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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正名

  主旨

  孔子重视“正名”,战国诸子对名、实关系也多有探讨,本文则是一篇集中阐述王者制名与正名问题的专论。文章针对公孙龙、惠施诸人的“乱名改作,以是为非”(杨倞语),相当系统地探讨了概念分类和判断、推理等问题,对我国古代逻辑理论和思维方法做出了宝贵贡献。荀子认为正名的必要性和目的是在于:“明贵贱”、“辨同异”、“率民而一”;事物的名称是人们“约定俗成”的,而这种“约定俗成”必须通过感官接触到外物和心的验证才能确立,也就是说,只有根据客观事物的实际才能确定事物的名称,因而提出了“制名以指实”的重要观点。荀子说明了辞和概念的性质,从而驳斥了各种诡异命题;篇中对于新名称的制定、名称有同有异的根据,以及制定名称的基本原则等许多问题,也都做了细致的分析、论证。

  后王之成名:刑名从商,爵名从周,文名从《礼》。散名①之加于万物者,则从诸夏之成俗曲期,远方异俗之乡,则因之而为通。散名之在人者:生之所以然者谓之性。性之和所生,精合感应,不事自然谓之性。性之好、恶、喜、怒、哀、乐谓之情。情然而心为之择谓之虑。心虑而能为之动谓之伪。虑积焉,能习焉而后成谓之伪。正利而为谓之事。正义而为谓之行。所以知之在人者谓之知。知有所合谓之智。智所以能之在人者谓之能。能有所合谓之能。性伤谓之病。节遇谓之命。是散名之在人者也,是后王之成名也。

  ①【散名】泛指普通事物的各种名称。

  ②【符节】古代一种用竹或木制成的凭证。

  故王者之制名,名定而实辨,道行而志通,则慎率民而一焉。故析辞擅作名以乱正名,使民疑惑,人多辨讼,则谓之大奸;其罪犹为符节②、度量之罪也。故其民莫敢托为奇辞以乱正名,故其民悫;悫则易使,易使则公。其民莫敢托为奇辞以乱正名,故壹于道法而谨于循令矣。如是,则其迹长矣。迹长功成,治之极也。是谨于守名约之功也。

  今圣王没,名守慢,奇辞起,名实乱,是非之形不明,则虽守法之吏、诵数之儒,亦皆乱也。若有王者起,必将有循于旧名,有作于新名。然则所为有名,与所缘以同异,与制名之枢要,不可不察也。

  异形离心交喻,异物名实互纽,贵贱不明,同异不别。如是,则志必有不喻之患,而事必有困废之祸。故知者为之分别,制名以指实,上以明贵贱,下以辨同异。贵贱明,同异别,如是,则志无不喻之患,事无困废之祸,此所为有名也。

  然则何缘而以同异?曰:缘天官【天官】天生的感官,即目、耳、口、鼻、形体、心……凡同类同情者,其天官之意物也同。故比方之疑似而通,是所以共其约名以相期也。形体、色、理,以目异;声音清、浊、调、竽奇声,以耳异;甘、苦、咸、淡、辛、酸、奇味,以口异;香、臭、芬、郁、腥、臊、漏、庮奇臭,以鼻异;疾、痒、、热、滑、铍、轻、重,以形体异;说、故、喜、怒、哀、乐、爱、恶欲,以心异。心有征知。征知,则缘耳而知声可也,缘目而知形可也。然而征知必将待天官之当簿其类然后可也。五官簿【簿】通“薄”,迫近。之而不知,心征知而无说,则人莫不然谓之不知。此所缘而以同异也。

  然后随而命之;同则同之,异则异之。单足以喻则单,单不足以喻则兼;单与兼无所相避则共,虽共,不为害矣。知异实者之异名也,故使异实者莫不异名也,不可乱也。犹使同实者莫不同名也。故万物虽众,有时而欲无遍举之,故谓之物。物也者,大共名也。推而共之,共则有共,至于无共然后止。有时而欲偏举之,故谓之鸟兽。鸟兽也者,大别名也。推而别之,别则有别,至于无别然后止。名无固宜,约之以命,约定俗成谓之宜,异于约则谓之不宜。名无固实,约之以命实,约定俗成谓之实名。名有固善,径易而不拂,谓之善名。物有同状而异所者,有异状而同所者,可别也。状同而为异所者,虽可合,谓之二实。状变而实无别而为异者,谓之化;有化而无别,谓之一实。此事之所以稽实定数也。此制名之枢要也。后王之成名,不可不察也。

