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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非十二子

  主旨

  这是一篇研究先秦时代诸子百家学术思想及流派的重要文献。荀子列举了六种学说,对十二个代表人物进行了评述。荀子极力推崇仲尼、子弓,而以子思、孟轲为罪人,说他们的学说邪僻违理、不伦不类。荀子认为,要实现“一天下,财万物”的政治理想,必须统一思想,效法“仲尼、子弓之义”,“务息十二子之说”。文中还详细论述了如何具备“兼服天下之心”的问题。文章骈散结合,富于气势,辞采明丽,而多用譬喻;其中用种种修辞手段形象描述“士君子”容貌和某些儒生的迂腐姿态,也很有特色。

  假今之世,饰邪说,文奸言,以枭乱天下,矞宇【矞宇】奸诈、诡诈。矞,音jué,同“谲”字。嵬琐,使天下混然不知是非治乱之所在者,有人矣。纵情性,安恣睢【恣睢】狂妄放纵。睢,音suī。,禽兽行,不足以合文通治;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众;是它嚣、魏牟也。忍情性,綦溪利跂,苟以分异人为高,不足以合大众,明大分;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众,是陈仲、史也。

  ①【僈】通“漫”,抹煞。

  ②【下修】不重视贤智。

  ③【倜然】疏阔的样子。

  ④【僻违】邪僻。

  ⑤【沟、犹、瞀】都是愚昧的意思。

  不知壹天下、建国家之权称,上功用,大俭约而僈①差等,曾不足以容辨异,县君臣;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众:是墨翟、宋也。

  尚法而无法,下修②而好作,上则取听于上,下则取从于俗,终日言成文典,反察之,则倜然③无所归宿,不可以经国定分;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众:是慎到、田骈也。

  不法先王,不是礼义,而好治怪说,玩琦辞,甚察而不惠,辩而无用,多事而寡功,不可以为治纲纪;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众;是惠施、邓析也。

  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统,犹然而犹材剧志大,闻见杂博。案往旧造说,谓之五行,甚僻违④而无类,幽隐而无说,闲约而无解。案饰其辞而只敬之曰:此真先君子之言也。子思唱之孟轲和之,世俗之沟犹瞀⑤儒、嚾嚾然不知其所非也,遂受而传之,以为仲尼、子弓为兹厚于后世。是则子思、孟轲之罪也。

  若夫总方略,齐言行,壹统类,而群天下之英杰而告之以大古,教之以至顺;奥窔【奥窔】古人住室西南隅叫奥,东南隅叫窔。窔,音yào。之间,簟席【簟席】供坐卧用的竹席。簟,音diàn。之上,敛然圣王之文章具焉,佛然【佛然】勃然兴起的样子。平世之俗起焉;六说者不能入也,十二子者不能亲也;无置锥之地,而王公不能与之争名;在一大夫之位,则一君不能独畜,一国不能独容;成名况乎诸侯,莫不愿以为臣,是圣人之不得势者也,仲尼、子弓是也。

  一天下,财万物,长养人民,兼利天下,通达之属,莫不从服,六说者立息,十二子者迁化,则圣人之得势者,舜、禹是也。

  今夫仁人也,将何务哉?上则法舜、禹之制,下则法仲尼、子弓之义,以务息十二子之说。如是则天下之害除,仁人之事毕,圣王之迹著矣。

  信信,信也;疑疑,亦信也。贵贤,仁也;贱不肖,亦仁也。言而当,知也;默而当,亦知也,故知默犹知言也。故多言而类,圣人也;少言而法,君子也;多言无法而流湎然,虽辩,小人也。故劳力而不当民务,谓之奸事,劳知而不律先王,谓之奸心;辩说譬谕,齐给便利,而不顺礼义,谓之奸说。此三奸者,圣王之所禁也。知而险,贼而神【神】此指诡诈难测。,为诈而巧,言无用而辩,辩不惠而察,治之大殃也。行辟而坚,饰非而好,玩奸而泽,言辩而逆,古之大禁也。知而无法,勇而无惮,察辩而操僻,淫太而用之,好奸而与众,利足而迷,负石而坠,是天下之所弃也。

