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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拿破仑大传 > 第四卷 圣赫勒拿岛囚徒:借其炉边一席之地 第三十三章 俄国风云

第三十三章 俄国风云

  在1810年10月和1812年2月分别入侵并吞并了汉堡、不莱梅、卢贝克和奥尔登堡公国以后,拿破仑立即面临同俄国以及其他被占欧洲各国之间的最后死战。随着法国对英国——确切地说是对外部世界——实行全面的贸易禁令,沙皇亚历山大也意识到自己已经别无选择了。尽管十分同情亚历山大,但巴伐利亚、普鲁士和奥地利在1812年拒绝加盟俄国公开反对法国占领军,因为这些国家还有后顾之忧,担心法国此后更加疯狂的报复。

  沙皇亚历山大最终决定向法国报复,于1810年10月31日颁布了调高法国货物特别是贵重物品进口税的敕令,并再次向英国开放俄国港口。“这难道就是俄国所谓的同盟关系以及我们两国之间的和平关系吗?”拿破仑这样问香巴尼。接着身在巴黎视察的拿破仑命令达武元帅立即回到德意志,俄国大使就此立即向圣彼得堡报告道:“达武元帅的突然离去已给这里带来了紧张的空气,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被看成是战争的信号。现在至少已有200门大炮越过莱茵河运抵韦塞尔。”

  虽然亚历山大对法国驻俄大使科兰古表示,他对法国并无敌意,并再次郑重声明了他对拿破仑的敬爱,实际上他随时准备和法国决裂。至于拿破仑,却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阁下于10月31日下达的沙皇敕令不论从内容或形式都很明显地将矛头指向了法国。”拿破仑在1811年2月28日致圣彼得堡的信中直言不讳道,“……因此,就欧洲和英国而言,我们之间的同盟已荡然无存。”对于已经是法国领土的波兰,拿破仑这样警告道:“我有权宣布,无人能出面干涉我对于易北河(俄国)所采取的一切行为。”甚至当拿破仑接到俄国正沿着德维纳河修筑新的防御工事时,他的强硬态度也没有丝毫的改变:

  当得知这一新的事实以及阁下打算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与英国达成协议时,我感到十分吃惊。在我看来,这已经点燃了我们两国之间的战火。阁下背弃了我们之间的盟约,撕毁了我们之间签署的提尔西特和约,这种做法将不可避免地导致数月之内即将爆发的战争。

  尽管亚历山大仍继续向法国大使科兰古表示对法国友好,但这只是为了争取时间而已。沙皇秘密地告诉处于法国严酷统治下的其他欧洲各国:“我对拿破仑总是干涉我们的内政感到厌倦了。我现在拥有20万正规军和30万名国民军,我们可以对抗拿破仑;至于结果,到时就会知道了。”

  “传令下去:这个行动(增加枪炮生产)必须极为秘密地进行,不得泄露半点儿风声。”1811年2月18日,拿破仑通知陆军大臣克拉克,要求克拉克做好对俄国作战的战斗准备,并于5月前将所需枪炮准备就绪。“枪炮在接到通知24小时内运出”的通令下达给位于美因兹的军械库。“现在已经不必怀疑,”1811年3月22日,科姆特·查尔斯·德·达马斯这样评论道,“拿破仑要对俄国开战了。”“我不会傻到会认为令你们困扰的是奥登堡公国(沙皇最喜欢的妹妹凯瑟琳丈夫的属地),”1811年8月15日,拿破这样警告俄国大臣库拉金王子,“我认为,波兰才是问题之所在吧?你们认为我对波兰有图谋,然而我看是你们想将它据为己有!不行!只要你们的军队驻扎在蒙马特里高地,我绝不割让华沙的一寸土地,哪怕一座村庄甚至是一架风车……难道我会(因为你们的缘故而)放弃我的(大陆)体系吗……对波兰,我将寸土必争!已被法国兼并的国土任何人也别想夺走!”8月16日,拿破仑召开了内阁会议,透露了他向俄国开战的意图。

  “我们正处于极其紧张的形势下,”1811年11月10日,沙皇亚历山大在给他的妹妹凯瑟琳的信中这样写道。“局势已如在弦之箭,非常危急,现在战争已一触即发。”一个月以后,他得出了结论:“看来血染沙场在所难免。”“你知道我现在拥有80万军队,而且每年都要另外征召25万新兵。”拿破仑在巴黎警告库拉金王子。而亚历山大的答复是:“只要有一名法军跨过奥德河(易北河已经不在我的控制之下了),我相信我有权认为这就是对我的宣战——老天将决定战争的结局。”

  1812年6月24日,亚历山大参加了在本尼格森将军的城堡举行的舞会,其间一名特别信使前来禀告沙皇:法军已经渡过了俄国边境的涅曼河。尽管俄国的神圣领土遭到法国军队的入侵,亚历山大还是决定尽最后的努力挽救和平,他给拿破仑写信:

  Monsieur mon frere(尊敬的陛下),我昨天才知道,尽管我一直以信守陛下和我之间的约定来表示我对陛下的忠诚,但您的军队仍然越过了俄国边境;如果陛下您不希望由于误解而令人民血肉横飞的话,如果您同意从俄国的领土撤军的话,我将忽略此事。因此,希望我们之间还有和解的可能……人类是否将经历一次重大的战争灾难就全系于陛下一身了。

  “我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我的兵力是你的3倍有余,”毫不退让的拿破仑从他位于立陶宛的新总部给沙皇亚历山大回信,“这次,整个欧洲是我的后盾,阁下怎么还能奢望用什么可以阻止我呢?”

  准备打仗的命令已下达到拿破仑家族和帝国指挥官的手中。热罗姆被任命为帝国第八威斯特伐利亚军团的总指挥,被放逐到奥地利写诗的路易将不参加这次战争,约瑟夫明确告诉朱莉和拿破仑他愿意把守西班牙要塞。当然,已经在有英国大炮保护的英国庄园里舒适地安顿下来的吕西安也不会参战。暂时统领意大利王国的欧仁·德·博阿尔内亲王于1812年4月30日接到贝尔蒂埃的急令,命令他率意大利军队参战,并统领波兰的新编第四军团。“看到你再次走上战场令我十分难过,但我希望上帝会保佑仁慈温良的母亲的优秀儿子。”约瑟芬写道——她的这番话得到全欧洲成千上万母亲的由衷共鸣。

