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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初安天下

  国家外夷之患,北虏为急,两粤次之,滇蜀又次之,西羌又次之。

  ——陈子龙《皇明经世文编》

  隆庆一朝阁战激烈,阁臣间摩擦频起,可贵的是,在国家面临重大抉择的历史关口,诸相公皆能摒弃前嫌,同心谋国。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完成两件值得大书特书的历史事件:封贡互市,从此北方安定,边贸互市繁兴;开放海禁,允许民间私人远贩东西二洋,打开中西交流的大门。其中尤以“俺答封贡”影响更为深远。

  边境风云

  朱元璋推翻元朝统治后建立大明帝国,蒙古贵族势力退回塞北草原,重新过上了游牧生活,当初横跨亚欧大陆的元帝国一去不复返,但大明朝的北方边境并不安宁,时有部分蒙古部落来侵犯抢掠。

  明中叶以后的劫掠者中,以土默特部最为强大。其首领俺答占领河套地区,坐镇一方,人称“套贼”。

  “套贼”侵拢下,明朝北部边政日见败坏,边将的腐败无能不时引发边兵叛逃。边兵私通蒙古司空见惯,甚至出现了“蒙古士兵为大明官军站岗放哨,大明官军助蒙古兵逐草放牧”的奇观。

  放在如今倒也是民族交好的典范,但在明朝大环境下,这种畸形的日子下也掩藏着诸多无奈……

  边防残破导致蒙古骑兵的入寇更加惨烈,蒙古骑兵的大举入侵,又加剧明朝边政颓败,如此恶性循环,南北对峙的明蒙双方不知不觉中,已冲突征战了两百余年。

  就在张居正入阁的那年秋天,俺答入侵大同,攻陷石州(今山西吕梁离石区),抢掠交城(今山西吕梁交城县)、文水(今山西吕梁文水县),烽火照遍山西中部。东部的土蛮也不消停,进犯蓟镇,抢掠昌黎(今河北秦皇岛昌黎县)、卢龙(今河北秦皇岛卢龙县),直至滦河。直到十月,山西吃紧。如果太行山一线失守,去往北京便是一马平川,少有天险,时局紧张,整个北京都弥漫在战争的恐慌中。

  隆庆皇帝一时手忙脚乱,下诏群臣议论是战是守的重大事宜。

  工科给事中吴时来推荐将两广总督谭纶、总兵俞大猷、戚继光北调畿辅,专事练兵操司,节省诸镇征调困扰。

  张居正亦有此意。

  很快,兵部商讨决定,俞大猷年事已高,不宜北上,升谭纶为兵部左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蓟辽、保定军务;戚继光总理蓟州、昌平、保定三镇练兵事务。

  朝廷一声令下,威名远震的戚继光和谭纶飞速从抗倭前线去往北边的蓟辽一带。从隆庆二年(公元1568年)到万历十年(公元1582年)的十五年间,他们撑起了京畿门户的边防。

  面对军事积弊日复一日的明朝,若想起而振之,必须从源头入手。

  有明一代重文抑武,前方将士出生入死,在刀剑矢石中的奋力拼搏,不敌文人墨客一纸空洞华丽的长篇大论。

  有鉴于此,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谭总督试图摆脱地方官的牵制,减少地方官干涉军务的权力,顶着重重压力为边将请命:“臣以为,军务上最为紧要之事,惟有练兵和作战。蓟镇之所以练兵十多年来毫无效果,是因为没有专人专任,切实执行。如今应该授予臣谭纶、戚继光专断处置之权,不要让巡按、巡关御史参与其间。待三年训练有成,再派遣视察。”

  谭纶的奏疏仿佛给帝国政坛投下一枚重磅炸弹,挑战帝国开国一百五十多年来以文制武的传统,不可避免地激起守旧官僚的激烈反对。

  正当双方闹得不可开交之际,张居正如及时雨一般出现了,他苦苦斡旋于阁僚与皇帝之间,说服庙堂诸老“宽文法以伸将权”,即对武将放宽文法,扩展将权,正式下令地方巡抚不得参与军务,为谭纶、戚继光等人争取了独立的指挥权。

  戚继光以总兵官加总理,专门负责训练,总督巡抚麾下从裨将到标兵都归他操演调遣,生杀大权在握,文官小吏都惟他马首是瞻,非他帅所能比。即便有故意与戚帅为难的文官武将,也都被张居正不动声色地陆续迁调他镇,以免遇事掣肘。

  身在福中的戚继光自然感激得无以复加。相传戚继光每遇张居正,总腼腆低头自称“相君门下沐恩小的戚某”。

  工作方面,戚继光不负厚望,将张居正亲授的治军之道、用人之规铭刻在心,他严谨治军,经常不知疲倦地深入边塞考察边情。

  戚继光青年时就曾戍守蓟州五年之久,熟悉当地风土民俗,山川地势,几十年眨眼而逝,形势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实地考察中,他获得许多兵书上没有的重要信息。

