤各省巡阅使,改各省督军为督办,东三省军务仍由镇威上将军张作霖节制。

  直隶这个地盘,奉军第二军军长李景林一直想控为己有。直隶是他的原籍。李景林,字芳宸,河北枣强人,1885年生。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毕业。1914年任黑龙江陆军第一师参谋长。1922年任东北陆军第一师师长。1924年9月,在第二次直奉战争中,任奉军第二军军长,并兼第二路司令。战后,11月任直隶保安司令,执行省长职务。按说,到了这个地步,直隶这个地盘应该属李景林了。

  但是,老于世故的段祺瑞却有自己的打算。他想把这个地盘给他最信任的皖系部下卢永祥。段祺瑞的理由是第二次直奉战争,是浙江督军卢永祥首先发难的,而且由于在与以江苏督军齐燮元为首的四省联军的战斗中失败,弄得无家可归,只得栖息于张作霖的麾下。卢永祥,字子嘉,山东济阳人,1867年生。北洋武备学堂毕业。1909年任北洋第三镇第五协协统。1912年任陆军第二十师师长。1919年任淞沪护军使兼第十师师长,后加陆军上将衔。1919年7月,北京政府任为浙江督军。

  1924年9月3日,江浙战争爆发。卢永祥通电成立浙沪联军,在上海龙华设立联军司令部,就任浙沪联军总司令。第一军总司令为何丰林,第二军总司令为陈乐山,第三军总司令为张载阳。直系的苏皖赣闽四省军队联合进攻浙沪联军。9月4日,张作霖通电讨伐曹吴。9月7日,曹锟根据齐燮元、吴佩孚等电请,对卢永祥下讨伐令。9月9日,段祺瑞发出通电,声援卢永祥、张作霖,谴责曹锟,略谓:“令四省攻浙,排除异己,连累无辜。”10月13日,卢永祥战败,通电下野,偕何丰林登日本兵舰去日本。

  10月25日,冯玉祥发动北京政变成功后,立即电告卢永祥从速回国。29日,卢永祥偕何丰林由日本到达沈阳。张作霖请卢永祥恢复浙沪联军总司令头衔。这为卢永祥南下恢复原地盘埋下了伏笔。

  显然,卢永祥是段祺瑞的坚定而忠实的嫡系。段祺瑞利用其手中的大权,不经协商,于12月突然发表卢永祥和杨以德分任直隶的督办和省长,主动地给他找了一个好地盘。这其实是段祺瑞在京畿重地有意识地安插自己皖系的部下。张作霖措手不及,事情一时陷入僵局。

  但张作霖深谋远虑,经缜密思考,提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解决问题的方案。张作霖以解决长江各省问题为名,在天津召集了一个会议。参加者为奉军将领、卢永祥及段祺瑞的代表吴光新。

  会上,张作霖慷慨激昂,仗义执言,为皖系军阀卢永祥鸣不平。张作霖主动提出把苏皖两省地盘划归段派,由卢永祥掌控。张作霖保证派奉军护送卢永祥南下,经费由张作霖承担。张作霖信誓旦旦,要做到为朋友两肋插刀,毫无自己的私利可言。皖系军阀被张作霖深入角色的表演所迷惑,也至为感动。几经折冲,这个方案得到了段祺瑞和卢永祥的认可。这样,直隶督办就由奉系的李景林接替了。按照这个方案,除先数日已任命王揖唐为安徽督办外,江苏督办齐燮元被免职,任命卢永祥为苏皖宣抚使,随后又令其兼江苏督办。把卢永祥安排完毕,奉军也就有理由组织南下宣抚军了。

  12月10日,南京传闻奉军将要大举南下,江苏督军齐燮元调兵遣将,布置防务,居民逃难离城者甚多。12月11日,段祺瑞下令罢免江苏督军齐燮元职。特派卢永祥为苏皖宣抚使。

  12月12日,张作霖、卢永祥、张学良、张宗昌、杨宇霆、李景林、吴光新等在天津曹园会商对江苏用兵计划,决定由卢永祥率兵南下,张宗昌担任先锋①。

  奉军组成了南下宣抚军总司令部,姜登选任总司令,韩麟春任副总司令。军队有张宗昌所部10万人和津榆驻军的一个旅。1924年冬,张宗昌把津浦线的货车改装成铁甲车,沿津浦线浩浩荡荡地南下。

  一路之上,只有徐州驻有陈调元的一个师。而陈调元和张宗昌原来就很有交情。在很早以前,冯国璋任江苏都督时,陈调元是南京宪兵司令。那时他们之间就颇为投契,吃喝嫖赌,来往不断。张宗昌出手大方,爱交朋友。嫖娼赌博,都是张宗昌出资。张宗昌还花钱给陈调元买了一个上海名妓花四宝做姨太太。听到张宗昌要南下打齐燮元,于是陈调元就借口奉军大兵压境,难以抵御,把部队调开,让出大路。这样,张宗昌不费一枪一弹,就占领了徐州。徐州得手,南京门户洞开。张宗昌军顺利到达长江边,准备分路渡江。

