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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歌德说:“这个人不能留在世上!……万物都有其自生自灭的规律;众魔群起而攻之,拿破仑也将难逃厄运。”

  一、雄心不减

  现在,拿破仑正处于事业的鼎盛时期。与哈布斯堡的联姻,使得他的地位更加牢不可破。为了政治目的,拿破仑与十多年的结发之妻离婚。可喜的是,有了合法的子嗣。儿子的降临,巩固了他的王朝。如今,国内大局已定,他又可以像十一年前那样放手去闯了。当初,马仑哥战役的胜利,为法国的发展提供了安定的保障。虽然,还没有征服英国,但与俄国相处得还算友好。西班牙当然不敢贸然行动,于是,拿破仑可以再次考虑自己的计划。

  拿破仑若只满足于自己的数学梦,应该在查理曼帝国复兴后罢手,已经统治了欧洲众多的国家,何必非要去称霸世界;若他要满足于自己幻想家的梦想,势必进军恒河,英国,不过是他要占领印度的借口而已。但是,拿破仑要鱼和熊掌兼得!所以,他总在不断地更新着自己的梦想。他无法精确地算出西班牙与德意志境内人民的敌对情绪有多少,但是,他应该能够看到民心的向背!

  孩子刚刚出生的这段日子里,拿破仑一时还没有决定,到底应该如何采取行动。幻想在警告他,众怒不可违!数学家也在提问:远征东方,结果如何?如果两方面都出了差错,会落得什么下场?前途,乃至整个帝国,都将毁于一旦。

  拿破仑觉得自己的统治正趋于稳固,头脑中渐渐生出了宿命意识。有时会说出从前根本不可能说的话:“有一种力量,驱使着我走向未知的目标。可是,目标实现后,我又开始失望,不断地否定自己。我相信,世间还没有谁能够战胜我。可是,似水流年,时间已经不多。”

  拿破仑仿佛预感到了自己将要逐渐走向消亡,只是他还不知道如何退出。他自己都说不清对俄战争的意义。三十岁时,他在尼罗河畔说:“我已经走投无路。”现在,他年满四十三岁,曾在参政院说:“现有的一切与我生死共存,我死后,这一切也将消失。那时候,我儿子每年能有四万法郎就不错。”

  但是,他的热情并没有因此而衰退。埃及战争以来,他仿佛被宗教信念支配,认为自己必将成为亚历山大第二。他觉得此刻已经时机成熟,怎么能轻易地放弃?宰相祝贺他新年快乐,拿破仑忽然双眼放光,说道:“我得变聪明些,三十年后,再听你祝我新年好。”

  拿破仑在埃及(1807年,安东尼·让·格罗男爵画)也许,拿破仑并没有变得更明智,但聪明永驻。发现商业战争给国家造成不利影响时,他能够冲破自己的禁令,允许从英国进口原料和染料。这是法国工业急需的。为此,欧洲大陆的国家,那些进口殖民地产品的人大发横财。拿破仑怎么能对此视而不见?他开始控制这些买卖,殖民地产品税被提高了一半,收入归国库所有。同时下令,查获的英国毛纺品必须烧掉,他不得不与这些商人展开游击战。

  针对巴黎禁止进口英国商品的举措,伦敦当然要采取对策报复,即提高中立国船只进入港口的税费。于是,巴黎宣布禁止一切前往伦敦或马耳他港的船只通行。伦敦又下令出海的船不许悬挂本国国旗,而巴黎则不放过每一只在地中海经商的船,全部进行检查。美国政府明令禁止公民不许与欧洲有贸易往来,甚至连私人交往也不可以。拿破仑答应给美国一些特许政策,前提是美国人不去英国港口。

  结果,英国货币开始贬值,银行业萧条,议会中的反对派要求停止战争。就是这样,拿破仑的和平建议仍然遭到拒绝。不久,西班牙发生动乱,显然是英国拒绝和谈造成的后果。

  虽然拿破仑在西班牙驻扎有二十五万军队,但最终没能战胜威灵顿的三万军队。那些军官和僧侣联合起来,支持当地的叛乱者袭击法国军队。比利牛斯山北麓,法国儿童会说,拿破仑代表天主;而南麓的西班牙孩子则会说,法国帝王是魔鬼。

  拿破仑的将领们不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势,而且互相排挤。结果,马塞纳被派去葡萄牙,约瑟夫被割去了四个省。拿破仑给每个省派去一名将军,另外任命元帅有权统治四省。他果断地采取措施,因为,几个被封王的兄弟,谁也不争气,封地被搞得乱七八糟。不久,马塞纳被迫撤军,拿破仑愤怒地将他召回。

  局势表明,只有拿破仑亲自到前线,才能扭转乾坤。那些元帅、军官,甚至是普通士兵,都急切地盼望着他。拿破仑对此看得非常明白,但他并没有去。他害怕被西班牙激进分子谋杀吗?还是对巴黎难以放心?最终,他派得力战将,也是自己的老战友马尔蒙去收拾残局,结束战争。

  诸兄弟之中,拿破仑废除了路易的职位,收回他在莱茵河左岸的荷兰国土,并取消关税。这样一来,商人和海员中荷兰人的利益受到了极大的损伤,不满情绪高涨。拿破仑的这些决定,刺伤了这些国家内的民族感情,他低估了人民的力量,两个被迫为王的人也觉得荣誉受到了损害。

  路易对此极为愤怒,于是把王位传给次子,自己逃离荷兰,不知所踪。拿破仑派人寻遍欧洲各地,终于在奥地利找到了他。虽然一代帝王觉得尊严受损,但毕竟是同胞手足,因此没有处分路易,还派人去照料他。他写信给母亲:“我已经找到路易。请勿挂念。您亲爱的儿子拿破仑。”

  逃亡在外的路易得知兄长的态度后,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后来定居格拉兹,专心自己的文学创作。著有《玛丽》(又名《爱情之烦恼》1808),共三卷,内容是自己当年的恋情,以及拿破仑如何干涉的过程。约瑟夫也想效仿路易,让位退隐。拿破仑没有答应,他觉得与其让民主的兄长在巴黎无事生非,还不如让他去当个名义上的国王更为踏实。因此,约瑟夫被迫再次参与战争,觉得真是受煎熬!

  至于轻浮成性的热罗姆和波利娜,仍然整天无所事事。缪拉和卡罗利娜则只顾忙着玩弄阴谋,大妹埃利兹,乐于阅兵狩猎。拿破仑对此虽然挑不出什么毛病,但也不喜欢她的过分张扬,于是写信提醒她:“托斯卡纳女大公,请注意自己的形象。”

  家族成员中,已经没有谁能够对拿破仑构成威胁。瑞典老国王与英国关系不错,拿破仑就想办法迫使其退位。新国王对拿破仑忠心耿耿,想通过任命拿破仑某个姻亲为王的办法,讨好拿破仑。约瑟夫妻子的妹夫贝尔纳多特,因为对瑞典战俘态度友善,出乎意料地被选为瑞典王储。其实,是富歇从中动了手脚。拿破仑没有理由反对法国将军在国外成为王位继承人。而且,他也没能力干预。他说:“贝尔纳多特是个好军人,只是缺乏统帅的才能。不过是个老雅各宾党,跟其他人一样顽固,我看,他很难保住王位……但是,我不会插手此事。”

  拿破仑真的如此放心?在这之前,那些不信任的人,他总会想办法留在巴黎,以便他监视。

  事实有些出乎拿破仑的预料,贝尔纳多特最终戴上了王冠,而且,没有借助拿破仑的帮忙。这位瑞典王储,写信给拿破仑,愿意提供有偿的军队与武器。拿破仑看过信笑了笑,他明白信中的含意,却没有直接回复。他让人转告贝尔纳多特,他没有与王储们通信的习惯。贝尔纳多特将这番奚落牢记心中,没过两年,就抓住时机,开始报复!

  拿破仑惊讶地发现,隐藏在暗处的危机已经开始蹿出火苗,而这一切起源于他对家族的狂热。他直言,家人以及那些贵族,令他非常失望。他曾在一封信中说:“封缪拉和我的兄弟为王,确实是个失误,我必须从中吸取教训……把财产还给逃亡的贵族,此举欠妥。应该把他们的土地没收充公,那些地主们不应该得到太多的钱。旧制度下的人,简直令人失望透顶。他们轻浮,而我是个生性严肃的人,怎么能与他们混在一起呢?我从未继承谁的财产,不过敛取了那些无人要的东西。现在想起来,也许任命些总督就可以了,这样,也省得那些元帅们做什么独立之梦。”

  拿破仑终于意识到,称帝是极其危险的!要想保住皇朝,就要为此付出代价。他的麻烦来源于一时心软,当他处于强者的地位时,对自己能够名垂青史深信不疑,还不觉得要依靠宗祧来使自己扬名。他的家属以及那些元帅们,从他那里得到了数不清的好处,却在不久的将来恩将仇报。当他走向衰亡时,欧洲被阴云笼罩,那些得益于他的人们,却在想着如何踏着他的身体得到更多的好处!

  拿破仑的家庭观念根深蒂固,要把自己的权势、地位等一切传给儿子,而且是这个光明正大、皇族出身的儿子。孩子降生后,举行了盛况空前的庆祝仪式,社会名流、达官贵人,都前来祝贺。施瓦岑贝格夫妇亲自前来参加庆祝会,奥地利驻法大使施瓦岑贝格亲王,此次法奥联姻中贡献突出。拿破仑满面笑容地来到亲王夫人跟前,送给她一只甲虫形宝石别针甲虫形宝石,埃及人把它当做富饶、再生的象征,用作护身符。,说道:“这只别针,是我在古埃及法老墓中发现的,一直随身携带作为避邪之物。现在,我把它送给您,因为,我有了儿子,已经不再需要它了。”

  拿破仑认为:儿子的降生,会给他带来好运,帮他逢凶化吉。因此,他不用再带这护身符了!至于他的那些国王兄弟,怎么能够和自己的儿子相提并论呢?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拿破仑有些后悔,如果早些与约瑟芬离婚,也许这十多年可以少很多征战之苦。多少青春年华,在战场上度过。为了留给后人更多的丰功伟业,拿破仑南征北战,立志图强,这一切,不都是为了孩子吗,等他来到人世时,已经拥有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可是,这个孩子来得太迟了!拿破仑一生步步登高,有谁能超越他如此快的步伐!二十四岁只是个尉官,三十四岁时已经登上御座。在四十岁以前,他早就该得到儿子的。如今,法兰西帝国还能兴盛多久,不得而知,自己的儿子,能否顺利地拥有这一切,长久不衰?

  已经开始走向衰老的帝王,膝上,企盼多年的孩子尚在牙牙学语。他试着把自己的帽子戴在孩子头上,吃饭时,看着孩子在地上爬行,再大些,亲手扶着他在书房里蹒跚学步。

  拿破仑在用游戏的方式考虑战争,小棒被当做士兵,散落在地上,他正琢磨着怎样击败西班牙境内威灵顿的部队。此时,孩子来到门口,宫中规定,保姆不可以跨越门槛。拿破仑亲自走上前去,抱过儿子,让他坐在木棒军中,脸上洋溢着爷爷般满足的笑容,他对孩子的宠爱可想而知,战局大乱,他却高兴得哈哈大笑。如此高高在上的帝王,跑到镜子前,给孩子做鬼脸,把他征服欧洲的剑,带在两岁孩子的身上。

  拿破仑这样评价自己的儿子:“他是个机敏、有志气的孩子,与我的期望一致……我的儿子身体非常棒,长得壮壮的。他的嘴、眼睛,包括胸脯,都继承了我的特点,在他身上,我有太多的希望。”

  在给约瑟芬的信中,拿破仑也不停地在夸赞自己的儿子。他要约瑟芬像过去一样,对他保持亲密的语气,责备她为什么离婚后在信中称自己为“陛下”。他在信中说:“你现在对我的态度大不如前。可是,我对你的感情没有变,你要相信。为此,我不去解释,只要你把我的信拿出来比较一下,就可以看出,我们谁更友好。”不仅如此,更让帝王感到不愉快的是,约瑟芬总是在不断地欠债。拿破仑本来以为,她的年金300万法郎,应该有一半富余的。“十年后,你就拥有1500万法朗可以传给子孙后代。让我听到你身体健康的消息吧,你要把身体调理得棒棒的。”可是,约瑟芬却不管这些,依然花钱如流水,拿破仑于是吩咐管家,如果她不知道省吃俭用,不许再给她钱。

  结婚以后,拿破仑就很少去见约瑟芬了,包括他以前的情人。他对待婚姻是非常严谨的,称得上是位模范丈夫,这正是意大利人的特点。他如此做的另一个目的,是因为自己位居万人之上,得为臣民作出榜样。玛丽·路易丝为人倒也随和,没有民族偏见,很快就把自己融入法兰西中了,两个人生活得也算美满。拿破仑有时间的时候,尽可能多地来陪妻子。她学骑马时,就不离左右地保护她,指导她。帝王是没有等人的耐性的,可是,现在如果王后吃饭时来晚了,他会坐在那里等她,为的是两个人一起用餐。因此,王后对帝王并无惧怕,甚至跟奥地利大使说他有点怕她。这对拿破仑是非常重要的,必须让奥地利皇帝对自己印象极佳,这也是他的一个政治策略。因为维也纳方面若得知玛丽·路易丝在这里生活幸福美满,会对他非常有好处。于是,拿破仑把梅特涅邀请到自己宫中,热情地招待他,告诉他可以随意地在这里停留,直到有人来接他。之后,他带上房门离开,给梅特涅和玛丽·路易丝留下自由的空间。一小时后他再回来,狡黠地笑着,问梅特涅还有哪些不满意之处,王后看上去十分开心。

  这样,拿破仑内心的重压和紧张也得到了缓解。其实,几年来,玛丽·路易丝的作用是,用她的青春、活力,让帝王得到一些快乐。事实还是有些不尽如人意。法奥联姻,并没有像人们期望的那样,从根本上缓解政治上的矛盾。

  奥地利常常会利用与欧洲王室联姻来为自己谋得好处。他们寄希望此次联姻能够得到拿破仑两个省的聘礼,结果没能如愿。弗朗西斯皇帝对于这个科西嘉人曾经加在他身上的屈辱,念念不忘。为此,玛丽·路易丝嫁给拿破仑,他并不是心甘情愿的。女儿前脚离开霍夫堡,这位皇帝就开始后悔,为这一婚姻而感到委屈,认为伤害了自己的尊严。为了找回面子,弗朗西斯派人在托斯卡纳档案中查找波拿巴的族谱,尽管这些档案已经发黄变质,查啊查啊,一直追溯到十一世纪。两人再次见面时,奥地利皇帝说:“没想到,十一世纪时,波拿巴的祖上住在特雷维索。”拿破仑不无顽皮地答道:“谢皇上夸奖,我会成为家族中的卢道夫卢道夫(1218—1291):哈布斯堡王朝创建人,弗朗西斯皇帝的祖先。拿破仑这么回答,是说自己要做拿破仑皇朝的开创者。!”虽然他的回答很机智,但没有想到这样的狂妄自大之言,只会引起对方的反感!

  此后,奥地利皇帝常常会想起这句话,并左右着他的思想,到底是反对还是支持这个女婿呢?拿破仑意识到自己这句话的后果时,为时已晚。“如果当初我能够对这个家伙假意奉承,哄得他高兴,那么来比锡战场上,就可以少十万敌军!”

  不过,对于奥地利帝王他倒是也有赞成之处,毕竟,这是个正统皇帝。一次,拿破仑看到妻子给父亲的信中写道:“尊敬的父皇陛下,教皇在为您祈福。”他觉得这样写很好。也许,他想到了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帝,因为,他曾宣称自己是朱庇特之子。

  可是,这个受教皇祝福的奥地利皇帝,正是因为教皇的缘故,对拿破仑非常不满。其原因是拿破仑对教皇的限制越来越多,庇佑七世此时还被他关在萨沃纳呢。教皇对罗马教法比较陌生,连顾问也不可以接近。拿破仑为了挟制教皇,什么文件都不给他看。教会内部开始分裂,连一代帝王的结婚典礼,竟然有十三位红衣主教不参加,因为教皇不承认拿破仑与约瑟芬离婚了。拿破仑为此把梵蒂冈教廷的档案箱运到巴黎,他要让人看到,自己准备把巴黎作为基督教的首都,而且是极为认真的。

  拿破仑召开会议,要求只要是听命于法兰西的欧洲大陆各国主教必须参加。会上,大家被迫通过协议:如果反抗帝王,将被剥夺教皇的任命权指教皇对神职人员颁授宗教职务权力。。最后,庇佑也无奈地同意了这项命令。

  此举一出,欧洲哗然,反响极为强烈,宗派分合不断,全都重新布局。不过,俄国与波兰看到教皇如此狼狈不堪,暗自高兴。普鲁士和英国当然也不例外,更令人不理解的是,连教皇统管下的民众,竟然也拥护拿破仑的决定。那里的人们,看到头上的两座大山,即教皇、国王全都倒台后,欣然接受《拿破仑法典》,连同现代教育的行政体系也完全接纳。他们投巨资修筑道路,而且修建了朋当沼泽地的排水工程。古罗马的精神被拿破仑以最快的速度传到巴黎,如今,他又把巴黎的革命带到罗马。由此,在巴黎与罗马两大名城间架起了一座桥梁。

  当初,拿破仑曾被教皇宣布逐出教门。如今,他正在变本加厉地让教皇还债。在刚刚接手的荷兰,拿破仑在新教徒面前,接见天主教神甫,毫不留情地斥责那些主教:“难道,你们竟然信奉格里高利七世格里高利七世(1021—1085):罗马教皇,1073—1085年在位,极力扩大教皇权势,反对皇帝干预教会内部事务。的宗教?那有什么值得信奉的啊?耶稣基督的宗教才是正统。耶稣说过‘恺撒的就应该由恺撒拥有’,所以,我把属于上帝的东西还给上帝。从上帝那里,我得到权位之杖。不过,我佩带的是人间的宝剑,并有能力使它光彩四射!上帝创建了国王这个宝座,不是我要登上王位,这是上帝的意旨,我不过是顺天意而行。你们这些愚蠢的家伙,难道连上帝的旨意也敢违背?难道罗马的神甫能把我逐出教门?简直是荒唐!如果以为我会吻教皇的脚趾,不是白日做梦吗?愚蠢的家伙,你们有什么权利,以为自己是教皇,就能把一代帝王逐出教门吗?安分守己地做好自己的事吧,聪明的话,老实地在《教务专约》上签字。省长先生,对,就是你,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别让我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竟然,拿破仑能够如此地大颜不惭!说出如此狂妄自大而又荒唐无比的话。刚刚的训斥,事后竟然他自己也不相信,怎么会说出这些话?这不是他自己最讨厌的方式吗?不过,当初在罗马教皇面前自己戴上的王冠,如今又加上了神权,显得更为沉重了。

  这天,拿破仑满面怒色地看着陆军司令,问道:“解释一下,为什么斯特拉斯堡一带的盐价竟然涨出了一个苏苏:法国最小的货币单位。?”说完,命令海军司令,务必在三年内建立起两支装备完善的舰队,即大西洋舰队、地中海舰队。前者用来对付爱尔兰,而后者是用来抵抗西西里和埃及的。

  西班牙局势稳定后,一切都应该准备完毕,这样才能在1812年的时候征讨好望角。那时,应该有六到八万人的军队可以支配,用来攻击苏里南和马提尼克岛。拿破仑考虑到,要绕开敌人的巡洋舰,此后,兵分两路,分别占领东、西半球。这就是拿破仑现在的梦想:称霸世界,独领风骚!

  他头脑中自问:“你想知道我们的目的何在吗?好,我告诉你:占有欧洲,然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从殖民者英国人那里,夺取印度……印度是个关键,绝对不能放弃。要想取胜英国,就要在它身后打个出其不意……设想一下,如果莫斯科归我所有,沙皇成为我的臣民,或者被处死,那么,将形成一个新的朝廷,而且完全由我操纵。难道,你不相信,有梯弗利斯部队作为后盾的法兰西军队会向恒河进军吗?接着,你就会看到,整个英国商业将毁于一旦……法兰西将成为西方的领袖,海上霸主!”有人证明,拿破仑在说上述这些话的时候,眼睛熠熠放光。停了一下,他又讲了自己为什么要冒险,还对可能遇到的困难加以预测,连如何实施每一步计划以及成功的前景都描述得非常仔细。”

  可是,真的能控制沙皇吗?他可能妥协或者被杀?拿破仑被这个问题困扰着。其实,他更愿意与亚历山大联盟,而不是成为对手。沙皇倒台,对他毫无益处。如果有可能,拿破仑会尽最大可能避免与俄国交战。他希望沙皇能够信守诺言,这样,两大帝国成为盟友,共进共退,才能最终实现他的伟大梦想。因此,拿破仑对沙皇的举动十分关注,可是,他发现自己对沙皇的控制力日渐削弱。为此,他曾给一个莱茵联邦的君主写过信:“看来,法俄之战已经不可避免,虽然,亚历山大和我都不希望看到战争,因为,战争无疑会同时伤害到两国的利益。”

  此前,拿破仑从来没有说过无法避免战争这类话。其实,他的心里很明白,没有充分的理由发动法俄战争,因此把这次战争宣称是命中注定的,以此作为自己的借口。当初,早在涅曼河上的帐篷里,两个帝王握手的时候,战争的种子已经播下。他们在发展友谊的同时,战争的种子也在悄悄地生根发芽。塔列朗的卑鄙行径,更是为这棵战争的幼苗浇水施肥。两位帝王在埃尔富特热烈地拥抱时,已经感到了友好中的较量。法俄联姻没有成功,最根本的原因是沙皇的不信任。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有根据的。都想称霸世界的帝王,怎么会甘心看到对手称王称帝呢?或许他们也曾想过联合,但这本身就没有实现的可能。

  双方正面交锋已经成为定局,这一天,终于到了。拿破仑说道:“目前,只有一个人能够对我构成威胁,如同压在我心口上的一块巨石。他年富力强,日益健壮,而我却在走向衰老。”

  早些时候,拿破仑曾经要求沙皇支持自己的做法,禁止中立国船只入港,这样,对英国是个致命的打击。可是,沙皇却婉言拒绝了。因为,那样做无疑会在很大程度上损害俄国的海上贸易。于是,沙皇只答应没收违禁商品,而且,他要从中立国进口殖民地产品。这样,拿破仑就很难完全控制东方,只得对德意志海岸严加防范。所以,威瑟河与易北河河口被占领,汉撒同盟汉撒城市同盟:即汉撒商业公会。当时,波罗的海沿岸盗贼横行,严重地妨害到商业。1241年,卢卑克、汉堡两地缔结防御同盟,各城市先后加盟,至14世纪中叶达85个城市,15世纪后逐渐衰落,17世纪中叶解散。各城市和汉诺威的一部分地区,都被拿破仑控制。“这是形势所迫。”随后,他吞并了奥耳登堡公国,虽然,他的王储刚刚与沙皇的妹妹结婚,但拿破仑做事可不管这么多。

  拿破仑的所作所为,终于激怒了亚历山大。沙皇认为,是拿破仑破坏了提尔西特条约,因为条约规定,奥尔登堡拥有领土自治权。沙皇为此通报天下,表达自己对拿破仑侮辱皇族的不满,抗议书一出,形同宣战。沙皇在抗议书中质问拿破仑,为什么不能严格遵守盟约中的各项条款?如果不遵守,当初签定的盟约还有什么意义?当然,此时的沙皇,仍然承认俄法两国是同盟,并说希望永久友好下去,欧洲各国对此觉得好笑,却又不敢表露而已。接下来,沙皇下令,开放俄国的港口,殖民地商品可以自由出入,同时,对法国的工业产品,酒和丝绸等加大关税。

  大地图被同时摆在圣彼得堡和巴黎,怎样才能实现自己的统治梦想?沙皇提议联合土耳其,而拿破仑则希望奥地利占领塞尔维亚,同时进军摩尔达维亚并向瓦拉纳挺进,保证自己不会参加,他想以此来牵制俄国。梅特涅假意应允,实际上却按兵不动。此时,沙皇在考虑波兰问题:“加里西亚已经被拿破仑并入华沙公国。谁能保证他不会重建波兰?”法兰西驻俄大使科兰古科兰古(1773.12.9—1827.2.19):法国将军、外交家。拿破仑的好友。1812年反对侵俄,要求去西班牙,未获准。1822—1825年间写回忆录,为自己洗刷参与暗杀当甘公爵的罪名。该书1833年发表,史学界对它评价很高。,倾向于沙皇,对他大加赞颂,一心想要法俄两大帝国和平相处,为此,向沙皇做了很多许诺。可是,拿破仑只答应私下允诺,不同意公开保证。如果两国交战,拿破仑希望得到波兰的支持,至少不反对,因此,要给波兰复国的希望;沙皇呢,强烈要求把盟约公开,这样,波兰人将复国无望。

  西班牙传来消息,马塞纳战败,拿破仑为此犹豫不决。而科兰古此时回国,使得拿破仑的疑虑又加一分。科兰古说,沙皇希望与法国和平相处,他的言辞明显地为沙皇辩护。拿破仑认真地听着他讲,不时提些关于沙皇及其宫廷的问题,他想知道沙皇的态度,更想了解俄国贵族和民众的心愿。最后,拿破仑捏了捏科兰古的耳朵,笑着说:“我看你是爱上他了!”科兰古回答:“陛下,我爱的是和平。”拿破仑说道:“我当然也希望和平,但不会因此受人摆布。想要我从但泽撤退!是不是我要做什么都得请示亚历山大?你太老实了,科兰古!我比你要精明得多,我了解亚历山大……这个人和他的国家,是我的最大威胁,我不能总为它提心吊胆。北上!重现欧洲昔日的辉煌!”

  科兰古把亚历山大的原话记得一清二楚:“我会牢记他的教导,我相信,他是才华出众的人,严寒对我们御敌非常有好处,法国人可没有我们这样禁冻。如果拿破仑亲自指挥战斗,可能会扭转局势,只可惜他没有分身之术,不能处处存在。”拿破仑听了这段话,感触颇深,在室内来回踱步,谈话持续了几个小时。但最终,他也没能说服科兰古,只是含糊其辞地答复,其实,在他内心深处,始终抱着自己的幻想不放。

  他对科兰古说:“只要我们取得胜利,亚历山大的一切梦想都将破灭。他为人不够真诚,野心勃勃却勇敢欠佳。在他身上,希腊人的特点更多些。你要看清楚,发动这场战争的是他,不是我!是他,图谋不轨。他的妹妹没能成为法国王后,他不高兴了。”科兰古想要反驳,拿破仑接着说:“嗯,有些事情我记不清了。”拿破仑几乎没有承认过自己的失误,此刻只得将有些事抹去不提。

  随后,拿破仑派了一名强硬派人士出使俄国。当他听说要用华沙交换奥尔登堡时,忍不住对着俄国大使高声喊:“休想!我不会给他波兰的一寸土地!”他的大脑闪电般飞快地旋转,各种愿望充斥着他的灵魂,他竟愚蠢到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危险的富歇,而真正的朋友科兰古对此却毫不知情。或许,他无法摆脱富歇,只是因为他是前雅各宾党人,他身为教士。此前,他已经罢免了富歇警务司令的职务,那是因为富歇与英国勾结在一起。但是,拿破仑对他,同上次从阿斯托加赶回巴黎一样,依然采取宽容态度。非但没有逮捕富歇,反而再次任命他为参议员,甚至还给他写信。人们对此难以理解,拿破仑却说:“或者,我不该怀疑你的忠诚,但是,仍然有必要监督你的言行。这是项很头痛的工作,我是不愿意做的。”

  富歇此时不再是警务司令,而且随时受到监视,但是,拿破仑却离不开他,甚至把自己的真正意图讲给他听:“人们可能以为,结婚以后,我不再会有什么行动。但我很快会让他们看到,这头雄狮是不是真的在睡觉。我需要八十万大军,令人高兴的是,现在已经如愿已偿。整个欧洲,将在我的统治之下。区区一个欧洲算什么,像个老妇人似的,只能任我摆布……你不是也亲口说过吗?谁也无法限制天才的行动,因为它无所不能。如果法兰西能够帮我实现统治全世界的梦想,难道要我放弃这个梦想?你,还有所有的人,都希望我以温和的政策治理国家,想想你们当初是这样的吗?我的历史使命尚未完成,只能义无反顾地继续努力。我们需要制定欧洲法典,需要欧洲法院,货币要统一,度量衡也要统一。要在全欧洲使用同一部法典。欧洲不应该再四分五裂,必须得到统一……公爵阁下,我会为此不惜一切代价……”说完,他叫富歇退下。

  面对富歇,一个并不值得信任的人,拿破仑却明确地说出了自己心目中的计划。后来,有人在回忆录中描述过这个计划,尽管此人并不能公正客观地评价拿破仑,其实,这一计划当然具有合理性,而且意识超前。

  欧洲,已经不再是米兰和利沃里时代的欧洲,那时,拿破仑还只是“波拿巴”,但却无人能敌。十五年后,欧洲的格局已经大变,波拿巴也成了一代帝王,拥有立法和发号施令的权力。他要以自己超凡脱俗的能力,重塑欧洲。他的头脑里,查理曼帝国时常浮现出来;而他,要建立欧洲新格局,他知道,精神的力量无穷。为此,他曾说:“要用八十万兵力建立统一的欧洲共合体。”

  “公爵先生,这,才是唯一值得我高兴的事情。”

  二、法俄交锋

  拿破仑向富歇滔滔不绝地宣讲着自己的梦想,塔列朗的口袋已经被沙皇的金子装满了。塔列朗与富歇,两个卑鄙小人,将再次联手分赃。也许,银行方面有义务向拿破仑汇报,俄国驻法大使涅谢尔罗杰伯爵的钱财都到了谁的腰包。得到钱后,内奸塔列朗每月都会把法国备战的情况通报给沙皇,所以,亚历山大很清楚法国何时组建了新军。瘸腿的“梅菲斯特”,想尽各种办法满足自己对金钱的贪婪欲望,得手后躲在背后窃笑。

  难道沙皇比拿破仑更富有?虽然俄法仍然是联盟国家,可是,法国商品却不能在俄国自由出售。1811年,法国著名的葡萄酒公司为此损失惨重。英国和西班牙都不再买法国酒,法国工业迅速下滑。为此,财政大臣提议和平,用以缓解法国财政赤字,拿破仑生硬地打断他的话:“不行,是的,我承认财政出现了危机,唯一的解决办法是:战争!”