  兵无定势,水无常形,戚将军到蓟州后转变思维方式,着手创造新的战略战术。

  蒙古骑兵的优势在于速度,要战胜风驰电掣的强劲之敌,要么拥有更快更猛的部队,要么设法减弱敌人速度。前者难度太大,后者可由战车来实现,所以首先涌入他脑海的便是建立车兵。

  戚继光看好车战的发展前景,决定创建一支由装甲车部队、骑兵、步兵三军联合的大军。三军各有分工,车兵抵御敌军冲击,步兵以车为掩护出击敌军,骑兵则包抄突袭,简直就是标准的多兵种联合立体化作战。

  可自己手下的蓟州守军大多是“千锤百炼”的老兵油子,打仗冲锋不见人影,吃饭拿饷样样争先。若指望靠这种兵完成防御任务,恐怕杜工部的“出师未捷身先死”就是自己的写照。

  比军纪涣散更恶劣的是,蓟州一带城墙低薄,有些险要之地,仅有单墙一线;很多圮塌间断不接处,连墩台都没建立,敌人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攻破。

  此情此景促使戚继光恳切向朝廷请求:修各路边墙,辅助练兵。

  练兵修墙非一蹴而就,需要大量财力、物力支持,大臣听了戚继光的建议纷纷摇头,预算实在太大,如此劳民伤财之举真能带给大明太平吗?

  反对声一浪高过一浪时,张居正再次挺身而出,他认定修边墙练边兵是设险阻、守要塞的善法良策,鼎力支持戚继光放手去做。

  张居正恃才傲物,却对戚继光这位军事奇才推崇备至,“一切用兵兴建,惟继光之言是听”。他对军粮、训练等军中常事,无不细致入微地一一过问,确保万无一失。

  在各方的筹备下,一场声势浩大的修墙筑台工程,紧锣密鼓地开展起来。

  蓟县的长城始建于南北朝时的北齐。大同、宣府一带的长城,在嘉靖朝翁万达、杨博任总督时曾经修过,建起了许多烽火台。而蓟州长城的边墙又低又薄,天长日久,大都倒塌,难以成为阻挡劲敌入掠的屏障。

  谭、戚二人亲率士卒,加固加厚城墙,在墙两面均设垛口,外墙下修筑短坡,以屏障墙垣。又在黑峪关等要冲之地,增筑重墙,创建了独具特色的“空心敌台”。

  与空心敌台对应的还有实心敌台,空心敌台多修建在冲要之地,实心敌台则多建于缓冲地带,敌人轻易不能到达。

  敌台之下,另有屯田军队,平时在敌台附近驻军屯田,供应军粮,遇有敌情,以烽火为号,群起抗击,配合台上雄狮。

  经过两年多紧张而又艰苦的施工,共建墩台一千零一十七座。东起山海关,西至嘉峪关,在幅员万里的土地上,屹立起一道钢铁防线,坚固雄壮的敌台随蜿蜓曲折的地势,高低相间,崇墉密雉,蔚为壮观。

  与修敌台同步进行的还有训练边兵,经过谭、戚两人的精心整顿,创立了车营,修整和配备了许多精锐武器,积储了钱粮,淘汰了一批浑噩度日的庸碌将官,提高了车兵、步兵、骑兵联合作战的战术。

  兵部尚书吴百朋、侍郎汪道昆奉命视察蓟州军区,印入他们眼帘的是“十六万之师毕至,营伍必整,旌旌火鼓必齐,约束必坚,号令赏罚必信”。

  谭、戚两人的锐意任事,铸就了一支钢铁不败之师,无论火器的编制训练还是单位战斗力,都堪称同时代全世界装备最精良、科技最先进、战斗力最旺盛的劲旅。蓟州边军面貌焕然一新,真正成为帝国边防的铜墙铁壁。

  将相和

  正如木桶能装多少水取决于最短的一块木板,在大明帝国的漫长北方边境,一两个据点的固若金汤并不代表整条防线的高枕无忧,蓟州边军采用了“练边兵、高筑墙”的办法,相邻的其他防区面对的敌人和自身的防御条件有所不同,自然不会采取完全相同的设防方法。

  蓟镇的邻居宣府、大同在以边防重责为己任的宣大山西总督王崇古、大同巡抚方逢时的带领下加强防务,积极贯彻张居正“外示羁縻,内修守备”的边防新政。他们注重边将、边兵、边费、长城各要素之间的整体协调,灵活运用战略战术。

  隆庆四年(1570年)八月,内阁接到大同传来的密报,说鞑靼头目把都儿,即俺答弟弟昆都力哈之子青台吉调集诸部,统领数万蒙古铁骑,欲分道入犯京蓟等地。

  万里北疆已然阴云密布,京师迅速戒严。

  鉴于鞑靼分道入犯,明军势力亦要分区防守,此时的张居正颇有“羽扇纶巾”的风姿,从容镇定地调兵遣将,命蓟辽总督谭纶负责蓟北沿长城一带的关隘曹家寨、墙子岭、古北口、石城闸诸处;蓟辽总理戚继光负责马兰峪关、大安口等地;蓟镇巡抚刘应节独挡燕河城以东……

