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午坊
传记文学

首页 > 传记文学 > 叶适评传 > 一对道、理与器、物关系问题的唯物主义回答

  一对道、理与器、物关系问题的唯物主义回答

  对于思维与存在、精神与物质的关系这个哲学基本问题,道学、心学和永嘉学派都做了根本不同的回答,从而表现了两条基本哲学路线的斗争。道学一派,把道、理这些范畴规定为独立于天地万物之外的绝对精神,从而表现为客观唯心主义;心学一派,认为"心即理",心是宇宙万物的本体,表现为主观唯心主义。朱熹说:天地之间,有理有气。理也者,形而上之道也,生物之本也;气也者,形而下之器也,生物之具也。(《答黄道夫》,《朱文公文集》卷五十八)

  未有天地之先,毕竟也只是理。有此理,便有此天地;若无此理,便亦无天地,无人无物,都无该载了。(《朱子语类》卷一)

  在这里,道和理是先于天地、人、物的独立存在,是产生天地万物的精神本原,是天地、人、物的主宰,而天地、人、物都是道和理的派生物。这样一来,物质和精神就完全被颠倒了。陆九渊认为,"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万物都包罗在我的"心"中,"万物森然于方寸之间"(《语录上》,《陆九渊集》卷三十四),心外无物;"人皆有是心,心皆具是理,心即理也。"(《与李宰(二)》,《陆九渊集》卷十一)心外无理。这又是从另一个方面来颠倒物质与精神的关系。面对道学和心学对物质和精神关系的颠倒,永嘉学派的集大成者叶适则摆正了物质和精神的关系。他进一步发展了薛季宣关于道"常存乎形器之内"、道不离器的思想,论证了"物在"则"道在"的关系。他说:古诗作者无不以一物立义,物之所在,道则在焉,物有止,道无止也。非知道者不能该物,非知物者不能至道。道虽广大,理备事足,而终归之于物,不使散流,此圣贤经世之业,非习为文词者所能知也。(《习学记言序目》卷四十七)

  这里的论述,虽由说明诗作者必须要借一种具体事物才能表达一种思想而引出,但这里所阐述的,却是认为只有"物在"才有"道在",道、理"终归之于物"才不致"散流",这样一个普遍的、根本的哲学道理。在这里,物是不依赖于道、理的客观存在,而道、理是物之道、物之理,道、理"终归之于物"。显然,这是一种唯物主义的观点。叶适从以下几个方面论述了这个唯物主义观点。

  (一)物的统一性和多样性

  叶适认为,物是天地间的普遍存在。他说:夫形于天地之间者,物也;皆一而有不同者,物之情也;因其不同而听之,不失其所以一者,物之理也;坚凝纷错,逃遁谲伏,无不释然而解,油然而遇者,由其理之不可乱也。(《诗》,《水心别集》卷五)

  这就是说,物作为天地间的普遍存在,有其统一性("一");而物的具体存在形式、形态("物之情")又各有其特殊性和多样性("不同");物是统一性和多样性的统一。物之具体表现,如"絪缊芒昧,将形将生,阴阳晦明,风雨霜露,或始或卒,山川草木,形著懋长,高飞之翼,蛰居之虫,若夫四时之至,声气之感触,华实荣耀,消落枯槁??"(同上),是多种多样,形态各异的;但它们所以能够统一,有其内在根据,这就是"物之理";"理"就是物的统一性和多样性结合而不至混乱的内在条理性和规律性;所以,"理"是存在于物之中的,是离不开物的;"理"不是在物之外、高居于其上而与之相对立的独立存在。这样来解释"物"与"理"的关系,就合乎二者的本来面目,而与道学、心学根本不同了。

  对于"道"与"物"的关系,叶适也是以道不离器(物)的思想来解释。

  他认为,"其道在于器数,其通变在于事物"(《总义》,《水心别集》卷五);"无验于事者,其言不合;无考于器者,其道不化;论高而实违,是又不可也"(同上);"道行于天地万物之中"(《总述》,同上,卷七)。