  至于波拿巴家族的最后一员、拿破仑的妹夫、那不勒斯国王乔其姆·缪拉的问题就棘手多了。夫妻长期不和,尤其是卡罗琳公开与冯·梅特涅亲王私通后,已经分居的缪拉和卡罗琳现在考虑公众形象问题,已决定重修旧好。缪拉需要卡罗琳向拿破仑说情。拿破仑公开威胁说要吞并那不勒斯,他曾威胁过西班牙国王约瑟夫,并且已经吞并了荷兰。1811年6月14日,当缪拉开除了由拿破仑亲自任命的驻那不勒斯的法国高级官员,并颁布法令要求所有在他的新王国内供职的法国军人及官员必须放弃法国公民身份、而成为在他新政策统治下的那不勒斯公民时,局势更加恶化了。拿破仑终于对缪拉忍无可忍了。拿破仑立刻将被缪拉无理开除的大部分重要官员官复原职,并给了缪拉不逊于当面一耳光的奇耻大辱:用巴黎的最高法取代了缪拉的新法。拿破仑提醒缪拉国王:

  那不勒斯王国是由西西里和那不勒斯组成的,是我们帝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因此统治那里的任何一位亲王理所当然都是法国公民……那位十分特殊的亲王(缪拉)登上王位和保住王位全靠我们的人民(拿破仑的法国军队);因此我们已有法令并再次颁布法令:法令第一条,所有那不勒斯公民理所当然是法国公民;法令第二条,1811年6月14日由缪拉国王颁布的法令无效。

  傲慢的缪拉做得过分了,因而关于他有可能被拿破仑撵下王位的谣言传遍了巴黎和那不勒斯,谣言的起因是拿破仑宣布解散那不勒斯军队,取而代之以法国观察军。

  缪拉转而向卡罗琳求救,卡罗琳极不情愿地离开梅特涅的床,长途跋涉至杜伊勒里宫,代表缪拉向拿破仑说情,她并不打算因此而失去她的王国。拿破仑极其勉强地做了让步,但条件是缪拉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向拿破仑本人道歉,要向拿破仑俯首称臣,并愿意参加即将开始的对俄战争。缪拉屈从了,如同苏尔特在西班牙想当葡萄牙国王时的表现一样,摆出一副无辜的可怜相。缪拉无耻地回复道:

  事实上,我所有的想法与努力都只为了惟一的一个目标,那就是永远不违背您的旨意,相反,全心全意随侍您的左右……可是陛下却羞辱了他的妹夫,撤销了他指挥官的头衔,当着全法国国民的面儿辱骂他是反法者,这怎么能不让我一想起来就全身发抖呢?……作为一个至死都是您忠实朋友的人,我无须多言了,我对所有的一切都感到无比的失望。

  现在,缪拉可以好好表现了,拿破仑已让他加入对俄作战了,1812年5月12日,缪拉作为帝国第四骑兵团的总指挥率部出征了,而卡罗琳终于又可以回到梅特涅那香喷喷、柔软舒适的羽绒床上了。

  1811年5月,拿破仑从圣彼得堡召回了驻俄大使兼宫廷侍从科兰古。科兰古是个傻瓜,他说自己受到了他一直奉承的亚历山大的蒙蔽,他轻信了沙皇对法国具有和平意向的谎言。于是,深感不安的科兰古申请调离法国驻圣彼得堡大使一职。表面的理由是俄国恶劣的气候令其身体状况每况愈下的一套说辞,事实则是,他身处沙皇对于法国新近的吞并举动的愤怒和拿破仑对于沙皇破坏大陆体系再次对英国开放波罗的海地区的愤怒之间左右为难、苦不堪言。从来就不允许任何人随意辞职的拿破仑驳回了科兰古的请求,而且还立即“召见”了他。

  于是,在6月5日回到巴黎后,科兰古被召进圣克鲁宫,接受由于他没有很好地代表法国在俄国的既定利益同时也使两大帝国关系恶化的过失所给的降级处分。科兰古在拿破仑面前徒劳地辩解:“处于这种情况下,我现在惟一可做的就是向陛下您求情了,请您谅解我的处境。我既不是在表示赞成也不是在表示批评,我只是将所有发生的事情如实向陛下陈述而已。对我的一切批评是否有根有据,全凭陛下圣裁。”但是,拿破仑却大声呵斥他。科兰古于是评论道:“对于一个从不承认自己错误、处事不公正的国家元首,我拒绝接受他个人对我的任何抱怨。”这是自塔列朗以来鲜有人敢于启齿的话。“皇帝陛下对我的态度比以往更厉害。”虽然科兰古和拿破仑常常发生顶撞,拿破仑仍没有让科兰古辞职。拿破仑在内心深处暗自尊敬敢于坚持立场并不受他威吓的人,科兰古就是这样的人。   

  1811年夏,拿破仑的行为再一次发生了巨变:他摆脱了最近的懒散,并且将他自从当年和玛丽·路易丝结婚开始一直延续到他的儿子出世为止的昏昏然的状态一扫而光,就好像蝉将壳蜕在了榆树干上一样。他会突然出现新的举动、新的紧迫感,同大臣和国会的讨论也变得尖刻异常,更要命的是一个接一个的新命令蜂拥至陆军大臣克拉克的面前——沉睡的天才终于又再度醒来。

  拿破仑是永不安定的,他看上去有点狂躁不安。天堂般的令人精神倦怠的闲散生活和初为人父的喜悦已经结束了。拿破仑随时都在准备着下一步的行动。路易丝皇后抓不住拿破仑这个怪人的心,就连他的大臣们,数不胜数的侍从,以及不得不随时待命、以备在他不按计划随时出巡时护卫他安全的帝国卫队指挥官们,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7月10日,拿破仑从圣克鲁宫到了特里农宫,然而又返回圣克鲁宫。8月6日,他又突然宣布他将启程去朗布依埃,而14日又火速返回杜伊勒里宫,接着再到圣克鲁宫,然后又回到特里农。就在他即刻启程到达贡比涅宫后,9月,他又突然去了布伦。拿破仑所到之处的一切食物供应及宫廷服役、侍从等必须在他驾临之前准备就绪,因为一旦拿破仑到达一处后发现食宿准备稍有疏漏,便会大发脾气。

  在布伦视察完众多战壕及防御工程后,拿破仑立刻下令北上,并于凌晨3点钟到达奥斯坦德。在那儿他坐船沿线视察佛拉新海岸,接着在米德伯格下船,随后又去了其他一些地方,并乘船视察了法国海军造船场防御工程,而后于9月30日凌晨一点同大感糊涂的玛丽·路易丝在安特卫普见面。在接下来的数月里,拿破仑旋风般地视察了阿姆斯特丹等一系列军事重地,于11月11日回到了圣克鲁宫。除了拿破仑在准备入侵英国期间之外,人们还很少见他如此狂热。很明显的是,战争的序幕将再次拉开了。

  拿破仑为新战争而进行的热火朝天的准备工作并不能掩饰法国的国内危机。富歇由于呼吁和平已被放逐到法国边境,塔列朗也因同样的原因被拒之于杜伊勒里宫的大门之外。当然,前驻俄国大使科兰古的日子也不好过。

