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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薄一波回忆建国初期

  接管平、津工作告一段落后,中央确定我为中共代表之一,参加新政协的筹备工作。随后,我又以华北解放区首席代表的身份,出席了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并当选为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使我有机会参与了共和国的筹建工作,并对建国前后的若干重大决策有所了解。

  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建立,是中国革命史上的伟大里程碑,具有极其深远的意义。我们党关于建国的主张,主要通过建国纲领中若干重大决策体现出来。因此,我对新中国建立的回顾,着重于若干决策的形成。

  1949年3月在河北省西柏坡村召开的七届二中全会,是一次为解放南半个中国和勾画新中国建设蓝图的极其重要的会议。当时,我奉命留守北平,没有出席会议,但会议前后展开的重大工作都是亲身经历过的。我想围绕着农业国变工业国这一建设新中国的重要蓝图,谈谈自己了解的情况。

  七届二中全会召开之前,党中央就为创建新中国作准备了。1948年9月,召开了中央政治局会议。毛主席在会上讲话时指出:“新民主主义中有社会主义的因素,在政治、经济、文化各方面都是这样,并且是领导的因素,而总的说来是新民主主义的。”“在我们社会经济中起决定作用的东西是国营经济、公营经济,这个国家是无产阶级领导的,所以这些经济都是社会主义性质的。农村个体经济和城市私人经济在量上是大的,但是不起决定作用。我们国营经济、公营经济,在量上较小,但它是起决定作用的。我们的社会经济名字还是叫新民主主义经济好。”“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完成之后,中国内部的主要矛盾就是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之间的矛盾,外部就是与帝国主义的矛盾。”(当然,这两个矛盾要区别对待:一个是与资产阶级的矛盾,是人民内部矛盾;一个是与帝国主义的矛盾,是敌我矛盾。——作者注)“我们努力发展国家经济,由发展新民主主义经济过渡到社会主义,……至于经济成分的分析还要考虑。”刘少奇同志在会上就新民主主义社会的经济构成、主要矛盾以及如何由新民主主义向社会主义过渡等重大问题发了言。毛主席赞同少奇同志的意见,并嘱托他对新中国经济成分的分析作进一步的思考,草拟文件提请二中全会讨论。

  恰在这时,中央政治局委员、东北局常委张闻天同志向中央提出了《关于东北经济构成及经济建设基本方针的提纲》。东北解放较早,许多工作先走了一步,这就使闻天同志有可能和有条件对那里的实践进行调查研究,对经济成分作出系统和科学的分析。这份提纲,是理论和实践结合的产物,受到了毛主席和少奇同志的高度重视。9月间,毛主席在修改这个提纲时,强调了以下五点:(1)实行国民经济组织性与计划性必须严格限制在可能和必要的限度内,国营经济首先要适应这种组织性与计划性;(2)除开国家总的计划外,必须特别重视地方性的国民经济计划;(3)使合作社成为普遍的社会制度,必须经过长时期的艰苦工作,才能一处一处和一步一步地做到;(4)在批判小资产阶级或资产阶级路线时,又必须严格防止任何急性的“左”倾冒险主义;(5)由于有了多种经济成分,而且有了私人资本主义经济,特别是商人资本主义这一切情形,这使我们必须有无产阶级明确而周密的经济政策、经济计划与整套的经济组织去指导国民经济建设,绝不容许有任何的模糊和混乱。随后,少奇同志对提纲作了精心的修改。10月26日,毛主席看完修改稿后批示:“少奇同志,此件修改得很好。在第二十九页上,‘决不可采取过早地限制私人资本主义经济的办法’,改为‘决不可以过早地采取限制现时还有益于国计民生的私人资本主义经济的办法’。因为就我们整个经济政策来说,是限制私人资本的,只是有益于国计民生的私人资本,才不在限制之列。而‘有益于国计民生’,这就是一条极大的限制,即引导私人资本纳入‘国计民生’的轨道上来。”修改后的提纲,曾印发给东北局、华北局和部分领导同志征求意见。

  我认为,党中央和毛主席、少奇、闻天同志对经济建设方针的探索和对提纲的修改过程,是一次理论联系实际的调查研究。如果没有这种调查研究,就不可能产生认识上的飞跃,也就写不出七届二中全会符合中国国情的经济建设指导方针。调查研究,犹如毛主席讲的“十月怀胎”。一个高明的领导者,应该首先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弄清情况上,这样做出的决策才有科学依据。“情况明,决心大,方法对”,才能把中国的事情办好;“情况不明,决心大”,就可能把事情弄糟。处理复杂的经济问题尤其如此。所以,准备会议、准备文件,都应把功夫用在调研上,这是很值得记取的一条重要经验。