  原来奉军第八师在师长蔡平本的率领下,由芦台出发跟进,在南进的火车上度过的除夕。第二天越过长江到南京下关。原江苏督办齐燮元欲同奉军一战,但其官兵毫无斗志,不服调遣,不战自降。这时张宗昌部已向上海进军,其先头部队抵达苏州。第八师的先头部队,已达常州。张宗昌部前锋迅速到达上海,与孙传芳军对峙于上海以西地区,似有一触即发之势。但是,吴光新代表段祺瑞主持议和成功,张宗昌与孙传芳在上海签订和约,各自收兵。张宗昌顺利占领上海,第八师先头部队到达苏州。蔡本平师长命令部队进驻常州,以策应上海。

  张宗昌占领了上海这个富庶之地,没有放松警惕,把部队主力控制在龙华。任命他的部下毕庶成为海军司令,掌握长江下游和东海海面。另派亲信王琦掌管财政,包括捐税等项在内。同时,他又与上海的黑社会头子黄金荣、杜月笙等广交朋友。因此,他的随身卫士可以携带武器进出外国租界。他则住在英租界三马路会中旅馆,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①。

  张宗昌这次奉军南下,其名义是护送卢永祥到江苏、安徽就职,名正言顺,也自然得到临时执政段祺瑞的坚决支持。因此,南下的奉军一路顺风,几乎没有遇到抵抗。自此,军事行动告一段落。

  奉军南下,醉翁之意不在酒,别有所图。图的就是卢永祥的地盘。卢永祥及何丰林踌躇满志,准备收拾残部,东山再起。但是,在江浙战争中,卢永祥的部队几乎丧失殆尽。这次回南,召集余部,十分艰难。经费无着,军械不济,张作霖早把他的许诺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而在军阀割据的时代,枪杆子决定一切。有枪杆子就有军队,没枪杆子就没有军队。有军队就有地盘,没有军队就没有地盘。有多大的军队,就有多大的地盘。一旦军队丧失,地盘也必然丧失。这是一个颠扑不破的规律,没有任何例外。现在,卢永祥无枪无兵,只是个徒有虚名的宣抚使和督办。他想拥有地盘是不可能的。因此,困难重重,前途险恶,卢永祥的苏皖宣抚使和江苏督办当不下去了。安徽督办王揖唐更是捉襟见肘,难以为继。因为安徽内部的小军阀很多,关系错综复杂,内部争斗不断,王揖唐穷于应付。奉军也是靠不住的。他们可以共患难,但不能共富贵。跟人家奉军要饭吃,看人家的脸色,总不是长久之计。受气的小媳妇当不下去了。结果卢永祥和王揖唐只呆了不过几个月,就把江苏和安徽两省地盘拱手让给了奉系军阀。张作霖南下宣抚的目的不费吹灰之力就达到了。这是张作霖的神机妙算。

  对此,段祺瑞心中大为不满。他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是上了张作霖的大当。他本来寄希望于卢永祥,使自己可以直接掌握一支军队,好有一点发言权。但现在都化作了一团泡影。由于没有任何实力,他也只有忍气吞声,不得不接受这个令他失望的现实。

  张宗昌在上海,张作霖是不放心的。他担心张宗昌在这个花花世界里挥霍无度,而且这里有外国租界。张宗昌一个粗人,怕他应对不了外交纠纷。同时,最主要的是张作霖也怕张宗昌坐大,造成尾大不掉之势。因此,以鲁人治鲁的名义,把张宗昌调回山东,任山东督办。张宗昌虽然心里不满,但因为羽毛未丰,不敢违抗,只得服从调遣。

  在奉军内部,也有地盘之争。直奉二战时,李景林的攻击方向是热河,占领后应该由他来接管,张作霖并没有让他进入长城。这是预定的作战计划。但由于他是直隶人,直隶又是京畿重地,便一心一意要夺取直隶地盘,所以他的部队占领凌源后,即南下猛扑喜峰口,由此直趋天津,很快就给自己造成了占有直隶的有利形势,结果如愿以偿。12月11日,段祺瑞任命李景林暂行署理直隶督办。同日,任命阚朝玺署理热河都统。

  张宗昌也是最先到达天津的,但他自知直隶地盘争不过李景林,就积极南下,成了南下的急先锋。张作霖后来把山东地盘划给了他。

  张作霖原来设想让姜登选去接江苏,郭松龄去接安徽。南下宣抚军由津榆驻军拨来一个旅,郭松龄派他的第二旅旅长刘伟带领这个旅坐镇蚌埠,就是他的伏笔。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杨宇霆自荐要到江苏。不要则罢,要就要包括上海在内的富庶的江苏。他想尝一尝在一省范围内,当个惟我独尊的土皇帝的滋味。张作霖很信任他,自然同意他的要求。这样,就把姜登选挤到安徽,任安徽督办去了。而郭松龄的位置就落空了。据有人分析,郭松龄后来的倒戈和这次地盘的分配有关。起码使郭松龄感到张作霖赏罚不明,待人不公。当然,郭松龄的倒戈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这在后面会谈到。