  “见侮不辱”,“圣人不爱己”,“杀盗非杀人也”,此惑于用名以乱名者也。验之所为有名而观其孰行,则能禁之矣。“山渊平”,“**寡”,“刍豢不加甘,大钟不加乐”,此惑于用实以乱名者也。验之所缘以同异而观其孰调,则能禁之矣。“非而谓楹”,有“牛马非马也”,此惑于用名以乱实者也。验之名约,以其所受,悖其所辞,则能禁之矣。凡邪说辟言之离正道而擅作者,无不类于三惑者矣。故明君知其分而不与辨也。

  夫民易一以道而不可与共故。故明君临之以势,道之以道,申之以命,章之以论,禁之以刑。故民之化道也如神,辨说恶用矣哉!今圣王没,天下乱,奸言起,君子无势以临之,无刑以禁之,故辨说也。实不喻然后命,命不喻然后期,期不喻然后说,说不喻然后辨。故期、命、辨、说也者,用之大文也,而王业之始也。名闻而实喻,名之用也。累而成文,名之丽也。用、丽俱得,谓之知名。名也者,所以期累实也。辞也者,兼异实之名以论一意也。辨说也者,不异实名以喻动静之道也。期命也者,辨说之用也。辨说也者,心之象道也。心也者,道之工宰也。道也者,治之经理也。心合于道,说合于心,辞合于说。正名而期,质请而喻。辨异而不过,推类而不悖,听则合文,辨则尽故。以正道而辨奸,犹引绳以持曲直;是故邪说不能乱,百家无所窜。有兼听之明,而无矜奋之容;有兼复之厚,而无伐德【伐德】自夸其德。之色。说行则天下正,说不行则白道而冥穷。是圣人之辨说也。《诗》曰:“颙颙【颙颙】体貌谦顺的样子。颙,音yóng。卬卬,如珪如璋,令闻令望,岂弟君子,四方为纲。”此之谓也。

  辞让之节得矣,长少之理顺矣,忌讳不称,祅辞不出。以仁心说,以学心听,以公心辨。不动乎众人之非誉,不治观者之耳目,不赂贵者之权势,不利便辟者之辞。故能处道而不贰,吐而不夺,利而不流,贵公正而贱鄙争,是士君子之辨说也。《诗》曰:“长夜漫兮,永思骞兮,大古之不慢兮,礼义之不愆兮,何恤人之言兮。”此之谓也。

  君子之言,涉然而精,然而类,差差然而齐。彼正其名,当其辞,以务白其志义者也。彼名辞也者,志义之使也,足以相通则舍之矣;苟之,奸也。故名足以指实,辞足以见极,则舍之矣。外是者谓之【】音rèn,指语言故作高深。,是君子之所弃,而愚者拾以为己宝。故愚者之言,芴然【芴然】轻率。芴,音wù。而粗,啧然而不类,

  ①【然】嘈杂多言的样子。,音tà。

  然①而沸,彼诱其名,眩其辞,而无深于其志义者也。故穷藉而无极,甚劳而无功,贪而无名。故知者之言也,虑之易知也,行之易安也,持之易立也;成则必得其所好而不遇其所恶焉。而愚者反是。《诗》曰:“为鬼为蜮,则不可得;有腼面目,视人罔极。作此好歌,以极反侧。”此之谓也。