  1949年1月8日,中央政治局举行会议,对召开七届二中全会做了具体安排。毛主席在会上的讲话中,论述了经济建设方针。指出:“今后对经济构成是应有一个通盘的认识。国营经济是带社会主义性质,合作经济也是带社会主义性质并向社会主义前进的,国家资本主义经济、私人资本主义经济和个体经济,那个东西基本上(是)对的,但要注意两条战线斗争。一方面不要以为新民主主义经济不是计划经济,不是向社会主义发展,而认为是自由贸易、自由竞争,向资本主义发展,那是极端错误的。……另一方面,必须注意,必须谨慎,不要急于社会主义化。”毛主席的这些思索,构成了七届二中全会的重要内容。

  毛主席在七届二中全会上作的报告,可以说是集全党智慧之大成。报告的内容宏大精深,是一篇建设新中国的纲领性文献。这里,我不可能一一介绍,只想谈一点自己的体会。

  毛主席在报告中提出的“使中国稳步地由农业国转变为工业国,把中国建设成一个伟大的社会主义国家”的战略构想,是建立在对国情分析的坚实基础之上的。这至少包括两方面:

  第一,对政治形势的分析和与之相适应的转移党的工作重心的战略决策。毛主席说:“我们很快就要在全国胜利了。……夺取这个胜利,已经是不要很久的时间和不要花费很大的气力了;巩固这个胜利,则是需要很久的时间和要花费很大的气力的事情。”“从1927年到现在,我们的工作重点是在乡村,在乡村聚集力量,用乡村包围城市,然后取得城市。采取这样一种工作方式的时期现在已经完结。从现在起,开始了由城市到乡村并由城市领导乡村的时期。党的工作重心由乡村移到了城市。”适应这种工作重心的战略转移,从方针上讲,要解决好两个问题:一是“城乡必须兼顾,必须使城市工作和乡村工作,使工人和农民,使工业和农业,紧密地联系起来。决不可以丢掉乡村,仅顾城市”;二是“必须用极大的努力去学会管理城市和建设城市”(《毛泽东选集》第2版,第4卷,第1438、1426—1427页)。从我们接管城市的第一天起,我们的眼睛就要向着这个城市的生产事业的恢复和发展(第一是国营工业的生产,第二是私营工业的生产,第三是手工业生产)。城市中其他的工作,都是围绕着生产建设这一个中心工作并为这个中心工作服务的。在城市工作中,“我们必须全心全意地依靠工人阶级,团结其他劳动群众,争取知识分子,争取尽可能多的能够同我们合作的民族资产阶级分子及其代表人物站在我们方面,或者使他们保持中立,以便向帝国主义者、国民党、官僚资产阶级作坚决的斗争,一步一步地去战胜这些敌人。”(《毛泽东选集》第2版,第4卷,第1427—1428页)

  第二,对基本国情的分析和与之相适应的经济建设的指导方针。毛主席指出:“中国的工业和农业在国民经济中的比重,就全国范围来说,在抗日战争以前,大约是现代性的工业占百分之十左右,农业和手工业占百分之九十左右。这是帝国主义制度和封建制度压迫中国的结果,这是旧中国半殖民地和半封建社会性质在经济上的表现,这也是在中国革命的时期内和在革命胜利以后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一切问题的基本出发点。”(《毛泽东选集》第2版,第4卷,第1430页)从这个基本国情出发,毛主席阐明了一系列战略上、策略上和政策上的问题,精辟地分析了新民主主义五种经济成分和党在革命胜利后所应采取的方针,既反“左”,又反右,处处闪烁着实事求是的唯物辩证法的光辉,为如何由农业国变工业国绘制了一幅清晰的蓝图。它的基本点是:

  1.革命胜利后,我们建立的是新民主主义社会,新民主主义社会是过渡性质的,五种经济成分并存是新民主主义社会的经济形态;由于社会主义性质的国营经济起决定作用,其前途必然是社会主义的。

  2.新民主主义的基本经济纲领,是在国营经济的领导下,多种经济成分并存、共同发展。实行公私兼顾、劳资两利、城乡互助、内外交流的政策。在革命胜利后的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还需要尽可能地利用城乡私人资本主义的积极性,以利于发展社会生产力,促进国民经济的恢复和发展。

  3.利用、限制和改造是我们对民族资本的总方针。因此,限制和反限制,将是新民主主义国家内部阶级斗争的主要形式。我们对民族资产阶级既团结,又斗争。对内节制资本,对外统制贸易,是新中国在经济斗争中的两个基本政策。谁要是忽视或轻视了这一点,谁就将要犯绝大的错误。