  如果倒退几年,拿破仑的这个提议还可以理解。那时,他曾从意大利给负债的督政府捞回了多少钱财!确实,他发过战争财。但是,此时再想以武力解决经济问题,显然是自欺欺人。他制定的封锁政策,无疑是作茧自缚,最终连累了国内工商业。财政已经出现赤字,虽然没有超过5000万法郎。即便如此,拿破仑也不允许发行公债,他说:“我不允许发行公债,那是不道德的,它将为后代增加负担。”可是,他开始增加税收,其实,这样做更不妥当。拿破仑想通过对俄战争,改变眼前的局势,稳定财政。由此看来,战胜俄国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拿破仑为自己的计划而得意,兴致勃勃地把计划交给商会。“只有愚蠢的英国才会实行这些政策,它的封锁只能引火烧身。不过,倒教会了我们如何抵制他们。两年之内,欧洲大陆的人民就会有新的生活方式。不久,我们的甜菜将获得丰收。每年,只需要从国税中拿出9亿就可以了,还可以把剩下的3亿存入杜伊勒里宫的地窖。那时,法兰西白银满库,英吉利银行却家徒四壁。从提尔西特和谈到现在,我们已经获得10亿法郎的赔款,奥地利因此而破产,英国与俄国不久也将落得如此下场,只有我,拥有钱财!”

  可是,有谁会相信他漫无边际的大话呢?拿破仑要称霸世界的欲望加速了征兵的进程。他的观点是:法兰西要稳定,就要加强独裁统治!实际上,法国民众的情绪越来越消沉。拿破仑对此实行高压政策,只要稍有不满,哪怕是在最偏远的角落,发一句牢骚,也会马上遭到迫害,有几千人没有经过审讯就被关进监狱。他们因为发布了仇恨帝王的言论,或者私自信奉某种宗教,或者在私人信件中说了政府的坏话……为此,政府设立了专门的检查机构,名字更是荒唐,叫公共舆论监督局,为的是控制舆论导向。有家荷兰报纸发表了一篇文章,说教皇有权将国王逐出教门,于是,报社被查封,作者被捕入狱。书中凡是支持英国宪法的文字,必须删除;有本书原名《波拿巴史》,也根据监督局的意思,不得不改名为《拿破仑大帝的丰功伟绩》。

  民众的思想被压制,当时的学者如蒙日、拉普拉斯、盖兰和热拉尔等,倒是拥护帝王的统治,愿意接受爵位。法译本《强盗》不允许在汉堡发行,共和主义者们无奈地想起二十年前法国大革命时代,称该书的德国作者德国名剧作家和诗人席勒(1759—1805),著有《强盗》、《华伦斯坦》、《威廉·退尔》等作品,主张反对封建暴君。为“法国公民”。

  这些人的情绪,拿破仑当然不会放在心上。他所关注的是如何扩张自己的权势,怎样巩固自己的政权,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称霸世界的梦想上。不过,他过高地估计了自己在民众心目中的地位。以前,他是很在意民心向背的,不管采取什么举措,都会征求民众的意见。如今,他已经失去了清醒的理智:“我有什么必要去听那些无所事事之徒的意见?只有一种舆论可以影响我,那就是农民的意见!”不错,农民一直以来支持拿破仑的决定,那是因为他保留了农民的土地,农民的利益没有受到革命的冲击。

  现在,西班牙战争使无数人失去了生命。为了躲避兵役,农民要支付8000法郎,这样才能保住儿子的性命,继续在父辈的土地上种地。青年们想尽办法躲避兵役。可是几年前,很多人争先恐后地要当兵。如今,不采取些强制措施,根本没有人来服兵役。

  拿破仑会在意这种变化吗?当初,不是他自己将革命的思想传播给普通大众的吗?一代帝王,也曾经无数次亲临战场,指挥作战,就是登基之后,也指挥了三次战斗,而且击败了反对者的联合进攻!

  奥斯特里茨战役,耶拿战役和瓦格兰姆战役,拿破仑从敌人手中得到的大片领土,这不正是他天才的证明吗?民众为此欢欣鼓舞,勇气倍增。就连与英国为敌,法国人民也是支持帝王的。祖先们不知道与英国打了多少年的仗了。可是,普罗旺斯的农民都能够理解拿破仑对待西班牙和俄国的态度吗?拿破仑很难向他们解释清楚,让他们理解欧洲共和国的计划,简直是天方夜谭!安达卢西亚的一条河流,负载了多少士兵的鲜血与生命?对于西班牙,那些农民们能够叫得出几个地名?他们连音都发不准!无论如何,年老力衰的农民们,需要儿子帮忙干农活。所以,他们宁愿出钱,以使得儿子可以留在家中,不过,会因此而发牢骚。

  德意志农民没有退路,应召参军,组成“分遣队”,跟随拿破仑远征他乡,他们是心甘情愿的吗?仅曼因山谷,就有数千农民参军远赴西班牙,热罗姆同样把三万多威斯特伐利亚人输送到奥得河上;萨克森人守卫着维斯杜拉河;符腾堡人和巴伐利亚人不断拥向东方,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拿破仑说:“如果莱茵联邦的君主不肯支持我的共同防御政策,那么,恕我直言,他们首先会遭到灭顶之灾。我宁愿与公开的敌人作战,也不会容忍不可信赖的朋友。”对哈布斯堡家族,拿破仑态度还算温和。如果一切顺利,奥地利将有可能得到西里西亚,因为它援助了法兰西。

  至于德意志,它早已四分五裂,这对于拿破仑的统治非常有利。他可以任意支配南部的三个州,并且把自己的儿子封为罗马王,那么,欧仁因此失去王位,不过,随后被封为临时拼凑成的“法兰克福大公国”国君。

  该如何对待普鲁士?还要让它继续存在吗?当初在提尔西特,留住它不过是为了取得沙皇的支持。现在,拿破仑与沙皇已经反目成仇,还有必要再留着普鲁士吗?于是,拿破仑下令,出征俄国之前,将普鲁士的一些地区分割。他当然清楚,普鲁士与俄国一直关系密切。密约中,沙皇曾保证永远支持弗里德里希·威廉。在普鲁士,拿破仑曾亲耳听到过反动歌曲,志愿者军团的存在,他也是知道的,大学里也充满着反抗情绪,还有个什么“道德协会”。

  至于西班牙,谁说的北部德意志人具有宽容的特点?他们同样狂热!拿破仑想,比较好的做法是,在没有消灭普鲁士军队前,要先对其加以利用。沙恩霍斯特对弗里德里希·威廉保证说,必须要进行反击了。梅特涅在维也纳同样戏耍了这位将军。沙恩霍斯特支持普奥联盟,梅特涅支持与俄国结盟,反对与哈布斯堡联手。而哈登贝格一如既往,事事跟在维也纳后面。普鲁士国王为人怯懦,不肯冒险,认为拿破仑不会被谁击败,所以最终与法国结盟。只是,他答应得太迟了,并没有因此得到什么好处。西里西亚和波兰被大军驻满,普鲁士被包围。它还有别的选择吗?只能容许法国大军过境,还要顺从地献上粮食和钱财,东部的要塞也被迫由法军驻守。为此,梅特涅高兴地写道:“陛下,不必再为普鲁士担心了。”

  也许,此话为时过早!1812年初,虽然欧洲绝大部分地区都在拿破仑的统治之下,虽然他的势力已经扩展到布科维纳,但是,没有谁能够对战争的结局断言。塞居尔伯爵曾说:“拿破仑反复审阅无数的作战计划,忽然惊恐地嚷道:‘为什么要去这么遥远的地方打仗?我还没有准备好!它需要再准备三年!’”

  可是,战争的车轮已经在转动,有谁能阻止它前进吗?拿破仑也被无名的动力支配着,前进!他,创造了多少港湾?当暴风雨来临之时,一切摇摇欲坠,他必须挺身而出,奋不顾身地去争取,保全他的丰功伟绩!因此,他被迫在大海上颠簸,在惊涛骇浪中搏斗。冒险家的勇敢和鲁莽,充斥着他的头脑,他凭借多年来的经验,小心谨慎地执掌方向。

  “你怎么会看不到?”拿破仑向弟弟嚷着,“我现在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九死一生换来的英名,不然,怎么能坐在帝王之位上?我没有显耀的家庭史可以凭借,因此只能不停地奋斗!我没有退路,前进,前进,再前进!如果停止前进,将会有什么样的结局等待着我?”拿破仑的情绪过于激动,难以平静下来思考,处于极度焦虑之中。他希望全身心地投入战斗,作最后一搏,同时又怕失败给自己带来毁灭的命运。

  同以往一样,拿破仑在交锋前写信给沙皇,而且态度很友好。同时,他告诉在巴黎探听情报的俄国上校:“沙皇正值壮年,我现在的身体也不错,大可不必计较过去。我真诚地希望与沙皇永远是朋友,共同维护欧洲和平。时至今日,我的信念没有变。请转告沙皇,如果天命难违,法俄交战不可避免,虽然只是为一些不值得一提的小事而引起争端。我将以侠士的姿态出现在战场上,对沙皇及俄国绝无恶意。或者,我们两个人可以在两军阵前握手言和……最后,我要再次声明,不要因为我们两个人在一点小事上的分歧而引发战争,让无数将士为此流血牺牲!”

  其实,我们已经能从这里看出,拿破仑对于法俄交战,并没有必胜的把握。他这么说,是要尽可能地避免这场战争!两个强国交战,如同两虎相争,最后可能会两败俱伤!拿破仑为了自己的梦想,已经奋斗了二十年,如今,他怎么能够接受从天上坠落人间的结局?

  沙皇亚历山大此刻作何感想呢?用众叛亲离来形容也不为过,贵族抵制他,母后斥骂他,想把十字架重新竖在圣·索菲亚教堂上已经不可能,波兰现在危在旦夕。不管从哪一方面考虑,沙皇都难以继续把拿破仑当朋友。

  提尔西特会谈之后,梅特涅曾说,沙皇要有所变化,至少得需要五年的时间。如今,五年已经过去,也许,沙皇对战争的内涵有了新的认识。其实,他并没有远大的目标和崇高的思想,更没想过通过击败拿破仑来使自己威名远扬。那么,是什么驱使他加入这场战争呢?只能用他崇拜的神秘主义来解释了。正是他对神秘的向往,冲淡了对提尔西特魔术师的崇拜。

  实际情况是,亚历山大开始着手准备战争。与拿破仑相抗争,首先要保证南北边疆的安定。为此,沙皇想办法使土耳其苏丹保持中立;接着,与瑞典结成联盟,这实在是出人意料。沙皇与贝尔纳多特在边境会晤,第二次被法国革命者的魅力征服。挪威是站在法兰西这边的。沙皇保证帮助瑞典得到挪威,这样,双方达成共识。

  贝尔纳多特能够与亚历山大一拍即合,其目的不仅仅是为了扩大疆域。因为,当初拿破仑是反对贝尔纳多特当瑞典国王的。因此,贝尔纳多特对瑞典臣民感恩图报。沙皇呢,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果实,甚至看到了拿破仑的失败和毁灭的结局。拿破仑此时正率领有史以来人数最多的军队缓缓前进,想要吞并俄国,亚历山大向拿破仑的“朋友”贝尔纳多特许诺,战争胜利后,把帝王的位置送给他。

  这是个不平凡的夏天,两只雄鹰严阵以待,战争一触即发。

  拿破仑在德累斯顿召见各国君主,展示自己的军队,一切与四年前在埃尔富特大致相同。只是,君主中少了一位,即沙皇。不过,哈布斯堡的统治者代替了亚历山大的位置。其实,拿破仑与弗朗西斯只有一面之缘,那是在奥斯特里茨战役的第二天。此后,拿破仑两次占领奥地利首都。奥法联姻后,奥地利公主成了征服者的王后。

  此刻,金碧辉煌的餐桌旁,玛丽·路易丝坐在丈夫与父亲中间,看上去,真是幸福的一家人。弗朗西斯保证,时刻站在女婿这一方。按照习惯,拿破仑不允许妻子在这种场合,穿着过于张扬,标准是不能超过继母,王后为此感到委屈,哭了起来。维也纳的皇后(玛丽·路易丝的继母)因为女儿的珍珠比自己的大,也非常不满。两国之间的恩怨,在家庭内部的小事上显现出来,大臣们尽可能地调和劝解。大家举杯,共同祝福那个关键的男孩,因为他维系着四个人的关系,两对夫妇暂时装出笑脸,尽管心中各怀鬼胎。

  十二月,奥斯特里茨磨坊中翁婿再次相见,从次年五月萨克森宫殿中的会面之后,两人没有再相见过。

  同一时刻,哥尼斯堡与莱姆堡之间,五十万大军已经入驻。拿破仑宣布“第二次波兰战争”开始,表面上,他要从沙皇那里夺取波兰。拿破仑说:“在那里,或者在明斯克,战争很快就会有结果,我将在维尔纳过冬,创建立陶宛国,俄国将给我提供食宿。如果那时还没有停战,明年,我将进入敌人的心脏地带,直到沙皇听命于我。”拿破仑按照这个计划部署自己的部队。俄国提供食宿,这可能吗?

  拿破仑在古比宁召见了一个普鲁士校长。两个人谈到在德意志口岸征集的谷物将运往科夫诺,拿破仑问:“科夫诺应该有很多磨坊吧?”校长回答:“陛下,那里只有几个磨坊。”

  这有些出乎拿破仑的意料,转身看着贝尔蒂埃,不知道该怎么办。也许,这是他即将失败的先兆?不仅如此,磨坊不够也罢,问题是他对此毫不知情!为这次大战,他已经做了整整一年的准备。军队,军火,后勤,1400门大炮,等等。波罗的海沿岸的八个要塞都已用作仓库,成百上千的船只车辆装载着米麦。车辆到达目的地后,拉车的牛被即刻宰杀,真正的卸磨杀驴!征兵不也一样?青年们被送到前线上送死。

  现在,拿破仑惊讶地发现,自己要进入的国家竟然缺少磨坊!当然,磨坊可以建,但那需要多少时间和人力?谁能保证这期间内不出意外?15万匹马的饲料,如果不能就地解决,怎么能从遥远的法兰西运来?所以,拿破仑只能将希望寄予六月,那时青草已绿。可是,如果草原让他失望怎么办?士兵的士气低落应该如何对待?

  不断从前线传来坏消息。汇报说,新兵因为年龄小,长途行军,再加上天气太热,他们忍受不了。德累斯顿、缪拉请求休假,当然不能够批准!在但泽,拿破仑正与贝尔蒂埃和拉普一起吃饭,谁都不说话,气氛沉闷。拿破仑在沉思之后忽然抬起头来,问拉普:“这里到卡迪兹有多远?”拉普小心翼翼地回答:“陛下,非常遥远。”拿破仑不高兴地说:“我知道,你们已经不喜欢打仗了。那不勒斯国王想回到他美丽的王国去休养;贝尔蒂埃也想回格罗博格罗,拉普更想回巴黎去享受生活,对吧!”元帅们都不出声,因为他们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但又不敢承认。拿破仑原以为他们会反驳自己,默许的结局是他没有料到的。

  拿破仑到达涅曼河时,眼前的一切超出了他的想象。他第一个跨过河,向东又驰骋了好几英里,然后才缓缓地回到桥头。他过了卢比康河卢比康河:意大利一小河。恺撒执政时,庞培与元老院合谋以图恺撒时,恺撒毅然渡过此河发动进攻。!实际上已经没有回路!接着,三支大军在他的率领下,进入波兰腹地。拿破仑亲自统率主力军,第二支军队由欧仁统率,第三支热罗姆为总指挥。为什么?他竟然让热罗姆充当主帅?拿破仑以为可以冒一次险,因为俄军不过三十万人。

  俄国军队此时情况如何?两支军队分别由巴克莱将军和巴格拉吉昂巴格拉吉昂(1765—1812.9.24):俄国亲王,将军。1799年追随苏沃洛夫元帅在意大利、瑞士作战,立有军功。1812年法国大军侵俄,他率军一路撒退。最后战死沙场。率领。他们还在立陶宛,离拿破仑的军队很远,共有十七万人。拿破仑的失误在于,把对手估计得过高,不然的话,自己的粮草压力会小得多。为什么他现在把敌人看得如此强大?以前,他常常是以少胜多的啊!这次征俄战,集结了如此众多的兵力,显然,他年事日高,不能以精神取胜了,只想以人力优势夺取胜利。

  也许,他看上去还有胜利的可能,大军浩浩荡荡,耀武扬威地入侵。但是,俄国土地广大,拿破仑难以发挥人数上的优势。战场一望无垠,他有多少兵力也难以面面俱到。而且,他手下的元帅和将领彼此独立,互不联系,都完全地依赖主帅。拿破仑征战多年,还没有哪次因为没有便利的交通工具而苦恼,可是,这次情况大不相同。他,指挥着千军万马,命令能否迅速传达至关重要。

  俄国人也没有可以夸奖的地方。两个统帅,在入侵者面前一个比一个撤得快,彼此也没有照应,无路可退时才想起相互联系。他们没有斗志,听到敌人兵力多就吓得抱头鼠窜,甚至听到拿破仑的名字也会害怕。

  拿破仑命令军队停止前进。在维也纳,他说:“如果巴克莱先生以为我会追到伏尔加河,那他就太愚蠢了。我们只要追到斯摩棱斯克和德维纳就可以,得胜之后在那里宿营。如果穷追不舍,渡过德维纳河,失败的将是我们。我要回到维尔纳过冬。别忘了叫法兰西剧院派演员来,再派一个歌剧班子。明年五月,我们将结束战斗,也许,今年冬天就会谈判。”

  好消息不断传来。美国已经对英宣战,并且赢得了海上的胜利。英国内部,主和的势力日渐增强。西班牙也一切良好,事情进展得不错。前进!再打个胜仗!

  可是,为什么看不到敌人?拿破仑亲自出去侦察,只带一名武官随身陪伴。俄国人藏到哪里去了?拿破仑开始感到不安。部队行军的速度太快了,天气酷热,再加上暴雨,道路十分泥泞,这样,很容易与兵站走失。可是,此次远征俄国,将士的给养都靠兵站供给。拿破仑在维也纳没有发现沙皇的影子,虽然沙皇刚刚离开这里不久。

  有人汇报,粮草供应出现短缺。兵站的车辆被泥沼所困,有些甚至坠入河中,另外,有一万匹马因为吃了毒草死亡。士兵们知道了这一切,于是,他们开始在城中掠劫,后面的部队到时,城中已经空空如也。不管拿破仑用什么方法威逼利诱,当地居民就是不给他们一点东西!拿破仑不想硬抢,因为那将引起骚乱。立陶宛人发现,直到目前,拿破仑也没能解放波兰。因此,他们拒绝提供任何帮助,也不肯接受法军士兵手中的假卢布。

  拿破仑感到进退两难,怎么办?想办法拉拢沙皇。他给沙皇写信道:“我相信,陛下并不希望眼前的一切发生。其实,我们之间是存在友谊的……我到达涅曼河后,本想派个副官去拜访您,这是我的习惯。”可是,沙皇拒绝接见他派去的使者,拿破仑又写了一封信说:“看来,是上帝在主宰这一切,我们都没有能力改变……那么,只有请您相信,我对您的友谊是天长地久的。”

  其实,信中没有一句是真话。拿破仑找到一个被俘的将军,叫他把此信交给沙皇。他拿着这封信对将军说:“我不明白,你们的沙皇到底想从这次战争中得到什么?你没有看到?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已占领了俄国最好的省份,我们两个人本来是朋友,为什么要打仗呢?”接着,他花了一个多小时指责俄军的愚蠢。他在讲话时,仿佛在责备自己的将领:“你们有什么面目活在世上啊?”

  不过,拿破仑对于他向来看不起的波兰人,这次却极为温和,甚至态度越来越友好热情,极力称赞波兰人的勇敢。他对波兰人说自己的兵力是沙皇的三倍,钱多得无法数清,因此,就是打上三年,他也不怕。当然,这些都是无稽之谈。面前的俄国俘虏并不害怕,说他们在莫斯科已经做好充分准备,战争持续五年也没问题。

  于是,拿破仑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又说了些话,目的是让这个俘虏回去传给主子听。“你们应该知道,我是个极为精细的人。在埃尔富特时,我就知道,法俄开战远不如结盟更好。我们什么时候都可以成为朋友……那时,俄国人想打仗,沙皇与我是朋友!如今,俄国人希望和平,他竟然要打仗!他本是个无比聪明的人,怎么能听信小人之言呢?我实在想不明白……堂堂一国之君,怎么能够听命于军事会议的决定呢?我向来以神速著称,如果凌晨两点,我想要做什么,十五分钟就会下达命令;半小时后,士兵已经在执行命令。你们呢,会如何?”接着,拿破仑把一封法军截获的俄国信件交给被俘虏的将军。“这个你在路上没事的时候看看吧……转告沙皇,我的五十五万大军很快将越过维斯杜拉河。不过,我不想意气用事。我希望他能够坐下来,通过谈判解决问题,如果他能够与我联手,他的功绩将更加辉煌!”

  俄国将军被拿破仑的话震住了,甚至开始崇拜他。可是,晚上,他与拿破仑及三个元帅一起吃饭时,一切都变了。拿破仑再也忍耐不住,急切地审问他:“你老实说,到底有没有吉尔吉斯兵团?”“没有,但我们正在组建巴什吉尔和鞑靼兵团,他们和吉尔吉斯人很像。”将军回答。拿破仑又问:“据说,沙皇在维尔纳时,喝茶要有美女相陪,可有此事?”将军说:“沙皇是位绅士,对女士们都很好。”拿破仑又问:“莫斯科有多少人?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教堂?”将军回答:“我们的人民都很虔诚。”拿破仑马上反驳:“有谁是真正的虔诚?哪条路去莫斯科最近?”将军答道:“条条道路通罗马。”拿破仑觉得再问下去也没有结果,于是改变了话题。被俘的将军回去后,向沙皇汇报说拿破仑看上去对此次战争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拿破仑的军队渐渐深入俄境,但不祥之感与日俱增。他想要速战速决,可是根本找不到俄国人的影子。巴克莱在毫无目的地撤退,巴格拉吉昂呢,也在撤退。热罗姆本来有机会大获全胜的,可是他的行动太慢。达武奉命与热罗姆会师,结果敌人从眼皮底下逃走了。拿破仑暴怒,撤销了热罗姆的职务,达武接管他的军队。为时已晚!热罗姆使他失去了天赐良机。困难越来越多,军队的给养已经难以供应。俄军撤退时,烧掉了所有的粮仓。痢疾开始流行。战马大量死亡。行军途中,没有战斗,但每天要伤亡九百人。

  巴黎的状况如何?仿佛道路被中断,一点消息也没有,皇后也不来信。还好,从杜伊勒里宫里有信过来,内容是小罗马王的家庭教师汇报孩子的状况。拿破仑回信说:“我希望他已经长出四颗牙。要尽可能满足保姆的要求,以便带好孩子。”

  此刻,拿破仑在大草原上,骄阳似火,前面的村庄,俄军刚刚撤去,滚滚的浓烟不断地升上天空,背后,腐烂的尸体散发出臭气。因为水土不服,他的胃痉挛开始发作,甚至连马都骑不了了。道路崎岖,坐在车上更是受罪,还不如自己走,全体将士陪着他下马前进。

  拿破仑不停地问自己:什么时候能够与敌人交锋?后方的信越来越少,偶尔有些消息,也提不起兴趣,目前的状况实在令人担忧。他在军营里来回踱步,只不过秘书不再频繁地发布行军的命令,多半是在记录帝王对千里之外幼子那四颗牙齿的关心。

  过了些日子,拿破仑到达维帖布斯克。“那里离巴黎有多远?”“陛下,太远了!”有声音回答,却看不见人影。

  终于,缪拉截住了巴克莱!他本来是想第二天凌晨逃往斯摩棱斯克的。但是,拿破仑却在此时病了,他举棋不定。目前,部队已经疲惫不堪,再加上天气炎热,如果发动战争,胜负难料!他想,不如等大部队集合后,再发动进攻,打一次奥斯特里茨战争。就这样,一直拖到清晨。

  俄国人得胜似的笑了。因为,有晨雾的掩护,他们安全地撤退了。云开雾散时,哪里还有敌人的影子!都不知道他们是从哪撤退的。中午,拿破仑侦察回来,气得把剑扔到桌上,嚷道:“明明就在这里,快集合部队。1812年战役已经结束。1813年,我将抵达莫斯科。1814年,占领圣彼得堡,战争要打上三年!”

  到时候该整理一下混乱不堪的军队了。虽然还未交锋,已经损失了三分之一的部队,广阔的大地吞噬了他们。那些增援部队在哪里?麦克唐纳指挥下的普鲁士军,施瓦岑贝格带领的奥地利军队,都跑到哪里去了?没有人知道。太远了!根本无法取得联系!这叫什么战争?看不见人,打不了仗,每天在做些什么?

  在开罗,拿破仑军中有一百名科学家随行。可是,拿破仑感到从未有过的无聊和郁闷,他给巴黎的图书馆长说:“给我带些有意思的书来,要是有好的小说,只要是没看过的,都带过来。这里百无聊赖啊!”

  此刻,拿破仑穿着旧军装,站在帐篷前,不停地吸着烟,从望远镜中观察着情况。有个士兵送来一份文件,拿破仑读后,沉着脸,秘书在旁边等待命令。卢斯塔姆坐在一边,只有他没有被炎热征服。一切都凝固了,进不能,退不得。拿破仑忽然向帐篷喊道:“梅内瓦尔!送几本小说过来!”

  终于传来了消息:英国同沙皇、西班牙结成联盟。拿破仑惊得一跃而起,这无异于形成了新的反法联盟,法国已经被包围!斯摩棱斯克就在眼前,也许,两支俄军早在那里会师。那里是真正的俄罗斯领土!他们还会再撤退?应该不会像在波兰、立陶宛那样,焚烧自己的城堡吧!如果取得斯摩棱斯克的胜利,就可以进军圣彼得堡!

  拿破仑为此征求各位将军的意见,很多人提出异议,但拿破仑一意孤行:“俄国人会牺牲自己的城市?我们只有打胜仗,亚历山大才会同意谈判。可是直到现在,还未曾交锋,就算可以进军莫斯科,我也要在这里打它一仗!”