  凡语治而待去欲者,无以道欲而困于有欲者也。凡语治而待寡欲者,无以节欲而困于多欲者也。有欲无欲,异类也,生死也,非治乱也。欲之多寡,异类也,情之数也,非治乱也。欲不待可得,而求者从所可。欲不待可得,所受乎天也;求者从所可,所受乎心也。所受乎天之一欲,制于所受乎心之多计,固难类所受乎天也。人之所欲生甚矣,人之恶死甚矣,然而人有从生成死者,非不欲生而欲死也,不可以生而可以死也。故欲过之而动不及,心止之也。心之所可中理,则欲虽多,奚伤于治!欲不及而动过之,心使之也。心之所可失理,则欲虽寡,奚止于乱!故治乱在于心之所可,亡于情之所欲。不求之其所在,而求之其所亡,虽曰我得之,失之矣。

  性者,天之就也;情者,性之质也;欲者,情之应也。以所欲为可得而求之,情之所必不免也。以为可而道之,知所必出也。故虽为守门,欲不可去,性之具也。虽为天子,欲不可尽。欲虽不可尽,可以近尽也;欲虽不可去,求可节也。所欲虽不可尽,求者犹近尽;欲虽不可去,所求不得,虑者欲节求也。道者,进则近尽,退则节求,天下莫之若也。

  凡人莫不从其所可,而去其所不可。知道之莫之若也,而不从道者,无之有也。假之有人而欲南,无多;而恶北,无寡。岂为夫南之不可尽也,离南行而北走也哉?今人所欲,无多;所恶,无寡,岂为夫所欲之不可尽也,离得欲之道而取所恶也哉?故可道而从之,奚以益之而乱!不可道而离之,奚以损之而治!故知者论道而已矣,小家珍说之所愿者皆衰矣。

  凡人之取也,所欲未尝粹而来也;其去也,所恶未尝粹而往也。故人无动而不可以不与权俱。衡不正,则重县于仰,而人以为轻;轻县于俛,而人以为重,此人所以惑于轻重也。权不正,则祸托于欲,而人以为福;福托于恶,而人以为祸,此亦人所以惑于祸福也。道者,古今之正权也,离道而内自择,则不知祸福之所托。

  易者,以一易一,人曰无得亦无丧也。以一易两,人曰无丧而有得也。以两易一,人曰无得而有丧也。计者取所多,谋者从所可。以两易一,人莫之为,明其数也。从道而出,犹以一易两也,奚丧!离道而内自择,是犹以两易一也,奚得!其累百年之欲,易一时之嫌,然且为之,不明其数也。

  有尝试深观其隐而难其察者。志轻理而不重物者,无之有也;外重物而不内忧者,无之有也。行离理而不外危者,无之有也;外危而不内恐者,无之有也。心忧恐则口

  ①【簟】竹席。

  衔刍豢而不知其味,耳听钟鼓而不知其声,目视黼黻而不知其状,轻暖平簟①而体不知其安。故向万物之美而不能嗛也,假而得间而嗛之则不能离也。故向万物之美而盛忧,兼万物之美而盛害。如此者,其求物也,养生也?粥寿也?故欲养其欲而纵其情,欲养其性而危其形,欲养其乐而攻其心,欲养其名而乱其行。如此者,虽封侯称君,其与夫盗无以异,乘轩戴,其与无足无以异。夫是之谓以己为物役矣。

  心平愉,则色不及佣而可以养目,声不及佣而可以养耳,蔬食菜羹而可以养口,粗布之衣、粗之履而可以养体。局室、芦帘、稿蓐、敝机筵而可以养形。故虽无万物之美而可以养乐,无势列之位而可以养名。如是而加天下焉,其为天下多,其私乐少矣。夫是之谓重己役物。

  无稽之言,不见之行,不闻之谋,君子慎之。

  【译文】

  后王确定名称是这样的:刑法的名称沿用商朝的,爵位的名称沿用周朝的,礼节仪式的名称沿用《礼记》的。给万物起各种名称,则是根据中原华夏各国的固有习俗和共同约定的名称;边远地区不同风俗的地方,就依靠这些统一的名称而互相沟通。关于人本身的各种名称是:生下来就具有的本能叫做性。由这种本能反应所生的,精神和外界事物相接触后的感应,不经过人为而自然表现的叫做性。性的好、恶、喜、怒、哀、乐叫做情感。情感已经产生了,而心又对此加以选择,这叫做思虑。内心加以思考,又能按照所思考的去行动,这叫做人为。思虑积累多了,动作习惯了,而后形成规范,这也叫做人为。按照正当的标准去做的,叫做有德行。人本身具有的认识外界事物的能力叫做能力。这个能力符合了外界事物的实际,叫做才能。生理功能受到伤害叫做疾病。偶然的遭遇叫做命运。这是关于人本身的各种名称,是后王所确定的名称。