  一番精心部署之后,以往边防的死角统统消失,各路守军防区明确且能互相呼应。

  蓟辽以西的宣府除了加强防备,更注重先声伐谋。

  一般说来,敌军入犯蓟镇,京师告急,宣大督、抚必率大兵赶往河北怀来守卫皇陵,就连宣府、大同两位总兵也要带兵入关解围,这就留下两座空镇。

  王崇古依照惯例,已驻扎怀来,做好战争准备。大同巡抚方逢时认真分析敌情后,对此颇不以为然,他向内阁高拱、张居正二老以及兵部尚书力陈己见:北虏东犯,他们的营帐尚在云中、上谷之间,如果他们虚张声势引诱我兵全部东移,以尾为首,趁虚反从大同突然攻入,那么大同必危。如今督抚之兵已驻扎在怀来,大同总兵马芳之兵应该留在大同。等他们真的东犯,我们就直捣板升(今内蒙古呼和浩特),攻其必救。

  方巡抚精彩的军情分析赢得庙堂诸老啧啧称赞,张居正深韪其是,特意嘱咐王崇古协助方逢时谋划。

  西北边兵平时多驻扎在长城外的各个边台中,出击时往往集中起来。休战时,边台戍卒本以侦查敌情为职,不肖者畏惧强大的鞑靼骑兵,反而成为“双面间谍”,明军虚实动静,悉数为鞑靼知晓。

  方逢时深知其弊,他施展疑兵之计,把边台驻军全部撤走,佯装出一副进攻之势。

  鞑靼人发现明军尽撤敌台,而且马芳尚留在边关,既疑又畏,心想明军是要来反攻鞑靼,竟不敢靠近边台。

  方逢时知道俺答已然中计,更张捣巢之声,不战而屈人之兵。

  大同巡抚方逢时和蓟辽总督谭纶互为掎角,默契配合,不费一兵一卒妙解蓟镇之围,成就了近世罕见的辉煌战果,捷报传遍整个北京城。上至庙堂大臣,下至平民百姓,交口称赞两位总督是国家干将。

  恰恰此时,谭纶、方逢时之间的矛盾也渐渐浮出水面……

  在荣誉与奖励面前,谭纶、方逢时暴露出了名臣的另一面,他们互相诋毁,彼此争功。

  谭纶无视宣府牵制敌军,当仁不让地上疏请功,认为是自己和蓟州兄弟的拼搏,才换来今日的成功。

  方逢时当然不服,他看了谭纶的上奏勃然大怒,也奋笔疾书,大书特书自己的功劳,死贬谭纶及其蓟辽镇所作贡献。

  纸墨遮天,口水蔽日。

  这场纷争表面看来仅仅是谭纶、方逢时二人的私怨,实则显露出蓟辽和宣大两大唇齿相依重镇的隐约对立,如不尽早消除隐患,必然会影响帝国的长治久安。

  张居正耐心看着双方激烈的口舌之战,苦笑一番,方逢时、谭纶都是他平素敬慕的国家栋梁,疆场宁谧,国家无事,人臣并受其福,何必非要据为己功?

  张居正既赞赏方逢时先声伐谋之功,又肯定蓟镇足饷守卫之劳,正是两者联合才破鞑靼诡计。

  他劝说首先请功的谭纶采取高姿态,停止与宣府争功,同朝为官,要顾全大局,保存袍泽之谊。说着说着,张阁老竟亲自指导谭总督撰写感谢对方援助、检讨自身不足的奏文,他看来,这样自然会打动宣府人士,宣府也会为从前的激进言行心生愧疚。

  谭纶如是上奏,一场剧烈的边将纷争有效平息,方、谭二公亦由争功推过改为推功让过。

  祖孙反目——绝好的机会

  张居正等倾全力苦心经营北部边防,实施灵活的边防新政,他一面支持边将铸就巍峨的万里长城,一面在帝国的西北建立一座令百姓安居乐业的无形长城——封贡互市。

  而这十几年成功经营西北边防的契机,源于一个叫“三娘子”的女人。

  三娘子是蒙古族人,原名钟金哈屯,她从小钦慕中原文明,模仿汉人的行为举止、服装打扮。她机智聪明、美貌异常,明代史籍中称她“幼颖捷,善番书,黠而媚,善骑射”,可谓集美女、才女、侠女于一身。

  才貌双全的三娘子令俺答孙子把汉那吉神魂颠倒。把汉那吉的父亲(俺答三子)早逝,他在奶奶(俺答妻子)呵护下长大成人。成年后的他先娶了妻比吉,可又看中姑姑的女儿——表妹“三娘子”,热切渴望娶她为妻。