  果然,两支俄国军队会师,打算先抵抗,再撤退。疲惫的法军如潮水般不断涌来,直逼斯摩棱斯克。老兵们想起了十三年前攻打阿克的情景。胜利者只得到了废墟。拿破仑再一次失误了,他低估了人民的力量!俄国人反法情绪高涨,宁愿把自己的家园付之一炬,也决不留给敌人。这支饥饿的军队马上就要自取灭亡了。

  拿破仑已经无计可施,如同衰老的李尔王李尔王:莎士比亚著名悲剧《李尔王》,第三幕第二场,衰老的李尔王被坏心肠的女儿拒之宫外,一气之下,来到荒野,夜色中,雷电交加,李尔王走投无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再给沙皇带个口信吧,不用写信了,上次的信还没有回音。拿破仑再次召见一位被俘的俄国将军。他说:“你可以给沙皇写信吗?为什么不行?至少你可以给总司令写信吧?如果你能把信带到,无疑为两国人民立了大功。要让沙皇知道,我最大的愿望是和平。我们为什么要打仗呢?当然,英国另当别论!可是,法俄两国向来是朋友啊。你们需要咖啡与蔗糖?这很好办。不过,你觉得你们俄国人能打败我?那好,你们来挑选战场,不然的话,我就要进攻莫斯科了。到时候,我恐怕难以控制军队以保护你们的首都,怎么样,好好考虑一下吧。如果沙皇愿意谈判,应该不会有人反对吧!”

  拿破仑什么时候以如此的态度向人求过情?即使对国王,他也总是以指挥者的身份出现。最近十年中,他用过两次“请”。一次是请教皇为他涂圣油,另一次是向奥地利皇帝求婚。可是,今天他竟然要委曲求全!竟然把佩剑退还给被俘的将军,俘虏此刻会想些什么?“难道,眼前的人就是称霸欧洲的一代帝王?他怎么会请求我呢?真是难以置信!难道他已经毫无办法了吗?原来,咖啡和蔗糖引起了战争,几十万的大军在我们的国家送命!”俄罗斯的大地在哭泣,眼睁睁地看着一座又一座城市化为灰烬!

  信已经写好,贝尔蒂埃审阅后,送了出去。可是,音信全无!拿破仑怒不可遏。拉普问:“我们是进还是撤?”拿破仑答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向莫斯科进军……也许,我称帝太久了,应该再当一次将军。”拉普大惊,他好像又看到了当年的波拿巴将军!此时,正值九月初。

  博罗迪诺附近的荒原上,巴克莱的继任者库图佐夫,已经无路可退,决定在此一战。夜里,双方谁也没有睡觉,因为,天亮后就要交手了。半夜,有消息从巴黎传来。拿破仑正在研究地图,问有什么事。秘书闷不做声,把文件递给他。这是来自西班牙的公文,威灵顿在萨拉曼卡战役中,彻底击败马尔蒙。拿破仑看后,没有反应,继续研究地图。他仿佛看到:几个小时后,在欧洲的最东端,与亚洲荒原的交界处,俄军惨败。现在,他已经顾不上可恶的英国人。天马上就要亮了。太阳升起后,卫队在呼喊:“陛下万岁!”

  拿破仑把儿子的画像给将士们看,这是刚刚从巴黎带来的。这些士兵们哪里会知道,法国军队在西班牙已经全军覆没。他们不停地赞叹领袖的儿子如何可爱。拿破仑命人把画像送回帐篷,说道:“好好收起来。孩子太小,不应该看到战场上的厮杀。”

  博罗迪诺战争,胜负无常,几度易手。大家都在等着帝王的命令,拿破仑竟然一言不发。有史以来第一次,拿破仑竟然没有反应。他在发烧,呼吸急促,不停地咳嗽,两腿肿胀。他犹豫不定,下不了决心让近卫军参战:“如果明天再战,还有人可以派上沙场?”第二天,结果出来,损失惨重,七万人或死或伤,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失败!拿破仑喊道:“上帝为什么不再次将幸运之神降到我身边?”还好,通向莫斯科的道路已经畅通。当初,五十万大军入侵俄国,现在,只剩下十万人。拿破仑登踞高处,第一次俯瞰这座有一千个圆屋顶建筑的城市,市中心山上的克里姆林宫巍然矗立。他凝神远眺,却感不到振奋,疲惫不断地袭击着他,只听有个声音说道:“莫斯科!到时候了!”

  三、兵陷莫斯科

  整整一个下午,拿破仑都在等待着城门钥匙,“为什么还没有人来交钥匙?”他曾经在维也纳、米兰、马德里和柏林,以胜利者的身份骑马进城。远处,库图佐夫的士兵正在从东城撤退,法国军队从城西拥入,两军几乎首尾相连。莫斯科犹如一座死城,十室九空。精疲力竭的将士们暗想:“幸好还有房子,我们可以找到吃的,好好地睡个觉了。”

  拿破仑与大军缓步行走在街道上,周围寂静得可怕,仿佛预示着不祥。目的地克里姆林宫就在眼前。不可思议的是,宫门大开,金碧辉煌的大厅,空空荡荡。众人来到一间大房子前,只见窗子被木板封住,卫兵撬掉木板,原来,这里是莫斯科沙皇加冕之处,宝座已经盖上。

  胜利了?怎么没有见到和平?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土地,却让人感到冰冷。当初为什么不解放立陶宛的农奴?那样就有了大批的向导和新兵。就算他此时要解放农奴,可是,城中已经空无一人。对,郊外应该有农民,去召集他们!为什么不能与他们谈判?

  夜色降临,拿破仑仍然精神亢奋,问旁边的科兰古:“有什么事可以做呢?”他打开波兰地图:那里已经不能再停留。一个多月后,大军就可以入驻圣彼得堡。拿破仑看过官兵手册后,忽然兴奋起来:“过不了多久,会有二十五万人在这里集合,这里的房屋足够他们居住,可是,吃什么呢?”

  忽然,窗外冒起红光,起火了!拿破仑并没有对此大惊小怪,前一天晚上,已经有不少地方起火。但是,将领们匆匆赶到,上百名士兵前来报告,全城四处着火,不是偶然,是蓄意纵火。所有的灭火设备此时都找不到。难道他们疯狂到连莫斯科也要烧掉?怎么办?

  时刻追随拿破仑的赛居尔后来在回忆录中写道:“陛下的心仿佛也在着火,他变得烦躁不安,在宫中走来走去,神情焦虑。看上去,他不知所措,把窗子开得大大的,嚷道:‘多么残忍!他们竟然要烧掉这么多的宫殿!简直不可思议!有谁干得出来这样的事?简直就是西徐亚人’西徐亚人:黑海北方的草原居民。!”

  忽然,士兵报告,克里姆林宫发现炸药!有些仆人听了,吓得腿开始发抖,卫兵站在那里等待命令。拿破仑不相信,觉得有些荒唐,他在宫中走来走去,站到窗子前停下来,看着外面熊熊燃烧的大火,火舌已经蹿到皇宫前的木桥和宫门。秋风助长了火势,空中烟雾弥漫,火光冲天。

  缪拉和欧仁急匆匆地冲进来,请求拿破仑赶快撤离。逃跑!拿破仑此刻主宰着沙皇宫殿,怎么能跑!外面有人喊:“克里姆林宫着火了!”拿破仑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有人在火药库的角楼上抓到一名俄国士兵,拿破仑命令带上来。俘虏招供说,他是奉命来克里姆林宫放火的。拿破仑脸上露出愤怒与鄙视,下令处死俘虏。

  有人记录了当时的情况:

  “我们慌张地从北面的阶梯下去,陛下命令我们保护他出城。大火封住了所有的通道,到处都是火海。终于,在两座岩石中发现了一条通道,可以直通莫斯科。我们从这条小道逃出了克里姆林宫。可是,怎样渡河?士兵们的眼睛被烧伤,耳朵被炸聋;街道被浓烟充斥,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街道通向外面,可是一排排的房屋也开始着火。陛下顾不得危险,沿着通道往前走,四周不断传来房屋倒塌的声音。人们几乎喘不过气来。向导也辨不清方向,幸好,我们遇见了达武。他在莫斯科受了伤,仍然奋不顾身来找陛下。两个人相见,激动地拥抱在一起,陛下尽力使自己保持镇静,真的是处变不惊的大将风度。”

  接下来,拿破仑在城外彼得罗夫斯基宫里住下,等待大火熄灭。三天后,他回到克里姆林宫,看到宫殿被损的情况并不严重。到了第五天,他实在等不下去了,第三次给沙皇写信。虽然他此时已经占领了俄国的首都,但并没有感到胜利的喜悦。同样,只能利用俄国俘虏与沙皇联系,这次的俘虏,只是个上尉。

  拿破仑坐在宝座上接见此人。多么不可思议!一个小小的军官,此刻竟然代表着俄罗斯与一代帝王谈判!拿破仑与这个人不停地谈着,仿佛,又回到了提尔西特,面对的是沙皇亚历山大。

  拿破仑说:“事到如今,我仍然会信守诺言。如果我现在攻占伦敦,决不会轻易离开。但是,这里是俄国,我准备撤军。我相信,沙皇也是需要和平的,如果他有什么要求,可以告诉我……我马上放你回去,但你必须去圣彼得堡。沙皇会欢迎你的。你要告诉他这里的一切。”上尉回答:“沙皇不会见我的。”“你去求内廷大臣托尔斯泰。他如果不帮你,再去找沙皇的贴身侍卫。或者,你可以在沙皇散步的时候,自报家门……”上尉越来越感到紧张,好像拿破仑在指使他谋杀沙皇。他吓得说不出话来。

  看到他这个样子,拿破仑说:“这样,你把我写的信交给沙皇就可以了。”他写道:“尊敬的亚历山大沙皇,难道你不知道?往日辉煌的莫斯科已经付之一炬。这是多么可鄙可恶的行径?你的目的是要切断我的粮草,但是,你可知道,它们在地窖里安然无恙。如此伟大的城市化为灰烬,难道你毫无反应?我生性仁慈,主动为陛下接管此城。其实,你大可放心地把官员及百姓留在城内。当年,苏沃洛夫率军进驻米兰,米兰应该就是如此……我相信你原本是善良的,不可能答应手下做出这等灭绝人道的事。我与陛下本来是朋友,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上次战役时,如果你愿意,我就可以停止前进。也许,只要你开口,我可以不进入莫斯科……如果你还念及我们往日的友谊,应该好好考虑我的建议。”

  眼前的局势如何?法军不断深入,扬言继续北上;莫斯科毁于大火之中,圣彼得堡人感到了恐惧。宫中一片求和之声,力主和平的当为康斯坦丁大公。可是,沙皇的母亲对此人印象极差,当初,法俄联姻失败就是因为皇太后不同意,提尔西特会谈后,皇后对儿子骂不绝口。没想到,现在连皇太后也愿意与拿破仑和谈!

  出人意料的是,坚决主战的竟然是沙皇。他之所以立场如此坚定,是因为有法国人贝尔纳多特的支持。两个人前不久在芬兰会晤。贝尔纳多特对拿破仑的仇恨已经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击败拿破仑,怎肯善罢甘休?另外,沙皇许诺的法国王冠,对他的吸引力也非常强大。

  另一个主战的是个德意志人,正所谓乱世出英雄。1808年,拿破仑在马德里宣布,施泰因男爵被逐出法兰西。如今,四年已经过去,施泰因已经成了沙皇的得力干将。现在,他决定与拿破仑一决高下。

  综观时局,十七年中,有能力与一代帝王相抗衡的人,只有塔列朗与施泰因。塔列朗为人阴险恶毒、狡诈多变,是拿破仑的克星;施泰因,身上具有德意志人的特点,以自己的人格力量与拿破仑斗争。如果施泰因是法国人,则很有可能与拿破仑成为朋友,两人联手,称霸天下。因为,他们都具有极强的荣誉感、自尊心,那样的话,一代帝王将如虎添翼。可惜的是,这一切都是假设。

  拿破仑的头脑中,没有祖国的概念,只要条件合适,也可能在别的国家称王称侯。现在,只不过因为他当上了法国君主,才认法兰西为自己的祖国。而施泰因,心中最高尚的就是祖国,为祖国生,为祖国死,他具有坚忍不拔的性格,而且精力充沛,正好与拿破仑的机敏、活泼相对抗。施泰因不愧为家族中的脊梁,多年背井离乡,心中只有一个信念:精忠报国。在他眼里,那些德意志君主,没有骨气可言,只会以领土和臣民的自由去讨好拿破仑。而拿破仑出身于没落的贵族之家,同样,对阿谀奉承的人不屑一顾,因此,他其实很佩服施泰因的刚直不阿。

  对于欧洲那些君主的腐化堕落、软弱无能,拿破仑蔑视之余,则任意戏耍他们;施泰因对于这些家伙,有的只是憎恨。德意志君主们的无能,更激发了他的自信。科西嘉人以自己的奋斗,开辟了一个新的辉煌时代;这个德意志人则认定他的君主将成为旧秩序的殉葬品。因此,他对普鲁士国王的蔑视,一如对法兰西帝王的仇恨。

  拿破仑与施泰因,国籍不同,观念和信仰也各不相同。如果施泰因是位国王,肯定要比哈布斯堡家族,霍享佐伦家族,或其他君主出色得多。当初,也只有不伦瑞克公爵以及其他一两位君主,敢于和施泰因一起与拿破仑抗争,努力地维护德意志的尊严。

  终于,复仇的时候到了。拿破仑要为当初从马德里发出的驱逐令付出惨重的代价。施泰因为此将两次进行报复,这不过刚刚开始。当年的驱逐令,使得施泰因与俄国沙皇走到了一起。沙皇本是个性格软弱的人,而这个德意志的流放者不屈不挠,时刻激励着亚历山大。前些日子,拿破仑在俄国被俘将军面前,曾刻意诋毁施泰因,或许,他已经隐约感到施泰因将对自己构成威胁。他很明白,关键时刻,可能就是他起到决定作用。沙皇虽然有自己的理想,但意志中缺少坚强与果断。而施泰因则精于世故,常常在沙皇面前谈论拿破仑的独裁与专横,以道德准则来引导他。他使这个君主能够振奋精神,懂得利用自己的权势捍卫自己的统治。沙皇很清楚,施泰因的所作所为,不是为了求得一时的功利。他对自己的忠告或建议,绝不是为了一己私利。正因为如此,沙皇对这位德意志男爵的信任度越来越高,甚至超过了自己宫中的许多大臣。当莫斯科大火的消息传到这里时,施泰因举杯说道:“到目前为止,我们不停地在抛弃包袱。那些没有价值的东西,要舍得扔掉。如果人难免一死,不如勇敢地面对。”或者,沙皇听了这话,会对施泰因的视死如归大为钦佩。

  同理,拿破仑也下决心抛弃行囊,他要立即撤退。求和信已经发出去一个多月,圣彼得堡方面始终没有音信。冬天,即将来临!拿破仑等不及了,这不是他能适应的!他想要的小说迟迟未到,只好在克里姆林宫里找些东西来读。但是,怎么能安心读书呢?相反,他现在吃饭的时间越拖越长,饭后,还要睡上几小时。书在眼前,心却不在书上。

  一切都被大火烧个精光,在这样的城市中,还能做什么呢?无聊之余,拿破仑让撤退时留下的一些演员,演了几出法国剧。这使他想起了法兰西喜剧院的规定,于是开始思考如何加以修改。当然,有很多的时间要用来发布军令。别以为此时的命令可有可无,这些命令和过去一样清晰明确。只是,形势无所改变,粮草越来越少,而严寒马上就要来临!十月中旬,拿破仑召开军事会议,其实他很明白,出路只有一条。

  达武提议在当地过冬,同时向解放了的立陶宛请求援兵。这样,春暖花开时,再进军圣彼得堡。拿破仑听后,沉思许久后说:“这建议不错。但是,巴黎会有什么反应?半年的时间,谁能保证巴黎的安全与稳定?我不在国内,如果德意志和奥地利乘虚而入将如何处理?”看来,已经别无它选。唯一能做的只有撤退。可是,从这里带些什么回巴黎呢?于是,克里姆林宫内圣约翰教堂巨大的金十字架被拆了下来,拿破仑打算回去之后把它放在巴黎军人退休院的屋顶上。那么,给自己的朋友亚历山大留下些什么作为纪念呢?拿破仑下令炸毁克里姆林宫。

  此时,拿破仑勒马站在莫斯科一英里之外,等待着爆炸。军队从他身旁走过,伤病人员跟在旁边。人们都搜罗了自己的战利品,精神还好,只是看上去有些涣散。消息传来,爆炸失败。拿破仑什么也没有说,忧心忡忡的拉普却提到了冬天将至,一代帝王瞪了他一眼说:“今天是十月十九日,你没看到天气多么好吗?”

  这样的话很少从拿破仑的嘴里说出来,其实他心里也焦虑不安。他已经意识到,行囊太多,大军前进缓慢,可是,又不忍心命令士兵丢掉战利品。此时,俄国军队包抄堵截,紧追不舍,缪拉的军队被迫退回城里。以前,向东进军时,拿破仑总想着与敌人交锋,现在,大军在撤退,他最怕的是与敌人相遇。赶快回到斯摩棱斯克,我们要在那里过冬!

  难道此次真的将无功而返?行军途中,中间是行李车。时常,俄军会来骚扰法军。有一次,幸亏副官机警,不然,拿破仑可能已经成了俘虏。当时,拉普喊道:“哥萨克兵!快转移!”可是拿破仑不听劝告,旁边的副官抓住缰绳,强行扭转他的坐骑。“您必须转过来!”还从来没有人敢对他下过命令。怎么办?理智告诉他,逃!

  可是,拿破仑最终留在了原处,抽出佩剑,准备应战。拉普、贝尔蒂埃、科兰古也严阵以待。众人闪到路的左边,不远处,就是哥萨克骑兵。随从的将士们拼命保护拿破仑,贴身卫队赶到,击败哥萨克兵,众人得救。

  此次遇险后,拿破仑不得不重新思考。如果被俘,亚历山大会怎么处置我?于是,他从医生那里要来一剂毒药,系在脖子上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俄国人现在的目标就是,决不能放虎归山。俄国上下发布通缉令,上面绘有拿破仑画像,军团首领审讯战俘时,对“每个身材矮小的人”都严加审讯!

  当年,酷热的气候,导致埃及行军途中无数的士兵丧命,如今,俄国的严寒,使更多的士兵一命归西。战马被冻死,骑兵只能步行,大炮冻在地上无法移动,冻死的官兵更是不计其数。

  到达斯摩棱斯克时,还剩下五万人,只有最初兵力的十分之一。军队的粮草已断,怎么挨过漫漫寒冬?饥寒交迫的法军,继续向西撤退。士兵们丢掉武器,连贴身卫队此时也疲惫不堪。拿破仑来到卫队中说道:“你们已经看到,那些没用的家伙,连枪都扔了。难道你们也如此地懦弱无能吗?果真如此,我们只能死在此处。现在,全军的希望都在你们身上!”说完,他同卫队一起前进。

  这是一支死气沉沉,丧失斗志的队伍:军官们走在前头,只有很少几个人骑着马。将士们衣冠不整,有的披着破毯子御寒,有的裹在烧焦的外衣里,个个面色灰白,胡子拉碴,脚步沉重而缓慢。后面是神圣军团,全部是军官,但多数人拄着拐杖,脚上缠着破羊皮,无精打采地走着。再往后是骑兵卫队。最后面,三个人徒步而行:右边是那不勒斯国王,此刻,他哪里还有心情顾及自己的形象;左边,是意大利总督欧仁;一个小个子男人,穿着波兰皮大衣,戴着红狐皮帽,拄着木杖,走在中间。大军灰溜溜地从俄罗斯街头走过,准备退回巴黎。

  四、先行撤退

  拿破仑对此时巴黎的情况一无所知。他有些心神不定,仿佛出门的丈夫担心家中的妻子能否忠贞。他在给维尔纳的马雷写信说:“我已经有半个月没得到巴黎的消息了,法国和西班牙现在怎么样了?我的军队损失惨重,要想重整军威,至少得半个月,可是,哪有时间呢?维尔纳现在安全吗?但愿没有遭到袭击。我们需要粮食!粮食!……当务之急,是清除维尔纳境内的外国使节或情报人员。军队的情况太糟,最好不要让外人看见。”

  终于,从巴黎来了个信使。为什么一代帝王的脸色如此难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比他现在的处境还要糟糕?

  原来,巴黎通过英国报纸,或者私人信件,已经对法俄之战的情况非常熟悉了。巴黎人本来就意志薄弱,他们甚至认为拿破仑已经死了,街头,各种耸人听闻的报道,恶意的嘲讽,充斥着人们的耳鼓。

  什么?竟然有人在策划政变马莱政变:1812年10月22晚,共和主义者马莱越狱,随即发动政变。声言拿破仑已战死在莫斯科,自封为巴黎总督,并逮捕了警务司令。宫廷一片混乱,惊慌失措。第二天,有人认出了马莱,局面重新得到控制。,幸好已经被镇压。可是,民众的不满情绪已经显而易见!马莱,是共和国时代的将军。几年前,被捕入狱,后来被安顿到疯人院里。不知他从哪听说拿破仑遭到挫败和莫斯科大火的事,逃了出来,找到同党,一起制造假消息,扬言拿破仑已经战死。于是,同谋者绑架了警务司令,并成立了临时政府,骗取了人们的信任。很快,骗局被揭穿,叛乱者入狱,政变告一段落。

  寒冬已经到来,雪花纷飞,营帐被白雪覆盖。拿破仑看着马莱叛乱的消息,心情沮丧。这比西班牙萨拉曼卡的失败还要可怕!虽然,一切已经过去,叛乱者已经被处死,但是,他们几乎控制了巴黎警察局!这意味着他们将控制法兰西!当时,谁还敢随意出门?有个老贵族问:“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工人回答:“陛下战死在俄国了。中午将宣布共和!”拿破仑看着这些报道,震惊之余,对手下说:“法兰西帝国呢?怎么没有人保护我的家室?刻不容缓,立即回巴黎!”

  拿破仑为此心烦意乱:“一个普通工人,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几年来,为了法兰西的荣誉,我日夜操劳,甚至牺牲了自己珍爱的女人,娶奥地利公主为妻,为的是什么?我要使皇族的血脉不断,可是,一个无名无势的家伙,随便喊了声‘帝王战死了’,顿时就有人呼应!‘共和’竟然再次从民众口中冒了出来!那么,朝廷呢,王宫呢,都视而不见了?难道我如此辛劳,竟然和达奈家的女儿们达奈家众女儿:希腊神话,danaus有五十个女儿,只有许珀耳涅斯特拉不受其父唆使,其余四十九人都奉父命,杀死了各自的丈夫,因而她们被罚,在地狱中往无底桶里灌水,永远灌不满,劳役不止。一样,竹篮打水一场空!岂有此理,我要让它有桶底。我要效仿卡佩家族卡佩王朝(987—1328):法国封建王朝,由休·卡佩创立。初时,王权软弱,后依靠市民、中小封建主等力量的支持,战胜许多大封建主,加强了中央集权。其后的华洛亚王朝、波旁王朝都是休·卡佩的后裔创建的。1793年,路易十六在国民公会受审时,人们称他为路易·卡佩。,生前为皇储加冕。”

  鉴于政变造成的危机,拿破仑发誓要牢牢地抓住统治权不放。但是看上去,他神情镇定,内心的波澜深藏不露。渐渐地,拿破仑的身体恢复了健康,如今,大军即将抵达别列津纳河。有消息说,援军要到了,但不知道是否可靠。拿破仑决定轻装前进,命令抛弃一些辎重,腾出马匹拖大炮。此时,他最关心的是桥还在不在!如果桥头堡被敌人控制,或者桥已被毁,情况则大为不妙,将士们将无法过河!

  第二天,军队来到河边。无桥又无船!对岸的兵力足足有法军的两倍,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河面很宽,两岸是淤泥沼泽。如何过河?拿破仑冥思苦想,必须要出奇制胜!就像当年他还是个将军时那样,把俄军诱开阵地。于是,拿破仑把自己的贴身卫队(此时还剩1800名无坐骑的骑兵,其中1100人配有武器装备)编成两队。同时,下令烧毁所有的鹰旗,危急关头,拿破仑仍然没有忘掉荣誉,不愿军旗落入敌人之手。

  夜深人静,拿破仑和衣而卧。迪罗克与达律以为拿破仑已经入睡,悄悄议论起来。谈到回国无望,拿破仑听到“政治犯”一词,不由自主地用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那包毒药——鸦片。随后,他坐起来问:“你们觉得,他们有胆量这样做吗?”达律平静地回答:“我不相信敌人有仁慈的心地。”拿破仑又问:“你有没有想过,法国会怎么样?”

  达律没有正面回答,拿破仑追问不停,他只得说:“陛下,您要赶快回国。这样,我们才有希望。”“我在这里反倒影响了你们?”拿破仑问。达律回答:“陛下,是这样的。”拿破仑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问:“那些军事信件焚毁了吗?”“还没有,因为您没下命令。”达律说。拿破仑马上下令:“全部烧毁!我们现在处境危险!”这是拿破仑有史以来第一次承认处境危险。不过,他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俄军被顺利地骗到下游,很快被炮火击败。法军士兵们,在冰水中匆忙筑起两座桥。整整两天,大军渡河完毕,清点人马,还剩下不到三万人。军队全部过河后的第三天,拿破仑才在卫队的保护下,来到对岸。掉队的士兵不断地赶来,后来的几天,很多人死于冰水或炮火里。

  过河后的一个星期,拿破仑两次遇险。一次是遭遇哥萨克袭击;另外一次是谋杀,其中还有个法国人。

  十二月五日清晨,拉庇少校在营帐前等候普鲁士荣誉卫队的军官。他们原计划派卫队长先砍死拿破仑的侍从马穆鲁克,然后再动手。可是,普鲁士人想叫法国人去做这件事,拉庇对此不太放心。科兰古发现了这些人形迹可疑,说道:“到时候了,出发!”

  拿破仑对此毫不知情,当天晚上,元帅们被召集到面前。拿破仑说:“如果我出生于帝王之家,拥有世袭的王位,那么在治理国家时,会比现在做得更好。”说着,他把元帅们拉到一旁,逐个征求意见。他对每个人都大加赞美和鼓励,甚至会阿谀奉承。很显然,他怕这些人叛变。

  接下来,拿破仑叫欧仁把最新的公报读给大家听,他第一次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军队很可能被严寒击败。不过,公报的最后一句话说:“陛下的身体恢复了健康。”这使得拿破仑又拥有了自信。当然,这句话也是为了稳定军心,同时安抚巴黎的百姓,因为,他们对拿破仑的情况一无所知。随后,拿破仑把军队的指挥权交给缪拉,负责带领幸存者回国,这时,只有九千人还拿着武器。

  拿破仑竟然拥抱了每一个将军!简直是不可思议。那一晚,每个将军都感受到了帝王心脏的跳动。

  拿破仑与达律和科兰古三人登上雪橇,先行一步。为了安全,这一次,拿破仑没有用真名,而是用秘书的名字:梅内瓦尔,这是他用过的第五个名字。

  三个人来到波兰平原时,拿破仑忽然下令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这里,靠近瓦莱夫斯卡伯爵夫人的庄园,拿破仑想去看看。从俄罗斯逃出的途中,他时刻想的是自己的政权与统治,所以弃军先行,为的是尽早回到巴黎,重整军威。此刻,心中忽然升起柔情,环境引发了他对过去恋爱的回忆。可是,同伴提醒他,目前只有两个雪橇,哥萨克正在四处搜寻他们,不能去冒险。于是,拿破仑把皮大衣裹紧,躺下睡了。

  又过了五天,拿破仑让雪橇停在华沙附近的桥边。中午,他与科兰古徒步进城。如果有人指认,他们坚决不会承认,会说对方见鬼了或者疯了。科兰古被派去法国大使馆,他自己却隐藏了身份,去了旅店。事也凑巧,旅店的名字叫“英国旅社”。房内很冷,树枝是新采来的,怎么也点不着。拿破仑只好穿着皮衣、戴着皮帽,拖动他的大靴子,在屋里不停地走动。

  不久,两位波兰贵族应召来到这里。他们简直难以相信,眼前的人就是一代帝王?拿破仑被他们惊愕的样子逗得大笑不止,说道:“我什么时候到的华沙?一个星期?不对,才两个小时。您是斯坦尼斯拉斯先生吧?……危险?我当然不怕。越是困难,越显人的本色。那些无能的皇帝,才会在宫中吃喝玩乐,我是战马上的帝王……什么?你们很着急?别担心,军队情况良好,我军仍有十二万!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俄国人从不敢与我交锋。大军将在维尔纳过冬,我提前返回巴黎,目的是集结三十万大军!半年后,重返涅曼河!”

  停了一下,拿破仑继续说道:“在马伦多,我曾经被打败,但是,第二天,意大利对我俯首称臣。在阿斯佩恩一埃斯林,我战败了奥地利。如果不是多瑙河一夜之间陡涨十六尺,我早就摧毁了哈布斯堡王朝。也许,上帝决定把他们的公主嫁给我。可是,俄国的气候恶劣,我对此无能为力。顷刻间,战马倒地而亡。那些诺曼底马匹比不了俄国马耐寒,士兵也是如此……也许,你们会觉得我在莫斯科停留的时间太久!那是因为当时天气很好,我在准备谈判……有人能预料莫斯科的大火吗?不过,我现在感觉很好!”