  这就是说,"道"作为普遍的原则,是存在于个体之中的,只有从具体事物当中。才能掌握抽象的原则;因此,"道"是不能离开具体事物而存在的。

  他还进一步说,古之圣贤,自尧舜到孔丘,"终不的言道是何物",就是说,不把"道"说成是某个东西;到老聃,"其书尽遗万事,而特言道,凡此形貌朕兆,眇忽微妙,无不悉具",甚为可疑;"而《易传》及子思、孟子亦争言道,皆定为某物,故后世之道始有异说;而益以庄、列、西方之学(按指佛教),愈乖离矣。"(《习学记言序目》卷七)无论是"尽遗万事而特言道",还是"言道皆定为某物",都是把"道"同具体事物割裂开来,把它看成是独立于具体事物而存在的东西,一切唯心主义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叶适这里的批判,可谓击中要害。这里所说的《易传》把"道"定力"某物",是指《系辞上》中"形而上者谓之道"的说法,叶适批评说:"形而上者谓之道"。按"一阴一阳之谓道",兼阴虽差,犹可也;若夫言"形上"则无下,而道愈隐矣。(《习学记言序目》卷四)

  显然,叶适是明确反对把"形上"和"形下"、"道"和"器"割裂开来的,因为这样割裂的结果,就把"道"变成了脱离具体事物("器")的独立存在("某物")了,这样一来,存在于事物之中、与"器"不能分离的"道",也就"隐"了。对于《老子》一书"尽遗万事而独言道",叶适还有进一步的批评(见后面)。叶适还对荀况的"万物为道一偏"之说不以为然。他说:万物之于道,无偏也,无中也:一物之于万物,无偏也,无中也;自其中言之,皆中也,一物犹万物也;自其偏言之,皆偏也,万物犹一物也。荀卿以诸子为愚而偏,而自谓为中也,而其乖错不合于道如此,吾未见其能异于诸子也。(《习学记言序目》卷四十四)

  这里说"万物之于道"无所谓偏与中,"一物之于万物"无所谓偏与中,"一物犹万物"、"万物犹一物",都是说的一个道理:世界统一于物。而"道"并不在"万物"之外,而是"行于天地万物之中"。荀况说"万物为道一偏",显然是抬高了"道"而贬低了万物,违背了物的统一性,不合于"行于天地万物"之"道"。由此可见,叶适是从更彻底的唯物主义观点来反对荀况唯物主义的不彻底性。

  (二)"道"不先于天地万物而存在

  前面所述,可见叶适认为"道"不是万物之外的独立存在物,而是存在于万物之中的。下面我们还可进一步看到,叶适还认为"道"不是先于天地万物而存在的东西,从而从另一个方面论证了道与物的关系。这是从叶适对《老子》关于道的见解的批评中表现出来的。他说:"有物混成,先天地生",老氏之言道如此。按自古圣人,中天地而立,因天地而教,道可言,未有于天地之先而言道者。(同上,卷四十七)

  这就是说,具体的事物、天地是立人设教的基础,道作为天地万物的法则存在于天地万物之中,而不存在于天地万物之先,所以自古以来圣人谈论道从来没有说道是存在于天地之先的。那未,道与天地是什么关系呢?叶适说:夫有天地与人而道行焉,未知其孰先后也。老子私其道以自喜,故曰"先天地生",又曰"天法道",又曰"天得一以清"。且道果混成而在天地之先乎?道法天乎?天法道乎?一得天乎?天得一乎?山林之学,不稽于古圣贤,以道言天,而其慢侮如此;及其以天道言人事,则又忘之,故曰"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又曰"天道其犹张弓";则是为天者常以机示物,而未尝法道之虚一无为也。然则从古圣贤者畏天敬天;而无老氏者疑天慢天,妄窥而屡变,玩狎而不忘,其不可也必矣。(同上,卷十五)

  这里意思是,道是不能离开天、地、人的,天地人是基础,只有天地人存在了,道才在其中运行,因此道和天地人之间没有先后的分别。老子偏爱道,把道抬高到天地之上,说道存在于天地之先,说天是效法道而运行的,又说天得道才清明。这些都是隐居山林中的隐士的思想,与古圣贤的思想不相合。当说到天道和人事的关系时,老子的说法便与前面相反,变成了天是主动的,天常以"机"示物,而不是效法道的"虚一无为"了。这样一来,就自相矛盾了。叶适认为,老子的学说之所以自相矛盾,不能首尾一贯,其原因在于老子的道先于天地的观点是错误的。

  叶适在批评《老子》的道论的同时,肯定了《易经》中关于道的观点。

  他说:按古人言天地之道,莫详于《易》,即其运行交接之著明者,自画而推,逆顺取之,其察至于能见天地之心,而其粗亦能通吉凶之变,后世共由,不可改也。今老子徒以孤意妄为窥测,而其说辄屡变不同。(同上)