  至此,奉系军阀张作霖就控制了东三省,以及直隶、山东、江苏、安徽四省和热河特区。势力所及,北到黑龙江,南至长江,拥有全国差不多三分之一的繁盛地区。奉军的兴盛至此达到最高峰。好大喜功的张作霖的军阀事业也达到了他的顶点。

  奉军官兵的素质很差,在其统治地区作恶多端,激起民愤,遭致反抗。最后,不得不退出他们所占领的部分地区。这是后话。

  退出苏皖

  杨宇霆当上了江苏督办,姜登选当上了安徽督办,都得到了一个不错的地盘。但是,他们上任不到两个月,就被孙传芳赶了出去。这是他们始料不及的。

  杨宇霆,原名玉亭,号凌阁,后改邻葛,取以诸葛亮为邻之意。因而,在政界中有小诸葛之称。奉天法库人。1885年生。清末秀才。1911年日本士官学校毕业。1916年任张作霖为师长的奉军第二十七师参谋处长,开始在政治、军事和外交等方面为张作霖出谋划策,得到张作霖的赏识。杨宇霆辅佐张作霖后,力主向关内发展。他同北京政府陆军次长徐树铮是日本士官学校的同学。利用这个关系,他在秦皇岛劫夺了北京政府从日本订购的军械,编成7个混成旅,壮大了奉军。1920年12月,张作霖任命其为东三省巡阅使署总参议,并兼东三省兵工厂督办。第一次直奉战争失败后,他建议张作霖整军经武,取得显著成效。第二次直奉战争,他任讨直军参谋长,对战争的胜利起到了很大作用。他是张作霖最信赖的智囊。

  杨宇霆富于谋略,头脑机敏,心中有数,为人机巧。但也恃才傲物,盛气凌人,骄恣狂妄,自视甚高。杨宇霆任为江苏督办,奉军内部高级将领也有认为不合适的。姜登选就多次说过:“江南的情形是很复杂的,邻葛手腕不够灵活,而气焰太高,应付不了江南的局面。江南的局面让我去应付,比邻葛要好得多。”这话说得有理,事实证明杨宇霆确实是不合格的。

  这次到江苏走马上任,杨宇霆孤身前往,未带一兵一卒,以示勇敢沉毅。他上任抵达江苏边境光明车站时,江苏军务帮办陈调元、苏军第十师师长郑俊彦到此迎接。杨宇霆下车后,对他们二人态度冷淡,不理不睬,也不请他们到车上稍坐,就自己径直步出车站,使二人十分难堪。

  杨宇霆到南京就职的情形,据当时的江苏军务帮办陈调元后来回忆:“杨宇霆到南京就职时,我们江苏的绅商和我过江到车站欢迎。杨宇霆对我们毫不寒暄,却盛气凌人地对我们说,江苏弄得太糟,军不像军,政不像政,全不如奉天。他本人不想来,雨亭硬让他来。”又接着愤愤地说:“别人称雨亭还可,他配吗?到督署门口,他的车子径直而入,我们却只准在门外下车。我小名也是帮办,这种态度叫人何以忍受!所以我才派人与各方联系共同驱杨。”看起来,驱杨的决心是江苏军阀在杨宇霆到南京的那一刻就定下来了。

  杨宇霆就职后,各师长须重新委任。陈调元、白宝山、马玉仁、郑俊彦等均来谢委,杨宇霆居高临下,出言傲慢,模仿张作霖的口吻说:“你们好好地干吧!”师长们感到蒙受了羞辱,出门后气愤地骂道:“什么东西!”平时他也经常用高高在上的口吻训斥部下:“你们的军队质量太差,需要好好整顿!”这些师长不摸杨宇霆的底,担心自己的前程,因此都对杨宇霆以去之为快。

  1925年春天,奉军第二十师师长邢士廉接替张允明担任上海防务。不久,上海发生了五卅惨案。1925年5月30日,上海各校学生两千多人在上海公共租界主要街道散发传单,发表演讲,抗议日本资本家枪杀中国工人顾正红的暴行,声援工人的罢工斗争。租界当局出动大批英国武装巡警,逮捕了一百多名学生。这时,近万名群众游行示威,高呼“打倒帝国主义”的口号,要求释放被捕学生。英国巡捕竟然开枪,打死十多人,打伤数十人,逮捕四十余人。这就是震惊中外的五卅惨案。惨案发生后,在中共中央的领导下,上海人民举行了罢工、罢市、罢课的“三罢”斗争。这引起了帝国主义的仇恨,英日帝国主义调动大批军队对上海的工人进行了更加残酷的镇压。这就是历史上所称的“沪案”。这场由英日帝国主义屠杀上海工人、学生而引起的反帝风暴,迅速席卷全国。

  6月13日,奉军以“沪案”发生、外人干涉为借口,派兵进入上海市区,并任命邢士廉为上海戒严司令。姜登选部相继开到上海,同时丁喜春师随驻南京,奉军的两个旅也向上海方向进发。进驻上海的奉军和帝国主义相配合,强行封闭上海工商学联合会等组织,充当帝国主义的打手。奉军的卖国媚外的丑行,激起上海人民的无比愤慨。