  不料把汉那吉的爷爷——老俺答也看上了这位亭亭玉立的姑娘,公然与孙子展开激烈争夺并取得最终胜利。爷爷竟然抢了孙子的情人,孙子忍无可忍,但又不是爷爷的对手。

  盛怒之下,把汉那吉率妻儿、奶公等人在隆庆四年(公元1570年)的深秋,冒着凌冽霜风,骑着十几匹鞑靼马匆匆赶到大同前线。大同官兵看到阵容不整的马队身无寸铁,绝非训练有素的蒙古骑兵,于是开门纳入。一问方知,这位十八岁的青年,竟是俺答爱孙把汉那吉。

  此事犹如平地惊雷,震动明蒙双方。

  远在京城的张居正听到风声,一面派侦使四处刺探情报,一面写信给当地督抚询问详情:“听闻俺答的孙子携十几人来降,是否真有此事?你们边关的统帅将,是亲眼见到了?他为什么来投降,这里的来龙去脉是否弄清楚了?这件事关系重大,希望你们尽快向内阁汇报。”

  几十年来,大明王朝与鞑靼人一直处于开战状态。按照惯例,明朝不能接受鞑靼降将。一旦接受,必会引发事端。

  大同巡抚方逢时以敏锐的政治头脑预见到“此奇货可居”,很是愿意收纳把汉那吉,但不敢擅作主张,立刻把此事转报给驻扎阳和的宣大总督王崇古,征求他的意见。

  王崇古出身于山西巨商家庭,有着商人机智灵活的大脑,又嗜读兵书,熟知兵略,早年抗倭立下赫赫战功。隆庆年间,正是由高拱、张居正力荐,他才担任防虏要冲的宣大总督。总督任内,他严申军纪,革除边关守将种种陋习。

  王崇古和方逢时同榜登第,军政工作上,两人有效配合,时人以“王方”并称。

  当方巡抚将把汉那吉来降之事一五一十报告给王总督后,他和方逢时站在统一战线,深知此事“虽若甚微,其关系华夷之分,实当慎重,始之不谨,将贻后艰”,耐心询问把汉那吉等人为何降明,吩咐边将优给衣食招待他们,并留在军中。

  这位蒙古籍的失恋少爷,一时之间摇身变为大明巡抚衙门的上宾。

  此举在当时并不被总督部下们看好,有部将谏阻王崇古:把汉那吉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鞑靼小子,最好不要接受他。

  激进的幕僚甚至建议,夷人全数斩首,挫挫俺答嚣张之焰!

  王崇古听了反对意见,颇不以为然:“天朝是仁义之邦,不可和夷人一般德行。”

  部下们面面相觑,搞不清总督和巡抚的心思,但看见他们如此胸有成竹,也不得不收回意见。

  经过几番深思熟虑,王崇古、方逢时认定把汉那吉作为一个俘虏,明廷留着他不失为与俺答交涉的重要筹码,巧妙利用他,必能扩大鞑靼内部矛盾。

  于是,两人联名上疏:“俺答横行塞外几乎五十年,威制诸部,侵扰边围。如今神明都厌恶他们的凶恶,让他们骨肉离叛,千里来降,我们应该供其宅舍,授其官职,华衣美食以悦其心,严禁出入,以防有诈。”

  尽管边帅高瞻远瞩,最终决定权还在朝中,王方二人的计划必须获得朝廷批准方可实施。不幸此时朝中大多人持反对意见,廷臣围绕是否接受俺答投降,针锋相对地在大殿中激辩起来。

  正方:支持受降。

  反方:反对受降。

  正方辩手:高拱、张居正等内阁大佬。

  反方辩手:饶仁侃、武尚贤、叶梦雄等言路健将。

  叶梦雄等反对人士率先发难:“受降就是示弱,当年北宋末接受辽国郭药师、张瑴之降,以致金兵入侵而国破家亡,历史悲剧岂不是要重演?现今必须遣送把汉那吉回蒙古,以免引发北方战祸。”

  更有甚者,如直隶监察御史姚继可上来就口出狂言扣大帽:“虏寇不足为患,可怕的是我们大明国有内奸。方逢时纽寇纵掠,通敌谋反,罪不容诛。事迹昭然,通应并究!”