  自从1811年回到巴黎后,科兰古尽管仍然是宫廷侍从武官,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排斥在政府主要的日常事务之外,毫无用武之地了。事实上,1812年春他只被杜伊勒里宫召见过两次,讨论同俄国的这场战争将可能出现的种种不利因素,而对这场战争科兰古还是持反对意见。他直截了当地指出:即使拿破仑打垮俄国可以给英国致命一击,这场战争对于全世界来说也将会是场灾难。“我不得不如实向您禀告:欧洲及法国国内有人认为您同波兰及俄国的战争仅仅是个借口,是您今后进一步扩张的前奏而已。”拿破仑终于恼羞成怒了:“我没有征求你的意见!”“你想不想要我就目前的局势以及我们的未来实言相告?”1809年在西班牙,当时的一位大臣向马尔蒙元帅这样透露过:“皇帝陛下疯了,我们所有的人都将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一切都将以我们的大难临头而告终。”而1812年法国同俄国的战争应验了这句话,法国将为此付出双倍的惨痛代价。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拿破仑于1812年春天出发去波兰之前又再次召见了科兰古。

  我告诫他:如此冒险、如此孤注一掷而不充分利用其政府的强大影响力谋求和平道路,必将继续遭受他人责骂。我告诫他:拿法国年轻一代的生命去冒险会对法国人民造成何种影响……我向他列举了由于西班牙战争的大量人员伤亡已经引起了诸多谴责,而在西班牙战役胜利结束前又迫不及待地同俄国开战是何等危险……我也提醒他:他的军队在波兰的上次战役(艾劳和弗里兰德)中由于军需品匮乏以及对战斗环境的不适应遭受到多么大的损失……况且,这还是理智与理性的问题。陛下已被错误的军事议题领入歧途了。他对真理已经充耳不闻反而深信幻想之事。他相信他正在迈向自己宏大的政治目标,我相信他错了。

  对于这种坦诚的忠言感到逆耳,拿破仑以科兰古之语调还制科兰古道:“我已完全俄国化了,你说的这些事已大大超越了我肤浅的认知,你告诉我的结论是这场战争实际上是俄国的沙皇挑起的,不是他……”拿破仑命令科兰古随同他一起出征俄国,去进行可怜的科兰古刚刚力阻且勇敢反对的战争,以此对他们的争论画上了一个带讽刺意味的句号。

  为了即将来临的战事,拿破仑于1812年5月9日离开了巴黎,这一举动令所有了解他的人感到大为震惊。在他的战争生涯中,这是他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白天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了讨伐某国而离开都城:壮观华丽的皇室马车一辆接着一辆,皇后玛丽·路易丝站在他的旁边,随后是帝国的主要官员,当然其中也包括忠心耿耿的迪洛克将军、秘书梅内瓦尔和可怜的科兰古。帝国马车的前后都有着服饰华丽而威仪的皇家卫队护送。这是一个过于自信的人,拿破仑将向全世界说明这一点。他在此之前曾在德累斯顿召开过帝国会议,召集了所有的王侯以及其帝国所辖范围内其他王国的君主们,向他们和盘托出了迄今为止最具野心的战役计划。拿破仑在外交上已经签订了一系列的防御条约和派兵的承诺,包括1812年2月24日与普鲁士国王的防御条约和1812年3月14日与他的岳父奥地利国王的条约。不幸的是,拿破仑让瑞典从他的指缝里溜了出去,投进了圣彼得堡的怀抱。

  法国大军于5月16日开到了萨克森首府德累斯顿,萨克森国王和王后亲自为拿破仑和玛丽·路易丝皇后开道,将他们领进自己的城堡。对拿破仑无比憎恶的普鲁士国王,也不得不赔笑和巴伐利亚、符腾堡和威斯特伐利亚国王及王后一起前来欢迎拿破仑的到来。玛丽·路易丝的父母、奥地利的国王和王后则在两天前就专程赶来迎候。夜夜钟鼓齐鸣,白天各国的军事指挥官则为了征战计划关着门进行着冗长乏味的交谈。沙皇亚历山大一世对此并不以为然,只是送给拿破仑一封信,称:“(我亚历山大)不会首先拔剑。我不想在欧洲人的眼里成为这场流血战争的发起者。至今你已经威胁我18个月了。法国军队……驻扎在俄国的边境线上,而我却仍然在我自己的首都,积极准备抵抗。”

  和此后7个月内将再也见不到的皇后玛丽·路易丝告别后,拿破仑于5月29日从德累斯顿出发;华丽的车队变成了大炮、辎重和百万大军,于6月7日抵达格但斯克。拿破仑对那个地区最大的法国兵站进行了视察。

  格但斯克不仅是个中转站。在那里拿破仑终于见到了他的妹夫、那不勒斯的国王缪拉。出于对缪拉企图独立的行径耿耿于怀,拿破仑拒绝让这位国王参加德累斯顿的国际军事会议,而是命令够机灵的缪拉前去切断格但斯克和波罗的海的通道。

  根据目击者科兰古的报告,皇帝和那不勒斯国王之间的关系远远不止是“冷淡”而已。拿破仑抱怨缪拉不再将自己视为法国人,并完全忘记了他之所以有今天靠的是谁。“‘当他见到我时,他是我的人,’拿破仑这样说道,‘但一旦我离开了他,他的行径完全没有准性。真是眼不见、心不烦’……在公开的场合,皇帝对国王的态度还可以;但一旦只有他们两个人时,拿破仑便长篇大论地教训他。”

  缪拉每遇见熟人就抱怨道:事实上他只是拿破仑手下的一个小小的总督,而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国王,他是拿破仑用以传达自己旨意的工具,是个傀儡。“他想当意大利国王,”拿破仑利用缪拉自己说过的话反唇相讥道,“正是那个梦使他决定不当波兰国王的!”接着,拿破仑借着攻击他的兄弟们来发泄他的愤怒:“热罗姆只对珠宝、女人、宴会感兴趣。我的兄弟中没有一个是支持我的。没有我,他们会把他们那些微薄的家产败光的……我的兄弟们的心中除了他们自己之外是容不下其他任何人的……但是,我至少会为他们做一个表率。”

  在激起缪拉的愤怒以后,拿破仑视察了该要塞以及相关的战备仓库的情况,就于6月10日从格但斯克出发,由缪拉率领着他的骑兵团同行,继续经由马林堡至柯尼斯堡。在那儿,他花费了4天的时间加固该据点,并且“在6月23日下令沿涅曼河扎营”。