  浙江督办孙传芳深知奉军“图苏乃图浙之先声”,为了稳住杨雨霆,特派人对杨提出结盟之请。不料,杨宇霆竟傲慢无理地回答:“他干他的浙江,我干我的江苏,结盟何为?”使孙传芳为他自己的处境担忧,迫使他铤而走险。

  奉军到江南后,军纪败坏,敲诈勒索,贩毒走私,奸淫妇女。奉军所到之处,怨声载道,民怨沸腾。不久,在南京、上海爆发了反对奉军暴行的大游行。但杨宇霆不顾人民的呼声,不严加管束自己的部队,仍然我行我素。1925年下半年,反对奉系军阀的声浪终于在全国形成了。

  受到奉系军阀威胁的长江流域的直系军阀暗中联合,利用人民群众强烈的反奉呼声,积极策划反奉。浙江督办孙传芳紧邻江苏和安徽,所受奉军压力最大,因此反奉也最用力。

  孙传芳积极准备反奉战争的消息,有人密报给张作霖。张作霖不以为然地说:“他妈的!三五年内我不打人,绝没有人敢打我!”

  但是,孙传芳已经制订了一个“联冯结岳”的战略计划。1925年4月,他密派幕僚杨文恺到张家口去会见冯玉祥。杨文恺将孙传芳事先准备好的同冯玉祥结拜为兄弟的一份兰谱,递交给冯玉祥,表示要同他结为金兰之好。以冯玉祥年44岁为兄,孙传芳年41岁为弟,结为异姓兄弟,形成孙冯联盟。冯玉祥答应如孙对奉军发动攻势,他一定做出预备作战的姿态,以牵制奉军。杨文恺完成使命之后,偕同冯玉祥的代表段其澍返回杭州复命,孙传芳非常高兴。5月,杨文恺和段其澍同往开封,会见了河南督办岳维峻。岳应允如孙攻打奉军,他的国民军第二军就以攻打山东相策应。

  这样,孙传芳就完成了对奉“浙孙击其头,豫岳拦其腰,西北攻其尾”的军事部署。他又和长江流域的直系军阀广泛联系,得到了他们的支持。10月7日,他邀请皖、赣、苏、闽、浙五省代表到杭州开会,商议共同讨奉计划。五省代表推举孙传芳为五省联军总司令,周荫人为副司令。会议的主旨是“拥段反奉”。会后,孙传芳封锁消息,令各部向位于苏浙边境的太湖秘密集结。

  10月10日这一天是双十节,孙传芳以“太湖秋操”为名,命令全军发动,由太湖出击,分兵进击上海和南京。他以浙闽苏赣皖联军总司令的名义,将所部编为五路大军。这五路大军由五个师组成,听候孙传芳统一部署,统一行动,同一时间向各自目标发起总攻。其第四师由松江进攻上海,意在驱逐邢士廉旅。杨宇霆闻讯,自忖邢部一个旅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孙部五个师的进攻,不如保存实力为好。就立即命令邢士廉旅撤离上海,免遭全歼。

  16日,孙军毫发未损地进入上海。孙传芳、夏超、周荫人联名发表通电,声讨张作霖:“数月以来,奉军喋血贩烟,腾笑中外,杀人越货,苦我人民,秽德腥闻,众所共见。”在摆出奉军的种种劣行后,接着斥道:“时至今日,传芳纵可忍,而士兵不能忍。士兵能忍而人民不能忍,并宣布惟张作霖一人是讨。”把打击面缩小到张作霖一个人身上。

  向南京进击的孙军一路顺风。19日,孙军抵达镇江,胁迫南京。20日,孙军迅速进抵南京下关。

  在孙军兵临南京城下时,杨宇霆慌了手脚,连忙在督军署召开苏军将领会议,参加的有陈调元、白宝山、马玉仁等师长,这些师长平时都遭到过他的训斥。这一次,杨宇霆放下架子,虚心讨教。但是,由于杨宇霆对苏军将领以前的轻藐表现,使他们心怀二志,同孙传芳早已暗通款曲。这些来往,杨宇霆一概冥蒙不知。会上,苏军将领一言不发,都在暗中庆幸。会议不欢而散。

  杨宇霆只好同他的参谋长臧式毅商量办法,臧式毅建议尽快把奉军守军丁喜春师撤离南京,以免遭灭顶之灾。杨宇霆立即下令丁喜春师向城外集结,但丁师刚一启动,就被陈调元师侦知,迅速把丁师缴械。原来陈调元以江苏帮办的名义,时常宴请奉军师长丁喜春和其他高级军官。此时,陈调元又在宴请丁喜春和团营长们,觥筹交错之际,突将该师包围,以致一枪未放,全被缴械,军官均被俘。

  杨宇霆一看大势已去,就顺着密室暗道逃出南京。后经江北浦口,乘火车北遁。杨宇霆逃出后,立即通告姜登选北撤。

  当时由东北到安徽上任的旅长刘翼飞,刚到上海,就遇到孙传芳大军的偷袭。他在丹阳和孙军打了几个小时,实力不支而撤退。后部队被打散,他化装为僧,才躲过一劫。辗转回到沈阳,进见张作霖。张作霖朗声说道:“你回来了,好极啦!听说你化装当和尚啦。他妈的!在江南只有你跟孙传芳打了八个钟头的仗,别人他爹妈少给他装个胆,一枪没放,全投降了!”①说明张作霖对杨宇霆、姜登选是不满意的,但他还是偏袒他们。