  一时,朝议汹汹,兵部尚书不知所措,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混乱之下,内阁两要员高拱和张居正却都出奇地冷静,二人不似那些从不调查研究、整日夸夸其谈的官员,多年来,他们对北方边境各大势力都了如指掌,经过仔细分析,二人不约而同地都站在王崇古、方逢时一边。

  高阁老向来快人快语,面对其他官员的非议,他选择从辟谣入手:“方逢时年力精强,才猷敏练,舆论共推。你们说他通敌,可有明确证据?没证据就诬蔑宣镇,真是无知小人。”

  相比高拱通过辟谣“曲线救国”的战术,张居正选择单刀直入,直言接纳把汉那吉是能改写双方历史的好事:“听说俺酋临边索要,我正担心他弃而不取,到时候我们就空抱人质而结怨于虏,现在他来索要孙子,正有利于我们啊。”

  隆庆皇帝极度信任高老师,看到老师支持受降,旋即下决心支持:“这事关系重大,边臣们也一定明白这点,如今他们说可这样做,卿等就应同心协力,促成此事。”

  隆庆皇帝听从阁臣之议,贬黜叶梦熊等顽固派,以息异议。同时,向俺答示好,授予把汉那吉指挥使,阿力哥正千户,各赏大红蟒衣一件。

  远在千里之外的边疆大臣得知朝廷支持他们,倍感鼓舞,刚烈的王崇古听闻此事,大喝一声:“我就是将一家老小的性命搭上,也要极力促成此事!”

  方逢时也由衷感叹自己是多么幸运,亲身经历了这样伟大的事件,两人积极推进和平解决把汉那吉事件。

  张居正顺水推舟鼓励王、方二公,并详授机宜,教导他们如何缓解俺答敌意,争取两方友好谈判:

  横议之徒遭宸黜,诸公尽可勇敢任事。此事操纵在我,上不失朝廷之体,下可获柔服之利,乃为胜算……

  公第戒励将士坚壁清野,扼险守要以待之,使人以好语款之曰:“吾非诱汝孙来降,彼自慕吾之化,丑彼之俗故耳。中国之法:得虏酋子孙首者,赏万金,爵通侯。吾非不能断汝孙之首以请赏,但以彼慕义而来,又汝亲孙也,不忍杀之,且给赐衣服饮食甚厚。汝欲得之,自当卑词效款,或斩吾叛逆赵全等之首,盟誓于天,约以数年,骑不入吾塞,乃可奏闻天朝,以礼遣归。

  若称兵挟取,吾岂畏汝者?今宣大人马,非复往年之比,汝来则来,吾有以待之……

  吾之略大概如此,望公相机行之,万不可轻易兴战。重兵防守,多派间谍疑惑其心;或遣精锐奇兵他道捣其巢穴,但不可杀掠抢劫,速去速回,他必不敢轻举妄动……

  大致的意思是,那些恣意议论的人已经遭皇帝惩处,各位现在可以放心大胆地干了。此事关系重大,我们必须处置得当,对上不要丢了朝廷的面子,对下也要得到实惠,这样才算成功。王大人您要监督鼓励将士坚壁清野,做好守备工作,派人好言告诉俺答,不是我们诱使你孙子来降,是他羡慕我们大明的先进文化、厌弃了你们的落后文化才来投奔我们的。再说,按照“中国之法”,凡是拿下虏酋及其子孙的首级者,可以赏万金,封侯爵。但我们万万不能这么做,因为那吉是慕我教化而来,我们怎能为求一己之利而双手沾满贵国子民的鲜血?所以我每天好好地款待他。当然,您若想把孙子带回家,就得端正态度来谈判,斩杀叛徒赵全等人,并且签订盟约,再也不来骚扰我边境。否则,你若真以兵戎相见,我们又怎会畏惧,宣府早已今非昔比。至于咱们自己这边,各位要相机行事了,可以在重兵防守的同时,多派奸细刺探情报,或者遣精锐骑兵捣其巢穴,让鞑靼见识大明骑兵的军姿,我谅他必不敢轻举妄动……

  张居正成熟而细致的战略思想已跃然纸上,只等随机而动,持续的和平已可以预见。

  封贡互市

  王崇古拜读张阁老的公函,深叹一口气:“边疆之事张阁老真是了如指掌,令我们这些久居边塞的人深感惭愧。”于是,王大人以军事防备为坚强后盾,正确估计和分析明朝、蒙古双方情况,派遣机智善辩的鲍崇德为谈判使者。

  鲍崇德通晓俺答部落的语言风俗,接到任务,他先认真研究中央政府的谈判精神,又摸透了俺答一面对和战问题举棋不定,另一面又对其孙深怀舔犊之情,担心孙子受到伤害的矛盾心理。

  鲍崇德满怀信心地直奔蒙古大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先述朝廷不杀把汗那吉并盛情款待之恩,接着口气一转,历数俺答荼毒生灵之罪。好在天朝仁义,不记旧怨,只要俺答改邪归正并执叛纳款,不仅可要回孙子,还可与明朝互市。

  俺答听到这里,顿时两眼发亮。蒙古人逐水草而居,生产力相对低下,很多生活必需品无法自己生产,最希望跟汉人开展边境贸易。当初就因为明朝廷不许与蒙古互市,俺答才年年纵兵劫掠。