  虽然事实是几乎全军覆没,但是,拿破仑连续两个小时,口若悬河地发出了上述宏论,让人觉得兵败犹荣。

  拿破仑知道,自己所讲的每个字,都会被迅速传播。于是,他把法俄之间的这场战争说得像古代史,不停地强调:成功与失败只一念之差。但是,这两个波兰贵族关心的只是国家的债务,他们想要的,是从眼前这个人的手里得到金钱。当拿破仑刚刚结束演讲,他们急忙表白了自己的意图,于是,得到了一张可以领取六百万法郎的手谕。波兰使者向他点头称谢,心中却在嘲笑眼前帝王的寒酸,之后,匆匆地离开了旅店。

  拿破仑一行三人,日夜不停,向西前进,德意志境内,照样白雪皑皑。拿破仑的大脑一刻也没有停止:“难道,真的没有希望击败英国?”现在,英国肆无忌惮地在波罗的海自由出入,英国货物可以输送到附近各国。他在心中盘算着:“必须停止征讨印度的计划。来年,要提前征兵,当然,与亚历山大要谈判。必须保证后方稳定……”

  星光闪烁。车辆更换马匹,拿破仑把头伸出窗外问:“现在到哪了?”“陛下,已经到了魏玛。”有人回答。“哦。公爵夫人可好?歌德先生最近如何?”

  此刻,拿破仑面前站着四十位官员,正卑躬屈膝地迎接帝王的归来。华丽的朝服,让拿破仑感到恶心,暗想:你们这些家伙除了会拍马屁之外一无所长,个个又蠢又笨。其实,巴黎对他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敬佩,甚至开始反感和厌恶。他已经不是当初的波拿巴,更不会承认自己的失败,仍然趾高气扬地责备气候的罪过。其实,前不久他还称自己可以改变欧洲的气候。

  华沙至巴黎的九天行程,拿破仑总感到心神不定。

  虽然,俄国的冬天已经比往年来得晚,但是他却说“军队之所以损失惨重,是因为冬季过早地降临!那不勒斯国王没有真才实学,根本难以胜任最高统帅一职……还好,现在还有三百个营。”

  其实,大家对战局早有耳闻,听到他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暗地里撇着嘴不屑一顾。不过,大臣们也会感到不安。因为,毕竟发生了十月政变,他们没有在最短的时间内平定叛乱。拿破仑指责众人,为什么在关键时刻没有想到保护王后和皇储。

  拿破仑回到巴黎,在杜伊勒里宫首次露面中说:“那些鼓吹人权的家伙,要对此次叛乱负责。竟然敢宣称背叛是上帝的旨意。这不是在纵容民众犯罪吗?如果这样,法律的尊严何在?历史最有说服力,还是把我们的法典留待后人去评论吧……我不辞辛苦,努力要振兴法兰西,希望上帝给我更多的时间,因为,要想重建被摧毁的东西,必须付出更多的时间。如果我的时间不够,自然有后继者完成。因此,帝王之家世代相袭。这是祖辈的遗训。”

  如果不夹杂历史和人心的内容,也许奥地利皇帝会拥护上述讲话。传统与革命历来是一对矛盾,现在,靠革命发家的人已经承认了帝制!出征俄国前,拿破仑曾向梅特涅坦白了自己的计划:“我必须控制立法机构。法国人是不适宜实行民主的……得胜归来时,我要建立上议院和下议院。议员将由我任命。这些才是真正的人民代表机构,不欢迎那些空想家或理论家。这样,法国会逐渐纳入正轨,即使君主不够圣明,也会平安无事。”

  接着,拿破仑把儿子的画像取出来展示给众人看,有人献媚说这个孩子是法国最可爱的孩子。拿破仑当然明白:帝国可以不朽,而天才不能长存。他早已研究过不少王室衰亡的历史,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家族也不可能例外。为了巩固统治,必须清除异党。

  拿破仑的贴身卫队,只有四百人回到哥尼斯堡,近卫军骑兵中只回来了八百人。官兵们看上去灰头土脸,从战争中幸存下来。这就是一代帝王残余的部队。内伊元帅像希腊悲剧中的英雄一样逃了回来,到达普鲁士时,老友们简直认不出他,内伊的回答更是绝无仅有:“我在为大军殿后。”

  为了重振军威,拿破仑决定组织新军,而且立即着手进行。可是,适龄青年只有十四万,再向哪里征兵?帝王自有应对之法。于是通过一项法律,建立国民自卫队,从国内征兵八万。同时,延长士兵的服役期,再提前服役的年龄。这样,他又拥有了五十万军队。面对普鲁士使者,拿破仑说道:“法兰西会对我唯命是从,必要时,妇女也会被动员起来。”

  接下来,拿破仑又新建起众多机构,一切都在为战争作准备。可是,该怎么样向民众解释这些?敌人远在千里之外呢。

  时机到了!年底的时候,普鲁士将军约克竟然擅自与俄国邻居达成协议,退出战争,保持中立。战局将有所变化!拿破仑抓住时机,利用此事激励法国人的热情。盟国背叛,他只不过损失两万兵力,却给他提供了借口。拿破仑在巴黎发表宣言,并向莱茵联邦各国发出信件。说如果没有约克的叛变,他可以不用他们的帮助。

  拿破仑真的很了解法兰西。民众应征入伍,德意志的君主,包括哈布斯堡,再次为他提供支援。竟然有人对拿破仑说:“很荣幸能够拥有这样的机会,能够为陛下赢得荣誉。”普鲁士国王下令撤销约克的职务,并保证仍然信守盟约。可是,普鲁士人民扬言要推翻昏庸的君主,国王弗里德里希·威廉无奈亲自去布来斯劳,与沙皇会晤,在东西两大帝国之间摇摆不定。施泰因代表普鲁士与沙皇谈判,在哥尼斯堡承担起这项外交事务。

  拿破仑第一次意识到,德意志人的民族热情竟然像西班牙人一样高涨。出征俄国前,他还说一个更夫就可以使德意志人保持稳定。他说:“德意志没有美洲,又没有海洋,境内又没有英国人,丝毫不用担心他们。德意志人是诚实的,他们拥有理智,处事冷静,不急躁,而且追求和平与民主。战争爆发以来,没有一个法国军人在德意志遭到暗杀,这样,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也许,拿破仑对德意志人的判断并没有错,但是,有一点他忽略了。那就是,这个民族容易被鼓动,而且向往浪漫主义。当然,作为意大利人,拿破仑是难以体会到那种迟缓、坚韧的特点的。他只是盲目地认为,德意志人是忠君的,觉得自己身为帝王,就牢牢控制了人民。

  十年前,德意志最后一个皇帝被迫退位,国家已经名存实亡,它现在不就是个躯壳吗?德意志人可能会宣告统一,但是,一旦没有人威胁,马上又会四分五裂。五十年后,第二个拿破仑出现,才最终成为一个国家,但也没有完全统一。拿破仑让自己陷入了民族意识的误区,他认为德意志很难统一。

  历史不会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此时,人们对自由的向往,对和平的渴望,再次于心中萌发。当初,那个波拿巴就是高举自由的旗帜,为自己赢得了荣誉。如今,各国人民要再举自由之旗,击败一代帝王拿破仑。不过,直至二十年后,才真正地形成气候,但不是为了扑灭反叛精神。这些人中没有一个伟大的,他们勾结在一起,不过是为了对抗那个通过自身奋斗而赢得统治权的科西嘉人。

  五、危机四伏

  莱蒂齐娅万分焦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他双眉紧锁,虽然在努力掩盖着自己的心事。谁能来帮帮他呢?可是,莱蒂齐娅很清楚,有很多人正在出卖他。他现在需要兄弟的支持,哪怕他们并不出色。因此,莱蒂齐娅努力通过各种途径,促使他们兄弟和解。

  终于,这一天,十年的龃龉后,吕西安回信说,愿意为拿破仑效劳。可是,拿破仑难以接受,为什么自己会需要别人的帮助?难道我的能力不够?尽管他知道吕西安是兄弟中最有才华的,但也只是假意敷衍了一下。他摆着自己帝王的派头,通过母亲给弟弟回复说:“请转告他,我将册封他为托斯卡那国王。他不是喜欢美术吗?正好去统治佛罗伦萨,以便再现美第奇的辉煌。”吕西安仍然被排斥在政治核心之外!路易也表示愿意为法国作贡献,还寄来了自己的诗集。拿破仑毫不留情地训斥这位前荷兰国王:“你怎么敢对我如此胡言乱语?我有一百多万武装部队,两亿法郎的军费。荷兰当然属于法兰西……不过,我对你仍然充满了父亲般的慈爱。”

  拿破仑在发信前,给母亲念了一遍,于是,莱蒂齐娅又写了很长的一封信,来缓和兄弟的矛盾。她对路易说,孩子很可爱,无论如何也要回到巴黎。

  第二天,莱蒂齐娅看到《通报》上有一篇十分尖锐的文章。说那不勒斯国王要召回驻在维也纳的使臣。旁边的朋友无奈地向她解释,说这是缪拉受了卡罗利娜的怂恿,因此与哈布斯堡王朝相勾结。莱蒂齐娅大怒,去信严厉地斥责女儿耍花招。约瑟夫因为拿破仑在西班牙战争中没有尽力支持他,很不满意。莱蒂齐娅想通过朱莉来劝他。同时,她又好言劝慰被拿破仑遣回法国的热罗姆。接着,又做奥斯坦的工作,因为奥斯坦不同意路易回巴黎。

  已经年过六旬的莱蒂齐娅,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使一家人和睦。也许,无数人会羡慕她的富贵与权势,可是,这些带给她的是家庭失和,亲人反目。为此,她很怀念在岛国的日子。那时,全家人你亲我爱,共同对外。虽然,她年事日高,但视力很好,头脑清醒,甚至预感到了波拿巴家族即将走向衰亡。

  1814年的皇帝,尽管在法国打了几

  场漂亮的胜仗,还是不能避免被废黜。不过,拿破仑很少从个人角度去考虑这些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政治服务。当然,他知道缪拉夫妇背叛了自己,但是仍要想方设法得到缪拉军队的支持。因此,他态度温和地给妹妹卡罗利娜写信,说她丈夫要参加战斗,需要部队。缪拉最终没有反对,因为他们觉得拿破仑不会失败,如果与他为敌,很可能被废黜。不过,背地里,他们又与英国、前西西里国王签订和约,给自己留下了后路。

  至于贝尔纳多特,拿破仑也不得不去拉拢。虽然他很明白,这个瑞典王储阴险狡诈。为此,他提出以波默伦尼为礼物与瑞典结盟。可是,贝尔纳多特并不买账,他觉得得不偿失。结果,他参加了反法联盟。因为,他的目的是要取拿破仑而代之。贝尔纳多特与普鲁士的关系密切,他在柏林会见了德·斯塔埃尔夫人。可悲吗?拿破仑的法国同胞,要与被压迫的普鲁士人联手反抗他。

  还有一个人必须安抚好,那就是被囚的教皇。拿破仑把庇佑七世接到枫丹白露,又请来对他没有二心的主教们从中调解,最终教皇妥协,双方缔结了新的《教务专门条约》。因为教皇的让步,拿破仑可以在其所属地区征集新兵。一星期后,教皇想毁约,拿破仑笑着说:“圣座,身为教皇,当然永远正确!您的决定就是真理!”

  几个星期以来,和平的呼声越来越高。教皇呼吁维斯杜拉和平,梅特涅则站出来,要求伦敦和平。当初与拿破仑议和的布伯纳伯爵再次来到巴黎,要求和平谈判。二月的时候,如果拿破仑同意,是可以得到和平的。可是,为什么口口声声要和平的人,竟然没有为此去努力?

  如今,一代帝王处境危急,甚至众叛亲离。青年时代渴望作战的念头再次萌生。现在,他需要新的胜利!虽然,法俄战争中几乎全军覆没,正因为如此,他要赢得新的胜利。他不肯承认自己被击败,他要赢回荣誉。

  战争已经不可避免,盟军急着武装自己。英国与瑞典、普鲁士已经签有协定;沙皇为了拉拢普鲁士,也作了让步;普鲁士呼吁德意志人武装起来,奥地利与俄国签定停战协议,准备与萨克森、巴伐利亚,包括热罗姆和谈。弗朗西斯的军队也从克拉科夫撤出。

  拿破仑得知此事后,气得大叫:“简直是背信弃义的小人!”为此,他只得把自己的军队从维斯杜拉河撤至奥德河。在维也纳,拿破仑同意让奥地利占有西里西亚,却遭到拒绝。全世界都在匆忙备战。三月中旬,巴黎得到了普鲁士宣战的消息,塔列朗放肆地笑着说:“机会来了。”

  事态发展得比人们预想的还要快。每个人都如临大敌,决战迫在眉睫。有能力阻止战争的人,却不愿意这样做。他自己也身不由己,虽然已经疲惫不堪。

  拿破仑要求一切从简,说道:“以后,我出行的时候,不需要太多随行人员,也不用带仆人,有两名负责我的食宿就可以,帐篷两个就够了……”同时,他下令修建一处小型宫邸,但不讲求气派,“我的房间不远处要有花园……房间要南北各一间,我将在那里休息,颐养天年。”

  1805年,拿破仑正当不可一世之时曾说:“战争要速战速决。我还可能再打六年,然后就该休息了。”可是,法俄战争刚刚结束四个月,他又将重返战场。此次,拿破仑从圣克卢宫院内登上马车时,看上去神态自若,其实内心顾虑重重,忍不住对科兰古说出了心里话:“刚刚和路易丝还有儿子团聚,却这么快就要分离。百姓们才是真的幸福,当他们老了的时候,可以在家里与妻儿老小生活在一起,共享天伦之乐。我,虽然身为一代帝王,却没有如此的快乐,不得不三番五次地征战沙场。”

  与妻儿共享天伦之乐?1805年时他想的可不是这个,七年,改变了他的人生理想!他的心态已经开始衰老,身体也渐渐多病,家庭观念在他心中占据越来越多的地位,虽然他刚刚年过四十。他开始企盼能在家中平静地生活,遗憾的是,他没能像母亲或兄弟们似的长寿到七八十岁。

  几个月前,他不是还在但泽指责手下的将领,责备他们胸无大志,只想着过安逸的生活吗?如今,他自己的观念也发生了变化,开始向往乡村的生活。他曾经拥有无比辉煌的荣誉,因此,也许很难拥有平淡如水的幸福了。

  拿破仑在美因兹阅兵时才知道,只有十八万人,并不是他当初预想的三十万。而且,军队中骑兵很少,连装备也不齐全,简直是一支七拼八凑的军队。是啊,最好的大炮都丢在了俄罗斯,或者陷于西班牙。参谋部不成体统,救护设备极差。

  如此糟糕的部队,仍然使拿破仑想起了当年的峥嵘岁月,沉浸在幸福的回忆之中:十七年前,在戛纳,在尼斯,他带领着一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军队,翻山越岭,最终取得胜利。往事涌上心头,他振奋起精神,说道:“当年的波拿巴将再次指挥战斗!”

  在卢岑,拿破仑以从来没有过的英勇冲锋陷阵。第一天的战斗中,他根本没有休息。第二天,在马尔蒙军中,他累得倒下就睡着了。一小时后,有人叫醒他,战争取得了胜利,他跳起来说道:“好事都是在人们做梦时发生的!”

  接下来,他向各方发出信函,以此控制战局。他写信给弗朗西斯皇帝:“目前为止,我亲自率军作战,但枪林弹雨却对我毫发未伤。”在包岑,他再次取得胜利,可是没有抓到一个俘虏。

  第二天,他冒着敌人的炮火,和科兰古与迪罗克一起观察地形。迪罗克是拿破仑战场上生死与共的战友,十年来,不离他的左右。忽然,周围有人倒下,拿破仑急忙奔向附近的高地,身后狼烟四起。有个年轻军官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汇报:“迪罗克将军阵亡!”“不可能!他刚才还在我身边!”拿破仑不肯相信。“陛下,炮弹击中了迪将军。”军官答道。拿破仑情绪低落,骑着马慢慢向军营而去,他问科兰古:“为什么,我取得了战争的胜利,却失去了左膀右臂?”

  其实,迪罗克并没有立即死亡。但是,肠子都被炸了出来,他不想让帝王看到,此刻,他躺在拿破仑的怀里,低声埋怨着:“在德雷斯顿我就说过,可是……给我些鸦片。”

  拿破仑来到朋友被击中的地点,站在那里不动,半天,才回到卫队驻地。晚上,他身披灰大衣,一个人坐在凳子上,因失去了战友而伤心。

  第二天,拿破仑下令买下那块地,在那里立碑,写道:“拿破仑同生共死的战友,宫廷大臣迪罗克将军,在此不幸中弹身亡,光荣地死于帝王的怀抱之中。”

  战局不允许他沉湎于伤感之中。拿破仑将继续前进。战机就在眼前,如果他此时长驱直入西里西亚,那么历史必将改写。可是,他后来自己也承认,没能抓住战机,是他此生最大的失误。

  六月,拿破仑决定在西里西亚停战一个半月,正是这段时间,给了敌人机会,雷亨巴赫和布拉格达结成了同盟。

  难道拿破仑没有看出这些德意志小国君主的动摇?当然不是。“萨克森人与其他德意志人没有什么不同,都把普鲁士人的榜样作为自己的偶像。国王对我忠心耿耿,可是他的军队难以信任。奥地利如同卑鄙无耻的小人,花言巧语想从我这里要走达尔马蒂亚和伊斯的利亚。维也纳大概是虚伪的诞生地。要是我满足了奥地利的要求,它转眼就会向我要意大利和德意志。”

  拿破仑看到哈布斯堡与敌人联手时,意识到自己的婚姻是个错误。法奥联姻,得不偿失!他以为奥地利皇帝也会像自己一样,注重骨肉亲情,但是,他错了。他向亲信们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世袭为王的人,大概不懂得什么是亲情,女儿和外孙的安全,也不会影响到弗朗西斯国王的决定。这些人没有人性,简直是冷血动物。是我的仁慈,造成了今天的失误。在提尔西特,我完全有机会消灭他们,但是我太善良了。看来,腐败堕落的王朝是不值得人信任的,更不应该去同情他们!他们已经被英国用金钱收买。不过,我将让他们知道,我比他们更强大!”

  可是,情势所迫,拿破仑不得不与那些既不敢反抗,又不愿顺从的君主来往,于是,叛徒倒成了亲信。拿破仑召见富歇说:“你的朋友,却是我的敌人。贝尔纳多特和梅特涅与我不共戴天。”

  此时,拿破仑已经顾及不到民众的呼声,眼睛只盯在各国内阁的活动上。英国开始给普鲁士施舍,亚利山大与弗朗西斯都看不起普鲁士国王的懦弱;弗里德里希·威廉害怕革命,而且忽略了最勇敢的沙恩霍斯特和能干的施泰因。拿破仑交给富歇一项密旨,让他去参加布拉格会议,实为打探消息。

  虽然拿破仑已经取得的胜利加强了他在北方的统治,可是,在西班牙,约瑟夫的军队被英国的威灵顿打得落荒而逃,他本人也逃得无影无踪。布拉格会议上,人们得知法国南线已经阻挡不了英国入侵时,抗法的信心顿时增强。拿破仑听到约瑟夫惨败的消息后,暴怒:“所有的后果都是他造成的!虽然,他不是军人出身,但也推卸不了责任……告诉国王,我没回去前不要见任何人……不然,他的寓所将炮制出更大的阴谋;那样,我将不得不逮捕他。”拿破仑承认,约瑟夫是他兄弟中最亲近的人。不过,他认为,把约瑟夫留在巴黎的寓所比在马德里当国王还可怕!

  当初,因被卡杜达尔阴谋案牵连而放逐美国的莫罗将军,现在也加入反法同盟。目前的局势对拿破仑来说,进退两难。无奈之下,他把梅特涅请到德累斯顿,想争取这位奥地利外交家为己所用。两个人长谈达九个小时,可是,拿破仑一无所获。

  拿破仑全副武装,站在房间中央招待梅特涅。他先不失礼貌地问候了岳父的情况,随后变脸说道:“看来,你们是非打不可了。别担心,你们会有仗可打的。在卢岑,普鲁士的进攻已经被粉碎。你们也想来凑热闹?看着吧,我将再次进军维也纳。他难道没有记性吗,我前后三次把弗朗西斯皇帝扶回皇座,并答应与他永远和好,甚至娶了他的女儿。当初,我也曾犹豫过,觉得自己做得不够明智。但我最终与奥地利联姻,现在,真是悔不该当初!”

  本来,拿破仑想借此机会缓和与岳父的关系,没想到适得其反。梅特涅说如果要世界和平,拿破仑应该停止侵略行为,例如,把华沙还给沙皇,让伊利里亚重新属于奥地利,等等。

  拿破仑大声嚷道:“这些都是无理要求,我宁死也不会答应。你们的主子,生下来就是国王,即使被击败二十次仍然稳坐王位。我不同,也做不到你所说的。如果我不再强大,将被众人欺负……如今,我拥有了新的军队,难道你没有看到?当日的波拿巴将军正站在你面前。”梅特涅说拿破仑的军队也会拥护和平,一代帝王打断他的话吼道:“错!是我的将领们要和平!不过,我已经没有了将领。莫斯科的严寒夺走了他们的勇猛。也许,半个月前,我还可以谈判,但是现在,休想在我取得胜利之后再言和!”

  梅特涅说道:“陛下,也许您和欧洲誓不两立。其实,和平只是停战这么简单。不管胜负,您都热忠于战争。如今,全欧洲都将与您为敌。”拿破仑听了大笑:“难道你们以为联合起来就能打败我?你们究竟有多少人?来吧,越多越好!”接着,他警告梅特涅不要把德意志算在内。

  拿破仑本来以为,布拉格和谈时,奥地利应该保持中立,可梅特涅却提出武装调解。接下来,他们又花了一个小时来争论。拿破仑说:“我掌握着精确的军队名单,无数的谍报人员为我工作,连你们队伍里有多少鼓手我都一清二楚。你要明白,人们不会拥有他本不该有的东西。”说着,他拿出奥地利军队的名册给梅特涅看。梅特涅说拿破仑的军队都是些毛孩子,他问拿破仑:“如果这些孩子像您以前的士兵一样成了炮灰,您有何感想呢?”拿破仑被激怒了,面无血色地吼道:“你不是军人,不配知道士兵是怎么想的。我在战场出生入死,像我这样的人,死上成千上万也不算什么!”

  战争,不就是以人命相拼吗?胜利难道不是白骨堆积出来的?不过,奥地利这次占据了道义的上风,他倒希望全欧洲的人都听到拿破仑刚刚说过的话!

  过了一会,拿破仑平静了些,说道:“为了法兰西,我甚至牺牲了德意志和波兰。在俄罗斯,伤亡了三十万人。不过,只有十分之一是法国人!”最后,他对梅特涅说:“为什么我会愚蠢到娶奥地利公主。我本以为,这样可以融合新与旧。可是,我错了!而且错得太重,甚至可能会因此失去帝位。”

  拿破仑为此有些恼羞成怒,做起事来也不再考虑后果。他竟然同兵力三倍于己的反法联盟交战。他的固执,促使他孤注一掷,破釜沉舟。

  梅特涅走时,拿破仑已经恢复了平静,说道:“你回国前,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吗?”梅特涅回答:“当然有,陛下。不过,我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完成使命。”拿破仑被逗笑了,拍着他的肩膀说:“你知道事情会怎么样吗?奥地利不会与我为敌的!”

  接下来,谈判又持续了三天,梅特涅想要回国,拿破仑对此仍然不放心,再次召见梅特涅。这次,两个人在花园见面,边走边谈。十分钟后,双方商定停战,并约好在布拉格进一步会谈。其实,一切都没有定论,拿破仑在同梅特涅签字时,不得不承认岳父的中立地位,那就意味着他随时会参战。

  随后,拿破仑乘车来到美因兹,看望妻子,这位奥地利国君的女儿。他再次任命她为巴黎摄政,但明确要求,警察局的公文不能让她看见。如果这个哈布斯堡公主性格坚强,或许她应该去维也纳,为丈夫与父亲的和好作出努力。可是,这个女人根本没有这种能力,只会向娘家不断地赠送礼品,炫耀自己的富有。

  布拉格,与会各方都避重就轻,只有富歇不停地蹿来蹿去,其目的是想办法谋害自己的主子。贝尔纳多特与众人结成同盟,关系密切。最后,沙皇听到拿破仑可能让步,非常吃惊,于是要求梅特涅提出更苛刻的条件,想借机大捞一把。拿破仑一气之下把大臣们轰出了会议室。结果,停战结束,岳父发来战书。当然,拿破仑在这段时间里得到了援军,但是,他知道莱茵联邦再也不能信任了,必须监视他们。

  此后,拿破仑在萨克森与西里西亚抓紧准备,对手施瓦岑贝格就在对面严阵以待。施瓦岑贝格有一支部队由布吕歇尔布吕歇尔(1742—1819):普鲁士将军。人们称之为“前进将军”。70岁高龄仍率军参加抗法战斗。终于在滑铁卢击败了拿破仑。率领,另一支是贝尔纳多特的军队,正守在西里西亚及其北部。莫罗与施瓦岑贝格在一起,他刚从美国赶到。

  八月底,拿破仑开始了第二次萨克森战役。第三天,本该乘胜追击,一举消灭盟军时,一代帝王忽然胃痉挛发作,整整一小时,疼痛难忍,这严重影响了他的斗志,非但没有追击敌人,反而下令后撤,因此反倒损失了一个军团。达律说正是这次坐失良机,“导致了1813年的失败”。此次战斗中,莫罗中弹阵亡。拿破仑听到此消息后,非常吃惊,心中暗想:“死得好,我马上要时来运转了!”

  可是,帝王的另一支军队却在卡茨巴赫被布吕歇尔打败。拿破仑不得不想着如何才能瓦解敌人。考虑到奥地利,最好放弃进攻波希米亚的计划,失败在那里已经引起混乱。他决定突袭柏林,把普鲁士士兵引出西里西亚。

  只是,拿破仑自己也曾说过,他在战场时,才能无往不胜。可是,一代帝王没有分身之术。因此,他的计划屡受挫折,官兵斗志尽失,军队给养短缺,有的士兵开始逃跑,拿破仑只好频频视察部队情况。军队的给养越来越困难,士兵只好就地解决,附近村庄被吃得一干二净。

  拿破仑面临的另一大威胁是:兵力短缺!1814年的适龄青年早已应征入伍,只得征集1815年的青年,这次,连农民也在应征之列。可是,援军什么时候才能到?有谁能去训练他们?九月底,拿破仑派使者去见岳父,请求谈判,为此他准备作出牺牲,只要能够和谈。可是,弗朗西斯态度强硬地拒绝了,并且把巴伐利亚从莱茵联邦中拉了出来。法兰西危机四起,拿破仑向他的老战友说出了他从未说过的话:“马尔蒙,局势真的是糟糕透了。”一代帝王的英才,即将随风而逝。

  六、大势已去

  杜本荒原,矗立着一座萨克森古堡。这天清晨,拿破仑正面对着地图,研究如何向柏林进军,以一举歼灭贝尔纳多特和布吕歇尔。

  有士兵进来通报,几位将军想求见帝王。拿破仑走出房门迎接,他已经知道了这些人此行的目的。因为,亲信们已向他汇报过,说将军们的不满情绪很严重,他们需要休息,想在莱茵河度过冬天。前些天,内伊元帅曾报告说:“我感到非常疲惫,不再想担当主帅一职。”

  几个来访者吞吞吐吐,谁也不肯先说;最后,彼此点头暗示,大家一起小心翼翼地表明了来意,他们不希望帝王下令进军柏林,不如攻打来比锡。拿破仑安静地等着他们说完,心中暗想:“难道,我的权力已经在削弱?”最后,他答复众人说:“巴伐利亚已经倒戈。如果我们开往来比锡,无疑是后退,士兵会因此而失望。不过,你们的意见我会考虑的。”

  将军们走后,拿破仑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下令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专心研究作战地图。科兰古在外面静静地等着,过了一会,他被传令接见。进屋后,看到拿破仑正在来回踱步,自言自语地说着:“法兰西人经受不起这个打击。”说完,便不再出声。

  第二天早晨,拿破仑下令进军来比锡。这一天是十月十五日,大家听了都很高兴。拿破仑与马尔蒙讨论了关于哈布斯堡的形势,最后说:“我喜欢信守承诺的人。弗朗西斯皇帝认为他做得有理,但他已经背信弃义。”

  一天后,战争开始。拿破仑的兵力只有十八万人,而面对的敌人有三十万人。晚上的时候,帝王的军队取得了局部胜利。

  又过了一天,贝尔纳多特带来了援军,局势对拿破仑极为不利,但他下不了撤退的决心,这样会有损于法兰西的尊严。他想与对方谈判。正好,有奥地利的默费尔特将军被俘,拿破仑要求他把停火协议交给弗朗西斯皇帝,在他保证完成任务后,发还了他的佩剑。

  他对面前的俘虏说:“我决定撤军到萨尔,但是俄国及普鲁士则要撤到易北河对岸。奥地利得回到波希米亚,萨克森保持中立。”接着,他竟然把自己对欧洲的计划也说了出来:“放弃汉诺威,开辟波罗的海沿岸为自由区。谁都可以自由退出莱茵联邦。波兰、西班牙与荷兰各自独立,只有意大利除外。你走吧,如果你的主子拒绝谈判,他会知道我们将如何做。”

  默费尔特将军满面疑惑地走了出去。弗朗西斯皇帝简直难以相信他带回来的消息。什么!拿破仑竟然愿意放弃半个欧洲,而且让俘虏来充当使者?