  孙传芳军一路追击,直达徐州,把奉军逐出江苏,即停了下来。奉军退到山东境内。彼此以鲁苏边境为界,停止战斗。就这样,江苏、安徽两省又交给了直系军阀。至此,浙奉战争结束。孙传芳返回驻地杭州,以浙闽苏赣皖五省联军总司令的名义,领有长江下游五省,形成了直系军阀的一支独立的势力。

  21日,孙传芳凯旋进入南京。关于杨宇霆和姜登选的败退北归,著名历史学家金毓黻论道:“是时,奉军乘胜而南,绝兖徐,逾江淮,孤军深入,本为兵家所忌。孙传芳方握重兵,虎视于浙西,随时可蹑奉军之后。宇霆非不知兵,乃竟不顾一切,毅然南来就职,以为乘奉军方张之势,可安坐鞭笞江南也。江南士夫素轻视辽人,为宇霆所知,故峻崖岸以临之。奉军与江苏军,又主客异势,互相猜防,传芳从而乘之。以故莅任曾不两月,而呈摇摇欲坠之象。初撤上海军,继则南京亦不能守。遂偕郑谦北返。传芳不费一兵,连获苏皖两省,此宇霆急切轻进之所致也。”②这个分析评价真是入木三分。

  松龄崛起

  这一节,我们要着重介绍奉军后起的将领郭松龄。因为浙奉战后,奉军内部爆发了人们意想不到的郭松龄倒戈反奉事件。

  郭松龄,字茂宸,奉天沈阳人,1883年生。祖籍山西省汾阳县。其远祖戍边来到东北,后一支流落到沈阳东郊鱼樵寨落户。鱼樵寨现在是沈阳市东陵区深井子乡赵家铺村,郭松龄就诞生于此。其祖父是一位粗通文字的农民。其父名复兴,字恢原。自幼苦读,终未得志,只得在乡镇做私塾先生。他好学不倦,教书认真,受到学生的爱戴。郭松龄的母亲是一位性情温和、明达事理的女性。郭松龄的父母对他的影响很大,初步奠定了他为人处世的品德基础。

  郭松龄家境贫寒。他从小就过着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穷困生活。有时青黄不接,他们母子不得不到邻村乞讨。童年的痛苦生活在郭松龄的心里打上了深刻的印痕,使他对贫富不均的社会非常不满。

  9岁时,他的父亲回村设馆授读,郭松龄才得以入馆念书。入学前,他的父亲曾经抽时给他讲过启蒙读物。他背诵过《三字经》《百家姓》等书。入学后,他学习努力,勤奋刻苦。加之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很快就熟背下了一些儒家经典。三年的私塾生活使他具备了相当深厚的中文知识,并且练就了一笔好字。

  12岁时,又逢中日甲午战争,辽东百姓流离失所。私塾馆倒闭,家里失去生活来源。作为长子的郭松龄提出外出做工,以贴补家用。靠亲戚帮忙,找到给地主当“半拉子”的工作。所谓“半拉子”,就是只能算半个劳力赚钱。从13岁到16岁,一干就是4年。据当地老人回忆,一提起郭松龄的名字,人们还是管他叫“郭半拉子”。

  他给地主做工是实实在在的重体力劳动。后来尽管他已经做了一个整劳力的活,地主还是不给他长工钱。为了养家糊口,他只得忍气吞声。但在这段时间里,他拼命学习,挑灯苦读。读书很杂,阅读了很多中国古典小说,如《三国演义》《水浒》之类。后来,地主家失窃,诬陷郭松龄。郭松龄被迫辞了工,到外边去打零工维持生活。此时,他的父亲盼望儿子能有一个好前程。就在郭松龄劳动之余,指导他学习科举考试的有关课程。郭松龄更加刻苦攻读,渐渐地人们发现,郭松龄已经可以为他们写一些各种文契了,因此管他叫“农民秀才”。直到19岁,才结束了打工生活。这段苦难的人生经历,使郭松龄产生了憎恨富人、同情穷人的爱憎分明的情感。从而,使他后来走上了革命道路。

  19岁时,郭松龄的父亲在城里找到一份工作,有了收入,就不让郭松龄打工了。利用同窗的关系,把郭松龄送进了书院学习。这个书院是沈阳城南常王寨的董汉儒开设的。书院是高级塾馆,是董汉儒私费开设的。因为他和郭松龄的父亲有同窗之谊,所以免费接受郭松龄就读。董汉儒是一位坚持操守的清末举人,反对八股考试,提倡“致用之学”,培养“真正之才”。他经常用中国历史上的治世文臣、爱国武将来激励他的学生。在两年的学习中,郭松龄在思想和学业上都大有长进。董汉儒成为了郭松龄的恩师。郭松龄不忘师恩,在当上高官后,经常去探望董汉儒。并用自己的钱,把董汉儒的小儿子送到日本陆军大学深造。郭松龄是知恩图报的人。