  俺答在鲍崇德三寸不烂之舌的劝说之下,不由动了心,他屏去左右,对鲍崇德不无忏悔地说:“我本来是要向大明进贡归附的,都是白莲教余孽哄骗我,让我与大明作对,以致连年用兵,不得安生,如今我亲孙投顺大明,不仅未遭惩罚,反而加官获赏,才知天朝仁政。若大明肯放还我孙子,我愿意献上赵全等贼人以赎罪。”

  对话中提到的赵全是个不折不扣的汉奸。嘉靖年间,此人随师傅吕明镇等人在山西、陕西一带传教,蛊惑人心,企图策划谋反,不料被地方官查缉,吕明镇伏诛,赵全则带领数千余党落荒而逃,投奔俺答。

  俺答信奉“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斗争哲学,爽快接受了这些人。又适逢俺答两腿患疾,赵全略懂医术,并潜入应州(今山西应县)城内买药为他医好,遂大得俺答欢心。

  自从赵全等人出现在丰州滩(今内蒙古土默特左旗)之后,每次内侵时,俺答总要先到赵家大摆酒宴,听赵全献计献策。有了这样的“军师”相助,俺答的进攻更加神出鬼没,令大明边防将领应接不暇,疲于奔命。

  俺答谈判中虽满口答应,但赵全等人毕竟给自己和整个部落带来了莫大利益,突然要舍弃他们俺答也有些动摇。俺答经过几番思想斗争,觉得以武力要挟,讨回把汉那吉的计划显然不现实,明朝已非嘉靖之颓势,堪比永乐之盛。军事偷袭已不能保证回回胜利,且成本日益增高。但只要能和明朝互市,全家老小衣食无忧,族人也都有太平日子可过,确实是个诱人的选择。

  俺答遂派两名蒙古使者与鲍崇德同入宣府,表达愿执送赵全等头目换取孙子把汉那吉的诚意。

  六天后,俺答将赵全、李自馨、王廷辅、赵龙、张彦文、刘天麒、马西川、吕西川、吕小老九名叛乱头目引渡大明。

  隆庆皇帝亲自在午门举行受俘仪式,祭拜老天,上告太庙,一一审讯后将他们凌迟处死,传首九边。

  赵全等人伏诛后,朝廷上下为之大喜。自此,笼罩在长城上空的战云顿时消散,和平的阳光又普照在这块饱经战火的土地上……

  张居正等人也信守承诺,把俺答孙子封了明朝官职后,威风凛凛地礼送回家。俺答和钟金哈屯(即三娘子)感激得流下热泪,遣使感谢明廷不杀之恩,发誓再也不侵犯大同边境。

  中央与边臣的齐心协力,取得交换人质的成功,然而这只是制虏安边的开始。王崇古根据内阁指示,动员俺答及其子侄昆弟先向明朝纳贡,俺答爽快地表示愿意遵办。

  雪花飞舞的寒冬,俺答联合蒙古各部正式向明廷提出封贡请求。不巧的是,方逢时因“丁忧”回籍守丧,暂时离开岗位,由山西按察使刘应箕接任大同巡抚,刘氏与方逢时私交甚密,尤其支持前任巡抚对蒙政策。张居正就鼓励王崇古和新巡抚趁此绝佳机会建立不世之功。

  前线形势一片大好,朝中政局却不容乐观。

  保守派在上个回合一度支持诛杀赵全等汉奸,却始终不赞同开市贸易,他们继续团结起来反对封贡,一切又陷入僵局。保守派固执地认为:“堂堂大明和鞑靼互市,仿若汉与匈奴之和亲、宋与契丹之‘檀渊之盟’,丧权辱国,有损国朝颜面。王崇古为邀一时之功,不考虑国家长远利益。”

  张居正无法忍受保守派的冥顽不化,厉色呵斥:“封贡一事是制虏安边的大机大略,这些人以娼嫉之心,持庸众之议,只顾眼前,不见长久,费尽心机搞破坏。国家以高爵厚禄供养这些人,但他们真连犬马都不如。纳贡丘市有利于国家朝廷,我们应勇于任事,绝不推脱!”

  进而耐心地逐条分析与俺答通贡开市之五利:

  一、边关多年来饱受战争之苦,通贡开市促使敌对双方化干戈为玉帛,有利于边镇安定,边民安心农业生产,发展当地经济;

  二、每年可为国家省下数十甚至数百万军粮、军饷,利用省下这些钱,明朝可趁此加强战备;

  三、俺答臣服,地缘政治上对蒙古其他部落有巨大的牵制作用,东制土蛮,西制吉能,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四、收降纳叛,板升地区(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十万汉人摇身变成大明子民,成了这块混杂之地一极重要制衡力量,可极大促进边境地区的稳定,进一步缓解边防的压力;