  此时的拿破仑正焦急地等待着使者的回信。半夜时分,他的胃病突然发作,脸色发白,大滴大滴的汗珠落了下来,险些摔倒,副官吓得要为他叫医生,拿破仑阻止道:“不行。大家都在看着我,必须让他们知道我在工作,这样才能稳定军心。”

  副官劝道:“陛下,躺下休息一会吧。”拿破仑倔犟地回答:“不,死也得站着。我和你说过,不能叫医生!我可以送生病的士兵去医院,谁能送我?”过了一会,拿破仑感觉好些了,对副官说:“我没事了。记住,不许让任何人进来!”

  半个小时后,拿破仑发布命令,但不是撤退,却要向来比锡进军。要知道,前方有两倍于己的敌军啊!

  天就要亮了,拿破仑的指挥部就在一个磨坊里,法军面临着三面被围的威胁。看来,贝尔纳多特已经说服了萨克森军队。拿破仑愤怒地吼道:“可恶!”将士们同声应和着:“卑鄙!无耻!”军中的萨克森将士个个义愤填膺。警卫队中的一个骑兵喊道:“这群叛徒!一定要杀了他们,我们法国人还在这里呢!陛下万岁!”紧跟着,整个警卫队随他冲了出去。转眼间,一个年轻军官举着夺来的萨克森鹰旗,疾驰而归,忽然倒在地上,他受了伤。拿破仑轻声说道:“这才是法兰西的男儿!”

  第二天,拿破仑的兵士伤亡了六万。不过,反法联盟取得的胜利并不值得骄傲,因为他们占有绝对的优势。拿破仑下令撤退,此时,他看上去极为疲惫,将士们的情绪也很低落。

  又一个黎明降临,追兵蜂拥而至,慌乱中,有座桥炸掉得为时过早,后卫部队无奈投降,一位法国元帅泅水过河,另有一位元帅被淹死,很多将士成为俘虏。麦克唐纳还指望着与奥热罗会师,可是,当奥热罗看到他时却说:“我会和你一样傻?让自己死在来比锡?我才不会为那个疯子搭上性命!”

  同一天,有个战友给拿破仑写信,说帝王在前一天的军中日志中忘记了他的功劳:他长时间地坚守阵地,却记在了别人的功劳簿上,“这是我参军以来对您最忠心的时候……可是,陛下,您竟然视而不见,我实在难以接受。”信尾署名“马尔蒙”。不久的将来,他与奥热罗在关键时刻背叛了拿破仑。

  离此五十英里,魏玛家中,歌德把拿破仑的画像摘了下来。诗人已经知道了法军在来比锡失利的消息。虽然,盟军不敢确定拿破仑是否会东山再起;但是,歌德在几个月前还宣称拿破仑是不可战胜的,现在,他认识到了这一惨败的意义。为此,写了下面的诗句:

  勇者无畏\/义无反顾地冲向通往王座之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皇冠重千斤\/他不以为然\/从容地戴在自己头上\/这就是一代帝王之风\/为别人所不为\/路漫漫充满艰难险阻\/你睿智\/你明辨\/你胸有成竹\/登上王者之座\/敌人雀起\/内外夹攻\/你却岿然不动\/世人无不惊叹\/平庸之辈懂得什么\/只会乞求财富与恩典\/只有你\/即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幸福总有尽头\/一切尽在来日。

  与此同时,哲学家谢林写道:“我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拿破仑即将走向毁灭。如果我的估计正确,或许他会大难不死。”

  可是,巴伐利亚人已经宣布倒戈。哲学家黑格尔写道:“纽伦堡,群众欢迎奥军;那样子让人看了可憎……还有什么比这更可耻的吗?”

  这就是来比锡战役后,三位杰出的德意志人的反应!

  拿破仑仍然在抵抗。在埃尔富特,缪拉想要回到他的王国那不勒斯,拿破仑并没有反对,说道:“明年五月,你将在莱茵河看到二十五万大军!”这就是一代帝王!仍然在十万、十万地筹划着兵力。

  美因兹,帝王的军队不幸染上流行性斑疹伤寒,拿破仑赶快让其余的部队渡过莱茵河。撤退途中,他每天工作二十个小时以上。

  盟军总部,背叛拿破仑的君主们挤满屋子。他们的行为,怎么与他们所享受的荣华富贵相提并论?他们用臣民的鲜血换来自己的政权。

  莱蒂齐娅坐在火炉边,正在看来自美因兹的信。此前,她替路易向拿破仑求情。至于拿破仑怎么答复的她并不在意,此刻,她关心的是帝王的命运。信中写道:“现在,全欧洲对我群起而攻之,为此,我忧心忡忡……”莱蒂齐娅从未和儿子提过危机,母子的共同点是自负。不过,她常在亲信们面前提到自己的担心:“但愿他平安无事!”她从不忧虑自己的祸福,心中时刻挂念着孩子们:如果灾难降临,谁来帮助他们?

  更让莱蒂齐娅感到痛心的是,儿子的惨败,竟然是由于同胞的陷害。缪拉对妻子的话言听计从,已经与英国签订停火协议,同时与奥地利结盟。阴险的富歇给埃利兹出谋划策,加速了拿破仑的垮台。他对拿破仑的妹妹说:“只有他死了,我们才能安全。”埃利兹在给母亲的信中则对此事只字不提。路易则不顾拿破仑的禁令,私自回到巴黎。拿破仑本打算把他流放到巴黎以外二百英里的地方,幸亏莱蒂齐娅从中调解,不过,兄弟见面后,关系更糟。至于那个热罗姆,哪里会考虑到百姓的死活,早偷偷地逃到了卡塞尔。约瑟夫不管拿破仑怎么请求,也不答应承担保卫巴黎的重担。吕西安更是隔岸观火,无动于衷。

  这就是曾经从一代帝王那里不仅得到权势,而且得到钱财的兄妹同胞。

  莫尔丰塔尼,此时却笑声不断。约瑟夫,已经没有了国家的西班牙国王,还有热罗姆一家,另外,两位殖民地的主教也在,西班牙和意大利的大臣们……乡间别墅中的这群贵宾们,谈笑风生。这些人中,贝尔纳多特的妻子,约瑟夫的妻妹,也在其中。二十年前,拿破仑曾经放弃的女人。她知道丈夫身为反法同盟的司令,而且已经率军到达莱茵河,也许,她很快会在巴黎圣母院大教堂戴上约瑟芬的皇冠。

  对于众人针对拿破仑的阴谋,约瑟夫是个局外人。他不过在这里凑个热闹罢了。可是,拿破仑意识到这些时,一切都太晚了,他对罗德雷说:“是我的错误。我本以为,同胞兄弟,最值得信赖。也许,他们才是我最大的敌人。只有母亲对我一直关心备至……我没有什么爱好,除了儿子,现在对什么也不再关心。”

  拿破仑最终决定,恢复西班牙国王费迪南的王位,不过,这要通过西班牙议会的批准。这是塔列朗的主意,此刻,他又出现在杜伊勒里宫。是他坚持必须要通过西班牙议会批准,为的是拖延时间。他的阴险也正在于此,这样,法军会被牵制在南方,一切将对盟国有利。塔列朗已经死心踏地倒向反法联盟。

  在写给约瑟夫的信中,拿破仑说:“我现在已经无暇顾及国外的领地。如果谈判成功,能够保住法兰西旧日的疆界已经很不错了。我已经失败。军队被摧毁,荷兰、意大利都不再属于我……西班牙也被敌人控制……如此局势,我哪还有精力考虑到国外的事情?”

  此时的帝王,腹背受敌。现在,大概用绝望来形容他的心情比较贴切。家庭、盟友、亲人,都有可能是自己的敌人,没有谁可以信任。来比锡战役后,拿破仑像变了一个人,邮政局长拉瓦莱特伯爵对帝王的忠心不变,经常去看望他。这天,他来到王宫,发现帝王的情绪反常。当时,他正在卧室里,站在炉火前,双手伸在火苗上方取暖。拉瓦莱特伯爵并不是个胆小鬼,不过,他也劝帝王求和。他说,法兰西人是靠不住的。拿破仑听着他说话,过了一会,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一代帝王即将毁灭,拿破仑知道自己劫数难逃。他不想听到人们提到波旁王朝。

  再次醒来时,帝王的精神好了很多。他觉得,北方诸省同情波旁王室对自己是种危险。目前,公债暴跌,法兰西银行的境况也令人担忧。还有,国民自卫军的征召没有什么进展。无奈之下,拿破仑接受盟国在法兰克福会议上的建议。而那些盟国的君主们,个个心怀鬼胎。梅特涅,不同意占领巴黎。沙皇呢,追求浪漫主义,想要炸毁杜伊勒里宫,以报当年莫斯科被焚之仇。最终,大家一致通过了奥地利的提意。拿破仑面临这样的结局:法兰西保持原有疆域,周边以莱茵河、阿尔卑斯山和比利牛斯山为界。帝王对这样的结果感到庆幸,立刻接受法兰克福的建议。其实,马雷早已经拟好了回复盟国的信件。

  谁也没想到,拿破仑竟然会改变主意。也许,是由于两院的反对声激怒了他?第一次,议员们敢对拿破仑说不。“我们不同意再增加军事预算,除非政府保证军费只用于防御。帝王无权干涉保障自由的法律。”此话赢得了喝彩。有史以来,拿破仑竟被议员批评。这怎么能够容忍?拿破仑怒不可遏,宣布会议结束,召来几名议员,严厉地训斥道:“御座算什么?不过是覆盖着缎子的木头。我,代表人民;我,就是国家!如果法兰西要更改宪法,连帝王也换了吧,我出言狂妄?那是因为我重建了法兰西,我给了它荣誉和骄傲。”元旦那天,拿破仑公开威胁议员,说他将监视议员们的言行。

  同一天,布吕歇尔渡过莱茵河。

  二十年,经历过六次大战后,欧洲诸国勉强团结在一起,普鲁士将军率将士渡过河流,卷土重来。此时,拿破仑却在驱赶议员,甚至扬言要逮捕他们。圣母大教堂,二十年来感恩和祝捷之词没有变过,现在,却在为法军祈求胜利。多年来,都是法军获胜,解放被征服国家的民众;如今,反法同盟却在向法国人保证要来解放法兰西人民。

  盟国最初的要求过多,法国只被允许拥有1792年的疆界。拿破仑一怒之下拒绝谈判,再次准备战争。虽然面临各种困难,帝王的余威犹在。有个伯爵向拿破仑建议,让皇后带领宫女去吻圣热纳维埃夫圣热纳维埃夫:巴黎守护神。的遗骨,拿破仑笑道:“我才不会像你这么迷信!我要依靠胜仗改变这一切!”

  形势危急,巴黎交给谁负责才能放心呢?约瑟夫,被任命为法兰西军队中将兼巴黎总督!看来,拿破仑目前缺乏信心,仍然迷信于家族感情。开往前线之前,拿破仑态度生冷地让约瑟夫在两者之中选择。一、承认自己是摄政皇后之友;二、被逐出巴黎。拿破仑对兄长说:“只要我在,你就可以踏实地隐居。可是我死后,你不死也得被囚禁。在莫尔丰塔尼,你对家人,对法兰西都毫无益处,不过,至少你不会害我。自己选吧。感情,在这里是没有用的。”

  拿破仑预感到可能会失败,下令焚毁文件,同时留给两个私生子大量财产。小莱昂拥有了固定的收入,瓦莱夫斯卡的孩子拥有很多不动产。他的合法子嗣,已经三岁。拿破仑抱着孩子向国民自卫队告别:“我把最珍贵的财富交给你们,你们要对他的一切负责!”之后,他再次任命妻子为国家摄政。

  第二天早晨,拿破仑离开巴黎。这一去,历经磨难,再回到这里时,已经是一年之后。

  出征几个星期后,拿破仑大败。

  最初,帝王取得了几次战斗的胜利。在布里埃纳,布吕歇尔被迫撤军。拿破仑亲自冒着炮火指挥战斗,曾经有一次抽出了佩剑自卫。战争中,他认出了当年的那棵树,“十二岁的时候,我曾经坐在这棵树下读塔索的作品。故地重游,勾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

  没过多久,布吕歇尔在拉罗蒂埃获胜。巴黎报急!拿破仑已经无力回天。科兰古来信,奉劝他不要再坚持。马雷也当面劝他,拿破仑对此不加理会,心不在焉地翻阅着孟德斯鸠的著作。过了一会,让马雷朗读书中的一段话:“身为一代帝王,宁愿葬身王座的废墟之下,也不会受命于人,还有比这更崇高、更伟大的吗?”

  马雷念完后忽然喊起来:“我知道!那就是,您应该以个人的荣耀为代价,填平那废墟,使法兰西免受灭亡之辱!”这次,拿破仑没有拒绝,答道:“好,讲和。我将委托科兰古在和约上签字。因为,我无法让自己口授这一耻辱的文件!”马雷听后,马上给夏蒂荣的科兰古写信,双方再次谈判。科兰古决定确认一下帝王是否真的已经决定了,果然拿破仑又改变了主意。他写信给约瑟夫说:“做好一切防范,守住所有的城门,把大炮架好,国民自卫军要时刻保持警惕状态……每个城门要有五十名武装队员,同时配有一百名长矛队员,一百名长枪队员。保证每个城门有不少于二百五十名的国民自卫队把守。

  有谁能相信,克利萨斯克利萨斯:公元前6世纪吕底亚国王,以富有著称。会变成乞丐!半年前,不,应该是三个月前,拿破仑能够派出二十五万人把守城门!现在,四面楚歌,只能靠二百五十人外加两门大炮来守卫巴黎了,连帝王自己都觉得可笑。这天晚上,拿破仑的情绪跌落到谷底,马雷劝他口授谈判的条件。拿破仑犹豫了一下说第二天再签字。签字意味着他历经百战得到的土地,将付之东流,不禁让人感到有些悲壮。

  也许是上帝在拯救拿破仑。这天夜里,兵士来报,敌人的处境越来越糟,这仿佛给拿破仑又注入了兴奋剂。天亮时,马雷带来了拟好的文件,准备请帝王签字,却发现他正伏在地图上,聚精会神地考虑着战局,根本没发觉有人进来。马雷听到他口气急促地说:“事关重要!我将打败布吕歇尔!”正说着,有人递上约瑟夫的信,巴黎报急!拿破仑已经向军队发布命令,同时口授巴黎:“巴黎失守,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我命令你想尽一切办法保护皇后、罗马王以及我们全家……但愿我的家人能帮助我,过去,我给了他们多少好处!必要的话带皇后逃出巴黎,再也不要相信塔列朗,十多年来,我自念对此人不薄,但是,目前我处境堪忧,他必将落井下石!记住我的话。如果我战死沙场,会派人及时通知你……你要把母亲送到威斯特法利亚王后那里避难。再次提醒你,不要让皇后与罗马王落在敌人手里!否则的话,奥地利将把皇后劫持到维也纳,那时,法兰西要被迫听从英国与俄罗斯的旨意,我们将彻底毁灭。也许,我会在日内瓦与他们谈判……但是,我不会屈服于他们。我若不幸去世,我的儿子与皇后,无论如何不能成为敌人的俘虏。他们要躲蔽到乡下,隐姓埋名。我宁愿儿子被杀,也不让他在维也纳宫中长大。当初,我看《安朵罗玛希》一剧时,总会为阿斯蒂安纳克斯阿斯蒂安纳克斯:希腊神话中特洛伊国王赫克托之子,特洛伊城被攻破后,尤利西斯从特洛伊城墙上把他扔下摔死。的命运慨叹不已,觉得他父亲先死一步倒是件好事。”

  拿破仑此时已经危在旦夕,死亡或垮台,离自己如此之近。人们可以从这封信中,体会一代帝王面临死亡时的胸襟。

  虽然已经到了生死攸关之时,拿破仑仍不失为一位伟大的军事统帅。他把仅存的部队分为两队,指挥一队奋勇杀敌,布吕歇尔根本抵挡不住,从尚波贝至蒙特罗,九天之内连胜六仗,波拿巴可谓雄风不减。可是,如今,是在法兰西境内作战,意义不比从前。在蒙特罗,拿破仑亲自上阵,充任炮手,仿佛又回到了土伦,亲手调节炮位,喊道:“冲!将士们!能打死我的炮弹还没铸出来呢!”

  目前,布吕歇尔对拿破仑已经不再构成威胁。轮到施瓦岑贝格了!奥地利担心他们的统帅难以招架,想要和谈,给贝尔蒂埃写信,提议在夏蒂荣停火。拿破仑得知后,顿时信心倍增,决心大战一场,于是,亲自给约瑟夫写信,兴奋的情绪跃然纸上:“你最好不要与我妻子谈论波旁家族。我不想借助妻子的保护……那样,只能影响我们的关系……我没想过要巴黎人为我欢呼,更不想被人指使……热烈地拥抱你!”拿破仑已经很久没有在信尾写这样的话了。马仑哥战役后,任何人没有受到过如此的礼遇,此刻,他心潮起伏。

  第二天,拿破仑写给萨瓦里的回信中,就没有这么热情友好了。警察局长萨瓦里的来信中,说到有人给各国君王递交请愿书,还提到摄政和巴黎的惶恐等。拿破仑回复说:“他们马上就会看到,当年瓦格兰姆和奥斯特里茨大捷时的波拿巴至今仍在!我绝对不会容忍国内有阴谋……让他们知道,胆敢有人私自传阅请愿书,严惩不贷!……我不需要人民代表!我有能力保护他们!”

  反法联盟此时也是政见不一。沙皇想让俄国总督接管巴黎,直到法国选择出合适的新国王为止;奥地利却希望波旁王朝复辟;施瓦岑贝格呢,打算马上谈判,他并不想真正开战,不过是摆摆打仗的样子而已。可是,已经恢复元气的布吕歇尔使劲地叫喊着:进攻!最后,联盟决定,同意法兰西恢复旧时的边界,拿破仑恼怒地说:“我已经无法忍受,这对我无异于侮辱。”大臣们小心地提醒帝王,敌人的兵力远远超过法国,拿破仑毫无惧色地回答:“我有五万军士。而我一人,就顶十万!”

  正值三月初,拿破仑准备再次与布吕歇尔交战,并分出一半军队交给老战友马尔蒙统帅。可是,支持他的人越来越少。前一年秋天,在杜本古堡时,拿破仑就有过如此感受。进入冬季后,他的兄弟们不满情绪日益高涨,现在,已经公开与他为敌。奥布河上,乌迪诺乌迪诺(1767.4.25—1847.9.13):拿破仑所封元帅。1814年4月要拿破仑退位。后效忠路易十八。与麦克唐纳麦克唐纳(1765.11.17—1840.9.25):拿破仑所封元帅。几乎参加了所有拿破仑发动的战役。1815年3月拿破仑返法,麦克唐纳陪同阿图瓦伯爵从里昂出逃,因此被撤销元帅称号。不过,他后来很好地照料了拿破仑幼妹卡罗利娜。在巴尔战争中失利。马尔蒙,曾经是第一个效忠帝王的,但也是第一个背叛他的。他在拉昂摆出作战的样子,却没有真正战斗,甚至大炮闲在城内也不管,而且影响到帝王的战斗,自己的部下在军营中遭到奇袭,他却视而不见。总参谋长贝尔蒂埃气愤地说:“就是砍下马尔蒙的脑袋也不为过。可是,陛下太宠他了,训斥之后,仍然让他当统帅。”

  这并不难理解,危难关头,拿破仑仍然迷信于最早的伙伴也不奇怪。但是,远不止一个马尔蒙!奥热罗竟然也开始背叛,私自与奥地利人勾结,擅离职守。可气的是,拿破仑并没有为此严厉地惩罚他,给他的信中说:“你觉得休息六小时还不够?……奥热罗,别再为自己找借口好不好!我命令,接信后十二小时内赶到战场。要是你还把自己当成意大利卡斯蒂利翁时代的奥热罗,就应该去统帅三军。如果你觉得已经老得不中用了,那么,把军队交给比你更老的将军指挥。国家在报急!……我们必须全副武装,鼓起勇气,面对挑战。将士们看到你,会义无反顾地追随你奋勇杀敌。”

  拿破仑仿佛回到了当年的波拿巴时代,但难免让人感觉有些凄凉。马尔蒙的不抵抗,使得拿破仑在奥布河上的阿尔西孤军奋战。以数千兵力对抗数倍于己的敌人,失败的结局不可避免。危急之时,忽然有旋风刮过,上千名近卫军惊慌失措,可谓兵败如山倒,边跑边喊:“哥萨克!”拿破仑上前制止:“勇敢的将士们!回来作战!不许逃,我会坚守在这里!”说着,他拔剑冲向敌人,只有参谋人员和贴身卫队跟随,终于,六千名哥萨克骑兵被击败。拿破仑已经有许多年没亲自率骑兵攻击了。这次,坐骑被击毙,随即换了一匹。贝尔蒂埃后来说,帝王是想战死沙场。

  也许,上帝不答应让拿破仑如此轻而易举地死去。这不足为奇。因此,当一代帝王身败名裂之时,王后返回哈布斯堡,一奶同胞的兄弟各自逃命,也就不是什么怪事了。

  拿破仑在给妻子玛丽·路易丝的信中,曾让她写信给岳父,她不大情愿地做了。不过,她没有祖辈玛丽·特里莎指玛丽亚·特里莎(1717—1780):路易丝的祖父之母,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六世之独生女,1736年嫁给洛林的弗朗西斯。查理六世的国本诏书规定由女儿继承皇位,引发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与七年战争。情况危急时,泼辣能干的特里莎手抱幼子,呼吁臣民支援皇室。的能力,只是不冷不热地写过几封信,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反倒给奥地利提供了消息。此时,英军已经登陆法国波尔多,波旁王朝的旗帜在天空飘扬。拿破仑写给妻子的一封信被盟军截获,得知他准备撤军到东线马恩河。盟军知道后,迅速乘虚而入,进军巴黎。

  无奈,拿破仑把农民武装起来,以备后用。农民们是支持帝王的,他们对入侵的军队恨之入骨。可是,马尔蒙再次失利,正与莫蒂埃莫蒂埃(1768.2.13—1835.7.28):拿破仑所封元帅。1812年对俄战争中,统帅青年近卫军。没有执行拿破仑炸毁克里姆林宫的命令,保留了这历史悠久的古堡。1835年7月,费希谋杀国王路易·菲利普时,被误炸身亡。一起向巴黎撤退。后方告急!拿破仑急匆匆地把军队交给贝尔蒂埃,自己带卫队骑马返回巴黎,与科兰古马不停蹄地疾驰,希望能夺回政权。曾经多少次,拿破仑凯旋归来,也是这样驱车穿过城门。脑海中总想的是:“巴黎会有什么反应?”但是,这一次,他想的却是:“他们三个能守住巴黎吗?我把国家托付给他们——皇后、约瑟夫和马尔蒙,他们能坚持到我回来?”

  昼夜兼程,人歇马不歇。忽然,有名军官带领一队士兵走过来汇报:“奉元帅莫蒂埃之命,为撤退中的军队寻找宿营地。”拿破仑吃惊地问道:“谁在撤退?皇后在哪?约瑟夫呢?”军官答道:“昨晚,皇后已经带罗马王逃往布卢瓦。约瑟夫今天也离开了巴黎。”拿破仑急着问马尔蒙在哪,军官回答说不知道。

  这下,一代帝王惊得浑身冒汗,嘴唇开始发抖。随后下令道:“前进!否则追兵马上就到。我将与巴黎共存亡!”

  科兰古想尽办法,才劝说拿破仑改变主意。拿破仑命令马尔蒙的军队守卫在埃松河,然后,吩咐外交大臣:“火速赶往巴黎!商量谈判之事。我已经被出卖。你有权代表我处理一切,我在这里等你的消息。快去吧!”

  拿破仑带领随从又向前行了一段,塞纳河出现在眼前。敌人的烽火清晰可见,可以看到,军营中,入侵者正在做饭,还有人在唱歌。而此时的帝王,身边只有两辆驿车和几个仆从。拿破仑下令改变方向,去枫丹白露。

  七、被迫退位

  这一天早晨,塔列朗安然地坐在卧室里,仆人在伺候他穿衣吃饭。他依旧道貌岸然,戴着闪光的假发。忽然,有人闯了进来,是俄国人涅谢尔罗杰,特意赶来问候老友。两小时后,亚历山大成了塔列朗府中的贵宾。他不敢去爱丽舍宫,担心那里会有炸药。拿破仑共事六年的朝臣,终于如愿以偿,与沙皇共举胜利之杯!二十二年之后,巴黎将城门大开,欢迎这些正统主义的君主。这是伟大的时刻,众人骑马进入巴黎。那些波旁王族的拥护者,把他们当做英雄来欢迎,圣日耳曼区的贵族也在其中。其他地区毫无反应,人们在静静地等候,想知道第二天是拿破仑,还是波旁家族来统治巴黎。

  帝王已经彻底失败,约瑟夫像缩头乌鬼似的逃走了;虽然拿破仑多次警告他把塔列朗带走,却没能如愿。这个奸诈狡猾的敌人留在了巴黎。其实,最终击败拿破仑,使他走向灭亡的,是那群背信弃义的大臣与朋友,塔列朗则是罪魁祸首。十天后,他在沙皇的支持下,又变成了高高在上的人物。这个阴谋家,正为自己的成功得意呢。

  前一天,他又心怀鬼胎地接见了一个人。也许,塔列朗没有仇恨拿破仑的理由,但是,他背叛主子,会使自己爬到更高的位置,那又何乐而不为呢?于是,他不惜重金,收买了莫布勒伊。这是一个下三烂式的军官,塔列朗让他在枫丹白露的路上刺杀帝王。还好,此人算不上万恶不赦,最终没有谋害拿破仑的性命,只是抢走了热罗姆夫人的珠宝。其实,布吕歇尔也派人去刺杀过拿破仑,只是没有成功。

  沙皇此时在和主教探讨:“法国到底需要什么?”塔列朗总梦想着恢复波旁王朝,不过,他还是先征求了沙皇的意见。沙皇提出了贝尔纳多特,塔列朗笑道:“法兰西不欢迎军人当权。如果那样的话,何必要打倒拿破仑,有哪位军人能与他相比。”

  过了一天,塔列朗召开元老院会议,会上,立法院重申拿破仑必须退位。大家都不反对,只有科兰古为帝王说情,并想争取沙皇支持。有一阵,性格不定的沙皇,差点被说服,他怀念起昔日的友谊,说道,他将尽最大努力,保护小罗马王的王冠。

  科兰古在力争沙皇的支持,想尽办法挽救波拿巴家族,与此同时,即四月三日,塔列朗召见马尔蒙。这位统帅在塞纳河彼岸还拥有一万多名士兵,力量不可忽视,更何况,盟军的大队人马还没有进入巴黎。

  拿破仑早年的战友,位居三军统帅,此刻,与帝王当初的部下长谈。塔列朗分析了眼前的形势,其实,无须他动员,马尔蒙早已经叛变。在西班牙时,他对拿破仑的忠心就没有了。他想:“再跟着他去送死有什么前途?他死了,自有新王继位!当年,我们同在军官学校,如今,他失败,是因为波旁王朝有能力复辟。效忠誓言?早已经不在了。友谊?前些天他还为了一点小事骂我。”于是,在塔列朗的鼓动下,马尔蒙给盟军司令施瓦岑贝格写信:“我已经根据元老院的旨意,不再听从拿破仑的命令。我愿为人民与军队达成和解贡献力量,从而避免内战。”帝王最信任的元帅背叛了他。不久,奥热罗同马尔蒙一样,倒戈叛变。

  塔列朗在拉拢元帅的同时,枫丹白露的拿破仑在检阅卫队。他振奋精神喊道:“我们决不允许有人在巴黎佩戴白帽花……几天后,我将出现在巴黎!”军官们举剑欢呼:“进军巴黎!陛下万岁!”拿破仑笑着挥挥手,在几个身穿绣花上衣的大臣的簇拥下,走上台阶。不一会儿,庭院里来了一辆马车,科兰古从车里走了出来。他看上去很疲惫,面色苍白,神色庄重地来到帝王跟前。贝尔蒂埃问:“老朋友,情况如何?”科兰古没有答话,他不喜欢贝尔蒂埃。

  拿破仑忍不住问:“他们提出了什么要求?”科兰古回答:“如果要保住皇储的王位,必须作出重大牺牲。”拿破仑说:“他们不想与我谈判?不过是想置我于死地,好让后世不敢再有人与他们斗争!”