  王者所以制定名称,是因为名称确定了,实际事物就分辨明白了;而制定名称的原则推行了,人们的心思就沟通了,就可以谨慎地率领百姓一致行动。所以玩弄词句、擅自制定名称来扰乱正确的名称,使人民疑惑,引起许多辩驳争论,这样的人叫做大奸。他的罪行就如同私造信物凭证和度量衡一样。王者的人民都不敢借着奇谈怪论来扰乱正名,他们很朴实。朴实就容易役使,容易役使就能收到功效。王者的人民都不敢借着奇谈怪论来扰乱正名,所以就一心一意执行法度,谨慎地遵守政令,这样,王者的事业就可以长久了。事业长久,功名成就,这是国家治理的最高水平,是谨慎遵循名称规定的结果。

  现在圣王不在世了,名称的正确规定被忽视了,奇异的言辞产生了,名称和实物混乱了,正确与错误的情形分不清,这样,即使是守法的官吏、能讲述各种典章制度的儒生也都迷惑了。如果王者兴起,必定会遵循旧有名称,还会制定一些新名称。那么,所以要有名称,以及区别名称同异的根据和制定名称的要领,就不可不考察了。

  事物形状不同,人们理解各异,而都要相互说明意见;事物性质不同,而名称和实际又混杂交错,贵贱不能分明,同异不能区别了。像这样,那么就一定会有思想不能表达的忧患,事就有困顿荒废的灾祸。所以有智慧的人对这些现象加以分别,制定名称来表达事物,对上可以分清贵贱,对下可以区别同异。贵和贱分明了,同和异区别了,这样,就没有思想无法表达的忧患,就没有事情困顿荒废的灾祸,这就是所以要有名称的原因。

  那么,根据什么来区别名称的同异呢?回答是:根据人自然具有的各种感觉器官。凡是人类,情感都相同,他们的感官对事物的感觉印象就相同。所以通过各种比喻,说得大体相似,就可以互相理解,这就是人们共同约定事物名称,而互相交往的原因。物体的形状、颜色、纹理,靠眼睛来区分;声音的清晰与含混、细微与洪大等各种特殊的声音,靠耳朵来区分;甜、苦、咸、淡、辣、酸等各种特殊的味道,靠嘴来区别;香、臭、芬芳、腐气、腥、臊、马膻气、牛膻气等各种特殊气味,靠鼻子来区别;痛、痒、冷、热、滑、涩、轻、重,靠身体的感觉来区别;愉快、郁闷、喜、怒、哀、乐、爱、恶和**,靠心来区别。心有验证感官认识的能力。虽然心有验证的能力,可是要依靠耳朵才能认识声音,依靠眼睛才能认识形状,可见心的验证能力一定要靠感官接触外界事物后才能发挥作用。五种感官接触了外界事物而不能认识,心感知了而不能加以说明,那么,说他无知,人们是不会不同意的。这些就是事物的名称之所以有相同也有相异的原因和情况。