  那天早上,一个头戴波兰士兵帽、身穿士兵外套的人沿着涅曼河河岸骑马奔驰,不停地测量斜坡坡度及水位;接着又举起望远镜观察对岸俄国的前沿阵地——他几乎看不到任何动静,连一个敌军的人影也没有看到。这个人是拿破仑,随侍一旁的是哈克索将军,是他的工程师。他们的目的是要找到架设浮桥的最佳位置。时间是最关键的,令所有人惊奇的是,拿破仑仅在数小时前还在位于亚历克索塔村的达武元帅的第一军团处——他不得不抓紧时间。但是,在回来的途中穿过一块麦地时,“一向骑术不佳”的拿破仑被自己的坐骑重重地摔倒在地,被摔得头晕眼花。拿破仑回来后向科兰古抱怨这是不祥之兆,这话很快就在军中传开,上次拿破仑从马背摔下是在瓦格拉姆战役时。“最好不要渡过涅曼河,”同样颇为迷信的贝尔蒂埃这样说,“这次落马是个坏征兆。”其他对此半信半疑的高级将领们也不约而同地随声附和。此外,艾克缪尔亲王达武和其他一些主要军官都对法军目前极度缺乏俄军情报而怨声载道。

  拿破仑对此充耳不闻。次日,法军在涅曼河上成功地架设浮桥,拿破仑亲自同莫朗将军率领的先锋小分队一同率先渡河,他命令“全军加快行军步伐”,从而大大拉开了他与那本已十分落后的军需供应部队的距离,毫不顾及贝尔蒂埃对“坏征兆”的警告。拿破仑认为那只是危言耸听而已。

  经由科夫诺继续前进后,拿破仑于28日到达已空无一物的俄国主要要塞维尔纳和立陶宛。拿破仑扑了空很生气,感到自己又被俄国人耍了。俄国人仍然拒绝应战,他们毫不理睬拿破仑的急速进军,他们一直在回避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科兰古是这样解释的:沙皇统治的俄国疆域辽阔,很容易四处躲避、打游击战,从而能轻易地削弱拿破仑本就薄弱的环节——军备供应和联络通道,最后将法军孤立在这块陌生的土地上。这位睿智的军人的估计仅在法国军队越过俄国边境的第4天就应验了:“如此缺乏军需供给的快速进军使法军摧毁了沿途的居民设施,将他们的资源抢掠一空。”法军没有能够免于拿破仑过急地进攻以及缺乏周详考虑的计划之害。“先头部队大吃大喝,耗尽了所有的军粮。”科兰古回忆道,“使得后续部队连最基本的粮草都没有,只有等着饿死……饥饿加上俄国寒冷异常的雨夜,致使我军损失了10,000马匹,连一些青年近卫军战士也没有能够熬过最初的几晚。”这才刚刚开始而已,法国军队目前连敌人的影子都没见着。这是一个极为不好的开端,但拿破仑却仍然执迷不悟,如同他一贯表现的那样。

  “那真是个该下地狱的鬼地方!”拿破仑对当地居民表现出来的敌意十分反感。在维尔纳,“所有的人都称颂亚历山大皇帝”,而不是这群来自法国的“解放者”。在维尔纳仅待了4天,连拿破仑司令部里的官员也没有吃的了,部队不得不继续前进。

  正当拿破仑为俄军没有在维尔纳与他决战而焦虑万分时,沙皇的侍从武官巴拉索夫来到了维尔纳,他带给拿破仑一封沙皇的亲笔信。亚历山大在信中责问法军为何在和平时期侵入俄国,他还建议说,如果拿破仑愿意将军队撤到涅曼河对岸,两国可以捐弃前嫌,交换意见,解决过去悬而未决的问题。拿破仑的自信心再次被这封信激发起来了。他激动地说:“骄横跋扈的亚历山大想要求和了!他害怕了!我军神速进军已经使俄国人惊慌失措、惶惶不可终日啦!不要一个月,俄国人便会跪倒在我脚下投降了。”渡过涅曼河后,拿破仑自信地宣布:“那么,现在波兰是我的了!”这一切竟未费一颗子弹就成了现实。

  其实,求和只是亚历山大玩弄的缓兵之计,拿破仑却没有觉察这一点。他当着众人的面说:“亚历山大居然敢嘲笑我!难道他认为我到维尔纳来只是为了讨论商业问题吗?我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一劳永逸地毁掉这个野蛮的北方巨人。我的剑已出鞘,他们必须滚回他们冰天雪地的老家去。这样在至少1/4个世纪里,他们将再也无法干涉文明欧洲的事务了。”拿破仑始终没有觉察沙皇出乎预料地从边境撤离、包括从主要军事要塞维尔纳撤退是诱敌深入。沙皇挫败了拿破仑打算在俄国再打一场速战速决的奥斯特里茨式战役的计划。这情形有可能使拿破仑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困局之中。

  拿破仑声势浩大的军队继续深入敌境,数十万大军在行进。这简直令人难人置信,令人神魂颠倒,令人望而生畏,也令人胆战心惊。这支高卢军队前进的脚步声令全欧洲都为之颤抖,如同8世纪欧洲被阿拉伯人以及柏柏尔人入侵以及在此之前被阿提拉人和匈奴人入侵时所感受到的一样令人惊惧万分。这支庞大的欧洲大军再一次陷入战事,只因为拿破仑·波拿巴拒绝和平,因为他对战争的迷恋与狂热已非理性所能控制,是他挑起了战争。拿破仑疯狂地想要征服更多土地。他握紧了拳头,强迫英国人、俄国人、他的大臣们将军们以及他在欧洲所辖领土内的人民立刻听从他的指令,甚至狂妄地胁迫全欧洲都这么做——这简直就是病态的执拗与任性。拿破仑此次出征包括了7个工兵营、22个军需营、携带了上千个面包烤炉、上千副马鞍,甚至带上了上千名铁匠。此外,拿破仑仍有约275,000兵力的军队留守法国及意大利等地。

  法军继续向波兰东部挺进。265个步兵营、291个外国雇佣兵营、219个法国骑兵中队、261个外国骑兵中队,总计513,500名步兵和炮兵、98,400名骑兵,总共有611,900士兵;这还不包括25,000以上的军官、侍从、营妓及其他随行人员。拿破仑也没有忘记带上他军队的主心骨:130门大口径攻城炮、1,242门各种口径的野炮、超过6,000辆四轮运货马车装运每日食物供给,总计32,700辆各种用途的四轮运货马车、两轮马车,以及弹药车。这支规模庞大得令人咋舌的队伍在连接华沙和波罗的海的主要通道上缓缓前进,有近183,911匹拉车马。而这些货车仍然不够用,法国军队渡过莱茵河进入德意志境内沿途没收充公更多的马车,并在沿途德意志各村庄中另外强征了150,000匹马……据称共计333,911匹马!法国军队连同被迫加入他们的同盟国军队,如蜗牛般行进在各大干道上,形成了欧洲历史上最严重的交通堵塞——这是前所未见的奇观。