  五、利用俺答家庭内部纷争,大明也有了进一步牵制俺答的杀手锏。

  王崇古得信后,不禁啧啧赞叹:“张阁老才是真正懂得国家大计的人呀!”在张居正策动下,王大人倍加自信地向大家保证:“当年嘉靖马市只是不得已的举措,现在与蒙古互市,则是双赢的局面,绝不会重蹈嘉靖马市覆辙。”他奋笔疾书,向朝廷上奏八条封贡互市的具体建议,分别是:一、议封号;二、定贡额;三、议贡期;四、立互市;五、议抚赏;六、议归降;七、审经权;八、戒狡饰。

  隆庆皇帝阅过王崇古的奏疏,思虑缜密且切实可行,顿有柳暗花明之感;再看看那些与之争得面红耳赤的保守派大臣的意见,优柔寡断的他顿感头疼,遂召开御前会议,廷议此事。

  内阁大臣们的意见比较统一,李春芳、高拱、张居正赞同,新入阁的殷士儋也不反对。

  廷议开得很激烈,投票结果很尴尬:

  与会代表四十四人,其中,定国公徐文璧、吏部右侍郎张四维、佥都御使李棠等二十二个人赞成封贡互市;

  工部尚书朱衡等五人只赞同封贡,不支持互市;

  英国公张溶、户部尚书张守直等十七人对二者都不赞成。

  赞同和反对、中立的人不多不少,恰恰相等,都是二十二人,双方旗鼓相当。

  在困局中,张居正敏锐捕捉到制胜关键,他机智地搬出他最擅长的国朝故事,引用成祖永乐大帝册封贤义、和宁、太平三王的典故,说明封贡是老祖宗遗留下来的规矩,并依此拟定处理鞑靼问题的基本原则,交由总督王崇古全权执行。就这样,“俺答封贡”终于确定下来。

  隆庆一朝内阁斗争激烈,可贵的是,诸位元老遇到国家大事却能摒弃前嫌,“协心一德,襄赞庙谟,折衷群议,授以成算”。兴奋之余,张居正以最快的速度敦敦告诫王崇古:

  一、开市之初,民间不愿和鞑靼交易,最初应由官府布置,使民群知道这是有利的,自然会乐意跟从。

  二、鞑靼要求买锅,锅是铁铸的,日后便是武器的来源,轻易卖不得。广锅不能铸造兵器,不妨出卖广锅,但是对方买的时候要拿破旧的铁锅调换。

  三、鞑靼使者一概不许入朝,也不许入城,只许在边堡逗留。

  四、朝廷和鞑靼休战,沿边将士失去掳掠的机会,不免生怨,应加意防备。

  对于封贡互市,张阁老多少也心存芥蒂,但是,只要想想封贡互市带给大明的不仅是稳固的边疆,且能为推行内政改革创造稳定的外部环境,很有必要冒这个险。在这个重要的历史关头,张居正用人不疑,选择相信王崇古和方逢时,历史证明他作出了正确的选择。

  张居正倡导于前,王崇古呼应于后。

  在这个重要历史关头,还有一位中央官员密切配合高、张二相,他就是吏部侍郎张四维,此人在张居正身后一反江陵所为,可谓张居正改革的掘墓人,但在此时积极支持封贡互市,这缘于他特殊的家世背景,他父亲、弟弟都是从事汉蒙边境贸易的大商人,家人的耳濡目染令张四维熟知边境贸易状况,他清楚互市符合经济发展趋势,更有利于张家的家族产业。

  张四维的舅父正是大名鼎鼎的宣大总督王崇古,他深受高拱、张居正信任。特殊的身份促使他有效周旋于内阁辅臣与边疆督府之间,很快,大家的努力结出了甜美的果实。

  隆庆五年(公元1571年)五月,俺答遣使奉表称臣,上贡名马三十匹,隆庆帝派遣太史奉金册,在建极殿举行隆重的册封大礼,封俺答为顺义王,俺答弟、子及部落头目等皆有授。

  一纸庄重的协议,成为蒙明双方多年共守的准则。从此,“唐宋以来笃骜不可制之虏为之外臣”,北疆大定。

  按照和议,明朝在万里长城要塞开设了十余处关市,蒙明双方化干戈为玉帛,迎来“疆域宁兮征战息,边人乐兮保家室”的和平时期。

  这次的成功也造就了数位功臣,王崇古升兵部尚书,仍兼宣大总督;方逢时升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兵部尚书郭乾,待郎谷中虚、王遴,一概升赏,李春芳、高拱、张居正、殷士儋这些阁臣也获得了赏赐。

  和平需要经营

  张居正不仅全力促成了封贡互市,而且始终高度关注边地的最新动态,任命督抚、制定政策、施展谋略等事,都要由他亲自过问,方可执行。

  王崇古和方逢时两位功臣相继升任兵部尚书,离开边地,进驻北京。这样,宣大总督就由郑洛继任。

  郑洛文武双全,精通边政,善于临机应变,深得张相公器重。他亲历了“俺答封贡”的全过程,深刻认识到双方封贡互市、和平交往能创造出一加一大于二的互惠双赢局面,大力支持明蒙封贡互市。

  郑洛推行内阁“内修守备,外示羁縻”的边防新政,带领八万宣大军民修缮加固前人修筑的、已被风吹雨打四十余年的墩堡强台,并用短短四年就完成了广袤六百里的北边边墙。紧接着,郑大人又组织修葺起军屯民堡。

  消息传到鞑靼,惊动了蒙古贵族,俺答疑惑万分,连忙派使者询问:“我们都与大明和解通商,怎么明军还筑塞防边,难道又要兵戎相见?或是修完边墙后就要关闭互市停止贸易?”