  4.必须谨慎地、逐步地、积极地引导占国民经济总产值90%的分散的个体的农业经济和手工业经济向着现代化和集体化的方向发展。单有国营经济而没有合作社经济,我们就不可能领导劳动人民的个体经济逐步地走向集体化,就不可能由新民主主义社会发展到将来的社会主义社会。

  5.实现由农业国变工业国的时间,毛主席曾多次估计大约需要15年到20年,即三个五年计划或更多一些时间。

  毛主席的报告,全党同志特别是党的高级干部是衷心拥护的,认识是一致的。但是,后来在发展农村互助合作等问题上,却产生了一些认识上的分歧。究竟原因在哪?经过多年的思考,我觉得起码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方面,从根本思想上说,七届二中全会制定的路线,标志着党和人民选择了社会主义道路,这是因为新民主主义中有起决定作用的社会主义因素,从新民主主义到社会主义的过渡时期,是属于社会主义范畴的。建国后,我们实行新民主主义经济政策,目的是促进生产力的恢复和发展,创造条件向社会主义过渡。后来党内认识上有些分歧,跟对毛主席这一战略思想的理解不深有关。另一方面,由于胜利的提前到来,部分农民在得到土地后,为了解决发展生产中的困难,已不满足于变工队、互助组的方式,而开始要求组织半社会主义性质的农业生产合作社。毛主席积极支持了农民中的集体生产积极性,这是正确的,但现在看来他当时对农民中的个体生产的积极性的确有所忽视,后来在农业的社会主义改造中步骤也搞得有些急了。这些,都是革命实践中难于避免的,马克思主义者不是算命先生,革命也不是按某个“先哲”拟定的方案进行的,只能通过实践的发展不断完善。党的领袖人物,在革命的转折关头能指明历史发展的趋势,就很了不起了。因此,我们在研究历史时,要采取历史唯物主义的态度。我们讲不足,不是说三道四,而是从历史的经验教训中吸取营养,使我们变得更聪明些,把今天要办的事情办得更好。

  我们党在1948年庆祝“五一”国际劳动节的口号中,提出了召开新政治协商会议的倡议。1949年9月召开了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商讨组建新中国的人民政权。10月1日,举行开国大典,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庄严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这里,我想记述三个问题。

  1.毛主席对新中国国体和政体的构思。

  党中央和毛主席在绘制新中国建设蓝图的同时,就开始考虑和酝酿如何组建新中国的人民政权了。在1948年9月召开的政治局会议上,毛主席明确指出:“我们政权的阶级性是这样:无产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但不是仅仅工农,还有资产阶级民主分子参加的人民民主专政。”“我们采用民主集中制,而不采用资产阶级议会制。议会制,袁世凯、曹锟都搞过,已臭了。在中国采取民主集中制是很合适的。我们提出开人民代表大会,……不必搞资产阶级的国会制和三权鼎立等。”这就把新中国政权的性质和构成形式即国体和政体揭示出来了。为什么要采用这样的国体和政体?1949年1月底2月初苏共中央政治局委员米高扬来华时,毛主席曾告诉他:这是由中国的经济条件(我理解可能是指我们的经济还很落后,还需要多种经济成分并存,还需要利用有益于国计民生的城乡资本主义成分的积极性,因而在政治上需要团结民族资产阶级共同奋斗。——作者注)、政治条件(国民党完全丧失威信,共产党领导军队,取得领导权)、革命条件(广大群众由下至上的彻底革命)、群众条件(议会制度在中国彻底丧失威信,从袁世凯、曹锟直到蒋介石的国大均失败了),以及采用这种形式最利于与民主人士合作(既能保障我党领导权,又能联合一切民主力量)诸因素所决定的。1949年3月,在七届二中全会上,毛主席点明,他和恩来同志参加政府,他任总主席,恩来同志任内阁总理。这就从组织上保证了中国共产党在政权中的领导地位。6月30日,毛主席在《论人民民主专政》的著名论文中,又从历史、现实和理论结合的高度上对此作了精辟论述,深刻地指出:“资产阶级的共和国,外国有过的,中国不能有,因为中国是受帝国主义压迫的国家。唯一的路是经过工人阶级领导的人民共和国。”“以此作为条件,使中国有可能在工人阶级和共产党的领导之下稳步地由农业国进到工业国,从新民主主义社会进到社会主义社会……”“总结我们的经验,集中到一点,就是工人阶级(经过共产党)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专政。”(《毛泽东选集》第2版,第4卷,第1471、1476、1480页)毛主席的这些思想,为《共同纲领》的制定奠定了理论和政策基础。《共同纲领》的通过,又成为团结全国人民建设新民主主义中国的大宪章。人们把“四项基本原则”称作立国之本。坚持党的领导、坚持人民民主专政这两条原则,40年前就载入了《共同纲领》。这说明,在中国人民革命胜利后,党和人民选择的通过人民共和国走上社会主义的道路,是完全正确的。

  2.《共同纲领》中何以未写社会主义?