  在人们取得了认识之后,就要给这个事物起名称:相同的事物就给予相同的名称,不同的事物就要给予不同的名称;单名足以让人明白的就用单名,单名不能使人明白的就用复名;单名与复名的性质不相违背,就用共名,虽然用了共名,对了解事物也没有什么妨害。知道不同的事物应有不同的名称,所以就给所有不同的事物取不同的名称,不可错乱,正如同样的事物没有不同的名称一样。所以万物虽然众多,有时想把它们全部概括起来,就把它们叫做“物”。物是大的共名。推而广之,可以给单个事物归成类,给同一类的事物起一个共名,不同类的东西还可以再归成更大的类,起一个更大的共名,这样归纳下去,直到无法再加上共名时为止。有时想把万物中的一部分如飞禽走兽概括起来,就叫做“鸟兽”。鸟兽是大的别名。推而广之,一类事物可以加个别名,个别的事物还可再起个别名,这样推论下去,直到无法再加上别名为止。名称本来没有一定要用这个才算合适的道理,人们共同约定给某个事物命名,约定而成了习惯,也就认为合适了,违反了约定和习惯就是不合适了。名称本来没有一定指称某个实物才算合适的道理,人们共同约定给它取个名字,约定而成了习惯,就成为代表这个实物的名称了。名称有本来就起得好的,直接易懂而不会使人误解,这就叫做好名称。有的事物形状相同而实质不同,有的事物形状不同而实质相同,这是可以区别的。形状相同而实质不同的事物,虽然可合用一个名称,但仍是两个事物,形状变化了而实质无差别,这叫做变化,有形状的变化而没有实质的区别,这就叫做同一事物。这就是要考察事物的实质来确定数目的原因,这就是制定名称的关键所在。后王制定名称,是不可不考察这些的。

  “被欺侮并不是耻辱”,“圣人不爱惜自己”,“杀死强盗不是杀人”,这些说法的错误在于用名称的表面相异扰乱了实质的相同。只要考察一下名称的由来,再比较这种说法和通常的说法哪种行得通,就能禁止这种论调了。“高山和深渊一样平”、“人的**本来很少”、“猪牛羊肉的味道并不甘美,大钟的声音并不使人更快乐”,这些说法的错误在于用个别事实扰乱了一般名称。只要考察一下名称为什么有同有异,再看看这种说法和通常的说法哪种符合事实,就能禁止这种论调了。互相排斥,却说是互相包容,又说“牛、马不是马”,这些说法的错误在于用名称的不同扰乱了事物的实质。检验一下名称约定的原则,用这些名称所包含的内容来反驳人们所排斥的内容,就能禁止这种论调了。凡是偏离正道而擅自私造的邪说谬论,没有不和以上三种错误相类似的。所以贤明的君主知道了名称与实物的区别,就不去和他们争辩了。

  民众可以用正道来统一而不可跟他们讲明这样做的原因,所以英明的君主用权势来统治他们,用正道来引导他们,用命令告诫他们,用言论来启发他们,用刑法来禁止他们。所以民众受正道的感化迅速而又自然,哪里还用得着辨明解说呢?现在圣王不在世了,天下混乱,奸言四起,君子又没有权势统治人民,没有刑法来制止人民,所以只好用辨明解说了。人们对实物不明白,就给它起个名称,有了名称还不明白,就加以举例,举例还不明白,就加以解说,解说了还不明白,就进行辨明。所以举例、命名、辨明、解说,是实际运用中的重要形式,是成就事业的开始。听到名称就了解了实物,这是名称的用途。联属名称而成文章,这是名称的组合。名称的使用和组合都得当,这就是懂得名称了。名称是人们互相约定加给各种实物的。辞句,是连缀不同事物的名称来表达一个意思的。辨明解说,是对同一事物展开争论,说明是非道理的。体会、命名,是供辨明、解说是非道理时使用的。辨明、解说,是心对道的认识的表达。心是道的主宰。道是治国的根本方法。心意符合于道,解说符合于心意,言辞符合于解说的用意,名称正确而容易举例说明,合乎实际情况而容易理解,辨明事物的差异而没有过错,推论事物的类别而不发生矛盾,这样听起来就合于礼法,分辨起来就尽量推究事情的缘故,用正确的道理分辨奸邪,就像用绳墨衡量曲直一样;因而邪说不能扰乱正道,百家的谬论也无处隐藏了。有兼听各家言论的明智,而没有傲慢自恃的态度;有兼容各家学说的度量,而没有自夸美德的神色。学说能实行,天下就走上正路,学说不能实行,就宣传正道,自行退隐,这就是圣人的论辨解说。《诗经》上说:“体貌谦恭,志气高昂,有如宝玉珪璋,多好的声誉,多好的名望。和乐平易的君子啊,是天下的榜样。”说的就是这样的人。