  郑总督笑笑,耐心解答,消除误解:“华夷自古以来就界限分明,如同兄弟分家后有各自的院落和围墙一样。你们如今虽然已经诚心归附,但为防止你那边的逃犯潜进我们这边,我大明的贼人跑到你那边偷马等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才修筑边墙,这对你我双方都有好处。”

  俺答这才放心,他积极响应大明帝国的边防新政,约束部众,配合明廷筑塞。

  做生意发财致富之余,新的问题涌上心头,俺答计划着怎么再从明朝廷捞一把政府补助,实现利润最大化:“大明既然册封我为顺义王,我的部下僚属也升任将军、指挥使。有官衔就应该有俸禄,而我们却一无所得。郑总督您能帮我转奏给你们皇帝和首辅,依照中国职官惯例,给予我等俸粮吗?”

  俺答显然粗中有细,有了官衔还讨粮的理论话糙理不糙,其实也是试探明朝政府的诚意。

  郑洛反应机敏,当场给俺答上课,教授他大明典章制度:“官俸是由所管辖地域出的,比如我们大同官员的俸禄来自大同军民徭役,宣府就不用承担;宣府官员的俸禄来自宣府军民徭役,大同也不管。代王封地在大同,在大同的庄田就是他的俸禄;顺义王您管辖北地,北地有多少夷人您心中最明白,你们在板升地区(今内蒙古呼和浩特)所得的收成,便是您顺义王的俸禄。”

  眼看着讨不来俸禄,俺答退而求其次,他又向明廷乞求升职:“你们中国官员三年一升迁,我归顺了那么久,怎么还不升爵?”

  郑洛义正词严:“普天之下,朝廷最尊贵,其次就是王位。顺义既已是封王,那么名号就是极品,还有什么职衔什么事功可以继续加封?如今边境安宁无事,我们总兵也是无事可做,无官可升。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做顺义王吧。”

  俺答终于无言以对,叩首而去。

  明廷封贡时授予俺答的金印,日久露铜,俺答看到黑漆漆的铜,十分不乐,他按捺不住,就遣使者前往大明请换金印。

  当郑总督听到如此低级的问题,不由放声大笑:“世间哪有金子铸造的印章,金印只是说明它很贵重。”

  他示腰间金带给鞑靼使者看:“我是朝廷大臣,腰束金带,身份也算极其尊贵了吧,但你看,我的腰带一样是铜铸的。”

  在场几位鞑靼人相顾无言,知道自己又出闹笑话了,唯唯诺诺离开总督府:“原来如此,让总督大人见笑了,我等告辞。”

  作为一线将领,郑洛常与深处政府中枢的张居正书牍往来,汇报边情。他深入贯彻朝廷对付鞑靼的战略思想,费尽二十年心血与鞑靼打交道。

  张居正不仅悉心挑选任事边将,更为可贵的是,他把款贡事宜纳入制度化轨道,妥善解决双方在封贡互市中发生的矛盾纠纷,避免因小隙而丧失两族和好大局,督促明蒙双方都不断建立和完善制度法令。

  他留心细节问题,总挑选最好的赐衣赠送给俺答,每年赏赐俺答的绸缎、铁锅、茶叶等物品,他都要亲自一一过目,以保证其数量和质量。

  俺答为表感激,多次派鞑靼专业画师千里迢迢赶到北京张府,为久仰大名的张首辅绘像,并常常对着画像上的端庄大臣顶礼膜拜,寄托他们对美好生活的感恩。

  当然,张居正也从不迁就俺答提出的过分要求。俺答有时得寸进尺,贪婪之念日炽,制造摩擦侵扰当地百姓,明廷随即严令闭关闭市,直到俺答悔过自新,安分守己,才恢复关市。

  正如晚清思想家魏源在《圣武记》中盛赞:“高拱、张居正、王崇古,张弛驾驭,因势推移,不独明塞息五十年之烽燧,且为本朝开二百年之太平,仁人利溥,民到今受其赐。”

  和议互市,开辟了汉蒙间和平融合之新时代,西北边疆一带的人民再也不会遭受鞑靼铁骑的蹂躏,两族人民生产发展,经济文化交流频繁。那绵延的长城、高耸的敌台、雄伟的城市成为张居正经略北边的历史丰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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