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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诗人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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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特士和叶卡捷琳娜·冈察洛娃结婚后,试图与普希金和好;但普希金的态度很清楚:不与他打任何交道。丹特士在盖克恩的建议下,先后给普希金写过两封信。第一封信是普希金在一个朋友家吃饭前收到的,他对信不屑一看,就把它撕得粉碎,并对当时在场的盖克恩说,他和丹特士没有任何关系。后来,丹特士上门来作婚后的拜访,普希金拒而不见。于是,丹特士又给普希金写了第二封信。普希金这次没有把信撕掉,而是想把信通过别人退给丹特士,却不料在朋友家中遇见盖克恩,据当年在场的人回忆,普希金走到盖克恩跟前,从口袋里拿出信,请他退给写信人,但盖克恩回答,这信不是写给他的,他不能接受。此时,普希金勃然大怒,把信向盖克恩的脸上掷去,喊道:“你拿去吧,无赖。”

  盖克恩之所以几次三番要丹特士忍让,是因为他心中有鬼,他虽然不是匿名信的书写者,但他参与了这件事,这一点他自己心中是清楚的。

  他生怕万一这件事被查出来,名声不好,会影响他的仕途的。可丹特士少年气盛,本来就不情愿忍让,现在养父遭到如此侮辱,不禁怒火冲天。

  于是他便开始变本加厉地报复普希金。

  这以后丹特士变得十分猖狂,不论是在舞会上,还是在剧场,只要娜塔丽娅一露面,丹特士便围着她转来转去,而把他的妻子叶卡捷琳娜晾在一边。这样,局面又仿佛回到了丹特士结婚以前。娜塔丽娅是这样一个女子,当惹出麻烦的时候,她便向丈夫发誓,不再理睬丹特士。可事情一过,她又经不住丹特士的甜言蜜语,于是又像从前一样和丹特士说笑玩乐,况且她还会这么想,反正丹特士还是她的姐夫,和自己的姐夫说说话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呢?而丹特士也就胆子越来越大,甚至开始公开地挑逗起娜塔丽娅。一次,丹特士以修脚医生为话题用法语对娜塔丽娅说了一句这样的话:“您的鸡眼比我妻子的漂亮。”这是一句双关语,在法语中“鸡眼”和“**”是谐音,所以这句话是挑逗性的和侮辱性的。娜塔丽娅当时脸色发白,不知所措。普希金后来知道了这件事情,气愤不已。

  更有甚者,丹特士还设下圈套,诱骗娜塔丽娅与他幽会。事情是这样的:1837年1月25日,娜塔丽娅收到她的一位女友波列季卡的信,请娜塔丽娅马上到她家里去一趟。这个波列季卡对普希金不满,因为他拒绝过她的要求,所以她也想使普希金出丑,便充当起“皮条客”来。当娜塔丽娅到她家后,发现丹特士也在那里,知道中了圈套。而此时波列季卡却趁机溜走,让丹特士和娜塔丽娅独处。丹特士跪在娜塔丽娅面前,请求她答应他和他一道私奔到国外去。丹特士甚至还拿出手枪,威胁娜塔丽娅,说要是她不答应,他就在她面前自杀,娜塔丽娅吓得直叫。叫声惊动了波列季卡的女儿,她对此事一无所知,便一头闯了进去,这样,娜塔丽娅才趁机脱身而逃。

  看来这一切都是预谋。当晚普希金便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中称他的妻子在一朋友家与丹特士幽会,他已戴上绿帽子无疑。于是普希金就盘问娜塔丽娅,娜塔丽娅惊魂未定,把一切和盘托出,并委屈地倒在丈夫肩上大哭一场。此时,普希金怒火中烧,浑身发抖。他挥笔疾书,向盖克恩下了战书。这封信措辞猛烈,让盖克恩无退路可言,而此时,盖克恩也不想后退。普希金是冲着他来的,自然,他不会与普希金去决斗,他的义子丹特士将会上阵。这样,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斗便不可避免了。

  当局自然知道决斗一事。而且在决斗前夜,盖克恩一伙人还找过警察头子本肯多夫,请求他不要插手此事。本肯多夫接受了盖克恩一伙的建议。其实他心里早有打算:要是普希金被打死,那正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事,政府就少了一个用自由思想来蛊惑人心的敌人;要是他没有被打死,那当局也可以对他绳之以法,把他治罪,或流放,或监禁。这就是政府方面对待这次决斗的态度。