  兼服天下之心:高上尊贵不以骄人,聪明圣知不以穷人,齐给速通不争先人,刚毅勇敢不以伤人。不知则问,不能则学,虽能必让,然后为德。遇君则修臣下之义,遇乡则修长幼之义,遇长则修子弟之义,遇友则修礼节辞让之义,遇贱而少者则修告导宽容之义。无不爱也,无不敬也,无与人争也,恢然如天地之苞万物。如是则贤者贵之,不肖者亲之;如是而不服者,则可谓怪狡猾之人矣;虽则子弟之中,刑及之而宜。《诗》云:“匪上帝不时,殷不用旧;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曾是莫听,大命以倾。”此之谓也。

  古之所谓仕士者,厚敦者也,合群者也,乐富贵者也,乐分施者也,远罪过者也,务事理者也,羞独富者也。今之所谓仕士者,污漫者也,贼乱者也,恣睢者也,贪利者也;触抵者也,无礼义而唯权势之嗜者也。

  ①【箸】通“着”。

  ②【是】指正确的主张。

  古之所谓处士者,德盛者也,能静者也,修正者也,知命者也,箸①是②者也。今之所谓处士者,无能而云能者也,无知而云知者也,利心无足而佯无欲者也,行伪险秽而强高言谨悫【谨悫】谨慎诚实。悫,音què。者也,以不俗为俗,离纵而跂訾者也。

  士君子之所能不能为;君子能为可贵,不能使人必贵己;能为可信,而不能使人必信己;能为可用,不能使人必用己。故君子耻不修,不耻见污;耻不信,不耻不见信;耻不能,不耻不见用。是以不诱于誉,不恐于诽,率道而行,端然正己,不为物倾侧,夫是之谓诚君子。《诗》云:“温温恭人,维德之基。”此之谓也。

  士君子之容:其冠进,其衣逢,其容良;俨然,壮然,祺然,蕼然,恢恢然,广广然,昭昭然,荡荡然,是父兄之容也。其冠进,其衣逢,其容悫;俭然,恀然【恀然】温顺的样子。恀,音chǐ。,辅然,端然,訾然【訾然】勤勉的样子。訾,音zǐ。,洞然,缀缀然,瞀瞀然【瞀瞀然】眼睛向下看的样子。瞀,音mào。,是子弟之容也。

  吾语汝学者之嵬容:其冠,其缨禁缓,其容简连;填填然,狄狄然【狄狄然】跳跃的样子。狄,音dí。,莫莫然,然,瞿瞿然,尽尽然,盱盱然【盱盱然】瞪着眼睛看的样子。盱,音xū。;酒食声色之中则瞒瞒然,瞑瞑然;礼节之中则疾疾然,訾訾然;劳苦事业之中则然【然】懈怠的样子。,音lǚ。,离离然,偷儒而罔,无廉耻而忍诟【诟】忍受辱骂。音gòu。,是学者之嵬也。

  ①【衶禫】同“冲澹”,平淡无味。

  ②【嗛然】口中衔着东西的样子。嗛,音qiǎn。弟佗其冠,衶禫①其辞,禹行而舜趋,是子张氏之贱儒也。正其衣冠,齐其颜色,嗛然②而终日不言,是子夏氏之贱儒也。偷儒惮事,无廉耻而耆饮食,必曰君子固不用力,是子游氏之贱儒也。