  这支由欧洲各国军队组成的庞大部队按3个级别进行指挥。第一部分有45万名士兵,由拿破仑本人亲自总领,其中又分成3个军:第一军约25万人,包括缪拉的两支骑兵团、帝国卫队以及达武的3个步兵团(达武是拿破仑最得意的野战军统领),乌迪诺的二军团和内伊规模较小的第三军团由拿破仑亲自指挥。乌迪诺和内伊是无法和拿破仑深深怀念的拉纳元帅相提并论的,他们也不能和被拿破仑留在西班牙战场的马塞纳以及苏尔特相比。帝国卫队中的青年近卫军现在由莫蒂埃率领,老年近卫军则由勒费弗指挥,骑兵卫队同以往一样仍由贝西埃尔率领。

  另外,拿破仑还建了两个附属部队以作为第一阵容的补充:其中一个部队包括70,000名威斯特伐利亚人、萨克森人、波兰雇佣兵,由热罗姆(暂时)指挥,这支队伍也称第八军团;而另一支队伍(第四军团),则由有名无实的欧仁统领,包括80,000名意大利人以及巴伐利亚人。除了这两支队伍,另外还有两支半机动队伍:由麦克唐纳统领的可靠的第十军团沿波罗的海策应拿破仑的左翼,由冯·施瓦岑贝格统领的奥地利军团则策应法军的右翼或南翼。此外还有波尼亚托夫斯基的波兰第五军团、圣西尔的巴伐利亚第六军团以及瑞纪尔的萨克森第七军团。  

  拿破仑的第二阵容是名副其实的庞大后备军,约有165,000人,包括维克多元帅的混合军团(约33,000人)以作为第一阵容3支主要部队的后备替补。法国大军的第三个组成部分包括60,000人的预备军团,由奥热罗元帅统领的第十一军团包括在格但斯克以及维斯杜拉河的驻军。拿破仑统领的主要军队以及第二阵容包括了302,000名法国人,有190,000人是由瑞士人、德意志人、奥地利人、普鲁士人组成,波兰人及立陶宛人占约90,000名,而另外的32,000名则由西班牙人、葡萄牙人等组成。

  俄国方面并不是没有进行兵力部署。在1812年5月同土耳其签订了布加勒斯特和平条约后,其军队不断扩大,派遣了上万人的队伍参加北方战役,而俄国同英国之间的同盟协议更是在拿破仑率军渡过涅曼河时就已起草,并将于7月最后签署生效。当然,瑞典也成了俄国的外交及军事伙伴。由于奥斯特里茨战役失败的羞辱,沙皇亚历山大或多或少需要重新组织壮大他的军队,设立了遍布全俄境内的36个新兵招募及训练中心。俄国的骑兵特别是强大的哥萨克骑兵是可以称雄全欧洲的。沙皇现在更加注重炮兵建设,包括44排18磅榴弹炮及12磅火炮。然而,俄国军队的总人数仅有409,000,其中的211,000人为第一阵容,仅有45,000人的后援力量。另外还有153,000人的队伍分散于各要塞,而要塞之间相距甚远。拿破仑在兵力上占有优势,其第一阵容的人数就2倍于俄国。俄军的一个主要的弱点就在于各自为政、互不联系、缺乏训练、指挥官不谙军事,其彼此之间的互相猜疑和缺乏忠诚则加剧了这一劣势。51岁的利沃尼亚将军巴龙·巴克莱·德·托利,曾一直是俄主要兵力第一军的指挥官,直至8月才被67岁的“独眼龙”俄国亲王库图佐夫取代。高傲的汉诺威将军本尼格森曾在艾劳以及弗里兰德与拿破仑交战,尽管目前不得圣彼得堡的宠信,迟早会被其召见,普鲁士将军富尔负责参与了1812年俄国作战计划的制订,沙皇的王牌还包括由最有能耐的基恩·马帝夫·伊万诺维奇·普拉托夫统领的令人生畏的哥萨克骑兵团。其他即将出战的将军还包括了巴格拉吉昂、威特根斯顿、米诺拉多维奇以及奥斯特曼。

  “我们行动的全部目标是集中400,000人的兵力攻其一点。”拿破仑向达武指示道。对于前进路线,拿破仑并没有太多的选择余地,因为尽是些浓密的森林、无数支流交错的河流、无边无际的沼泽洼地,包括从普里皮亚特河流域沼泽到华沙以东绵延200英里长的广阔地区——这里几乎没有道路可言。3大主力兵团的进攻路线包括涅曼河极北处的科夫诺、涅曼河偏南约100英里处的格罗德诺,最后是华沙以东的布列斯克-立托夫斯克。

  科夫诺通向维尔纳——沙皇在此处屯集了主要兵力,接着通往维切布斯克、 斯摩棱斯克、博罗迪诺,最后至莫斯科。格罗德诺向南经过明斯克然后与维切布斯克大道交汇。从布列斯克-立托夫斯克,拿破仑可以经过普里皮亚特沼泽的南部到达乌克兰的基辅,然后由此继续向南挺进,最后踏上通往莫斯科的道路。沙俄的元帅及将军们的估计是这样的。由于到达俄国本地需要经过极其艰辛的长途跋涉,拿破仑会选择最短、最直接的道路,经由科夫诺以及维尔纳前进。因此俄国方面可由尼克利将军率领俄军主力约27,000人埋伏于此。而剩余的军队则可以分散在从北方的罗塞腾特直到南方的格罗德诺绵延250英里的广袤地区。这部分军队包括了几支常规部队,有阿奇杜克·康斯坦丁的帝国卫队和3支骑兵团。华沙的南部和东北驻扎了由巴格拉吉昂将军率领的第二军团,约有48,000人。由于巴格拉吉昂是个不好亲近的人,他也容不下巴克莱,将两人率领的军队分开部署是个不坏的主意。而另一支队伍则是由托马索夫将军率领的第二军团,约43,000人,驻扎在普里皮亚特沼泽以南卢茨克附近。

  于6月24日渡过涅曼河以后,麦克唐纳率领的第十军团自北加入了拿破仑队伍。南方则是达武的第一军团、乌迪诺的第二军团,而内伊的第三先遣队则同圣西尔的第六军团以及其南面的由欧仁亲王率领的第四军团一道经过了科夫诺。同往常一样,缪拉的骑兵队在前方开路,现在已行至科夫诺以东,并于28日第一个到达维尔纳。

  如果说拿破仑本来的设想是将巴格拉吉昂的第二军团吸引到维斯杜拉,追上已经向北挺进的热罗姆和欧仁军团,从而使他可以实施三面包围夹击巴克莱率领的俄军主力,结果他的计划落空了,沙皇军队的统帅在法军到达之前就已撤退——俄国3大地理要素中的两项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彻底破坏了拿破仑的全盘计划,那就是时间和距离。