  1904年,日俄两国为了瓜分中国东北,爆发了日俄战争。日俄两军在奉天地区展开大会战,建筑化为废墟,人民流离失所。国破家亡,生灵涂炭。热血的爱国青年有的入伍参军,有的出国学军,一时形成“尚武”的风潮。

  1905年赵尔巽出任盛京将军,节制东三省。他为了训练军事人才,遵照陆军部章程,锐意创办了奉天陆军小学堂。这是“培养陆军将校之初基”,是培养陆军初级军事人才的新式军校。学制三年。课程参照保定军官学校预备班来设置,中西兼顾,内容实用,分为基础课和军事课两种。基础课开设国文、修身、历史、外语(日语、英语),此外还有算学、物理、生物、地理、测绘等近代科学基础知识。军事课设步兵操典、射击教程、兵器学、地形学、筑城学、战术学等。学堂总办由刚从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的蒋方震担任。教官都是国内军官学校毕业或留日、留德学习军事的人才。

  郭松龄看准机会,抓住机遇,报考了这所军校。虽然已经超龄,但由于总成绩最优,被破格录取为正班生。这是他人生的一大转折。他学习非常勤奋,极其刻苦。各科成绩都是最优,受到学堂总办的特别嘉奖。适逢1906年,赵尔巽又在该学堂内增设了一所陆军速成将弁学堂,通称为“老速成”。学制一年,与以后成立的东三省讲武堂相同。因郭松龄成绩突出,被推荐到速成学堂学习。这是一所全新型的中等军事学校。教官思想活跃,各种新思想可以半公开地传播。青年教官方声涛是留日回国的同盟会员,经常在课堂上宣传爱国思想。郭松龄同方声涛接触甚多,也接受了方声涛宣传的反清革命的思想。

  1907年郭松龄从速成学堂毕业,因考试成绩名列优等,被选送到北洋陆军第三镇见习。期满后调回奉天,升任盛京将军衙门哨长。哨长就是新军的排长。他很快把散乱无序的部下训练成纪律严明的队伍,得到奉天陆军统领朱庆澜的赏识。朱庆澜便把郭松龄调到自己身边,倚为亲信,加意培养。

  1909年,郭松龄随同朱庆澜调往四川成都驻防。先任新军连长,后升任卫队营长。朱庆澜是同情反清革命的爱国将领,他的周围集聚了一批同盟会员,如方声涛、程潜、姜登选、叶荃等。1910年,郭松龄经方声涛、叶荃介绍,加入了四川新军的同盟会。武昌起义爆发后,四川各地宣告独立。郭松龄等积极拥戴朱庆澜为大汉四川军政府副都督。后来四川巡防军以“川人治川”的口号,排挤外来的新军。朱庆澜被迫离开四川,郭松龄等计议离川返奉以策应革命。

  在回忆自己成长的过程时,他对军士连的学员说道:“我小时家贫给人当雇工,没有念多少书。后来故宫招考站岗的,只要能写出姓名和住址就行,我被录取了。以后陆军武备学堂(奉天陆军速成小学)招生,我也考上了。我没有念过几年书,全靠自学;以后考陆军大学,也完全是靠自学的。一个人不学习不行。”①郭松龄酷爱学习,追求进步,其思想完全站在革命一方。

  郭松龄于1911年11月上旬返回奉天。他积极参与了张榕领导的联合急进会的活动。其时,在奉天女子师范附属小学任教员的韩淑秀,也积极参加革命。据李坚白的回忆录记道:“公乃辞职回奉,密谋响应,设机关于省城大东关韩淑秀宅。”联合急进会的秘密起义计划被密探侦悉,赵尔巽下令,命张作霖捕杀革命党人。张榕遇害,被杀者四百余人。郭松龄因剪发,“身畔挟有民军护照”,而被逮捕入狱。后经郭松龄的奉天陆军速成学堂的同学高纪毅和韩淑秀等人的多方营救,才幸免一死。“旋以民国建立,始得释”。