  谦让的品德具备了,长幼的礼节恰当了,忌讳的言辞不讲,邪怪的话语不说,以仁爱的心去说话,以求学的心去听别人的言论,以公正的心去辨别是非;不因众人的非难或赞誉而动摇,不因旁观者的议论而迷惑,不被贵者的权势所收买,不被邪僻小人的奉承话所引诱,所以就能遵守正道而不背离,讲话率直而不屈服于外力的胁迫,口齿流利而不漫无边际,重视公正的言论而轻视庸俗的争吵,这是士子君子的辨明解说。《诗经》上说:“长夜漫漫啊,我久久地思考着自己的过错,对古人的道理没有怠慢啊,对礼义没有违反,又何必顾虑别人的议论呢!”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君子的言论,深刻而精确,中肯而有条理,表面千差万别而道理是一致的。他选择正确的名称,运用恰当的辞句,来努力表明他的思想。名称和言辞,是用来表达思想的,只要能沟通理解就可以了;乱用名称和辞句标新立异,就是邪说了。所以名称足以反映实物,言辞足以表达主要思想就可以了。离开了这个原则而讲些费解之词,这是君子所抛弃的,而愚者却捡起来当成宝贝。所以愚蠢的人,说话轻率而又粗野,喜欢争吵而没有条理,喜欢多言而乱说一通。他们搬弄诱人的名称,炫耀迷人的言辞,而思想内容却十分浅薄。所以玩弄各种名称和言辞却没有主要思想,非常劳累却没有任何功效,贪求声誉却没有好的名望。而聪明人的言论,考虑起来容易理解,执行起来容易做到,坚持这种主张容易站得住,最后就必然能得到所希望的结果,而不会得到厌恶的结果。而愚蠢的人正好相反。《诗经》上说:“你若是鬼或是怪,那就无法看见你!可你有脸又有眼,人们终会看清你的真相。我做这首好诗歌,尽情地揭穿你这反复无常的人。”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凡主张治理国家要靠除掉人们的**的人,这是无法引导人们的**,反而被**困住了的人。凡主张治好国家要靠减少人们的**的人,这是没有办法节制**反而被太多**困住了的人。有**跟没有**,是不同类的,这是有生命之物与无生命之物的区别,而和国家的治和乱没有关系。**的多和少,是不同类的,是情的多少问题,而和国家的治和乱没有关系。**并不是因为有可能实现才产生的,但追求**的人总是从可能实现的方面去努力。**并不是因为有可能实现才产生的,它是生来就有的;追求**的人从可能实行的方面去努力,是受心支配的。人生来就有的单纯的**,受内心的多种想法所制约,所以很难和天生的**相同了。人最强烈的**是要活着,人最厌恶的是死亡。然而有人放弃生存而去求死的,并不是不想活着而想死,而是因为当时不可以偷生而应当去死。所以**非常强烈而没有付诸行动,是因为心制止了行动。心正好符合道理的,那么**即使多,与治国又有什么妨碍呢?**不强烈而行动超过了它,这是心支配了行动。心里认为可做的却不符合道理,那么**即使少,又怎么能阻止国家的混乱呢?所以国家治与乱的关键在于内心所认为对的是否符合道理,而不在于**的多少。不从关键方面寻找国家治乱的原因,而从与国家治乱没有关系的方面去寻找,虽然自以为找到了,实际上是丢失了。

  性,是自然生成的;情,是性的实质;**,是情对外物的感应。认为自己的**是可以达到的而去追求它,这是人情所不可避免的。认为自己的**是对的而去实现它,这是人的智慧所必然要求的。所以虽然是看门人,也不可能没有**,这是人的本性所具有的。虽然是天子,**也不可能完全满足。**虽然不可能完全满足,却可以得到大部分满足,**虽然不可以排除,对**的追求却是可以节制的。所想得到的虽不能完全满足,追求**的人还可以大部分得到满足;**虽不可以排除,如果所追求的得不到,想满足**的人就会节制追求。掌握礼法的人,条件允许就尽可能满足**,条件不允许又能够节制**,天下没有比这种做法更好的了。