  叶适赞同《易经》中的观点,认为道即是物中相反方面的对立交替,这种交替是普遍存在的,万物皆如此,万世皆如此。他把《周易》之道与《老子》之道做了对比,分别了它们之间之不同,肯定了道作为变化法则、运行规律的意义,并认为运动变化的法则、规律不能脱离运动变化的主体,道不能脱离物,从而批评了老子把道说成是先于天地的观点的错误。这实际上也是对朱熹的"未有天地之先,毕竟也只是理"的观点的批评。

  (三)"八物"、"五物"最终归结为"气"的思想

  叶适认为,"水火金木土谷,则五行也","五行无所不在",是普遍的存在物。(《习学记言序目》卷二十二)又说:"八卦取物之大者以义象"(同上);"日与人接,最著而察者为八物,因八物之交错而象之者,卦也"(同上,卷三);"卦所象惟八物,推八物之义为乾、坤、艮、巽、坎、离、震、兑"(同上,卷四)。这就是说,八卦起源于八物(天、地、水、火、雷、风、山、泽),物是根本的,卦只是物的象;以卦而象八物,是"君子之所用"(同上,卷三),因此是"事在前而卦在后"(同上,卷一)。五行与五物的关系,也是如此:五行之物,遍满天下,触之即应,求之即得,而谓其生成之数必有次第,盖历家立其所起以象天地之行,不得不然也。(同上,卷三十九)"五行"之五物(金、木、水、火、土)与"八卦"之人物(天、地、水、火、雷、风、山、泽)都是自然的存在物,在它们之间,没有次序和先后之分,天地万物的运行变化,是五物、八物的运行变化。

  但是,叶适对世界物质性的认识,并没有停留在"八物"、"五物"上面,而是更进了一步,看到了它们都是由"气"构成的,"气"又有"阴阳"之分,由"阴阳"交变而发生天地万物的运行变化。这就是气一元论。他说:夫天、地、水、火、雷、风、山、泽,此八物者,一气之所役,阴阳之所分,其始为造,其卒为化,而圣人不知其所由来者也。因其相摩相荡,鼓舞阖辟,设而两之,而义理生焉,故曰卦。(《易》,《水心别集》卷五)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天、地、水、火、雷、风、山、泽八物,"圣人"也"不知其所由来",并不是说这八物不可知。叶适认为,"夫物之推移,世之迁革,流行变化,不常其所,此天地之至数也,圣人已见之矣"(同上),因此对八物的运行变化,圣人是能知的。那末,"不知其所由来"是什么意思呢?这是说,本来并不存在八物"所由来"的问题,八物作为自然存在物,是本来如此,永远如此,无始无终的,因此,"其所由来"是连"圣人"也"不知"的。这样一种看法,就是反对《老子》一书认为在"天地之先"有个"道"和朱熹认为"未有天地之先"只有"理"这样的观点的。当然,叶适也认为,八物的存在和变化,有其内在的根据,这就是"气";气分阴阳,阴阳互相摩荡、鼓舞阖(合)辟(开),而发生天地万物的变化。把万物归结为"气",是当时的历史条件下"物质的抽象"所能达到的水平。这个"气"不是某种具体物,而是物质一般;它存在于万物之中而不在万物之外,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外在的根源。显然,这是古代朴素唯物主义的共同特征。

  以气(阴阳)来说明八物,以八物来说明八卦,从而排除了在天地万物之上还有一个"太极"的说法。叶适指出,《易传》的作者"为太极以骇异后学,后学鼓而从之,失其会归,而道日以离矣"(《习学记言序目》卷四)。叶适认为,道就存在于五行、八卦之中,有了五行、八卦,就足以"日用而无疑"了,如果在五行、八卦之上再设置出什么"太极"、"无极"等抽象玄虚的范畴,只能使自己更加糊涂。他说:后世学者,幸《六经》之已明,五行八卦,品列纯备,道之会宗,无所流变,可以日用而无疑矣,奈何反为"太极无极"、"动静男女"、"清虚太一",转相夸授,自贻蔽蒙!(同上,卷十六)这是对道学的唯心主义思想的直接批评。但是这个批评显然是过于笼统了。如"清虚太一"本是张载气本论的概念,叶适也把它同"太极无极"等概念一起批评了。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 推荐:《抗日战争书籍》 《心理学书籍》 《茅盾文学奖作品》

点击收藏 小提示:按键盘CTRL+D也能收藏哦!

在线看小说 趣知识 人生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