  1837年1月27日下午五点钟左右,在彼得堡郊外的黑河边的雪地上,普希金和丹特士举行了决斗。普希金的助手是他的皇村中学的同学、工程兵中校丹扎斯,丹特士的助手是法国驻俄大使馆随员达尔沙克子爵。按照决斗的规则:决斗双方的距离是20步,射击前双方的界桩离他们各5步,也就是说两个界桩相距有10步。决斗的信号一响,双方就可以相向而行,这时双方随时都可以开枪。如双方都未击中对方,则从头再来一次。这一决斗的规则是非常苛刻的,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凶多吉少。

  双方助手把普希金和丹特士各领到离各自的界桩5步远的地方,并把手枪交给他们,助手就退下,此时,决斗的双方便相向而立,等待决斗开始的信号。

  丹扎斯把帽子一挥,宣布决斗开始。只见他们俩人都向界桩走去:

  普希金动作快捷,很快地就跑到临界线处,而丹特士略慢一些,离临界限还有一步之遥,他见普希金先行到达,便未等到达界线处就开了枪……

  枪声响了……普希金摇晃了一下,倒了下去……他喃喃自语:“我觉得我的股骨被打碎了。”

  两位助手向他奔去,丹特士也想向他走来,但普希金的神志很清楚,他制止丹特士,吃力地说:“等一等,我还有力气开枪。”

  此时,丹特士面对着倒地的普希金,站在临界线处,用右手护住胸膛,等普希金开枪。

  普希金倒下去的时候,枪掉在雪地上,这时丹扎斯递给他另一只手枪。普希金接过枪,用左手微撑起身子,瞄准丹特士……随着一声枪响,丹特士应声倒在雪地……普希金问丹特士伤在哪里,丹特士回答:“我想是伤在胸部。”普希金说了声:“太好了!”就把手枪扔到一边……

  其实,普希金并非像他当时的感觉那样伤在右腿,而是伤在右腹,而且伤势很重。而丹特士也并非伤在胸部,他是侧身而站,子弹只从胸部擦过,打在手上。

  两辆雪橇拉着两个受伤的决斗者向城里驶去,普希金在前,丹特士在后。路上遇见盖克恩派来的马车,丹特士和他的助手建议用马车把普希金拉回家,丹扎斯同意了,但他没有向普希金说明马车是盖克恩派来的,因为那样,普希金肯定是不会同意的。于是,普希金就被抬上了马车。

  普希金被家人安置在他的书房,他的伤势很重。他不愿意让娜塔丽娅看到他痛苦的样子,便叫她走开,不让她呆在他的身边。当天晚上,伤势进一步恶化,普希金疼痛难忍,甚至想开枪自杀。他叫仆人把抽屉里的手枪拿给他,仆人拿枪时预先告诉了丹扎斯,于是丹扎斯便过来把枪取走了。

  第二天,即1月28日,早晨,普希金的伤痛有些减轻,他让人把娜塔丽娅和孩子们以及妻姐亚力山德拉叫进书房,和她们一一告别。娜塔丽娅一头扑到丈夫身上,握紧他苍白的手,她已是蓬头垢面,满脸倦容,悲痛欲绝。而孩子们也是睡眼惺忪,他们还太小,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中午,医生让普希金服了几滴鸦片,普希金的感觉好了一些。

  来看望普希金的人络绎不绝,一些好友像茹科夫斯基、维亚泽姆斯基、亚·伊·屠格涅夫等人在普希金离开人世之前,几乎都没有离开过诗人的家。而在大门口已是人山人海,大家都非常关心诗人的伤势,以至于连普希金家里的仆人都有些不解,到底他们的主人是何等伟大的人物,竟有这样多的人前来关注他的伤情。一个老人惊讶地说道:“天啊!

  我记得库图佐夫元帅逝世时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场面。”

  l月29日早晨,普希金的病情越来越糟,医生们都说没有希望了,彼得堡最著名的阿连德医生则宣布病人活不过两小时。普希金吩咐,叫娜塔丽娅进来,他很平静地对她说:“我死后,你就住到乡下去吧!设法让他们忘掉你。你为我守孝两年后就改嫁吧,但要嫁个体面的男人。”

  中午时分,普希金突然提出要吃草莓,丹扎斯找来草莓,普希金要娜塔丽娅喂他吃,普希金吃得很有味,每吃一口就说:“真好吃。”

  下午2时45分,当娜塔丽娅刚离开书房时,普希金就出现了临死的症状,他用逐渐无光的眼睛扫视了一下他的书柜,轻声地但清晰地说道:

  “别了,别了。”接着就平静地离开了人世。

  正当他停止呼吸的时候,娜塔丽娅回到了书房……她见丈夫死去,立刻扑向他,跪在他的床前,她一边推着普希金的身子,一边号啕大哭:

  “普希金,普希金,你还活着吗?”然而此时普希金再也不能回答她了……这时,大夫进来了,娜塔丽娅抓住大夫的手,大声喊道:“是我杀死了丈夫!我对他的死应当负责。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的灵魂和我的良心都是纯洁的。”

  诗人死了……俄罗斯诗歌的太阳陨落了……

  朋友们为普希金洗身沐浴,梳头,换衣,为他穿上了那件代表着“幸福”的燕尾服,这是7年前他向娜塔丽娅求婚时所穿的衣服,现在要永远随他而去了。朋友们打开诗人的钱包,里面仅有75个卢布,大家把这75个卢布分掉,留作永久的纪念。

  普希金的遗体停放在他家的前厅里,前来凭吊的人挤得水泄不通。

  他们多半是平民百姓,并不认识普希金,但都知道普希金的名字,或读过他的诗篇。此刻,这些陌生的人在哭泣,在呐喊。有人在高叫,要杀死凶手丹特士;有人则呼喊着,要处死“笨蛋外科医生”。一位老者在普希金的棺木前失声痛哭,维亚泽姆斯基问他:“看来您一定认识普希金了?”老者回答道:“我不认识普希金,但我是俄国人。”

  1月30日,普希金的遗体被移往御马厩街教堂。第二天,在这里举行安魂祭。由于前来参加仪式的人太多,不得不采取凭入场证才可进入教堂的办法,但教堂里还是人山人海,连街上都挤满了人。用一位当时在场者的话来说,整个彼得堡都出席了这个仪式。

  1837年2月4日凌晨,普希金的灵柩在宪警的押送下被运往米哈依洛夫斯克村附近的圣山,2月6日在圣山修道院下葬。

  上流社会对普希金的死无动于衷,相反,却对丹特士的伤情关怀备至。当局力图淡化诗人的死,却又没料到普希金的逝世引来如此之大的社会影响。警察机关下令禁止发表任何悼念普希金的文章,销毁新印刷的普希金的画像,但这仍阻挡不了人民悼念诗人的浪潮。书店里,普希金的作品被抢购一空,当局乃至沙皇本人还通过各种方式收到不少匿名信,要他们“尊重人民的意志”。就在这时,在社会上流传着一首诗歌手抄本,它字字带血,句句含泪,每一个字母都如同一颗愤怒的子弹,射向那“蜂拥在宝座前贪婪的一群”:

  你们,以下流和卑贱著称的

  先人们孳生下的傲慢无耻的后代儿孙,

  你们用你们那奴隶的脚踵践踏蹂躏了

  幸运的角逐中败北的那些人们的迹踪!

  你们,这蜂拥在宝座前的贪婪的一群,

  扼杀“自由”、“天才”、“光荣”的屠夫啊!

  你们躲在法律的荫庇下,对你们

  公证和正义——一向是噤口无声!

  ……

  但还有神的裁判啊,荒淫无耻的嬖人!

  严厉的裁判者等着你们;

  他决不理睬金银的清脆声响,

  他早已看透你们的心思和你们的行径。

  那时你们想求助于诽谤也将徒然无用:

  那鬼蜮伎俩再不会帮助你们,

  而你们即使用你们那所有的污黑的血

  也洗涤不净诗人正义的血痕!

  这就是普希金的继承者、诗人莱蒙托夫悼念普希金的著名的《诗人之死》中的诗句,它一针见血地指出,正是那“蜂拥在宝座前的贪婪的一群”杀死了普希金!杀人凶手即使在人世间逃避了惩罚,但天上的法庭却不会轻饶他们。莱蒙托夫的诗篇表达了人民的心声,给迫害普希金的**政权以有力的打击,同时也激怒了统治者,使他们有一种“普希金又出现了”的恐惧感觉。像普希金一样,莱蒙托夫也被沙皇政府流放到俄罗斯的南方,但他的诗歌却永远铭刻在人民的心中。

  在数以万计的悼念普希金的诗篇里,还有一位诗人的诗作永远被人们所铭记,那就是丘特切夫的《一八三七年一月二十九日》,诗中有两行不朽的诗句,永远伴随着普希金的姓名,流传在俄罗斯和世界人民中间:

  就像铭记自己的初恋一样,

  俄罗斯心中不会把你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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