  科兰古向拿破仑详细汇报了沙皇提出的要求,当然是他已经为此尽过最大努力。即拿破仑退位,罗马王继位,然后再讨论其他条件。而且,波旁王朝复辟的事,也让拿破仑知道了。帝王听到此处,暴跳起来:“我看他们是疯了!波旁家族来法国?恐怕连一年也守不住,有谁能够欢迎他们?我的士兵就不会听命于他们。二十年来,他们只会靠外国人的施舍生存,哪里值得人们尊敬?元老院的成员,个个都是阴险狡诈的小人,只会弑君夺权!我与他们无冤无仇,唯一的希望是强大法兰西……毋庸置疑,我的退位会给他们带来好处,他们将流放我全家;但是,休想让波旁家族复辟!”

  拿破仑情绪激动,以往的辉煌战绩在眼前闪过,波旁家族?他鄙视他们。军人的尊严让他说道:“他们逼我退位。谁能相信,他们会保住我儿子的皇座?我还有五万军队,他们发誓效忠于我。等我进军巴黎后,不妨听听民众的意见。如果法国人要我走,我绝无二话。”这就是他的矛盾。如果退位,可以保住儿子的王位;可是,军人的性格引导着他要靠战争解决问题。

  诚然,士兵们愿意为帝王冲锋陷阵,可是,元帅们却无意于此。虽然,他们还不知道马尔蒙已经叛变,但是,他们想的是自己的利益,只要不危及自己,他们愿意离开拿破仑。也许,拿破仑称帝后对他们加官晋爵,助长了他们的享乐之风,现在只能自食其果。

  第二天,高官满座。内伊、麦克唐纳、乌迪诺和勒费弗尔,小心翼翼地向拿破仑说着退位的好处。拿破仑让元帅们看地图,那上面又插满了彩头针。拿破仑竭尽其能向他们指出敌人的不利之处,列举自己的优势。但是,没有用了!一年前在杜本古堡的想法,现在更加坚定,他们不打算退让。拿破仑只得叫他们出去,他要自己想办法,心中盘算着手中的兵力。对他来说,争取时间非常重要。

  几个小时后,拿破仑命科兰古进来,对他说:“我已经写好退位书,你拿到巴黎去吧。”科兰古打开后读道:“既然同盟各国都宣称拿破仑阻碍了欧洲的和平,现在拿破仑自动退位。为了法兰西的利益,拿破仑愿意牺牲生命,退位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太子的权力,皇后摄政的权力以及帝国的法律是不可动摇的。”

  事关重大,科兰古请求派两位元帅同去。拿破仑说:“叫马尔蒙和内伊去,马尔蒙是我最早的战友。”有人告诉他马尔蒙不在。拿破仑说:“那就让麦克唐纳去。”

  这天夜里,三位代表离开拿破仑三小时后,来到爱丽舍宫,与盟国君主谈判。主要由沙皇与科兰古负责。科兰古明确表示,法国人不欢迎波旁家族,双方一直谈到深夜。忽然,有人用俄语宣读通告,法国人没有听懂。沙皇说:“先生们,你们之所以坚持,是因为有军队在支持帝制。不过,刚刚有消息传来,贵国的第六军团已经宣布与帝王脱离关系,正式投奔我方。”

  这样一来,盟方的优势很明显了。他们要求拿破仑立即退位。拿破仑从枫丹白露给科兰古发出旨意说:“如果他们不与我谈判,哪里有和约可谈?……把我的退位诏带回来,我不会在条约上签字!”

  第二天早晨六点,拿破仑正与贝尔蒂埃商量军务,莫蒂埃的副官求见。拿破仑问:“有什么消息?”来人回答:“第六军团已经叛变,此刻正开向巴黎。”帝王惊得抓住他的胳臂:“你说什么?是马尔蒙?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副官回答:“夜里,他们已经被带到奥地利军营。他们说是奉命向敌人进军。”拿破仑气愤地喊:“他们想从我手里拉走军队,竟然卑鄙到用骗术!你看到马尔蒙了吗?”副官说没有。拿破仑又问:“那么,骑兵呢?”副官回答:“他们以密集形式出发。”“莫蒂埃呢?”帝王显然有些慌乱。副官说:“是他派我来报告您,他和将士们对您忠心耿耿。他在等待您发布命令。青年近卫队时刻准备着,为您不惜牺牲生命。年轻的法兰西勇士们都准备好了!”拿破仑颇受感动地走到青年军官面前,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想到,大势已去的拿破仑竟然得到了法兰西青年的支持。”

  科兰古回来时,只有麦克唐纳与他同行。拿破仑问:“内伊呢?”长时间的沉默。半天,科兰古才把谈判的条件告诉他。拿破仑受到了打击,难道要放弃这一切?为此,他付出了多少心血,甚至是生命也在所不惜!“难道我退位还不行?必须签字,还不允许我的妻子儿子拥有继承权?不行!别忘了,是我为他们赢得了王位!”

  拿破仑又开始计算自己的兵力:“这里有两万人,再从意大利迅速调来18000名士兵,苏尔特有四万士兵。我要战斗……”这些士兵值得信赖,可是军官们已经无心打仗。封建皇朝的习俗,阻碍了他与忠实的士兵之间的联系。那些元帅们又来了!连贝尔蒂埃此次也改变了立场,说枫丹白露已经很危险。拿破仑神情庄重地听着,突然问他们愿不愿意向卢阿尔河或意大利进军,因为,那里有欧仁的军队。但是,这些法兰西元帅们,固执地劝说帝王退位。他们说,那样的话,帝王可以拥有厄尔巴岛。他能接受吗?元帅们被轰了出去!他气愤地说:“这些没良心的东西!战争没能打败我。是我的战友们,背信弃义,真是卑鄙。没希望了!”

  大臣们在厅外,静静地等着,仿佛有个帝王面临着死亡却不肯立遗嘱。拿破仑知道他们都等着自己签字呢,他拒绝接见任何人。众人整整等了一宿,拿破仑穿着睡衣坐在火炉前,一言不发。

  有人递上那晚在巴黎签过字的文件。上面写着拿破仑可以拥有厄尔巴岛,每年有二百万法郎,同时拥有帝王的称号,可以有四百名近卫兵。阴险的塔列朗竟然提醒盟国说,把如此危险的人留在离法国太近的地方就像埋着定时炸弹,他说最好把拿破仑流放到科孚岛,甚至是圣赫勒拿岛。富歇倒没有如此阴险,提议让拿破仑去美国,还冠冕堂皇地说,帝王在那里,可以作为自由公民,开始新的生活!

  拿破仑对他们彻底地失望,甚至是绝望!在自己最危难的时候,认清了不同人的本质。麦克唐纳忠心不二,那些忘恩负义的东西怎么配与他相提并论!拿破仑甚至后悔当初没有给麦克唐纳足够的封赏。他在签字退位之际说道:“直到现在,我终于发现,你才是最忠诚的人。遗憾的是,在我有能力时,没能很好地赏赐你,以后,我可能没有机会报答你了。现在,我把塞利姆塞利姆三世(1761.12.24—1808.7.29):1784—1807年在位,为奥斯曼苏丹。会作诗、作曲,推行欧化,改革陆、海军。1801年法军撤离埃及后,承认拿破仑称帝,转而亲法。后被穆斯塔法四世下令处决。苏丹赠送我的剑转赠给你,留作纪念吧。”

  外面的人都在等着拿破仑签字,他却命人取来那把镶金的弯刀,满怀深情地拥抱了麦克唐纳将军。然后,签署退位诏。“既然拿破仑已经成为欧洲和平的障碍,其本人愿意恪守誓言,宣告退位,其后嗣同时放弃法兰西和意大利的王位;为了法兰西,他愿意作出任何牺牲,甚至是生命。”

  所有的人都长出一口气,一代帝王终于签了字!随后,将军和大臣们离开了枫丹白露,只有马雷一人留了下来。他们急匆匆地赶往巴黎,贝尔蒂埃此次都放弃了拿破仑,倒向临时政府那边。此时,塔列朗和富歇盛气凌人。

  拿破仑继续在宫中住了九天,他并非孤家寡人,有忠心耿耿的贴身卫队守在身边,仍有两万多人。除此之外,还有谁与他在一起?兄弟们早都各奔东西。此时的约瑟芬有何感想?她一面痛哭流涕地发誓追随帝王,转眼间却不请自到地接见拿破仑的敌人,还做出尼俄伯尼俄伯:希腊神话中的人物。生有六子六女。总是在勒托面前自夸子女多,因为勒托只生有二子。勒托长子阿波罗杀死了尼俄伯的六个儿子。次子又杀死其六个女儿。尼俄伯变成石柱,终日哭泣失去的孩子。的惨状,为的是引起别人的同情。沙皇不怀好意地想领略废后的佼丽,没想到在她的女儿奥斯坦那里,碰了一鼻子灰。沙皇离开后,奥斯坦赶往枫丹白露,决定陪伴拿破仑。

  开始时,拿破仑的母亲莱蒂齐娅也与他在一起。拿破仑考虑到她的安全,劝她跟热罗姆一起离开。前些时候,王后玛丽·路易丝离开莱蒂齐娅时,还假意说了些客套话,祝婆母安好。莱蒂齐娅早看透了她,清楚她是个只关心自己的人,于是,对这个哈布斯堡的公主说:“那要看你是怎么做的了。”

  拿破仑给妻子写了很多信,不停地派出信使,却杳无音信。帝王此时已经不再考虑自己,土地、钱财都已经不再重要,他还在为妻子和儿子着想。他觉得玛丽·路易丝没有机会得到托斯卡纳,但如果能够留在靠近厄尔巴岛的地方也很好,夫妇联系起来也方便。他给妻子写信,告诉她途中应该在什么地方休息,哪里的矿泉会有益于她的健康,她可以随意带走她的珠宝。不过,他去信给宫廷总管说:“所有的钻石,都必须交到国库,因为,它们属于法兰西。”

  同一时刻,政府派人前往杜伊勒里宫,搜索宫中的财宝。金银连同证券,折合1.5亿法郎,说是查封,其实是被窃走。这是拿破仑十四年中节省下来的。他所有的东西,被搜刮得一干二净。签署搜查令的人中就有塔列朗。

  此前,拿破仑还是欧洲最富有的人,现在,他只有三百万法郎的家产,随后被流放到厄尔巴岛。拿破仑心灰意冷,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沮丧的?

  帝王退位后第二天,吕西安就给教皇写信,结果被封为罗马亲王。最后的几周时间里,富歇挑唆缪拉进军罗马,军队开进托斯卡纳,侵入了埃利兹的领地。最终,导致英国占领托斯卡纳。埃利兹仍然忠于帝王,妹妹的部队入侵后,只得匆忙逃走。不久,她在山间的一个小酒店生下一个孩子,不幸的是,到达波伦亚时,被奥地利军队俘虏。

  热罗姆夫妇此次还说得过去。最后几天里,他们没有什么举动,却时刻提心吊胆。院子里稍有响动,大家就会精神紧张。有人与拿破仑告别吗?出发前不久,有个贵妇人头戴面纱,深夜来到拿破仑宫外。没有人认出她,她最后也没能见到帝王。这就是瓦莱夫斯卡伯爵夫人,她整整等了一夜,清晨时才无奈地离开,留下了一封信。拿破仑知道后,派人去请时,她已走了。拿破仑无比后悔地写道:“亲爱的玛丽!……只有你对我痴情不改,我深受感动。你像天使一样,心地善良……我对你的爱没有改变!相信我!”

  过了些日子,拿破仑的情绪平静下来,信心在渐渐地恢复。不是还有个厄尔巴岛吗?一切尚不可知!当初的科西嘉,也只不过是地中海的一个小岛!接着,拿破仑让人找来资料,开始研究厄尔巴岛的情况:“这里四季如春,居民朴实厚道,也许,路易丝会喜欢这里。”随后,他挑选了四百名贴身卫兵,其实,整个近卫军都想要随他而去,忠心可嘉。这其中,有的二十二年前在土伦时就追随他,从开罗到莫斯科,已经身经百战。

  此时,拿破仑的心情还算不错,与宫廷总监闲谈,提到最后几次战役,他说:“懦夫才会轻生。那是在躲避责任,这种人只能让别人蔑视。”两个人在阳台上走了一会儿,拿破仑忽然笑着说:“说实话,好死不如赖活。”

  一切都已经办好,盟国派出四个人陪拿破仑去厄尔巴岛。人已经到齐,决定中午出发。临行前,拿破仑再次给妻子写道:“再见,亲爱的路易丝,你的丈夫永远不会被打倒,你自己保重。代我吻可爱的小罗马王!”

  没有送别仪式,大家默默地起程。但是,老近卫军自发地在院中集合,列成方队在等候他。拿破仑走下台阶,感到千万只眼睛在注视着自己。他能说什么呢?二十年了,他无数次给他们讲话,鼓励或者感谢他们。此刻,已经没有胜利,不过,还是应该去感谢他们。想到这,拿破仑走上前去,士兵们高喊:“陛下万岁!”拿破仑来到士兵中间,说道:“可敬的老近卫军士兵,我向你们告别。二十年来,你们为法兰西赢得了荣誉。就是在刚刚过去的几个星期里,你们个个大义凛然,始终勇敢和忠诚,这令我感动不已……为了避免发生内战,为了国家的安全,我牺牲了自己,决定退位。我要走了……你们,我可爱的朋友们,请继续为法兰西效劳。衷心祝福你们。不必为我感到惋惜。我会坚强地活下去,为了不玷污你们的荣誉。记住我们共同创造的光辉业绩吧。再见,朋友们。此刻,我真想和你们热烈拥抱。最后,请允许我吻你们的鹰旗!”

  一名将军擎着鹰旗走过来。拿破仑动情地与他拥抱,亲吻了鹰旗。“再见,战友们!”说完,拿破仑登上马车。他走了。这些战场上笑对生死的老兵们,站在那里像孩子般哭了起来。曾经不可一世的帝王即将远去!他的神色刚毅,讲话率直而有分寸。吻鹰旗时,在场的人无不为之感动。此后,这些人把伟大帝王的讲话牢牢地记在心里,一辈辈传给子孙后代。

  可是,拿破仑刚刚离开贴身卫队,很快遇到了暴民。卫兵的哭声还清晰可见,耳旁却响起了叫喊和咒骂声!车队飞快地从普罗旺斯穿过,外面的叫骂声此起彼伏:“打倒暴君!为什么不杀死他?”途中换马时,妇女们围着他的马车,大喊大叫,向他抛石子,逼着车夫喊:“陛下万岁!”还有个村庄,村民扎了个草人,这个穿着绿制服的稻草人身上,涂满污泥和血块。人们高喊着:“杀死暴君!”马车疾驰而过,旅行恰似逃亡,拿破仑有生以来从没有这样狼狈过。

  耳旁的咒骂声,让拿破仑回想起当年,那时,人们也是争先恐后地围在车旁,为的是一睹帝王的风采。如今,还是这些人!他第一次凯旋进入巴黎时,万众欢腾,那时,他是征服者,不过,今天的情景不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吗?

  拿破仑一声不响地坐在车子的角落里,脸色苍白,毫无表情。休息时,盟国的专员跳下车来,站在车窗前,以免有人往里投东西。拿破仑对此真的毫无反应?为什么不抽出佩剑?可是,他已经没有佩剑。不如改换便服,那样可以顺利地离开法国,不能再穿这身绿军装了。

  以前,仅有一次类似的经历。那是雾月十九日,激进分子向他举起了拳头。当时,他也没有拔剑。此刻,面对暴民,拿破仑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他的勇猛是在战场上,而不是对付这些变化无常的民众。他没有办法平息民众的情绪,因为,他是帝王,不是人民代表,他所擅长的是指挥作战。

  来到一条寂静的街上,拿破仑让马车停下来,卸下一匹马。他在圆帽上扎了一朵白色帽花,然后骑上马,跑在马车前面,一直来到艾克斯。拿破仑在离城不远处勒住马,走进路边的一个小旅馆,说自己是坎贝尔,英国上校。这是他用过的第六个名字。

  店中的普罗旺斯女孩嘴里不停地说着:“不能让他到达海岸,这之前就要杀掉他!”坎贝尔上校点头答应:“是,当然!”接下来,他利用与仆人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伏在仆人的肩上打了个盹,已经两天没有睡过了。很快就睡着了。醒来时,头脑中又浮现出不久前民众的斥骂声。拿破仑不禁打了个寒战,低声说道:“我不会再回来!厄尔巴岛比这里要幸福得多。不如在那里做学问,不再过问政事。我可不想再戴皇冠了。难道还没看清民众的真面目吗?人真是个可鄙的东西!”

  马车再次停到一间旅舍前,为了避免麻烦,拿破仑决定还是要换服装。他匆忙地穿上奥地利军服,戴上普鲁士军帽,披上俄罗斯斗篷。有些可笑的装束吧,三个盟国的衣帽集于一身,简直像个小丑。这样,拿破仑才安全地离开他的国家。

  好不容易,到达弗雷居斯!当初,拿破仑从埃及回国时就是从这里登陆。那时,他打了败仗,所有战舰尽失,本应受到惩罚!可是,却因为法兰西当时一片混乱,狂热的群众竟然对他热烈欢迎,头脑里只记着他在意大利的辉煌战绩。一路上,多少个凯旋门?这一次,虽然走的是老路,却充满风险,要靠伪装才得以逃生!这一切,仅仅过了十五年!

  科西嘉的地域多么广大!山峰巍峨!热闹的巴巴斯提亚港口,从那里可以看到炮台。此刻,拿破仑骑马登上厄尔巴岛的山林,远望故国。这里,要小得多了,只有科西嘉的四十分之一,人也少得多。拿破仑对一切都掌握得很精细,比起来厄尔巴岛就像个鼹鼠丘。

  五月的一个早晨,阳光明媚。拿破仑登陆时,费拉约港的农民和市民代表热烈欢迎。他们不大自然地向新统治者问好。可是,出人意料的是,新来的统治者没有邀请他们赴宴,却跳上马去检查炮台了。

  第二天,小岛上到处都是命令:在皮阿诺萨增筑两座炮台,延长防堤坡,马上改善道路状况。四百名卫兵来到岛上时,当地人都感到有些恐惧,把他们看成是外国人。很快,这里组建成一支外籍部队,一支国民近卫军,军事形势大大改观。拿破仑又有了一千多人的军队,接着,舰队也诞生了。为什么要做这一切?他成立了参政院。陪同流放的将军贝特朗和德鲁奥,再加上岛上的十多位居民,成为议员,会议由拿破仑主持,大家讨论着如何改进铁矿和盐井。“你们这里为什么不种桑树?在里昂,养蚕很赚钱的。如果法国政府要征收丝税,我们就卖给意大利。”

  拿破仑对随来的人说道:“节约!我们没有钱,法国不会拨给我们所需要的经费。”在厄尔巴岛上,他照样精神抖擞,喜欢运动,每天,不知疲倦地工作着。他不停地发布命令,要建设、影响这里的人们。可是,人们有自己的头脑,拿破仑的愿望也有难以达到之时,即使他永不停息,即使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毕竟,这里太穷了。因此,他有时不得不靠强制来使命令得以实施,总之,一切都不能少了他。他治理这个小岛,如同治理法兰西一样兢兢业业。

  过了一些日子,这个铁人感到有些累了。他必须重新整理自己的思想。“也许,让自己习惯于这样的生活并不是件难事,只要自己能够调节好。书房里,我勤奋工作;外面的近卫军让人感到振奋……那些世袭的君王,失去王位就会狼狈不堪,因为他们离不开宫廷的豪华。而我,本就是个军人,能够登上帝位,有些天意。所以,宫中的规矩,华丽的器具,对我却成了包袱;战争与军营才是属于我的。如今,辉煌已经成为过去,我为勇敢的士兵们感到遗憾。”

  厄尔巴岛,本属于意大利,因此,拿破仑等于回到了自己的祖国。农民说的就是拿破仑当年在母亲那里学到的语言。他在这里出生、成长,地中海的每一座岛屿,都会勾起他对童年的回忆。葡萄园、白色的房屋、帆船、渔网,等等,童年的梦再次浮现在脑海里。多年以后,经历了无数次战争的洗礼,终于,有机会得到片刻的憩息。

  拿破仑住在这小岛上,生活得也算惬意。几个月里,回首往事前缘,人生如梦。陪同拿破仑来岛的人写道:“陛下在岛上的生活很好,他的情绪不错。一切都已经过去。他精心地治理着小小的家业,时间过得很快。他正准备盖一栋别墅,每天,我们跟着他去野外骑马、驾车,在海边划船,游玩。”

  这里,拿破仑的时间充足,只不过要节约开支。每件事,他都亲自过问,严格监督,直至办好为止。来到厄尔巴岛后,他对贝特朗说:“我的内衣已经乱七八糟。有些还没有做上记号。马上派人把一切整理好,要领取东西,必须填写记录……普通的椅子应该再多些,看看比萨的样品,再做上些,不过每把最多花五法郎。”

  此事传到欧洲,他们笑了。

  但是,有一次,我们听到了叹息。这天,拿破仑登上一座山峰,俯瞰全岛,环视四周后,说道:“这个岛真的太小了。”这一感叹,让人看到了他藏于内心的远大志向,只是,条件所迫,已经无能为力。

  夏天,拿破仑的母亲莱蒂齐娅来到岛上。她的情绪很好,因为,再也不用担心有人要暗杀他的儿子了,而且,远离了战争。这里,一切普通而又平静,让人感到生活的美好,她感觉厄尔巴岛与科西嘉一样可爱。母子朝夕相处,莱蒂齐娅感到非常快乐。她来得正是时候,带来了自己节约下来的数百万法郎,解了拿破仑的燃眉之急。当他接到母亲的钱时,心中一定充满了感激!

  不久,莱蒂齐娅为纪念儿子的命名日,举办了宴会。过去,她在巴黎参加过十多次圣·拿破仑日。那时,礼炮齐发,焰火冲天,元老院的议员们,宫中大臣们,以及外交使者们,云集于杜伊勒里宫的各个大厅。宾朋满座,乐声不断,法兰西名流来来往往,珠光宝气的贵妇穿梭其间。八月的夜空,被焰火照亮。莱蒂齐娅被大大小小的国王(拿破仑的兄弟们)围在中间,她只是静静地站着,头脑中想着“但愿这一切永远存在”。不过,现在莱蒂齐娅发自内心地高兴:“不管怎么说,今天的一切都很像样!”

  不久,风流多情的波利娜,那位博尔盖泽公主,来到小岛,说是要陪伴哥哥。家里人都很喜欢她的聪明,而且淡泊名利,不过,她的爱好是珠宝和情夫。她来到岛上,带来了新闻和逸事。

  帝王其他的兄弟们,极少有人会想起这个厄尔巴岛上的同胞。吕西安倒是来过一封信,可是,他能对二哥提出什么有用的建议呢?他是罗马的亲王,过着奢华的生活。为什么要给拿破仑写信?原来,他现在经营铁厂,厄尔巴岛盛产铁矿,正好可以供给他原料。过去,他拒绝了王冠和黄金,如今,想要利用二哥手中的铁矿。

  不久前,约瑟芬病故。那是在拿破仑离开巴黎后的几个星期,死在马尔梅松。没有人知道她是否给帝王写过信,她所留下的是高达三百万法郎的债务,得由前夫偿还。奥斯坦与丈夫已经分手,被封为女公爵,极力讨好波旁国王。那个小莱昂呢,曾经和莱蒂齐娅住过一段,据说,他长得很像拿破仑,而且非常勇敢,只是有些淘气。

  过了些日子,一位贵妇搭乘英国轮船而来。是那位在枫丹白露等了一夜,却没有见到帝王的人。拿破仑在栗树林的一座简易房里,接待了瓦莱夫斯卡伯爵夫人。两人情深意浓,难舍难分。只有发布命令时,拿破仑才会离开她。他们的儿子已经四岁,穿着波兰服装,在草地上与士兵们玩耍。拿破仑很想把瓦莱夫斯卡留下来,但担心这样的话,皇后路易丝得到借口,拒绝来到岛上。为了那个哈布斯堡大公主,拿破仑再次牺牲了自己的幸福。不得已,瓦莱夫斯卡必须离开。忽然听说她乘的船遇上了风浪,拿破仑大惊失色,直到有消息说她已经安全抵达里窝才放下心来。

  如今,拿破仑已经四十五岁,在地中海的小岛上招待了心爱的女人。当年,他们一起住在肖恩布鲁恩宫,那时,他位高权重。此后,他从肖恩布鲁恩宫娶了另外一个女人,而今,却被那个女人忘到了脑后。那个出生在波兰孤堡中的私生子,不远万里来到南国的栗树丛,穿着波兰的服装,帝王曾经许诺要解放波兰的啊!仅仅五年,已经物是人非!千年以后,人们会说,曾经有个伟大的帝王被放逐到这里,一位美丽的女子,千里迢迢地渡海而来,带着儿子与他团聚。

  那个奥地利公主,早已经抛弃了一代帝王。这使得拿破仑心痛欲绝,他是个非常看重家庭的人。他曾经不断地给玛丽·路易丝写信,即使是在逃离法国的途中,也不忘给她去信,还说要给她准备一套新居。可是,玛丽·路易丝从未给他回过只言片语。

  后来,拿破仑也曾写信给她的叔父,那个托斯卡纳大公,信中说:“我相信大公殿下还是我的朋友,虽然世事千变万化……请您不要增加小岛的负担,善待岛上的百姓……”一个只拥有两万臣民的岛主,竟然给大公写信!大公对此不屑一顾。

  大公的蔑视,激起了拿破仑的抗争精神。如果不是为了妻子,他才不会对人如此低声下气。受到冷遇后,他气愤地说道:“这些家伙们,难道忘了吗?曾经是谁点头哈腰地向我问好,把他们的公主嫁给我为妻,如今,变脸倒是很快,竟然敢啐我的画像!帝王的称号算什么?后代记住我的,绝不仅仅是帝王的称号……”

  拿破仑还不知道,那个可耻的日子里,四岁的儿子坚决不离开父皇的寝宫。小罗马王第一次见到外祖父时,天真无邪地说:“我见到了奥地利国王,他一点也不漂亮。”这是拿破仑最不希望看到的。难道,他命中注定无法逃脱阿斯蒂安纳克斯炒的命运?虽然没有人欺负他,但孩子非常懂事,知道在这里不能提到父皇的名字。虽然,他的名字叫拿破仑·弗兰西斯,但很快这个名字就没人叫了。当他进入哈布斯堡的殿堂后,就被叫弗兰西斯。后来,王后的随从梅内瓦尔梅内瓦尔:拿破仑忠实的秘书,玛丽·路易丝母子被劫往维也纳时,他与小罗马王的一些保姆随行。一年后返回巴黎。离开维也纳时,孩子悄悄地把他拉到一边,低声说道:“告诉我父亲,我永远爱他!”

  拿破仑听到此话后会有何感想?据说,人们都在议论,有个叫奈伯克的奥地利军官,频繁地进入哈布斯堡公主的寝室。命运如此无情,拿破仑伤心地对着儿子的画像哭泣,旁边的人也跟着落泪。波利娜来了,活跃了气氛。她依然风姿绰约,魅力无穷。她模仿岛上人们的表情和动作,想尽办法逗二哥高兴。

  每周,拿破仑会接见岛上的名流仕女,询问他们孩子的情况,是否要办个医院等。下半年时,从意大利来的人越来越多。有的还带着非同一般的推荐信,他们都受到了很好的接待。拿破仑很有兴趣地与他们谈论,不过,多是回忆往事,从不讨论将来。听到有人咒骂奥地利,他会感到心情舒畅。不过,有些人他是坚决不予理睬的,那些人想请拿破仑带领他们叛变。

  此时的巴黎有什么反应?

  拿破仑仍然时刻关注着巴黎的局势。每周两次的报纸,他都仔细阅读,同时从来访者口中探听消息,一个新的计划在他的头脑中开始酝酿。刚刚登陆厄尔巴岛时,他想过:还有希望离开这个岛屿吗?不过,事态总在变化,他的希望也越来越明确。巴黎和维也纳,他时刻密切注视着!