  多年来,一些党史工作者对《共同纲领》未写社会主义而提出过各种不同的理解。据我所知,其所以不写,既不是一时疏忽,也不完全是出于策略上的考虑(如有人说是为了麻痹资产阶级等),而是从当时的实际出发,经过中央慎重考虑作出的决策。也就是说,我们党在立国之初,要搞一段新民主主义,是真心实意的。这从中央领导同志的言论中可以得到印证:

  1949年8月26日,毛主席在政协筹备会常务委员会上指出:纲领中只说现阶段的任务,如果再说得远一点就变得空洞了。就是说,纲领是带有时间性、有变动的。它是行动纲领,是为着规范当时的行动而规定的;它不同于《宣言》,不是描绘新中国社会发展前途的图画。

  9月21日,少奇同志代表我们党在政协开幕式上致词时指出,《共同纲领》是“一部人民革命建国纲领”。它包括了共产党的全部最低纲领。“共产党的当前政策,就是要全部实现自己的最低纲领。”(《刘少奇选集》上卷,第434页)

  9月22日,恩来同志作《共同纲领(草案)》说明时指出:总纲之所以没有明确地把新民主主义向更高级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这个发展前途写出来,是因为考虑到:“应该经过解释、宣传特别是实践来证明给全国人民看。只有全国人民在自己的实践中认识到这是惟一的最好的前途,才会真正承认它,并愿意全心全意为它而奋斗。”“这个纲领中经济的部分里面,已经规定要在实际上保证向这个前途走去。”“所以现在暂时不写出来,不是否定它,而是更加郑重地看待它。”(《周恩来选集》上卷,第368页)稍后,他还讲过,不写入社会主义的前途,是因为今天的条件还不成熟,今天的民族资本主义还有它的历史任务,过早提出来会乱了资产阶级的阵脚。1952年6月,他又进一步指出,当时不定入,是为了避免急躁地把前途当作今天要实行的政策,避免发生“左”倾错误。

  我记得,没有写入《共同纲领》的,还有“不劳动者不得食”。因为这个原则是表明人人都应有工作,是社会主义性质的,在当时还做不到。

  3.确定同党外民主人士长期合作的政策。

  1949年初,党中央和毛主席考虑联合政府的组成时,曾设想过在联合政府中,中共与进步分子合为2/3,中间与右翼占1/3。七届二中全会上,毛主席从稳步地实现民族的昌盛和国家的富强的战略高度,指出:“我党同党外民主人士长期合作的政策,必须在全党思想上和工作上确定下来。我们必须把党外大多数民主人士看成和自己的干部一样,同他们诚恳地坦白地商量和解决那些必须商量和解决的问题,给他们工作做,使他们在工作岗位上有职有权,使他们在工作上做出成绩来。”(《毛泽东选集》第2版,第4卷,第1437页)在进北平的途中,毛主席又交待周恩来同志:对作过贡献的各民主党派领导人,应该在政府里安排职务。我们党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请看当时中央人民政府的人事安排,副主席6人中,党外人士3人(宋庆龄、李济深、张澜);委员56人中,党外人士27人(何香凝、赛福鼎、陈嘉庚、马寅初、马叙伦、郭沫若、沈钧儒、沈雁冰、陈叔通、司徒美堂、李锡九、黄炎培、蔡廷锴、彭泽民、张治中、傅作义、李烛尘、李章达、章伯钧、程潜、张奚若、陈铭枢、谭平山、张难先、柳亚子、张东荪、龙云)。再看政务院的人事安排:4名副总理中,党外人士2人(郭沫若、黄炎培);15名政务委员中,党外人士9人(谭平山、章伯钧、马叙伦、陈劭先、王昆仑、罗隆基、章乃器、邵力子、黄绍)。在政务院所辖34个部、会、院、署、行中,担任正职的党外人士14人(其中郭沫若兼任两个正职),具体任职如下:

  文化教育委员会主任郭沫若

  人民监察委员会主任谭平山

  轻工业部部长黄炎培

  邮电部部长朱学范

  交通部部长章伯钧

  农业部部长李书城

  林垦部部长梁希

  水利部部长傅作义

  文化部部长沈雁冰

  教育部部长马叙伦

  卫生部部长李德全

  司法部部长史良

  华侨事务委员会主任何香凝

  科学院院长郭沫若

  出版总署署长胡愈之

  (上述民主人士中,后来个别同志恢复了共产党党籍,有少数同志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作者注)

  作出这样的安排,充分地显示了我们共产党人立党为公,执政为民,励精图治,不谋党派和个人私利的坦荡胸怀,受到了各民主党派的衷心拥护和高度赞扬,极大地调动了他们建设新中国的积极性。

  记得在开国大典之后不久,我曾根据毛主席指示的精神,针对着一些同志认为对民主人士、起义将领安排高位是否右倾的想法,几次在华北局干部会上指出:毛主席常说,我们不能再长征了,我们要千秋万代长坐北京,没有党外人士进入政府就不行。安置他们(如傅作义、程潜)要各得其所,要用大位置才能安排。我还说过,安排民主人士好处很多:第一,可以“赚”人,各方面的非党人物都有当副主席、部长、司令员的,“朝里有人”,国民党不打自垮。前几天不是就从香港飞来12架飞机吗?这是对革命有利的。第二,可以“赚”来四万万人民,赚来土地改革。第三,可以“赚”一个社会主义。这叫做和平过渡到社会主义。所以,要反对“麻烦说”、“捣乱说”、“吃饭说”,要反对关门主义。1949年11月13日,针对交通部党组个别领导成员在与党外人士合作中出现的问题,我曾以中财委分党组的名义作过批示:(1)要使党外人士有职有权。这不是句空话,共产党员应保证这句话不折不扣地实现。不论上级、同级、下级都应尽到自己职份内的责任,不能因为党内已有决定而不去就商党外人士。该商量的必须商量,该请示的必须请示,该经过的必须经过。在工作中遇到党外人士有不同意见时,不应做硬性决定,除检查自己意见有无不妥外,还应耐心说服党外人士始能作决定。(2)一切重要决定,须请应该参加的党外人士(如部长、副部长等)共同讨论。这决不只是形式问题,而是应该取得他们的实际同意,使他们真正有参加决定大事之权。许多事情需要党组事先商量,需要有党的明确领导。但这决不是说,一切事先商量好了,然后拿出去通过了事。相反,有些事党内可以不事先商量,直接提到会上讨论。如同中财委的委务会议那样,大事亦可讨论,党内意见亦不必尽同,反而更活泼些。(3)日常处理的重要事情均应让党外人士知道。如电报、公文,上级来的指示,下级送的报告,都要送给应该看到的党外人士看。这样,每天在做些什么事情,他都知道。(4)用人也应与党外人士商酌。党外人士所举荐的人,更应慎重考虑,能用者尽量予以录用。

  重提上述这些事情,无非是想说明,从新中国诞生起,党中央就十分注意奠定和加强我党与党外人士真诚合作的基础。我觉得,党外人士参加政府最大的好处,是使我们的耳朵能经常听到不同的声音,从而使事关国家和人民的大事、要事,办得更谨慎、更好些。经过长期斗争考验而形成的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是我国国情所决定的,也是我国政治制度的一个重要的特点和优点。

  “一边倒”的外交格局,有一个逐步形成的过程。它是历史的产物,并不是哪一个人心血来潮所决定的。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和中国抗日战争胜利后,国际上存在着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与以美国为首的资本主义阵营的尖锐对立和斗争;国内存在着共产党领导的革命武装集团与国民党领导的反动武装集团的尖锐对立和斗争。蒋介石国民党要内战、独裁,就要卖国,就要投靠美帝国主义;而美国为了企图控制中国,也必然支持蒋介石,反对中国共产党。我们党要取得革命胜利,主要靠自力更生,也离不开国际的援助,首先是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的援助。苏联政府宣布对日作战,苏军出兵东北,对中国取得抗日战争的胜利起了重要的推进作用,同时对我们党反对国民党的斗争也是有利的。国、共双方,犹如两个人打架,苏联这个巨人站在我们背后,这就极大地鼓舞了我们的锐气,大杀了国民党的威风。“一边倒”的外交格局,就是在这种国际大背景下形成的。