  士兵到指定地点需要花费时间,已经长途跋涉数百英里而疲惫不堪的士兵为了按预定计划到达指定地点仍在拼命赶路。欧仁和热罗姆率领的军队都没有按照原定计划到达各自的指定地点。而两地点的间隔到底有多长,关于这一点,即便是最好的地图上也没有标注出来。对异国战场情况不了解,使法军陷入了极其被动的境地。  

  在如此广袤的土地上发动大规模的战争,在这种情况下深入俄国腹地简直是愚蠢之至。这简直就是埃及远征的翻版,看起来拿破仑仍未吸取先前战败的教训。发动大规模战役,拿破仑需要很好的道路,更别说充足的食物、饮水、弹药供应了。目前看来,这些必备条件没有一项是拿破仑大军具备了的。相反,拿破仑命令他的两个军团共用一条主干道。他以前曾经到过这儿,应该对此非常了解才对。结果,两个军团都未能按照拿破仑的计划到达各自的指定地,延误不说,有的甚至还迷失了方向。俄国3大地理因素之三就是恶劣的气候,这令目前已混乱不堪的局面更加雪上加霜。首先,士兵纷纷病倒。身处亚热带气候中,成千上万的士兵负重前进,30万匹战马踏起的数英里的沙尘令士兵和牲口都感窒息;刹那间会有一阵倾盆大雨,有时还持续数天,使原本难走的路变得泥泞不堪、坑坑洼洼更加难走;转眼又是艳阳高照,地面变得崎岖不平。3.2万匹战马及马车压过的车辙清晰可见:道路的崎岖不仅妨碍了军火及食物供给的速度,而且使士兵及马匹的脚部严重受损,令大量马车毁坏报废。从法军渡过涅曼河起,沿途堆积的报废的装备阻断了通道,为了整修车辆,上千名工兵夜以继日地加工赶修,但局势仍在继续恶化中。疲惫不堪的步兵部队由于负重过重、饥饿难忍,加之思乡,在未和敌人交战之前士气就已一落千丈,开始丢弃随身背负的食物甚至弹药。拿破仑还不了解人的极限——这一问题也没能引起他的重视,他始终无视军队后勤的重要性。

  最为糟糕的是,拿破仑的“女儿们”——他对自己挚爱的大炮的昵称——所带来的麻烦。就连小型的发射6磅炮弹的大炮也重达2,010磅(连炮身和炮筒),而拿破仑最喜欢的、令人畏惧的可发射12磅炮弹的大炮则每门重达3,440磅——前者在泥泞中需要8匹马拉运,后者则需要12匹马拉运。一旦大炮陷入了齐膝的泥泞中,上百人的队伍及更多的马匹不得不帮助将之从泥泞中拉出。单就损失马匹这一项就已经是个灾难了,大约150,000匹从德意志和波兰村庄抢来的马匹最先开路——它们可以工作数天甚至数星期,但却从没有行至远离自己村庄两三英里以外的地方——很快,由于饲料不足、缺乏休息、特别是不习惯不间断地长途跋涉,这150,000匹马中的绝大部分已经报销了。接着,又因气候不适得了腹泻病——这种牲口中的流行病还起因于法军乱用村庄里盖房的茅草、生玉米和粮食喂饥不择食的牲口,它们吃得过胀——成千上万匹马由于消化不良而暴毙于行军途中。拿破仑考虑极不周详的盲目挺进产生了一系列的恶果:由于天气酷热,马尸发出难闻的恶臭,当路过的士兵们看到这一幕幕情景时,不免兔死狐悲,士气变得更加低落。如果这是时逢盛夏法国军队所遭到的梦魇的话,那么严寒的冬季又会给他们带来些什么呢?

  因此,当拿破仑命令他的军队到这里或那里时,绝对不是在一张地图上将某军团从A处调往B处那么简单。就连青年近卫军中那些年轻士兵的士气也十分低落了,全军开小差的达到20%,致使法军兵力锐减,几乎丧失了作战能力。从理论上讲,食物供给车队应该跟上部队的前进速度,但事实上总是会出现迟误现象,士兵们不得不掠夺、洗劫他们所经过的每个村庄。而饮水的缺乏则更甚,疟疾和伤寒在军中流行。贝尔蒂埃是个在受到挫折后就变得残忍易怒、脾气极为火暴的人。在拿破仑于28日到达维尔纳时,在拿破仑的身边,法军的众多将领,包括贝尔蒂埃,都言辞激烈地反对这场战争,认为渡过涅曼河的举动不属自杀也属疯狂行为。而拿破仑对此充耳不闻,拿出了自己一贯独裁的强硬作风,命令部队继续前进!于是,军队在疲惫不堪中又开始艰难地向前跋涉了,而直至眼下,同俄军之间的第一次正面交锋仍未开始。

  对于拿破仑而言,首次严重的精神打击不是来自俄国人,而是来自他的弟弟——威斯特伐利亚国王热罗姆。“告诉他,休想再像上次那样像个毫无战斗经验的蠢货一样出丑了。”拿破仑这样告诉贝尔蒂埃。同往常一样,热罗姆仍然没有服从命令,忘了要将他的队伍部署妥当,确切地说是根本没按“既定”的作战计划与行军日程办事。事实上,热罗姆一直滞留在格罗德诺直到7月3日,而那时他早就应该在南部袭击巴格拉吉昂的部队并且将他们牢牢黏在那里才对。“告诉他,”拿破仑继续道,“由于他作战无能,已经打乱了我最初的战斗计划,使我错失了战机!”其实,对于热罗姆的无能,拿破仑早就了解。热罗姆十分生气,不过他并没有向拿破仑本人发火,而是同固执的达武元帅大吵特吵——如果达武不能忍受拿破仑的侮辱的话,他也自然更不会忍受骄纵的热罗姆的侮辱。一周后,也就是7月14日,愤怒的热罗姆抛弃了整个威斯特伐利亚军队,驻扎到了西部条件优越的卡塞尔,留下恼怒的达武一个人收拾他丢下的队伍,直至“不可靠”的朱诺将军接管为止。对于俄国人而言,虽然受到达武的威逼,可是谢天谢地,热罗姆的幼稚举动使巴格拉吉昂的军队得以逃脱法军的包围圈。   