  郭松龄深感掌握军事科学知识的重要,于1912年考入北京将校研究所,任区队长。1913年毕业后,重回奉天,任奉天都督张锡銮的少校参谋。当年考入北京中国陆军大学,名列榜首。在三年学习期间,他如饥似渴地汲取新知识,了解新思想。凡是西学学者或中国学者来京讲学,他必定前往倾听。除军事学外,他对法律学、政治学、社会学等都兴趣甚浓。他努力想成为一个能文能武的战将。1916年毕业,被北京讲武堂聘为教官。此时的北京政府总理是段祺瑞,继续推行袁世凯的反动政策。郭松龄蒿目时艰,内心十分苦闷。1917年郭松龄只身去广州投奔孙中山,恰逢朱庆澜在广东省任省长。通过朱庆澜的关系,任广东军警卫营营长等职。曾谒见孙中山,并建言反对军阀:“欲谋真正共和,须由军人革命。”还说:“军人每为军阀利用,造成特殊势力,实为共和政治之障碍,故其自身亦须革命。”据说“中山深韪其言,而公亦深服膺中山主义”。韶关讲武堂成立后,聘郭松龄为教官。“每于课余至广州,辄与旅粤东省二三同志谋改造东三省事”。关于改造东三省,他曾经愤愤然说道:“欲谋三省之根本改造,非先推倒恶军阀不可;欲推倒恶军阀,非准备绝大牺牲不可。余拟回奉,投身奉天军阀巢窟,谋取兵权,潜蓄势力,以图根本改造。”①“语毕,即束装待发。同志皆为公危不顾也”。郭松龄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1918年末,郭松龄回到奉天。经督军署参谋长陆大同学秦华的介绍,郭松龄任督军署少校参谋。不久,调任东三省讲武堂中校教官。讲武堂开学时,张作霖看到郭松龄在场,便严厉地问道:“汝系反对余之革命党,今日来此何为?”郭松龄“默然”,张作霖“亦不复致诘”。张作霖以为郭松龄既然已经投靠自己,也就既往不咎了。郭松龄“对于战术,造诣颇深,每讲授如悬河泻水,注而不竭,极受学员们的欢迎”。

  郭松龄办事非常认真,对学员要求特别严格。每当假期届满,他必定亲自站在学校门口监督,如果学员迟到,哪怕是一分钟,也要受到关禁闭的处分。郭松龄不但严格管教学生,还严格约束队长、区队长。按当时的习俗,教官是无权管教队长的。

  当时,张学良在讲武堂读书,对郭松龄的授课由衷感佩。因张学良是张作霖的大公子,许多教官对他采取放任自流的作法,不敢管理。只有郭松龄不听邪,对张学良严格要求。郭松龄学识渊博,军文皆通,且律己甚严,注重身教。因此,得到张学良的敬佩和信任。据郭松龄反奉期间担任其顾问的李坚白回忆:“时作霖之子学良为讲武堂学生,公因教学因缘,与之相结纳,劝学良别练新军,为异日承袭乃父之地位。学良有动于衷,又奇公学识,有罗为己用之意。”张学良对郭松龄既“尊之为师”,又“引以为友”。

  1920年夏,张学良毕业于奉天陆军讲武堂第一期,升任东三省巡阅使署卫队旅旅长,即向张作霖推荐,调郭松龄为参谋长,并兼第二团团长。从此,郭松龄踏入了率领重兵的军旅生涯。这是郭松龄受到少帅张学良器重和倚畀的开端。李坚白分析:“于是公之初步计划始得售,获有潜滋暗长之机,乃多方固结张氏父子,以期取得军权。”

  郭松龄身躯高大,面貌严肃,生活俭朴。他无论冬夏,总是穿着制服,鞋帽整整齐齐。对长官,对部下,对一般社会群众,总是严整而有礼貌。

  郭松龄带兵如鱼得水。他既任过基层军官,又当过军校教官。因此,不仅具有丰富的实践经验,还具有深厚的理论修养。且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同时,心怀大志、目标专一,对如何训练一支新式军队,早已成竹在胸。郭松龄治军甚严。他厌恶军阀作风,痛恨下跪、磕头等腐败习气。不打人,不骂人,不媚上压下,不营私舞弊。官兵有违反军纪者,不徇私情,严惩不贷。郭松龄严于律己,不苟言笑。无不良嗜好,不吸烟,不饮酒,不嫖娼,不赌博。他不送礼,也不受礼。到部队校阅,也拒绝迎送。加之躯干魁梧奇伟,面生连鬓胡须,酷似西洋人,又因他特立独行、标新立异,同事们戏称其为“郭鬼子”。郭松龄也偶尔在家里招待其老同学,席间对同学中有缺憾者,严加责怪,不留情面。于是,每闻郭松龄邀请,都感头痛,胆怯地说道:“这顿饭不是好吃的。”①

  郭松龄在创办新军上有很多建树。首先,狠抓军事教育。整顿奉天军事讲武堂,创办军士教导队,举办军官教育班,以及军事、军医、兽医、军械等短期教育班,还创办过步兵学校。教育是根本。他采取吸收青年学生和轮训部队干部的作法,迅速地提升了部队官兵的素质。其次,定期校阅军队。除了随时到各部队视察外,每年春秋两季,正式校阅部队。对军官进行学、术两科考试。对军队,检查训练和军纪。对有差失者,严厉批评。对有严重过失者,撤职查办。大刀阔斧,厉行改革。在短期内,“三八旅”面貌一新,成为奉军的模范旅。

  郭松龄又特创军需独立制度。当时的军队,军需官一向由各级主官委派,一般都是由“三爷”来担任。这“三爷”就是孩子的姥爷、舅爷和本官的姑爷。军需处也就成了军官的私人账房。郭松龄在“三八旅”任命军需行家主管军需,实行军需独立,不准长官动用公款。这是一个重大创举。在“三八旅”杜绝了克扣官兵军饷的劣行,保证了官兵军饷的按时足额发放,提高了官兵的战斗力。