  彼君子则不然:佚而不惰,劳而不僈,宗原应变,曲得其宜,如是然后圣人也。

  【译文】

  趁着当今的世道,修饰邪说奸言,以扰乱天下,诡诈怪异,使天下全然不知道是非治乱的根本所在,这样的人是有的。

  恣纵性情,任意放荡,行为如同禽兽,既不合于礼义,又不顺应法治,但是他们说话有根有据,头头是道,这就足以欺骗众人。它嚣、魏牟就是这类人。

  克制性情,深沉孤僻,追求与众不同以示清高,不能与民众相合,违背等级名分。然而说话有根有据,头头是道,这就足以欺骗众人。陈仲、史就是这类人。

  不懂得统一天下、建立国家的准则,崇尚功用、注重节约而忽略了等级差别,以至于不能容许人与人之间有差异,君与臣之间有等级。然而说话有根有据,头头是道,这就足以欺骗众人。墨翟、宋钘就是这类人。

  崇尚法治却没有法律,鄙视贤智而喜欢搞另一套,对上就听从君王旨意,对下就随从人情习俗,整天**律条文,以至于反复研究考察,却茫然不知根据何在,不能用来治理国家,确定名分。然而说得有根有据,头头是道,足以欺骗众人。慎到、田骈就是这类人。

  不效法先王,不赞成礼义,而好研究邪说,玩弄奇异的言辞,周密细致却不合道理,能言善辩却无用处,做的事很多却功效甚少,不可以作为治国的原则。然而说得有根有据,头头是道,足以欺骗众人。惠施、邓析就是这类人。

  粗略地效法先王而不知先王的根本要领,却似乎才高志大,见多识广。根据古代的观点来编造新说,叫做“五行”,非常荒诞而不合伦理,神秘而无法解说,晦涩而不可理解。于是修饰词藻而恭恭敬敬地说:“这才是真正古代君子的言论啊!”子思倡导,孟轲应和,世俗间愚昧的儒生跟着吵吵嚷嚷,却不知道这种说法是不对的,于是接受下来并加以传扬,还以为这是仲尼、子弓所作,是对后世的贡献。这是子思、孟轲的罪过啊!

  至于总括治国的方针、策略,统一人们的言论行动,整理政事的刚领条目,聚集天下的英雄豪杰,告诉他们古代帝王的业绩,教导他们最高的道理,就在住室之内,竹席之上,圣王的典章就具备了,太平盛世的习俗就勃然兴起了,那六种学说就不能侵入,那十二个人就不能影响人们了。虽然没有立锥之地,但是王宫贵族不能与他争名;虽然只是处于大夫的地位,但一个君王畜养不了他,一个国家容纳不了他;盛名在诸侯中流传,谁都想用他作臣。这是没有得到权势的圣人,仲尼、子弓就是这样的人。

  统一天下,利用万物,养育人民,使天下人都能得到好处;凡是能够到达的地方,没有人不服从的,上述六种学说立即止息,那十二个人也跟着转变,这是得到权势的圣人,舜、禹就是这种人。

  当今的仁人要怎么做呢?上要效法舜、禹的制度,下要效法仲尼、子弓的准则,从而务必平息那十二个人的学说,这样就能消除天下的祸患,完成仁人的事业,圣王的业绩也就能发扬光大了。

  相信真实的,是诚实;怀疑可疑的,也是诚实。尊重贤者,是仁义鄙视不肖者,也是仁义。说话得当,是智慧;沉默得当,也是智慧。所以聪明的沉默同聪明的讲话是一样的。因此讲话多而合于道理,就是圣人;讲话少而合于法则,就是君子;话多却不和道理,还要喋喋不休,虽然善辩也是小人。努力做事却不合百姓的要求,就叫做奸事;煞费苦心却不合先王的准则,就是奸心;能说会道,善用比喻,而且反应敏捷,但是不顺从礼仪,这叫做奸说。这三种奸邪,是圣王所禁止的。聪明而又阴险,恶毒而又诡秘,行为奸诈而又巧妙,空话连篇却说得头头是道,言不合礼却分析细密,这是治国的大祸害。行为邪僻而又违背情理,这是古时最禁忌的。聪明而不守法度,勇敢而肆无忌惮,善于辞令而操行邪僻,骄者过甚而资用匮乏,专干坏事而党羽众多,这好比贪走捷径而陷入迷途,背着石头而跌进深渊,这是天下所厌弃的。