  1.建国前夕,刘少奇同志率中共代表团访苏,就建国大计和增进两党关系听取斯大林的意见。

  在1948年9月的政治局会议上,毛主席指出:“关于完成新民主主义到社会主义的过渡的准备,苏联是帮助我们的,首先帮助我们发展经济。”会后,9月28日,毛主席关于九月会议向斯大林的通报中提到,有许多问题要向斯大林和联共中央通报,准备11月末赴莫斯科。10月16日,毛主席致电斯大林:“召开政协,成立临时中央政府,待我十一月到你那商定。”(虽然共产国际已取消,我们还是把苏联看成老大哥,有大事还是和它商量。——作者注)12月30日,毛主席又电告斯大林:正召集高岗、饶漱石、薄一波、刘伯承、陈毅、罗荣桓、林伯渠诸同志来中央所在地开会,讨论1949年整个战略方针问题和准备召开七届二中全会(1949年春季)。这个会开完即去莫斯科,然后回来开二中全会。后因交通不便,接着毛主席又要指挥淮海、平津战役而未能成行。斯大林委派苏共中央政治局委员米高扬于1949年1月31日飞抵西柏坡,听取我党中央的意见。毛主席和少奇、恩来、朱德、弼时同志,就战略方针、军事部署、和平谈判及其发展前途、政治协商会议、联合政府及其纲领、建都问题、经济政策及建设计划、外交根本政策及目前策略,以及中苏关系、两党关系等问题,同米高扬交换了意见。3月25日,中央机关进驻北平之后,建国问题已迫在眉睫。党中央和毛主席决定由少奇同志率中共代表团(团员有高岗、王稼祥)访苏,6月26日代表团抵达莫斯科。28日晚,斯大林和莫洛托夫、马林科夫、米高扬会见刘、高、王,祝贺中国革命的胜利。7月4日和6日,中共代表团提出需向斯大林商谈的问题,其中包括:贷款和专家问题,关于国际形势的估计,在莫斯科向苏联学习的内容,请苏联帮助办一个培养建设管理人才的专门学校(即中国人民大学),以及中苏交通问题、文化交流问题、贸易问题,等等。7月11日,中共代表团参加苏共中央政治局会议,商谈增进两党关系问题。15日至26日,代表团与苏联国家计委、财政部、商业部、国家银行负责同志交谈,并参观工厂、集体农庄。27日,刘、高、王与斯大林、布尔加宁、华西列夫斯基商谈军事计划。30日,少奇同志与马林科夫在克里姆林宫签订贷款协定。同日,高岗回国。8月2日,毛主席电请少奇同志回国,参加人民政协和新中国的组建工作。9日,刘亚楼、张学思同志抵莫斯科,与苏商谈帮助我建设航校、海校等事宜。14日,少奇同志圆满地完成了出访任务,乘专列离莫斯科回国(近百名苏联援华专家同行)。

  2.主动提出“一边倒”的外交政策。

  为了澄清某些党外人士的模糊认识,同时,也为了奠定新中国外交政策的基础,1949年6月30日,毛主席在《论人民民主专政》一文中指出:“一边倒,是孙中山的四十年经验和共产党的二十八年经验教给我们的,深知欲达到胜利和巩固胜利,必须一边倒。积四十年和二十八年的经验,中国人不是倒向帝国主义一边,就是倒向社会主义一边,绝无例外。骑墙是不行的,第三条道路是没有的。我们反对倒向帝国主义一边的蒋介石反动派,我们也反对第三条道路的幻想。”“我们在国际上是属于以苏联为首的反帝国主义战线一方面的,真正的友谊的援助只能向这一方面去找,而不能向帝国主义战线一方面去找。”(《毛泽东选集》第2版,第4卷,第1472—1473、1475页)为什么当时要提出这样的外交战略方针?它的背景和针对性是什么?有何深远意义?当时正在华东指挥作战的邓小平同志于7月19日致华东局诸同志的信中,作了精辟的阐述。这些论述今天仍然可以帮助我们,尤其是青年同志加深对这一问题的理解,特转录如下:

  “帝国主义的各种花样直到封锁,其目的在于迫我就范,我们的斗争也在于迫使帝国主义就范。我们绝不会就帝国主义之范,而一个多月的经验看出,帝国主义就我之范亦非易事。这一时期双方斗争实际上都是试探的性质,直到英美摊出封锁的牌。封锁,在目前说来,虽增加我们不少困难,但对我仍属有利,即使不封锁,我们许多困难也是不能解决的。但封锁太久了,对我则是极不利的。打破封锁之道,毛主席强调从军事上迅速占领两广云贵川康青宁诸省,尽量求得早日占领沿海各岛及台湾。同时我们提出的外交政策的一面倒,愈早表现于行动则对我愈有利(毛主席说,这样是主动的倒,免得将来被动的倒);内部政策强调认真的从自力更生打算,不但叫,而且认真着手做(毛主席说,更主要的从长远的新民主主义建设着眼来提出这个问题),毛主席说这两条很好,与中央精神一致。我们这样做,即占领全国、一面倒和自力更生,不但可以立于坚固的基础之上,而且才有可能迫使帝国主义就我之范。”(《邓小平文选》第1卷,第134页)