  郭松龄和张学良一道,广泛罗致军事人才。凡属军事院校出身的,都加以延揽,储才备用。如部队官佐出缺,即派有真才实学者升补。军官都知道自己何时可以提升,不必用心钻营,只要严于律己,严格带兵就行。由于郭松龄建立了有效的军官升迁制度,量才使用,就做到了军官升迁的良性循环。从而,在“三八旅”杜绝了军官升迁营私舞弊现象的发生。

  郭松龄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使“该旅之成绩冠于各军,公渐露头角”。这时,“忌之者日众”。他们“异口同音,谓公所练之军队,纪律虽佳,未必善战”。当时,奉军带兵的军官很多是胡匪出身,没有文化,不懂军事科学。他们藐视军事院校出身的军官,认为他们不能打仗。

  1920年,直皖战起。张学良任奉天省城戒严司令,留卫队旅一部驻防沈阳,主力交由郭松龄率领开进山海关。郭松龄在天津附近小站,以一个团的兵力,围剿龙济光军两个旅,“人始惊异”。从此,名声外传。

  1920年秋,吉林省东部地区土匪猖獗,官兵对其束手无策,甚至占领了佳木斯等城镇。郭松龄受命,率领亲自训练的卫队旅前往剿匪,迅速肃清匪患。在这次军事行动期间,他有车不坐,有马不骑,与士兵同甘共苦,士兵大为感动。由于纪律严明,官兵一路遵规守矩,不曾扰民,地方反响甚佳。因此,郭松龄声名鹊起,更加受到各方重视。

  1921年,张作霖任命张学良为奉天陆军第三混成旅旅长,郭松龄为奉天陆军第八混成旅旅长。两旅合署办公,司令部设在沈阳北大营。时人称之为“三八旅”。张学良事繁任重,所有两旅事务以及人员升迁调补,除大事请示张学良,一般均由郭松龄主持。郭松龄“负实际责任”。

  张学良对郭松龄放手任用,信而不疑;郭松龄对张学良恭顺服从,衷心拥戴。两人既是师生,又是朋友,甚至结成兄弟。郭松龄的一切作为,都得到张学良的无条件支持。张学良经常说的一句话:“我就是郭茂宸,郭茂宸就是我。”有人评道:“交谊之深,倚畀之殷,确出常格。”

  1922年4月,第一次直奉战争爆发。奉军分为西路和东路两路军。东路军分为三个梯队,第二梯队司令为张学良。所辖部队有张学良的奉军第三混成旅、郭松龄的奉军第八混成旅和蔡本平的奉军第四混成旅。开战前,张作霖气壮如牛,轻视直军。但很快西线败退,牵扯东线,最后导致全线崩溃。张作霖一看大事不好,就急电张学良回军粮城总部开会,把第二梯队前线的指挥权交给了郭松龄。张作霖并下达了总退却令。西线已经溃不成军。郭松龄临危受命,沉着应对。当时,部队已经撤退到永定河,直军随后急追。兵未渡半,直军已至,情况危殆。郭松龄站立河干,从容指挥。一面派兵阻击直军,一面挥军抢渡湍流。穷一昼夜之力,全军平稳地渡过大河。如稍有张皇,后果不堪设想。随后,郭松龄率领第二梯队全体将士,安然无恙地整队回到驻地。同时,在山海关外打退直系追兵,才使张作霖稳坐东三省的宝座。

  第一次直奉战争之后,奉军张作霖发现自己部队的弱点。认识到奉军军事素质很差,“胜不相让,败不相救”。军官大多出身绿林,不懂军事科学,只知一味蛮干。因此,虽然装备精良,弹药充足,也逃脱不了一败涂地的命运。而经过郭松龄训练的新军,则战能攻,退能守,表现了很强的军事素质。由此,启发张作霖走上了整军经武之路。

  张作霖整编奉、吉、黑三省军队,统一称为东北军。取消师制,改为旅制。张学良的第三旅改为第二旅,郭松龄的第八旅改为第六旅。仍然合署办公。这就是当时著名的东北军精锐“二六旅”。

  当然,和许多有才干的人一样,郭松龄也有他的缺憾。如为人刚愎自用,作风专横跋扈,心胸气度狭隘。同时,有的人认为他怀有个人野心。

  1924年第二次直奉战争时,东北军共编6个军。姜登选、韩麟春任第一军正副军长;张学良、郭松龄任第三军正副军长。两军组成联合司令部,以魏益三为总参谋长。这就是当时东北军的主力部队“一三联军”。郭松龄军权很大,他不仅统辖第三军,还统辖第一军。第二次直奉战争后,张作霖有意提高少帅张学良的权位,而郭松龄在张学良的倚畀之下,统率了东北军的全部精锐部队。即除了吉林、黑龙江两省的军队和个别老派将领所统带的部队以外,所有当时属于奉天的军队,都在郭松龄的指挥统率之下。

  其实,控握军事大权的郭松龄是别有所图的。张氏父子冥蒙不知,还安稳地睡着大觉。

· 推荐:中国名人传记 红色经典 世界名人传记

点击收藏 小提示:按键盘CTRL+D也能收藏哦!

在线看小说 趣知识 人生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