  拿破仑刚刚离开巴黎,波旁家族就以主人的身份回来了。当年,拿破仑规定了严格的新闻检查制度,他远在小岛上,知道了当时的情况:四个人共坐一辆小马车。这下,辛辣的巴黎人可找到了取笑的对象。看吧,国王坐在马车上,不合时宜的装束,肩上缀着巨大的肩章。肥胖的身躯不停地扭动着,向周围的群众挤出笑容。身旁,是安古勒默女公爵,她大概触景生情,想起了伤心事,不禁泪流满面。对面的位置上,是孔代亲王和波旁公爵。他们穿着旧朝服,年轻人因为没见过此种场面而指手画脚。这辆马车,让历史倒退了二十二年。拿破仑当初的近卫军面无表情地为他们开道,他们千疮百孔的军服,见证着二十二年的历史。

  当拿破仑得知路易十八没有改动他的房间时,很高兴。据说,新的国王没有一点帝王气派,“过于肥胖,甚至连走路都困难。脚上穿着黑色缎靴,行走时要架着双拐,摇摇摆摆的”。拿破仑听后忍不住又乐了半天。十多年来,英国就没有中断过对拿破仑的嘲讽,通过漫画讥笑他在波旁王宫内的所作所为。那么,他们一手扶植起来的帝王,不是比漫画还可笑吗?

  新登位的国王路易十八做了些什么?尤为明显的是,等级森严再度成为时尚。贵族子弟不用服兵役,而平民百姓也无缘高位。新贵族遭到蔑视,路易十八虽然不算坏,但一切都由弟弟做主,那个情绪沉闷的阿图瓦伯爵操纵着大权。伯爵周围的人,个个报仇心切,要求重新拥有革命中被没收的财产,可是,实际所有者依据法律拥有所属权。没办法,国王给这些流亡贵族封官加爵,赐以大量年金。

  教会再度掌权!僧侣们与旧贵族串通一气,恫吓将死之人,逼迫他们说出当年分得了多少贵族的财产。星期日的时候,不许营业,否则就可能被处罚。不过,反对力量依然存在。有个非常受巴黎人民喜爱的女演员,她死之后,教会拒绝为她举行天主教葬礼,因此,引起复辟之后的第一次暴动。

  人们逐渐看清了新国王一伙的嘴脸。拿破仑为此特意设计出一幅漫画,画面上:路易十八骑着马尾随在哥萨克后面,脚上是法兰西人的尸体。西班牙的威灵顿,身为驻法大使。当他在巴黎街头漫步时,法国人对其虎视眈眈。复员军人从新国王那里得到了什么?只能领到半薪,如果不信奉天主教,立即免职。那些贵族子弟的皇家卫队,待遇丰厚;贵族军官学校重新开办,而荣誉军团的学校被封闭。整个法国感到了失望,反抗情绪日益高涨。

  在厄尔巴岛,拿破仑没有改变原有体制,虽然他很清楚有些地方并不合适:“法国不能没有贵族。但是,这需要时间。我曾经封王加爵,给了他们土地和钱财,但是,卑微的出身使他们难以成为贵族。为此,我想方设法,让他们与旧贵族联姻,使两者能够结合。如果给我时间,我会做更多的事情。只是,天命难违。”

  有人问拿破仑,为什么不在夏蒂荣举行谈判,他骄傲地答道:“那样做有辱法国的尊严,我当然不能够接受。我主宰法国时,比利时是属于法国的。难道,我会放弃征服的领土,回到波旁王朝时的疆界?不可能……军人不允许这样做。身不由己,我已经卷入革命的浪潮中。我登上王位,并努力保住王位。现在,我又回到了起点,重新成为军人……”

  看来,拿破仑心中的信念仍然存在!不过,他现在很喜欢回忆。在厄尔巴岛,他尊重历史的真实。只不过,刚到这里时,他的情绪有些低沉。甚至不切实际地想过“如果我去英国,会怎么样?人们也会咒骂我吗?伦敦的暴徒好像更危险。”有人向他保证,说英国人很绅士的,对人非常友好。拿破仑很认真地记住了这个保证。

  维也纳会议使拿破仑改变了原来的想法。四国联合,对付一个共和国,用了十年的时间终于如愿以偿。现在,五国结成同盟,准备重新瓜分欧洲,完全忽略了能够战胜他们的敌人。很快,盟国内部失和。沙皇要占有整个波兰,普鲁士想得到萨克森,加里西亚也不甘示弱。诸多分歧,矛盾日益激烈。维也纳会议开幕三个月后,正值新年,联盟宣告破产。前不久还在一起庆祝胜利的大臣们,现在开始互相攻击。哈布斯堡统治者联合英、法,对抗俄、普,几个月前,他们不是还一致对付拿破仑吗?

  梅特涅喜怒无常,他说:“我们取得了胜利,可是,善良的君王却被人欺负。”有个萨克森贵族写道:“普鲁士国王只会发脾气……巴伐利亚国王则性情怪僻,像个马车夫。巴登大公为人阴险……”拿破仑在厄尔巴岛看到这些消息,心中再起波澜。“我的机会就要到了。只等着会议破裂!”

  从此,拿破仑更加关注维也纳的情况。忠实的马雷,在那里布下了情报网。同时,拿破仑的老对手塔列朗,也在秘密监视着曾经的帝王。他在意大利的里窝布下间谍,每一艘去厄尔巴岛的船只,都要仔细盘查。

  两个宿敌隔着群山和大海,互相监视。他们难道忘了?雾月十八日前夕,两个人聚在一起策划阴谋,同时被街上的马蹄声吓得心惊肉跳。在维也纳,塔列朗仍然是最有心计的人。他认为缪拉对自己是个威胁,千方百计想要把他送到千里之外的亚速尔岛。但是,他的贪婪打破了自己的计划。维也纳会议上,缪拉愿意花巨资买下塔列朗的封地本尼凡托,因此被免于流放。塔列朗又生一计:绑架拿破仑。但手下人告诉他,要想成功,必须先收买拿破仑手下的舰长。

  拿破仑得到这些消息后,无比愤怒。他加强了厄尔巴岛的防务,亲自训练炮兵如何作战。他说:“我是军人,随时准备牺牲,想绑架我?做梦!”在维也纳,各国在努力维持着谈判。但是,在法兰西,反对波旁王朝的浪潮已经不可阻止。这更增强了拿破仑的信心。他心想:“如果维也纳会议能够通过所有条款,我就得另谋他策。不过,他们之间难于以诚相待,联盟本不牢固。法国对波旁王朝已经痛恨不已,而且,老近卫军对我仍然忠心不二。波旁王室都是无能之辈,到时候只会逃命。如果我东山再起,我的儿子,就会回到我身边。”

  一切都还在筹划之中,拿破仑从来没有如此冷静地计划过。最终,他决定:“要打对手一个迅雷不及掩耳,这样胜算的把握更大些。我曾经带给法国不幸,这次,要将功补过。”

  二月底,拿破仑把宫廷总管召来:“现在我们有多少钱?一百万法郎的黄金有多重?……找两只箱子来,金币放在最底下,上面放书,我会叫人把书送来。仆人一律辞退,注意,要保密。”

  第二天,拿破仑下令所有船只不许离港。一切都在暗中准备,如同当年远征埃及,只是这次规模太小。

  出发前,拿破仑若无其事地与仕女们玩牌。很快,他离开牌桌来到花园,走到母亲面前,沉默了一会之后,对她说:“我把自己的计划告诉您,但不能叫任何人知道,包括波利娜。明天晚上,我将离开这里。”莱蒂齐娅问:“你要去哪?”“巴黎。我想听听您有什么建议。”拿破仑说。

  莱蒂齐娅只觉得心忽地沉了下去。是啊,她刚刚享受半年的天伦之乐,多么幸福的日子。宁静与安全,马上要结束了。但是,她不是个软弱的女人,真正地了解自己的儿子。如果他已经下定决心,将会不顾一切地去努力,劝阻也是徒劳。于是,莱蒂齐娅说:“听天由命。也许,上帝想让你战死沙场。让我们祈求圣母玛丽亚赐福吧。”

  拿破仑逃出被囚禁的厄尔巴岛出发前一晚,拿破仑把岛上的头领召集到一起,宣布自己将要离去:“非常感谢你们,我在这里生活得很开心。我信任你们,把母亲和妹妹留在这里。还有,我全心经营的国家,也托付给诸位。”众人对他的离开表示遗憾。时间已到,该回去了。

  三月,拿破仑登上船,踏着晨曦,七只小舰载着一千多士兵和几门炮,飞一样驶向法国海岸。他站在甲板上,回头望着厄尔巴岛,这里,带给了他平静的生活。远处的科西嘉岛,渐渐地消失在天际。慢慢地,透过薄雾,法国海岸依稀可见。

  拿破仑心潮起伏:“最坏的结果会怎样?失败与死亡。最大的胜利呢?欧洲?不!我再也不可能拥有一百万法国军队。我将在法国创建宪法,让两院去治理国家。独裁已经成为过去。嗯,我们现在还没到巴黎呢。军队会怎么样?”

  此时,拿破仑已经没有了当年称霸世界的幻想,更实际地想到,他已经四十五岁,人生苦短,没有机会再征服全球了,但也不甘于庸庸碌碌了此一生。

  拿破仑再一次靠近法国海岸。

  八、东山再起

  他们在戛纳登陆,穿过无数个阿尔卑斯村庄。热情的群众夹道欢迎。人们再次看到了这个人:身材矮小,无名无位的将军。当初,是他解除了他们的压迫,率军越过阿尔卑斯山,捷报频传。如今,天遂人愿,他又来到了这里!或者,这一千多人拥有魔力,不然怎么能够翻越阿尔卑斯山?

  妇女儿童跟在队伍后面,唱着反对国王的歌。小镇里,勇敢的人们强迫神甫出来欢迎。这些都在拿破仑的意料之中。他想快些抵达多芬内,因为,那里的人民曾分到大量的贵族土地。他们对新王朝恨得咬牙切齿。大革命不就是为穷人发动的吗?当初参加大革命的正是那些乡间农民和城市工人啊!帝王并没有要他们什么东西,只不过征走了他们的儿子。拿破仑知道,这些人是可以利用的。

  乡下人真的是百变无常。十五年前,他们把拿破仑当做救星欢迎。可是,十个月前,他们肆无忌惮地咒骂此人。现在,又热情倍增地迎接他。这次,拿破仑从法国的另一个地区穿过。确实,老百姓咒骂他是暂时的,就像他为数不多的几次失败,而对他的敬仰,更为长久。

  拿破仑在想,最先遇到的军队会有什么反应?离开这里时,他曾嘱咐他们为祖国尽忠,可祖国就是国王!因此,他从戛纳进军内地时,心中并无把握。左边,是昂蒂布炮台。如果他不能重新吸引军队,波旁王朝就会把他关进这个炮楼!

  在格勒诺布尔附近,离缪拉不远的地方,拿破仑第一次遇到政府军。他们奉命消灭他以及他的“同伙”,军官不是发誓效忠国王吗?命令已下,必须要流血吗?拿破仑不想看到流血,他下了马,走上前去喊道:“第五军团的士兵们!看看我是谁?如果有人想杀死帝王,那就上来吧。我,就在这里!”说着,他敞开灰大衣。

  沉默。结果会如何?

  是他吗?那个站在山头上,或者坐在篝火旁,曾经冒着枪林弹雨面不改色的人!士兵们高喊:“陛下万岁!”随即一窝风似的跑了过来。两边的人抱到一起,一小时后,拿破仑身后的一千人变成了两千人。

  格勒诺布尔大道上,帝王的呐喊,他的神威,战胜了一切。来到格勒诺布尔,拿破仑向人民喊道:“亲爱的法兰西人民!……巴黎陷落,我痛彻心扉,但我矢志不渝……我是属于你们的,将不遗余力地为你们效劳!虽然我被流放,你们的呻吟与呼号刺痛着我……不要责备我沉睡太久,现在,我冲破重重险阻,越洋过海,重新回到你们身边,夺回属于我的权利,那也是你们的权利。将士们!我们不可以屈服!……马尔蒙贪生怕死,将首都拱手相让……如今,我回来了,依照人民的意愿,重新登上帝位。请集合在我周围!……戴上三色帽,这是我们胜利的标志!在乌尔姆、奥斯特里茨、耶拿、艾劳,在斯摩棱斯克以及莫斯科……让我们的鹰旗高高飘扬!……你们,最大的敌人,就是别人强加给你们的那个国王……让我们并肩战斗,胜利的鹰旗则将悬挂在教堂尖塔,飘扬在巴黎圣母院!”

  “陛下万岁!”格勒诺布尔的驻军,当地部队,瞬时投到他的麾下。有七千人追到里昂。马塞纳也从马赛赶来,向他致敬。拿破仑问内伊在哪。马塞纳不知如何回答。拿破仑说:“跟国王在一起吧?”

  拿破仑从他们那里知道了巴黎的情况。那个胖国王和他胆小的朝臣们,吓得坐在一起发抖。大臣们商量对策时,老孔代伯爵进来,问王兄是否亲自主持复活节的活动。国王正在写告军人书。内伊就坐在他旁边。

  当年,法国大军从莫斯科撤退时,内伊同大军走散,拿破仑不知他是生是死,着急地喊道:“内伊在哪里?如果他能生还,我愿意拿出两亿黄金!”此刻,他却在路易十八这里,信誓旦旦地要消灭当初的主子。可是,看到人们对拿破仑欢迎的热情后,他动摇了。在贝桑松,内伊想向拿破仑为自己辩解,拿破仑对此毫不在意地说:“不必了,我和从前一样地爱你。”

  这就是帝王的高瞻远瞩!他宽恕了内伊,却让他忐忑不安。内伊来到他面前,上句不接下句地说:“陛下,我爱你!只是……接受那胖子的十字勋章时,我是被迫的!您不来,我也会轰他下台。”拿破仑听了暗想:“看,他太容易叛变了!”

  阿图瓦伯爵闻风而逃。他出逃的当天早晨,卫队宣誓与他同生共死,中午时,已经投奔了拿破仑。拿破仑并不喜欢这样的人,也没把他们安排在自己身边。不过,有一个人对路易死心踏地,一直把他送到安全地点后才回到拿破仑这里。拿破仑很赞赏他,给他颁发了荣誉军团徽章!

  局势大变!拿破仑向巴黎进军途中,将士们闻风而动,不请自来。每到一个城市,拿破仑会平和地对议员与市民们说:“战争已经结束。值得珍惜的是和平与自由!必须捍卫革命,不给逃亡分子机会。法国不再欢迎战争。我们将成为最受尊敬的国家,但不会凌驾于他国之上。”

  人们能听懂这些话吗?真的可信?不通过战争?

  行军途中,拿破仑遇到一个旧时的部下。终于遇到了一个知己,拿破仑向他解释说:“人们和过去不一样了。以前,全国都在追求荣耀;现在,他们只想要自由。过去,我给国家带来光荣;现在,我不会限制自由……不过,无政府主义是不允许存在的!”

  有人劝拿破仑宽恕叛徒时,他说:“我不想理睬他们,他们会因此认为我要承诺什么。杜伊勒里宫现在情况如何?”有人告诉他:“一切照旧,鹰旗的位置都没变。”拿破仑听了很高兴,笑着说:“也许,路易国王很欣赏我们的鹰旗!剧院里在演什么?塔尔玛好吗?”

  有人报告说国库空虚。拿破仑看到了二十法郎上的国王肖像。说道:“看到没有?又刻上了‘上帝保佑国王’,当初我要求的是‘上帝保佑法兰西’,他们想到的只是自己,丝毫不考虑法兰西的利益!”

  如今,拿破仑再度掌权。波旁国王已经逃跑,多数居民拥护曾经的帝王。如果以为国王的残余军队会起来抗争,简直是荒谬。拿破仑距巴黎还有很远时,国王的卫队就逃得没影了。拿破仑的部队追上了国王,但放他逃往港口,只截留了他那六十车的银子,还有他的大炮。法兰西人不禁嘲笑这个胖国王:由外国军队护驾,从英国回到巴黎;如今,又狼狈地逃回英国,法国士兵跟在他后面追着。

  巴黎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也许,这个城市已经习惯于漠视一切。拿破仑登陆后到首都的二十天里,新闻界竭尽所能,发布了如下要闻:“魔鬼已经逃出流放之岛。”“科西嘉恶狼登陆戛纳。”“猛虎在盖浦出现。已被包围,亡命徒逃入深山。”“明天,拿破仑将直逼巴黎。”“陛下重新入住枫丹白露。”

  阔别一年之后,拿破仑不放一枪一炮,再次踏入王宫。巴黎对他的军队充满畏惧,逃亡在外的贵族已经不知去向。拿破仑关注着舆论的导向,说道:“他们欢迎我进来,正如他们欢送别人离去。”

  拿破仑把自己再次统治巴黎看做无上的荣耀。可是,他在这里遭遇了道义上的抵抗。虽然,很多人重新投靠于他,但他们没精打采,碌碌无为。拿破仑可不能这样,他必须时刻精神抖擞。

  拿破仑登陆法兰西一个星期后,这天,梅特涅早晨六点起来,有人递上一封信。信封上写着:“总领事馆,热那亚。”梅特涅没有理会,扔在一边,继续睡觉。几个小时后,他打开信读道:“英国专员坎贝尔来访,询问是否有人在热那亚发现过拿破仑。他已经离开了厄尔巴岛。”

  平地惊雷!昨天还在勾心斗角的人,忽然团结一致。施泰因第一个说,应该宣布拿破仑不受法律保护,五年前,他曾被拿破仑宣布逐出法兰西。哈布斯堡的弗朗西斯为此征求女儿玛丽·路易丝的意见。四年前,她是个爱丈夫的好妻子,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丈夫的坏话。拿破仑对她温柔体贴,事事让她高兴,他称得上是模范丈夫。可是现在,她会为丈夫说话吗?

  有谁能够想到,这位奥地利公主,竟然当众声明,她与拿破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这么做?她早已有了新欢!当年,拿破仑在她难产时,首先要保住的是她啊!这下,同盟国宣布:“拿破仑·波拿巴,咎由自取,阻碍世界和平,已经众叛亲离,为社会所不容。”

  拿破仑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当年,他离开科西嘉时,家人也曾被宣布逐出法外。在圣克卢,人们高喊:“把他驱逐出境!”教皇不也曾将他逐出教门吗?可是,这回与前三次大有不同。因为,他对哈布斯堡充满希望。他还想着为皇后与儿子加冕呢,并且给妻子写信说:“我重新拥有了法兰西。人民与军队热烈欢迎我的到来!只有冒牌的国王逃往英国,别人都留了下来……我等着你和孩子回来。”

  他向盟国写信说:“我奉上帝之命重回巴黎,我最大的心愿,是与我的妻子儿子团聚!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为的是法兰西的人民,因此,我将恢复王位;适当的时候,我会让位于皇子。要想达成此愿,需要稳定与和平,我所向往的,是与各国友好相处。”

  拿破仑真的不再战斗,放弃自己多年的梦想了?他说,拥有法兰西就足够了,也许此次是发自肺腑之言。宣布将他逐出法国的,正是弗朗西斯皇帝,而且经过了他的妻子玛丽·路易丝的同意,在奥地利京城签字。拿破仑失利后,玛丽·路易丝就已经弃他而去,带着孩子,投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对此,拿破仑心知肚明。可是,拿破仑没有与那些背叛他的人为敌,为了自己心中的计划,他甚至向推翻自己的人寻求友谊。

  波旁王朝有时是非常聪明的,它笼络国内最有才干的人为己所用。因此,王朝国歌响起之时,人们从四面八方归顺而来。万万没有想到,拿破仑突然杀了个回马枪。波旁王朝中有些人一时不知所措,去还是留?难以决定。这次,拿破仑也学乖了,知道了启迪和微笑的重要。于是,那些曾为他效劳的人,顷刻之间官复原职。马雷、达武、科兰古,重新成了他的内阁大臣。

  有个马尔蒙部下的将军,在马尔蒙叛变时起了很大的作用。现在,他使劲挤出笑容,来到拿破仑面前想要给自己开脱,拿破仑傲慢地问:“你想怎么样?我根本不认识你!”乌迪诺来了。他与拿破仑一起作战多年,现在,重新回到他身边。拿破仑说:“乌迪诺,你可知道洛林人对你的崇拜不亚于上帝?就是在去年,会有二十万农民甘心为你做任何事。可是,今天我却要想办法说服他们不来攻击你!”拉普比这些人来得都晚。拿破仑惊叹道:“你才来啊!难道真想用武力与我比个高低?”拉普只能称得上半个德国人,因为他来自阿尔萨斯省,此时,他嗫嚅着说:“陛下,我……”拿破仑喊道:“滚吧!士兵们会蔑视你。阿尔萨斯人也不会放过你!”可是,拉普是个很固执的人,他坚持说:“陛下,您要知道,有些事是迫不得已的。您宣布退位,离开了法国,是您劝我们要精忠报国;如今,您回来了……”拿破仑回答:“新主子对你可好?是不是热烈地欢迎你们?可是后来谁又把你们赶出门外?你读过夏多布里昂的作品吗?难道我是个胆小鬼?他们把野心强加在我的头上。要是人被野心驱使,能像我这么胖吗?”他好像故意在和这个勇敢的老战友斗嘴,拉普寸步不让:“陛下,您必须承认,德累斯顿战役后拒绝谈判,是不明智的。那时,我给您的报告,没能引起足够的重视……”

  听到这儿,拿破仑为自己辩解道:“你知道那样的和平意味着什么吗?”忽然,他的情绪变了,对拉普说,“难道你会害怕战争吗?十五年来,你一直追随于我!在埃及时,你还是个无名小卒,我把你扶植成将军。今天,我会答应你的要求……我永远记得你在莫斯科的表现。你在但泽的功勋,无人能比。你和内伊,都是难得的帅才!”说到这儿,拿破仑忍不住拥抱眼前的战友,拉了一下他的胡子说,“你这个埃及和奥斯特里茨战场的勇士,想抛弃我吗?我还要让你去指挥莱茵军,去对付那些普鲁士和俄罗斯人呢。两个月后,由你负责到斯特拉斯堡迎接我的妻儿。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副官!”“是!陛下!”拉普马上行了个军礼。

  也许,拿破仑还记得波兰谋杀未遂的事件,他身边需要拉普。这是个忠诚、勇敢、守信的人;他在所有的军官中,受伤最多。当初,投奔路易,是因为肩上的责任,绝非贪生怕死的小人。现在,他再次成为拿破仑的得力干将,像以往一样,受到帝王的器重与信任,拿破仑比从前更深切地体会到:忠诚最重要。

  内伊呢,他悔恨的心情难以表述,来到帝王面前时,神色不安,语无伦次:“陛下,您可能也知道,进军贝桑松前,我在这里,在杜伊勒里宫,曾答应路易……”“什么?”拿破仑问道。内伊使了半天劲才说出来:“要把您装入铁笼,带到他的面前。”拿破仑听了脸色沉下来,说道:“你竟然有这样的念头!”内伊解释道:“陛下,请听我说完。我是那么说了,但是,我也有苦衷。”这下拿破仑真的发怒了,内伊只得退下。两个月后,他才得以领兵作战。

  总参谋长贝尔蒂埃经历的痛苦并不比别人少。拿破仑提起他时说道:“这个蠢东西,他的心地不错呢。要是穿着皇家军服来见我才好!”当初,贝尔蒂埃得知拿破仑重回巴黎后,整夜地睡不着觉,最后,像朱诺一样,从阳台上跳下去,可惜的是,他没有战死疆场,却断气在地面的碎石上。

  德·斯塔埃尔夫人竟然也给拿破仑写信,对他的举动表示钦佩,她在信中说:“如果能把法国欠我父亲的二百万法郎还上,我愿意为法兰西做事。”拿破仑毫不留情地回复:“非常遗憾,我没有钱。”

  马尔蒙·奥热罗呢?拿破仑把他们都驱逐出境,因为,他们曾出卖了自己的祖国。塔列朗呢!在维也纳与巴黎之间往复,十八年来,与拿破仑结成牢不可分的朋友型敌人。双方都暗自惋惜道:“为什么如此精明的人竟然为对方效力?”

  阴谋家富歇竟然回来了!仍然受命为警务司令,但本性难移,暗中耍着花招。他心中盘算着:“哦,他回来了。有谁愿意他回来?我要监视他……此次回来,他好像更嚣张了。看他能扑腾多久!”私下里,他与梅特涅保持联系。此事终于被拿破仑发现,愤怒地斥责道:“你这个乱臣贼子!”

  门外的拉瓦莱特听到了这些话:“你死心塌地与我作对,还假惺惺地来投靠我?你通过巴塞尔的银行官员与梅特涅通信,就为这个,我可以绞死你,全世界的人都会拍手称快。”

  拿破仑感到高兴的是,经过努力争取,贡斯当答应为他效劳。因为,拿破仑对外宣称要实行议会政治,很需要一个民主主义分子。尽管贡斯当不久前还在报上攻击拿破仑,把他与当年的匈奴酋长阿提拉相提并论。据此,拿破仑已经有十五年没见过他了。贡斯当把当时的会见详细地记录了下来。以下是一代帝王的自我陈述:

  “国家对和平的渴求越来越强烈。我执政时,全法兰西听命于我……如今,时过境迁。民众对宪法、选举、自由要求迫切。不过,仍然有更多的人支持和拥护我……我,不仅是士兵的统帅,也是工人、农民的帝王……因此,人民重新回到我身边。虽然我对他们不够慈祥,可他们仍然喊着‘陛下万岁!’因为,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贵族则完全不同,他们要的是官位和财产……马匹要服从骑手,但我能够感到它在我胯下发抖……我确实为建立世界帝国努力奋斗过。我想,这也无可厚非,谁没有自己的理想呢?不过,如果我只统治法国,那么,还是需要宪法的……我的观点是:言论自由,出版自由……我原本就是平民,人民的要求,我会尽最大努力满足……我不再想征服世界,要量力而为。如今,我唯一的责任就是复兴法兰西,修建一部符合民意的宪法……我理解自由,因为我就是在自由思想的环境中长大的。曾经,十五年来的辛勤努力付诸东流;要想从头再来,需要二十年的时间,要以二百万人的鲜血甚至是生命为代价……因此,我渴望和平,但这要通过胜利才能取得。我不想说冠冕堂皇的话,必须实言相告,一场可怕的战争已经不可避免。如果我们要赢,必须有人民的支持。人民是希望自由的,好,我答应你们拥有自由……重回巴黎,一切都变了。我现在已经四十五岁,不再年轻了。所以,我要实行君主立宪制。我肯定,这种体制,连小罗马王也会赞同。”

  拿破仑从厄尔巴岛回来后,调整了自己的理想。他清楚地认识到:如果违背历史的潮流,将难以立足。但是,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接受让已经废黜的波旁王朝重新执政,如果有什么要来取代他,只能是民主。所以,对那些流亡贵族,拿破仑采取了更为严厉的手段:没收庄园,解散王家卫队,取消封建爵位。这样一来,他从旧贵族中挣脱出来。

  新帝王发布命令,重新扬起革命的风帆,他向官员发布了文告说:“为什么我不顾艰难险阻,千里迢迢再次回到巴黎,因为法兰西处于危难之中……我对战争已经失去了兴趣。曾经的帝王永远地消失了……过去,我的理想是建立欧洲合众国,却忽视了自己的祖国。现在,我的唯一目标是:维护法兰西的安定,保护人民财产,崇扬思想自由。君主,是国家的公仆而不是主宰。”也许,不少人还记得,一年前他说过的:“我就是国家。”不过,正在由贡斯当起草的宪法,给人们以希望。可是,宪法完成后,人们大惊:怎么是“宪法补充条例”?难道,他再次欺骗了我们?

  正在这时,维也纳的盟国宣布向拿破仑开战,但不针对法国。拿破仑当然要组织军队迎敌。二十年来,统治者翻来覆去讲和平,可是,有谁真正地做到了?有个参议员对拿破仑说:“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您,妇女们公然宣布与您为敌,她们的存在对您十分不利。”这次,拿破仑很难征到士兵,最后,只有六万人报名。

  同样,盟国的决定只是君主们的意愿,他们的百姓与法国人民一样,渴望和平。但是,这对拿破仑已经极为不利。所以,最初,法国欢迎他,但是,欧洲国家的反对,使得法兰西不愿再为他作出牺牲。如今,稍有起色的公债开始下跌。

  拿破仑感到震惊,亲自过问征兵的消息,得到报告说:“会有人支持您的,陛下。”拿破仑低声答道:“也许我将成为孤家寡人!”