  当达武继续追击向奥尔沙方向逃窜的巴格拉吉昂的第二军团时,拿破仑已将注意力放在追击巴克莱的第一军团上,结果巴克莱的军团被迫退至防御能力极强、位于德维纳河附近的德里斯和杜纳堡要塞。将缪拉的骑兵团与内伊和乌迪诺步兵团留下以把这些要塞团团包围后,拿破仑将法军的部分主力调至北方以切断巴克莱军同俄国援军以及其后勤的联系,对巴克莱军实行侧翼包围。另外,在南方,圣西尔的第六军团、欧仁的第四军团、第八军团以与达武庞大的第一军团绵延成为一条很长的战线。达武仍打算切断巴格拉吉昂的后路,原先由热罗姆统领的部队从西面追击巴格拉吉昂,7月24日这支部队同达武的部队会合,对巴格拉吉昂的包围再次形成。另一方面,同日,北方的缪拉骑兵团、内伊以及帝国近卫军已将巴克莱追赶至更加偏北的维切布斯克。

  达武终于于7月23日在莫希莱夫追上了巴格拉吉昂并重创俄军数千人;但是剩余俄军顺利逃出并很快同俄主力部队会合。尽管拿破仑期望在波洛茨克咬住巴克莱军,但直到7月27日法军才得以在维切布斯克将难以捉摸的巴克莱团团围住。当拿破仑于28日进入维切布斯克时,他极度失望地发现他攻下的仅仅是另一座空城而已;巴克莱军已借着夜色的掩护又向东撤退了。“皇帝陛下完全陷入了迷惘的沉思之中,甚至没有向他周围对他行礼的人还礼,这是极为罕见的。”科兰古回忆道。

  他为城内居民的逃离以及巴克莱军最终逃至国境而懊悔不已。也许是这一事实使他终于能睁开眼睛清醒地面对最后的结局——我们所进行的这场战争的最初战略计划已经使我们一天天地远离法国。但是,由于对于我们的胜利还抱有一线希望,他抛开了比较切合实际的想法,他内心深处不切实际的“速战速决”的想法又占了上风。

  皇帝陛下一再强调,所谓兵强马壮的俄军事实上只有150,000人……他还说他相信我们大家都在蒙骗他,就连俄国的天气也是如此——他坚持认为这儿的冬天和法国的冬天并无二致,只不过冬季的时间较法国稍长一些而已。他时时处处都是这么责难我们。我再一次劝告皇帝陛下但仍然无效,我一点都没有夸大其词,我,他最忠心的奴仆,和盘托出了一切真相,但是我仍不能改变他的想法。

  科兰古只有仰天哀叹。可怜的贝尔蒂埃也没有躲过拿破仑恼羞成怒的谩骂。拿破仑“对他提出的坦诚意见报以破口大骂,作为对他长期辛勤工作与一片忠心的回报”。拿破仑责骂贝尔蒂埃的手下无能,“行动从没有预先计划”。拿破仑拒绝信任任何人,甚至对贝尔蒂埃本人也不信任——他下达的任何命令,没有拿破仑本人的印章是行不通的。科兰古这样痛苦地证实道:“皇帝陛下对贝尔蒂埃的愤怒已经达到了顶点,他经常责骂贝尔蒂埃,说他一无是处,应该离开军队回他自己在格罗斯比翁的庄园去。”不少法军军官确实不得力,但如果条件许可的话,他们大可责怪拿破仑,责怪他带领他们来到这个国度作战,却连最基本的供给都无法保证。“法军的处境十分可悲,全得靠皇帝本人的意志与独裁来控制大局。”当两军在斯摩棱斯克展开第一次正面交锋之前,法军士气已经十分低落了——人人都怨气冲天,公开反对大陆封锁体系、反对这次战役,甚至对自己的同伴也看不顺眼。这一切似乎正预示着不幸的未来。

  此刻的拿破仑仿佛中了邪,他继续攻击身边的每一个人。当统领热罗姆部队的朱诺将军带着队伍漠然姗姗来迟时,拿破仑立即对他大兴问罪。拿破仑认为俄军得以逃脱罪在朱诺,他应该为此次战役的失利负责。接着又责备朱诺不可靠——为何不阻止俄国和土耳其之间缔结盟约,而使成千上万俄国生力军得以腾出手来和法国人作战?这一切全是他的错。拿破仑也没有放过贝纳多特,他的罪名是帮助俄国人。拿破仑不断地反复批评着每个人,很明显,他的精神正处于崩溃的边缘,但拿破仑自己却从不承认自己有错。当拿破仑最终向沙皇提出和平建议而沙皇对此仍保持缄默时,拿破仑认为:“亚历山大很清楚他的将军们是多么的无能,为此,他将失去他的国家!”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搞的,居然不接受他的和平建议?!拿破仑愤怒地质问道。难道他瞎了吗?科兰古真不知道拿破仑这样下去还能维持多久。

  俄国人成功地从维切布斯克撤离、从而再次避免同法国军队正面交锋一事是使拿破仑发怒的重要原因。下一场决定性的战役将在斯摩棱斯克展开,距此约80英里远。施瓦岑贝格的奥地利军团以及雷尼尔的第七团在布列斯克-立托夫斯克附近成功地牵制住了俄军西翼的托马索夫将军的第三军团,迅速地解除了俄军对法军侧翼的威胁,另外,7月18日,乌迪诺率领的第二军团在圣西尔率领的第六军团的配合下,在波罗茨克取得了对维特根斯泰因的暂时性胜利。然而,拿破仑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乌迪诺在战斗中受伤,暂时无法指挥作战,因而圣西尔因功取得了军队元帅的权杖。

  现在是7月28日,身在维切布斯克的拿破仑不得不因巴克莱的逃脱以及23日巴格拉吉昂从达武手中溜掉而重新规划对俄作战。然而,他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巴克莱和巴格拉吉昂的队伍现在已经和位于东面数英里外的斯摩棱斯克的俄军会合。拿破仑位于德累斯顿的全军军备后方供应地已处于崩溃的边缘,在格但斯克和俄国的道路上是成千上万匹战马的尸体,本已十分不济的军备供应线不得不延伸到莱茵河。最糟糕的是,由于大量逃兵、疾病蔓延、军需给养奇缺和长期劳顿使法军损失了近100,000人,而巴克莱及巴格拉吉昂的兵力已上升至125,000人——拿破仑原有的兵力优势已消失殆尽。

  在8月6日举行的军事会议上,俄军高级将领们最终决定——现在是停止撤退予以反击的时候了。他们不仅仅有能力反击,而且他们的反击将会非常有力,因为巴克莱在斯摩棱斯克西部沿第聂伯河部署了118,000人和650门大炮。但由于心存嫉妒的巴格拉吉昂拒绝同他的竞争对手巴克莱合作,俄军的计划再一次流产。这使得拿破仑的两个纵队将前沿阵地向前推进了15英里,直逼第聂伯河,拿破仑派遣了另一支队伍保卫斯摩棱斯克至莫斯科之间的公路,打算切断俄军的退路。

  8月13日至14日夜,法国工兵在第聂伯河上另外架起了4座浮桥,黎明时分,大部分法军已顺利渡过第聂伯河。巴克莱军开始躁动,并于数天后退回了西面的斯摩棱斯克,只留下近9,500人的内瓦诺斯基军把守第聂伯河以及通往斯摩棱克的主要通道。