  3.建国初期,毛主席访苏和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的签订。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成立。毛主席在开国大典上庄严宣告:“本政府为代表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民唯一合法政府。凡愿遵守平等、互利及互相尊重领土主权等项原则的任何外国政府,本政府均愿与之建立外交关系。”(不言而喻,这也包括西方国家在内。——作者注)同日,周恩来外长致函各国政府。2日,苏联政府决定中苏建交,并互派大使,成为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第一友邦。20日,毛主席致电斯大林,介绍王稼祥同志出任驻苏大使,同时以中共中央代表资格接洽两党事务。当时,刚刚诞生的人民共和国面临着打破帝国主义封锁的严重斗争,因而巩固和发展中苏两大国的友谊和合作,就显得格外重要。11月12日,毛主席电谢斯大林:“感谢你欢迎我到莫斯科去。”12月16日,毛主席抵达莫斯科,受到苏联党和政府的盛大欢迎。21日,毛主席在庆祝斯大林70寿辰大会上致词,全场三次起立。22日,毛主席电告中央:“在准备对苏贸易条约时应从统筹全局的观点出发,苏联当然是第一位的,但同时要准备和波捷德英日美等国做生意。”并告“已与斯大林约好二十三或二十四日谈一次”。恰在这时(1949年12月24日),陪同毛主席赴苏的苏联驻华总顾问科瓦廖夫向斯大林作了《关于中共中央若干政策与实际问题》的书面报告。报告中说:在中共党内,在中央委员中,有些人过去是亲美的、反苏的,中央的领导现在支持他们;刘少奇组织和领导了对高岗无根据的批评;中央人民政府的组成,民主人士占的比例很大,实际上变成了各党派的联合会,等等。据说,这个报告是根据高岗提供的材料在东北起草的(这说明,高岗从那时起,就在制造党内纠纷了。——作者注)。这份报告,对我党高层的政治生活作了不真实的反映,甚至可以说是对我党中央进行挑拨离间,起了很恶劣的作用。毛主席到苏联后,一段时间内,苏方不够主动,毛主席闭门不出,可能与此有关。毛主席在苏联接待人员面前发了脾气,说:我来苏联并非专来祝寿,还有两国双边关系等重要问题要商量。斯大林得知后,很快就同毛主席谈判,并将科瓦廖夫总顾问的那份报告交给了毛主席,从而增进了相互的了解(但有些猜疑仍未完全解开)。1950年1月2日,毛主席致电中央:“最近两日这里的工作有一个重要发展。斯大林同志已同意周恩来同志来莫斯科,并签定新的中苏友好同盟条约及贷款、通商、民航等项协定。”14日至16日,毛主席访问了列宁格勒。20日,周总理和李富春同志等抵莫斯科。22日,毛主席、周总理同斯大林、莫洛托夫会谈。23日,周总理和王稼祥、李富春同志同米高扬、维辛斯基、罗申会谈。在毛主席主持下由周总理起草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草案。25日,电请中央讨论。2月14日,《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关于中国长春铁路、旅顺口及大连的协定》、《关于贷款给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协定》在莫斯科签字。同时,还签定了由苏联帮助中国建设与改造50个企业的协定。毛主席访苏获得了巨大成功。2月17日,毛主席、周总理离莫斯科回国。

  记得毛主席回国后,在中央书记处的会议上,曾谈到在苏期间向斯大林汇报了我们工作的情况,并传达了斯大林的三点意见:一是强调在土改中,不能侵犯富农的利益,否则是危险的。二是建议我们召开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和制定宪法。三是建议把毛泽东同志的著作编成集子,以使党内学习,也便于国际上了解。随后,4月11日,毛主席又主持了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第六次会议,周总理在会上作了《关于中苏条约的报告》。会议批准了这个条约。毛主席在讲话中指出:“我们是处在一种什么情况之下来订这个条约呢?就是说,我们打胜了一个敌人,就是国内的反动派,把国外反动派所扶助的蒋介石反动派打倒了。国外反动派,在我们中国境内,也赶出去了,基本上赶出去了。但是世界上还有反动派,就是我们国外的帝国主义。国内呢,还很困难。……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需要有朋友。……我们同苏联的关系,我们同苏联的友谊,应该在一种法律上,就是说在条约上,把它固定下来,用条约把中苏两国友谊固定下来,建立同盟关系。……帝国主义者如果准备打我们的时候,我们就请好了一个帮手。”