  显然,拿破仑失去了往日的精神,他好像更胖了。洗热水浴的次数越来越多,而且时间越来越长。有个贴身随从说:“他的心事很重。讲话时也没有了原来的自信和威严。”

  才过去一个多月啊,那时,他精力充沛,斗志昂扬。为什么突然如此颓废?最大的打击来自于他的皇后。拿破仑截获了一封从维也纳给拉瓦莱特的匿名信,上面提到了玛丽·路易丝对他的轻视,还描述了玛丽与奥地利军官奈伯克奈伯克(1775.4.8—1829.2.22):玛丽·路易丝的情夫,是奥地利将军。路易丝为他生了一子一女。拿破仑去世后正式结婚。的恋情。拿破仑拿着这封信,气得双手发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拒绝接见任何人。

  当年护送玛丽·路易丝去维也纳的梅内瓦尔,回到了巴黎。一整天,他都在不停地向拿破仑汇报维也纳的情况。他亲眼目睹了拿破仑在这危急的日子里,连续几十天精神不振,常常躺在沙发上,不言不语。梅内瓦尔详细地向他讲述小罗马王的近况。这位昔日趾高气扬的帝王,只能独自在花园里踱步,从别人的口中了解自己孩子的样子。

  这些打击打垮了拿破仑,但也激起了他内心的矛盾。他本来已经决定顺应时代,做个民主派,可是,外来的威胁却在阻止他的民主建设。反法同盟们像1792年那样,要挑起战争,因为,他们惧怕这个小个子军人。拿破仑第一次不自愿地应战,而且,他面临着重重危机,他亟须舆论的支持。战火重燃,这应该是他当初要称霸世界为自己种下的恶果。

  因此,拿破仑在法兰西的民主建设被迫停止。幸好,贡斯当创编的六十七条宪法条文,包含了新的民主因素,比英国宪章前进了许多,成为下个世纪的楷模和样板。可是,拿破仑面对这样的条文,提出两点意见:一、关于贵族继承,如果取得一两次胜利后,贵族子弟可以继承特权;二、拿破仑仍然大权独握,因为,“我不能任由他人攻击而没有反应”。

  正是这两点意见,严重地影响了“宪法补充条例”的声誉,民主人士对此极为不满。有人起来抗议,诚实的卡尔诺针对此发表过看法:“您的补充条例会让人民产生意见的。我建议您予以修改。您必须这样做,因为我们的将来,有赖于您的宽容。”拿破仑对他的直白非常不悦,卡尔诺却接着说:“陛下,也许我的话冲撞了您。但是,您必须顺应民众的意愿。”拿破仑答道:“敌人已经侵入。首先要做的是,把他们赶走。然后才有时间考虑你的建议。”

  九、滑铁卢之败

  这是一个春天的早晨,阳光灿烂。城外的广场上,热闹非凡。巴黎人成群结队地拥向五月大校场,他们要去参加群众集会,士兵们已经先到了。主席台上,三色旗迎风飘扬,六百名下议员和几百名上议员在此等待帝王的到来,他将在此宣誓忠于新宪法,大战即在眼前。

  已经有几年没出现过这样的景象了。此刻,拿破仑已经出城,人们翘首以待,想一睹今日帝王的风采。几天后,他将率领大军,为王位、为祖国再次迎战。人们原以为,他仍然会穿着那身旧军服。可是,眼前的场面多么豪华!最前面,近卫军仪仗队威风凛凛,鹰旗和各种旗子迎风招展,身穿彩色服装的近卫侍从,精神抖擞;最后,帝王的车由八匹骏马拉着,里面的拿破仑身穿白绸华服,头戴鸵鸟翎帽,披着加冕时的斗篷,端坐正中。

  人们呆住了。因为,他们满心期望回来的帝王能够从天上降到人间,与他们平等相处,如今,却被这威严与豪华拒于千里之外。典礼后,新议长讲话:“议员们将依据宪法的大纲修改法律。”接着,议长和公民们祝愿将士们凯旋而归。

  拿破仑打起精神,宣布新宪法,并发誓将效忠宪法,士兵们不情愿地欢呼。他们难以从这个华装盛服的人身上,找到当初的波拿巴。欢呼没有激情,有人说:“这不是奥斯特里茨和瓦格兰姆的欢呼。陛下应该能够注意到。”

  七天后,拿破仑召开议会,他讲话中避免谈到五月校场时人民的不满,说道:“不管谁取得胜利,也无权去侵略其他民族。”参议员们说道:“法兰西政府也不能被胜利冲昏头脑。”拿破仑没想到他们敢说这样的话,气得胡子发颤,恨不得把他们马上轰出去。

  吕西安最终加入了二哥的政权,成为新议员,兄弟俩重归于好。这是吕西安第一次成为亲王。他随时跟随拿破仑,到处发表讲话,还到科学院作报告,从中得到大量钱财。路易因病没来,热罗姆表示随时恭候,奥斯坦代行王后职责,因为,她的两个儿子现在对拿破仑意义非凡。拿破仑领着侄儿们站在阳台上,让人们看到,他依然有继承人。

  出发前,拿破仑希望这是最后一战。不幸被他言中了。他把作战计划告诉卡尔诺,卡尔诺坚持等援军到齐后再动手。七月底以前,俄军和奥地利军队都难以到达法国边境。这样,英军和普鲁士军队也不敢贸然进攻。因此,拿破仑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扩充自己的军队,把法国变成军营。可是,拿破仑不赞成卡尔诺的建议,他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我没有时间等这么久,必须速战速决!”

  从青年时代起,拿破仑还没有像今天这样冒险过,只有一小支军队,后备不足,却要主动进攻!他不想让对手有会师的时间,先要个个击败面对的敌人,这是他的计划。如今,在沙勒罗瓦,拿破仑面对英军和普鲁士军队,要像当年波拿巴在米莱齐莫那样;可是,那时的对手只是奥地利与皮埃蒙特军啊。这最后一役竟然与最初一战惊人地相似!

  不过,他的对手们已经熟悉了帝王的战术;而他,二十年了,大势已去,辉煌不再。虽然,滑铁卢之战前夕,拿破仑仍然行动敏捷,但怎么也赶不上昔日的节奏了。和前几次战役一样,他瞻前顾后,犹豫不定,不敢大胆出击。占领沙勒罗瓦之后,没有乘胜袭击布吕歇尔。他让内伊统率一半军队,顺着布鲁塞尔大道对抗英军。可是,为时已晚!内伊与威灵顿开战,被迫撤退。

  还好,拿破仑率领的另一半军队,取得了林尼之战的胜利。这是最后一次胜利!据说,布吕歇尔战死。格奈森诺誓死不退,派人向盟军告急。本来,拿破仑可以在第二天到瓦弗与友军会合。可是,他却没有发布任何命令。等他命令格鲁希格鲁希(1766—1847):拿破仑所封的最后一位元帅。1812年从俄国溃退时,指挥法军残部撤退。1815年6月滑铁卢一役,负责指挥全军三分之一的兵力。关键时刻没能率援兵及时赶到,造成灾难性的后果。有些历史学家把滑铁卢失败归之于格鲁希。带三万军队追击普鲁士军队时,为时已晚!普军以惊人的速度卷土重来,与英军会合。前一天,他能够单独击败普鲁士军队,他想自己有把握击败英军,七万人够了。可是,格奈森诺的顽强打破了他的计划,而且,布吕歇尔没死。

  拿破仑的错误估计,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弗里德兰、阿斯佩恩—埃斯林、拉昂,他从没有被击败过。来比锡、奥布河上的阿克西,他失败过,但那是因为寡不敌众。而这一次,却是更严重的敌众我寡!他太急于求成了,低估了敌人的能力。不过,如果把格鲁希的部队留在身边,也许情况会好得多。

  后人觉得,拿破仑最终的失败,是因为他年事已高。疾病常常困扰着这位三军统帅,所以,滑铁卢战役那天早晨,他没能及时发布进攻命令。

  滑铁卢战役失败后的拿破仑六月中旬的一天早晨,太阳已经升起。普鲁士军队都能够在连日大雨后的道路上行军,拿破仑率领的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兵当然没有问题。可是,直到中午,他才发布命令,并说这样才能在较硬的地面上架炮!

  半天的时间,坐失良机!拿破仑骑马登上一个山坡,把士兵分成三列,他做好了身先士卒的准备,目的是进军布鲁塞尔。他已经拟好了告比利时人民书。可是,他浪费了半天!

  下午,有消息说普鲁士比洛的军团正在挺进。拿破仑顿时大惊,急忙下令召回格鲁希。这是至关重要的一小时。命令能顺利到达吗?格鲁希能摆脱敌人吗?拿破仑指挥骑兵向敌军发动猛烈进攻,但是,英军防线牢不可破。比洛已经开火,他首先要保证的应该是退路畅通,否则将有全军覆没的可能。可是,英军目前已经损失过半。下午五点,近卫军是有机会全歼英军的,这是发动进攻的最佳时刻!千钧一发之际,拿破仑再次犹豫不前,他以为普军第二军团将要发起进攻。

  至关重要的命令!拿破仑不敢轻下断言,他不能再输。下午七点,他才命令最后五千名近卫军发动进攻。一切已经是徒劳。“陛下万岁”,将与这天的太阳一起落下。

  敌人的兵力不断增加。八点,普军第三军团出现在战场,六万法军与十二万盟军对阵。法军已经阵脚大乱,拿破仑第一次率领了一支逃亡的军队。众人在枪林弹雨中疾驰了一个小时,拿破仑骑马来到两个残余的法军方阵。很快,方阵被攻破,拿破仑只能骑马继续急行。到了第二天清晨五点,他才得以在一辆破车里休息几个小时。

  巴黎会有什么反应?拿破仑头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他仍然将希望寄托于巴黎:“在那里,我还能征集十五万人,加上国民自卫队,有三十万兵力,足以挡住敌人进攻。”在给巴黎的最后几项命令中,他以“勇敢!坚定!”结尾。

  两天后,拿破仑来到爱丽舍宫。战场如梦,不过九天,他失去了用九年战争赢得的帝国。

  十、再次退位

  一切还在继续!

  可是,内阁中,议会里,大家众说纷纭。此刻,拿破仑正与兄弟及大臣们举行参政会议。他看上去有些疲惫,不过还没有绝望。有些大臣提醒他,议会对他失去了信任。吕西安年轻气盛,劝说拿破仑道:“解散议会,宣布巴黎处于戒严状态,同时集结部队,由你一人指挥。只有这样,才有希望!”

  拿破仑静静地听着。十六年前的雾月十九日,吕西安在圣克卢宫,也是这么说的。他对这个计划表示赞同,但没有立即执行。国防大臣达武不肯把残存部队交给拿破仑。争论不休之时,议会宣布:将长期开会,如果有谁宣称解散议会,将被视为叛国。老拉法叶特拉法叶特(1757.9.6—1834.5.20):法国的政治人物。参加过美国独立战争,被誉为“两个世界的英难”。拟《人民和公民权利宣言》草案,修改后通过。1815年坚决要求拿破仑退位。1830年7月,指挥国民自卫军推翻了查理十世。说:“现在,只有一个人阻碍我们的和平。只要除掉他,和平指日可待!”

  巴黎对此反应冷漠。议会要求拿破仑出席大会。拿破仑事后说:“我是想去的。但是,我太疲倦了,我也可以解散议会,但缺乏勇气。”后来,议会要求内阁大臣出席会议,拿破仑不允许他们去。两院说这样将废除他的王位。他被迫让步,派吕西安和大臣们去下议院说,帝王已组成了谈判委员会。两院喊道:“各国不会与他谈判!他已经被盟国逐出。他现在必须退位,别无选择!”

  两院群情激愤之时,拿破仑正与贡斯当在花园里散步,忽然,他开口说道:“我个人无所谓,是法兰西处在生死存亡之中!如果我退位,后果会是什么?将士们只服从我的命令。要是三个月前,他们不欢迎我,倒是还可以理解。但是现在,敌人就在百里之外,他们竟然要推翻政府?如果法兰西排斥我,无疑在伤害自己!他们之所以要我退位,是因为恐惧!……现在,我要成为统帅是当务之急!”

  这时,大街上传来“陛下万岁!”的呼声。这是来自圣安东尼区工人的心声。他们透过栅栏向花园里探望,喊声穿透了栏杆:“马上成立国民自卫军!陛下万岁!”拿破仑对贡斯当说:“你听见了吗?我没有给过他们任何荣誉,为什么他们要拥护我?这就是信念,他们支持我。如果我愿意,不出一小时,议会就得解散……那些议员将因此遭到死亡的厄运!可是,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花费如此的代价。我不希望在巴黎看到鲜血!”

  十六年前的雾月十九日,拿破仑同样地拒绝使用武力。当时,因为名不正、言不顺,不能在创业之初,声名狼藉。可是,今天的谨慎,就显得不合时宜了。与此同时,两院正在秘密会谈。吕西安把拿破仑的意思告诉议员,他们表示愿意考虑。有的议员小心翼翼地说,也许退位可以拯救法国。诚实的卡尔诺走到讲台上,危急关头,他仍然一如既往地拥护帝王。当人们都对不可一世的拿破仑献媚争宠时,只有他敢于公开对帝王提出意见。西哀士也站出来维护拿破仑,像古罗马人似的说:“虽然拿破仑此战失利……那些野蛮人才是我们的冤家对头,只有拿破仑能够带领我们大家把他们赶出去。等他完成历史使命后,如果要独裁,那时我们再处置他也不迟。但是,今天,我们别无选择,必须与他共同作战!”

  拉法叶特跳上讲台反驳:“你们没有看到战场上法国孩子们的累累白骨吗?非洲、维斯杜拉河岸、俄罗斯的茫茫雪地,为了他,有二百万人送掉了性命!难道,这还不够吗?”

  已经是午夜时分,下院仍坚持让拿破仑退位。

  拿破仑踌躇不定。天亮后,参政会议再次召开。拿破仑有些情绪激动,不停地在室内走来走去。不久,两院传来信息:“如果拿破仑不退位,将把他驱逐出境,不受法律保护。”萨瓦里和科兰古走进来,在场的人都随声附和,劝他退位,吕西安此时也改变了立场。拿破仑说道:“也许,他们已经习惯了辉煌的胜利,没有能力承受一点挫折。可是,曾经的辉煌是谁带给他们的,以后的法兰西将如何?我已经鞠躬尽瘁,别无他求。”

  到了中午,拿破仑作出了决定,宣告政治生命结束。宣布他的儿子为拿破仑二世,但要求两院成立摄政团。可是,由谁来记录这些呢?最佳人选只有吕西安!他的亲弟弟,如果不是诗人,他此刻早已经笼络住一大群不满者了。也许,他成不了第二个拿破仑,至少可以助他一臂之力啊。如今的吕西安,已经年过四十。过去的雄心壮志,苦于无法实现,只得转而获取文学艺术家的称号。这次,他连续一个多月,为即将退位的二哥执笔,记录下他的文告。之所以这么做,更多的是出于同情,以此弥补兄弟间长年的不和。

  仿佛历史要轮回,许多旧事重演。拿破仑曾经罢免的五个督政,如今被重新任命,自称临时政府。可是,由谁来当主席呢?富歇!

  不久,下院的情绪平定下来,派出代表去感谢拿破仑退位。面对他们的虚情假意,拿破仑说道:“国家不可一日无君,为了法兰西的将来,我决定退位。当然,也为了我的儿子。只有在拿破仑家族的统治下,法国才有希望。”

  与此同时,富歇一伙已经在商量,是让奥尔良波旁王朝中不伦瑞克家族担任王位,还是由萨克森国王来继任?富歇在文告中,总是使用国家一词,没有提到拿破仑二世。拿破仑发现了,但没有反应。他的王朝在毁灭,多年的梦,再也没有实现的机会。

  晚上,拉瓦莱特来看望拿破仑的时候,他正在洗热水浴,已经好几个小时了。拿破仑征求他的意见:“我该去哪里?美国不行吗?”拉瓦莱特回答:“不好,莫罗去过那里。”其实,拿破仑真的在考虑去美国避难,而且向政府要求提供一只船,政府只答复他必须离开巴黎。因为,很多人正拥向爱丽舍宫,嚷着要实行独裁。

  拿破仑把许多文件烧掉,之后来到马尔梅松。这里,处处是约瑟芬的影子,拿破仑连续两天闭门不出。死心塌地拥护他的人随后跟到这里:母亲、奥斯坦、科兰古、拉瓦莱特、吕西安,还有约瑟夫。可是,拿破仑问谁愿意与他同行时,又没有人马上站出来。莱蒂齐娅当然不会躲闪,但拿破仑觉得母亲年纪已大,不该再去冒险。拉瓦莱特的妻子即将分娩,因此他目前也去不了。德鲁奥呢,曾随他流放厄尔巴岛,可眼下有急事走不开。秘书倒是答应陪他一起去,可是他双目失明的母亲不答应。拿破仑说:“你必须守在母亲身边。”说完,走开了。

  波利娜,只会缠着他要珠宝,而奥斯坦反倒赠给拿破仑一串钻石项链,真是患难见真情。拿破仑告诉她,将拥有一百万法郎,但谁知道此款什么时候能兑现?吕西安和欧仁各自得到了钱,小莱昂的母亲也得到了一大笔。

  拿破仑麻木地做着这一切,对眼前的形势只字不提,不停地回忆过去,总是围绕着约瑟芬。“我已经答应离开,今晚就走。我感到累了,法国和巴黎对我不再有吸引力。你们也好自为之吧。”

  不过,走前他仍口授了告军人书:“将士们!……虽然我将离你们而去,但永远与你们同在。我会记得每一个军团,当你们夺取胜利时,我将为此感到骄傲……请记住:报效祖国。我永远热爱我的祖国。勇敢地击退盟国!拿破仑会为你们喝彩。用你们的英勇无畏维护法兰西的荣誉和自由。你们,是不可战胜的!”可是,政府不允许发布这一公告。

  忽然,远方传来熟悉的声音,拿破仑大惊。是炮声!从圣丹尼斯平原传到这里,敌人已经逼近巴黎,士兵们开始慌乱,还好很快又聚在一起,不时地给他带来前线的消息。拿破仑马上振奋精神:“有两个纵队?你们也一分为二,个个击破!”晚上,拿破仑紧急拟订保卫巴黎的作战计划。

  第二天清晨,炮声激励了拿破仑,他恢复了斗志,仿佛回到了波拿巴将军的时代。他写信给五位督政:“我愿意亲自领兵打仗。我的出现,能够鼓舞士气。我发誓,得胜之后,马上辞去统帅一职。我是为法国而战,不是为我自己。”

  如此精忠报国,其勇可嘉。拿破仑在花园里,身边只有几个军官,大家焦急地等待回复。真是小人得势!富歇对此漠然视之。拿破仑忧心如焚,恨不得马上拿起武器整装出发。成年之后,他还从未如此请求过别人。使者带来的回复被撕得粉碎,答复上写道:“您真的以为政府成员都是傻子?会答应你的提议?我们希望你马上消失离开。”拿破仑伤心地说:“为什么当初我不把他吊死?看来,波旁家族会帮我做这件事。”

  随后,拿破仑换上便服,开始收拾行装,奥斯坦把钻石项链给他缝在黑绸带里。他想要回科西嘉,让吕西安掌管该岛。母亲听了眼睛一亮,立即赞同。但是,他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美国是最后的选择,可是,他没有战舰。大家都知道,对他来说,耽搁下去,会越来越危险。威灵顿正叫嚣着要他投降,很多议员愿意把他交出去。

  拉瓦莱特劝拿破仑即刻出发,但他固执地说:“舰长得不到政府的命令,我无法离开。”拉瓦莱特急着说:“别再等了,陛下!您下令起锚,答应给全体船员钱,如果船长不同意,把他轰上岸去。您要知道,富歇已经出卖您了。”

  有人去请求,他说要找富歇才行:“我无能为力。”哪里找得到富歇?凌晨一点,拿破仑被叫醒,他仍然认为美国是最好的去处,可是又拿不定主意:“我将在那里得到土地,过着农夫的生活。最终老死在那里。”

  秘书不安地说:“如果他们要把您交给盟国怎么办?”拿破仑说:“那就去墨西哥。那里有爱国运动者,我会成为他们的首领。”秘书说:“当地的政府会反对您。”拿破仑回答:“那好,离开他们去卡拉卡斯,或者去布宜诺斯艾利斯,加利福尼亚,都可以。我将航海漫游,直至找到安全的避难所。”有人问:“如果您被英国人逮住怎么办?”拿破仑答道:“有些风险是不可避免的,虽然英国政府不好,但那里的人们高贵而慷慨。再说,我已经别无选择。难道像个傻子似的在这里等着被威灵顿抓走?像昔日的国王约翰王约翰王:法国国王。1350—1364年在位。英法百年战争期间的一次战役中被俘,押往伦敦。后死于伦敦。那样?既然这里已经不再欢迎我,必须得走。”秘书接道:“陛下要逃跑吗?”拿破仑感到伤了自尊:“逃跑!什么意思?”秘书回答:“英国人已在监视您了。”拿破仑问:“那我要自杀吗?弱者、神经不正常的人才会想到自杀!不管结局如何,我都要努力地活下去。”秘书辩解道:“陛下,我没有这个意思。可是,如果为了法兰西,必须以生命为代价,您会怎么办?”

  拿破仑稍作沉思,说:“好,可是,我应该把自己交给谁?布吕歇尔?威灵顿?他们并不代表政府。他们只会把我当做俘虏,然后野蛮地处置我。”秘书提醒说:“交给沙皇如何?”拿破仑回答:“你不了解俄国人!不过,我会考虑你的建议,我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只是,这样真的能拯救法兰西吗?”

  不能再犹豫了。最后的时刻,母亲莱蒂齐娅平静地与儿子谈话。忽然,有个士兵冲进来,是塔尔玛!他觉得自己必须要来。后来,他把母子诀别的动人场面重现到了舞台上。接下来,拿破仑邀请年轻的古尔戈将军登上他那残破的马车。同行的还有陪他去过厄尔巴岛的贝特朗一家,以及另外两个随从。几个人驱车赶往罗什福尔港口,希望能在那里找到船。只是,车速太慢了(其实已经很快了)。拿破仑有些恋恋不舍,他希望有人来召他回巴黎。

  途中,他们遇到北上的部队。士兵们见到拿破仑非常兴奋。他与带队的将军们谈论了一阵,随后继续前进。终于,来到海边,大西洋静静地躺在那里。约瑟夫竟然来了,他建议拿破仑乘坐前往美洲运酒的船只。拿破仑化名米尔隆,这是他的第七个名字。名字使他回忆起了另一个海岸——科西嘉!他想起了阿尔科桥,那里,他看到在混战之中,米尔隆扑过来掩护自己,却中弹身亡!

  也许是上帝的旨意。拿破仑再一次地与众人商议,并产生了动摇之心,在此耽搁了十天。最终,决定驶往一个小岛。他们本打算雇用两条渔船,因为英国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搜查这小船,但是,这一计划被否定,那里还有两只美国船。他也与一只丹麦船上的人谈过,海军训练学校的热血青年,愿意用通信船把他带走。打算由十六名海军见习生,趁着深夜把他秘密带出港口。大家挤在一间小屋里,同拉斯卡斯讨论这个计划。可是,多数人主张回部队,因为南方的部队欢迎帝王,拿破仑不同意:“无论如何,我不会挑起内战。我将告别政治,我累了,想去美洲休息。”可是,他却不接受伪装潜逃。不久,拿破仑听说,波旁王朝再次回到巴黎,同样是在盟军的保护下。

  要想从海上出走,已经不太可能,出路被英国巡洋舰“伯勒洛丰”伯勒洛丰:古希腊科林斯的一位英雄,据称该人曾骑着有翅膀的神马,杀死了喷火之怪兽。号挡住。拿破仑想:“再回巴黎不可能,难道,我要被人在海上俘虏,带往伦敦?二十年来,英国一直与我为敌。法兰西已经衰败,英国成为世界上当之无愧的大国。他们不是具有绅士风度吗?在科西嘉,如果有人冷淡客人,是要遭刀砍的。”

  拿破仑下定决心,于是口授致英国摄政王摄政王:英王乔治三世之子。1811—1820年间因父王有病而摄政,1820—1830年继位为乔治四世。的信:“目前,法国内部党派纷争,欧洲列强又与我为敌,因此,我决定退出政坛,投奔贵国,望予以容纳。拿破仑”

  他把希望寄托在英国,以为对方会答应他的请求。第二天,拉斯卡斯把信交给“伯勒洛丰”号舰长,并与舰长梅特兰谈判。梅特兰的上司霍瑟姆将军早已奉命搜捕拿破仑。事实是,梅特兰舰长保护拿破仑,他说:“我将努力使法兰西帝王在英国受到礼遇。英国人民是慷慨的。”随后,拿破仑穿上军服,登上英国军舰。

  舰长梅特兰站在甲板上,拿破仑以从未有过的尊敬举起帽子,对舰长说:“我来到这里,将自己托付于贵国,希望处在国王和你们的保护之中。”舰上的英国海员,逐个过来与他见面。拿破仑向他们询问经历过的海战,然后,评论起英法两国海军。他赞扬英国水兵清洁、高效。接着,他说:“我怎么也想不通,你们的舰队为什么能击败我们的军舰?因为,我们的军舰是最好的,不管从哪方面讲都比英国船舰坚实。而且,配备了很多大炮。”

  梅特兰答道:“我不是向您解释过了吗?先生,因为我们的水兵比你们的有经验。”拿破仑没有说话。舰长继续说:“如果您乘法国舰逃逸,马上就会领教到英国水兵有多强的射击力。”接下来,拿破仑与梅特兰讨论,为什么两艘法国快舰,而且装备有大炮,却败在英国的“伯勒洛丰”号舰下。舰长说,法舰无论如何打不过英舰。拿破仑亲自检阅舰上的装备,不时地加以点评。梅特兰后来说,他非常佩服拿破仑丰富的技术知识。

  船舰离开海港航行。

  很快,离开罗什福尔已经有十天,“伯勒洛丰”号停泊在普利茅斯港。当时正值七月,天气晴朗,水面上挤满了小船,人们争先恐后想要领略昔日帝王的风采。因为伦敦没有发布最后命令,访问者不能随便上船。水兵们非常高兴,因为他们天天都能见到拿破仑,他也和那些会讲法语的人交谈。岸上,成千上万的人举目张望。

  拿破仑在船上的时间,大部分都留在船舱里,他不想被人指指点点,心想再忍耐几天,上岸后,就可以自由了。只是,船舱热得叫人难以忍受,他不得不出来呼吸新鲜空气。来到甲板上,他站在那里,仍旧穿着那身经典的旧军服。顿时,无数双眼睛投向他,简直要把他吞掉。

  这让拿破仑感到自尊受到了极大的伤害。突然,眼前的情景令人难以置信:成千上万的人向他脱帽致意。放眼望去,人山人海,每个人都向他脱帽致敬!英国人用自己的行动表达了他们的意愿。漫长的三天。第四天,英国军官来到拿破仑面前,把英国政府的决定告诉他。摄政王没有直接答复。文件上说:“如果英国政府给波拿巴扰乱欧洲和平提供可能,势必伤害到英国与盟国的感情。因此,拿破仑不可以在这里获得自由。”最终,圣赫勒拿岛成了拿破仑的归宿,而且,在那里受到的限制比较少。他可以带三名官员、一名医生和十二个仆人。

  拿破仑听到后,把文件放在桌上,强烈反对。他说:“我不是战俘!……当初,是经过磋商,获得舰长同意后登上‘伯勒洛丰’号的。我将自己交给你们,有权要求得到收容和接待。罗什福尔和波尔多,三色旗仍在飘扬。我可以回到部队,甚至可以到乡下过隐居的生活。而我没有,现在来到贵国,你们的舰长答应保证我的安全。如果我被欺骗,真是有损贵国政府的尊严……在圣赫勒拿,不出三个月,我就会丧命。那只是一小块岩石,我在那里能做什么呢?我不去!……不然,请贵国政府在这里杀死我吧……我给摄政王一个绝好的机会,让他可以名扬千古。曾经,我与贵国为敌,正因为如此,贵国得到了荣誉……你们的所作所为,简直是英国的耻辱!”

  口头抗议之后,拿破仑以惊人的意志承受着不公正的待遇。在普利茅斯,他忍受了十天的屈辱,面对英国人掠走他的行装和金钱,毫无反应。按照规定,拿破仑和他的随行人员换船,登上了驶往圣赫勒拿岛的“诺森伯兰”号。

  这是八月的一个早晨,拿破仑最后一次透过薄雾,凝望着法国海岸。他更关心的是远处的巴黎,那才是他向往的地方,但巴黎却把他拒之门外。他将与欧洲永别。夜幕下,天海一色。拿破仑站在船头,仰头注视着天上的星辰,寻找着自己的星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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