  大凡人没有不去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而抛弃自己认为不对的事的。明白了没有比“道”更好的,却不遵从“道”,这样的人是没有的。假如有人想往南走,不管路多么远也要去;假如有人不想往北走,不管路多么近也不去。哪能因为往南走没有尽头就掉转南行的方向而向北走呢?人对自己所喜爱的,再多也不嫌多,对所厌恶的,再少也不要。哪能因为**不能完全满足就放弃努力而去追求所讨厌的东西呢?所以**符合道理而去满足它,哪能因为**增多就天下混乱了呢?**不符合道理的就抛弃它,哪能因为**减少就安定了呢?所以明智的人只讲**是否符合于道就可以了,而各家邪说的宣传就自然消亡了。

  大凡有人所求取他所希望得到的,往往不能完全得到;有人所抛弃他所厌恶的,往往不能完全去掉。所以人无论什么行动,都不能没有一杆衡量的“秤”。秤不准,虽然挂上重物,反而会仰起来,而人就误以为是轻物;或者挂上轻物,却低了下去,人就误以为这是重物,这是人对轻重产生迷惑的原因。衡量人行为的秤不准,祸害就会包含在**中,而人却认为这是幸福;或者幸福包含在他所厌恶的事情中,而人却认为这是灾祸,这也是人对祸福产生迷惑的原因。道,是从古到今衡量一切事物最准确的标准;离开道而凭自己的内心来选择,就不知道祸与福隐伏在什么地方了。

  交换,用一个东西换一个东西,人们说:“这没有多得,也没有吃亏。”用一个东西换两个东西,人们说这没有吃亏而是多得了。用两个东西换一个,人们说这没有多得而是吃亏了。会计算的人愿意以少换多,会谋略的人却按照自己认定正确的去交换。用两个换一个,人们都不愿这样做,因为明白数量的多少。依照道去行事,就像用一个东西去换两个东西,哪里会吃亏呢?离开正道而依自己的想法选择,就像用两个东西换一个东西一样,有什么好处呢?积累多年的美好愿望,去换来一时的满足,可是却有人这样做,是因为他太不明白其中数量的关系了。

  我又曾深入地观察到一个隐蔽而不易觉察的道理:内心轻视道理而又不看重财物的人也是没有的;一味看重财物而内心无忧虑的人是没有的。行动背离道理而不遇到危险的人是没有的;遇到危险而内心不害怕的人也是没有的。内心忧虑害怕,就是嘴边吃着肉,也尝不出滋味;耳朵听着钟鼓之乐,也不觉得悦耳;眼睛看着华丽的服饰,也不觉得美丽;穿着轻暖的衣服,躺在平坦的席子上也不觉得舒适。所以享受了万物的好处却不能感到快乐,即使暂时感到快乐,而忧虑害怕的心情还是不能排除。所以享受万物的好处却忧虑重重,兼得了万物的利益却隐藏了很大的灾祸。这样的人,他追求财物,目的是养生还是损寿?本想满足**却放纵了性情,本想怡情养性却危害了身体,本想保持快乐却损伤了内心,本想提高名声却败坏了品行。这样的人,即使封了侯,当了君王,也与盗贼没有什么不同;虽然乘着轩车,戴着礼帽,也与砍掉双脚的人没有什么不同。这就叫做让外物役使自己。

  内心平静愉快,就是看到极平常的颜色,也很悦目;就是听到极平常的声音,也很悦耳;就是粗茶淡饭也很可口;就是穿着粗布衣、粗麻鞋,也很合体;就是住着狭小的屋子,用着芦苇帘子、稻草垫子、破旧的桌凳,也可以养身。所以,没有享受万物的好处却可以保持快乐,没有权势爵位却可以保持名声,让这样的人管理天下,那他必然为天下操劳多,他个人的享乐少,这就叫做尊重自己而役使万物。

  没有根据的言论,没有见过的行为,没有听说过的计谋,君子都要慎重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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