  要让天下人完全信服,就应当是:不因为地位高尚尊贵而傲视人,不因自己聪明智慧而刁难人,不倚仗敏捷迅速而与人争先,不倚仗刚毅勇敢而伤害别人。不懂就问,不会就学,即使有能力也一定谦让,这才是有德行。对君王就实行臣下之道,对同乡就实行长幼之道,对长辈就实行子弟之道,对朋友就实行礼节辞让之道,对卑贱而年少的就实行劝导宽容之道。对人没有不爱护的,没有不尊敬的,不与人相争,心胸开阔,如同天地包容万物一样。这样,贤者就尊敬他,不肖者也会亲近他。能够这样做而天下有不服的人,那可就是怪异狡猾的人了;即使是自己子弟中的人,用刑罚惩治他也是应当的。《诗经》上说:“不是天帝的过错,而是殷纣王抛弃先王之道,虽然没有老实持重的人了,也还有可以遵守的准则;竟然不肯照着去做,国家就衰败灭亡了。”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古时所说的有官职的人士,是忠厚合群,安于富贵,乐于施舍,远离罪过,追求事理,羞于独富的人。现在所说的有官职的士人,是卑鄙污秽,残贼悖乱,狂妄任性,贪图私利,触犯法令,没有礼义而一味追求权势的人。

  古时所说的没有官职的士人,是品德高尚,安于恬静,修身正行,乐天知命,宣扬正确主张的人。现在所说的没有官职的士人,是无能却自称有才能,无知却自称有知识,贪得无厌却装作没有私欲,行为阴险肮脏却自称谨慎老实,不合流俗以表现超脱,背离常道以显示与众不同的人。

  士君子所能做到的和不能做到的,有下面这些:君子能够做到值得人尊重,但不能使人必定尊重自己;能够做到值得人信任,但不能使人必定信任自己;能够做到值得人任用,但不能使人必定任用自己。君子耻于品德不好,而不以被污辱为耻;耻于不守信用,而不以不被相信为耻;耻于没有才能,而不以不被任用为耻。所以不为赞扬所诱惑,不为诽谤所恐吓,循着大道行走,自己端端正正,不因外界影响而动摇,这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君子。《诗经》上说:“宽厚谦恭的人啊,这是道德的根本。”说的就是这样的人。

  士君子的容貌是:帽子高耸,衣服宽大,面容温和,庄重,威严,安详,洒脱,宽厚,豪放,坦诚,开朗,这就是做父兄的仪态。帽子高耸,衣服宽大,面容诚实,谦逊温顺,亲近端正,勤勉恭敬,规规矩矩,垂目下视,这就是做子弟的仪态。

  我告诉你们那些所谓学者的丑态:帽子戴得很低,帽带和腰带都系得很松,神情傲慢;洋洋自得,上窜下跳,沉默不语,浅陋拘泥,左顾右盼,消沉沮丧,瞪眼直视;在吃喝玩乐时,贪婪沉醉;在礼节往来时,慌里慌张,骂骂咧咧;做起辛苦的事情来,懒散懈怠,懦弱而虚妄,没有廉耻而能甘受辱骂。这就是那些所谓学者的丑态。

  帽子歪歪斜斜,说话平淡无味,模仿禹舜走路的样子,这就是子张氏一类的下贱儒生。衣帽整齐,面色庄重,嘴里像含着东西一样整天不说一句话,这就是子夏氏一类的下贱儒生。懦弱怕事,没有廉耻而嗜好吃喝,总是说君子本来就不用出力,这就是子游氏一类的下贱儒生。

  君子可不是这样:他们悠闲安逸而不懒惰,辛劳而不怠慢,遵守原则而又灵活应变,各方面都处理得很恰当,这样然后才能成为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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