  在谈到条约和协定的重大意义时,毛主席指出:“这次缔结的中苏条约和协定,使中苏两大国家的友谊用法律形式固定下来,使得我们有了一个可靠的同盟军,这样就便利我们放手进行国内的建设工作和共同对付可能的帝国主义侵略,争取世界的和平。”总之,“这一行动将使人民共和国处于更有利的地位,使资本主义各国不能不就我范围,有利于迫使各国无条件承认中国,……使各资本主义国家不敢妄动。”

  我想,了解了这些,就会懂得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下,我们党为什么要奉行“一边倒”的外交政策,为什么要跟社会主义的苏联结盟,为什么说这些战略方针都是正确的。

  这里,我还想简略地讲一下有关出兵抗美援朝的问题。

  1950年6月25日,朝鲜内战爆发。杜鲁门随即公开宣布美国武装干涉朝鲜内政,并命令其海军第七舰队侵入台湾海峡,对我领土进行武装侵略。党中央和毛主席审时度势,以敏锐的洞察力对战局的发展作出科学预见,及时地作出了《关于保卫东北边防的决定》,迅速调集20多万野战军集结东北,组成东北边防军,作为“绸缪之计”。在8月4日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上,毛主席指出,如美帝得胜,就会得意,就会威胁我。对朝不能不帮,必须帮助,用志愿军形式,时机当然还要选择,我们不能不有所准备。周总理说,如果美帝将北朝鲜压下去,则对和平不利,其气焰就会高涨起来。要争取胜利,一定要加上中国的因素,中国的因素加上去后,可能引起国际上的变化。我们不能不有此远大设想。实践证明,这是富有远见的正确决策。

  9月,美国侵略军进逼三八线,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处于危急之中。10月初,毛主席多次主持政治局会议,认真倾听各种意见,充分发扬民主,真正做到了畅所欲言。应该说,当时下决心出兵打这场战争,对于新生的人民共和国来说并不是没有风险的。百废待兴,困难很大。记得毛主席曾跟我谈过,我们确有困难,一些同志不主张出兵,我是理解的,但我们是个大国,不打过去,见死不救,总不行呀!经过慎重的反复的考虑,党中央和毛主席于10月8日作出了出兵抗美援朝的战略决策。10月13日,毛主席在给周总理(当时在莫斯科)的电报中指出:“与政治局同志商量结果,一致认为我军还是出动到朝鲜为有利。……我们不出兵,让敌人压至鸭绿江边,国际国内反动气焰增高,则对各方都不利。首先是对东北更不利,整个东北边防军将被吸住,南满电力将被控制。总之,我们认为应该参战,必须参战,参战利益极大,不参战损害极大。”周总理后来在回顾这段历史时讲到:“当时,我们发表政府声明,警告美国不要越过三八线,进逼鸭绿江,否则,中国决不能置之不理。美国不听。这时,我们再次警告。除这两次公开警告,我们还正式通过印度向美国提出过。当时,印度相信我们的警告,劝美国要谨慎。美国不听,一直进逼鸭绿江,逼我们到墙角,我们才进行抗美援朝。”(《周恩来外交文选》,第328页)

  以彭德怀同志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的中国人民志愿军于10月19日跨过鸭绿江后,不仅站住了脚,而且很快地就赢得了第一、第二、第三战役的胜利,扭转了朝鲜的战局。那时,在毛主席的领导下,抗美援朝、土地改革、镇压反革命三大运动相互结合,“三套锣鼓一齐敲”,搞得有声有色,把全国人民的革命激情都动员起来了。毛主席当时那种敢于斗争的伟大气魄和高超的领导艺术,是永远值得我们学习的。

  在抗美援朝战争中,我国人民再一次充分地显示了不畏强暴、英勇斗争、威武不屈的民族精神。为了夺取胜利,也付出了很大代价。消耗各种物资560多万吨,开支战费人民币60万亿(旧币)元。我志愿军壮烈牺牲和光荣负伤的达36万余人,其中牺牲的团以上干部就达200多人。对于这些为国捐躯的英烈,我们是应该永不忘却的。要把他们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作为生动的教材,经常对我们的人民尤其是青年群众进行爱国主义和民族气节教育。

  抗美援朝战争的胜利,使我们刚刚诞生的人民共和国在与美国为首的外国侵略势力血与火的较量中,巍然屹立于世界的东方。同时也消除了苏共和斯大林对我们党的某些猜疑,进一步增强了中苏两党、两国人民的团结和友谊,为我国国民经济的恢复和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摘自薄一波著:《若干重大决策与事件的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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