  巴克莱命令拥有20,000人以及72门火炮的拉耶夫斯基将军的军队把守斯摩棱斯克,牵制法军直到巴克莱和巴格拉吉昂可能重新整顿强化各自的队伍并加固好城墙为止。巴格拉吉昂仍然竭力避开巴克莱,驻扎于城西,完全不同巴克莱军接触,拒绝与其合作,只是含糊地告诉巴克莱:芬兰和摩尔多瓦的军队很快就会赶来支援。但援军的速度极慢且路途又远——巴克莱对此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渡过第聂伯河后,拿破仑就将缪拉的骑兵团、内伊军团、帝国近卫军、欧仁亲王的军队派往斯摩棱斯克;另外,达武率领的第一、第五及第三军团在南部形成第二纵队。但是俄方镇守奥莎至罗莎斯纳公路的是内瓦诺斯基将军率领的队伍,那是个兵力强劲的方阵。缪拉显然已经忘记了法军曾在金字塔战役中用方阵给马穆鲁克骑兵团以迎头痛击的经历,竟一次又一次地冲击内瓦诺斯的方阵——对方岿然不动——内伊不得不出面干涉,阻止缪拉无谓地损耗这无法替代的骑兵团。然而,缪拉与内伊已多年不和,缪拉全然不顾总部的命令,拒绝为内伊的步兵让路——缪拉要让大家看看,他能取胜——结果缪拉骑兵团受到重挫,被迫撤退。由于法国在此并无大炮,因此无法轰击本来用炮火极易击溃的俄国方阵。内瓦诺基将军成功地拖延住了法军的前进步伐,巴克莱因而有时间加固了斯摩棱斯克北部以及自身军队的实力。

  8月16日晨,法军终于到达了斯摩棱斯克巨大而古老的城墙下,第二天战斗打响了,缪拉遭到重创的骑兵团和波尼亚托夫斯基的军团从西南方攻城;随后是达武的第一军团和内伊的第三军团于北方封锁第聂伯河。而巴克莱的主力仍在第聂伯河北岸一英里处,有强大的炮火掩护。并没有真正打算保卫斯摩棱斯克和巴克莱本人的巴格拉吉昂渡过克罗德尼亚河,向东逃往卢布诺和莫斯科,致使保卫斯摩棱斯克的多克托诺夫将军陷入法军的包围之中,几乎全军覆没。接下来的一整天,多克托诺夫仍然顽强抵抗,阻止法军入城。俄军的伤亡人数超过14,000,但却牵制了法军。令人吃惊的是,拿破仑的攻击显得毫无魄力,这简直让人糊涂了——拿破仑甚至不愿意派遣一支由精兵强将组成的队伍去把守数英里外的空城以切断巴格拉吉昂和巴克莱的联系。多克托诺夫成功地从大火熊熊的城里撤退,最后同北方的巴克莱主力部队会合。8月19日,缪拉的两个骑兵团追踪而去,渡过克罗德尼亚河后也是向卢布诺方向进军;达武与内伊沿着斯摩棱斯克至卢布诺的公路挺进。“一个月后,”拿破仑早些时候已经这样宣布过,“我们将进入莫斯科。6周后将签署和平条约。”但正如科兰古所评论的那样,这番话没有人相信,而这番话最终也未能实现。

  8月24日,在接到了来自西班牙的马尔蒙元帅在萨拉曼卡遭到致命打击的不利战报后,拿破仑仍然下令进攻现已囤积了大批俄军的博罗迪诺,博罗迪诺是法军与莫斯科之间的最后要塞。

  库图佐夫元帅出生于俄国,观察力敏锐,遇事镇定,是个颇具决断力的战将。正如克劳塞维茨说的,虽然“他已不再具有昔日的威风……然而,他了解俄国人,知道如何驾驭他们”。沙皇亚历山大已任命库图佐夫为元帅,其职位高过令人失望的巴克莱。虽然库图佐夫以脾气暴躁闻名,但由于他是俄军统帅中深受士兵及军官拥护的人,且具有不懈的战斗决心和毅力,因而仍被沙皇重用。拿破仑十分了解库图佐夫,也明了巴克莱降级的含义,认为长久以来他一直期待的同沙皇之间的正面交锋终于将在博罗迪诺展开了。“他(库图佐夫)是军事天才、雄心勃勃,而且老奸巨猾。”德·西加这样警告拿破仑,“他是第一个堪称法军对手的人。”这样,法军继续向东沿着通向博罗迪诺的大道进行看起来是无休止的行军,终于于9月5日接近了目标。

  在出征前法军的总人数为166,000名,另有587门大炮,在到达博罗迪诺后法军总人数已降至131,000名了。拿破仑的士兵由于疾病、思家等不利因素,士气远没有俄军高昂。

  拿破仑的主要将领之间的不和仍持续着,愈演愈烈。拿破仑与缪拉之间公开地彼此互不信任、互不欣赏则更甚:缪拉断然拒绝让内伊军团前去迎击敌人;接着,性急的缪拉和固执的达武在斯摩棱斯克为如何运用缪拉的骑兵团在战略战术产生了分歧,大吵起来。达武虽说个性古怪,却是最明智的军事指挥者,仅次于拿破仑;缪拉在这点上是望尘莫及的,他已经在如何调动及运用自己原本颇为强大的骑兵团上犯了严重的军事错误,致使骑兵团伤亡惨重、人员锐减,在到达博罗迪诺后就只剩下28,000人了。至于贝尔蒂埃,无论是内伊、缪拉还是达武都容不下他,认为贝尔蒂埃作为一军之长只是个运用手中的权力在实施恶意报复的品行恶劣的家伙。

  最后的问题就出在拿破仑自己身上了。他无数次地被劝谏,有时令人吃惊的是连胆怯的贝尔蒂埃也进谏拿破仑:这是个不明智的错误,法军不应该渡过涅曼河,再这样下去,法军将越来越被动,因为他们的补给后勤线拉得过长;只有不到1/3的帝国军队成员是法国人,而其他“同盟军”在这场战争中将失去一切而得不到任何好处。简而言之, 如果这是一场一决胜负的比拼——贝尔蒂埃这样提醒拿破仑——那么法军所能依靠的只能是他们自己。另外上万的逃兵、疾病流行等不利因素使法军的战斗力每况愈下,就连身体最强壮的指挥官也开始精神委顿。而这一切不利因素因拿破仑对这场战役求胜心切而更加严重了,原本打算一个月内结束的这场战争已经延续了“两个月”。现在已是9月份了,气温仍很适宜,但夜间温度开始下降,昼夜的温差使军队死亡人数增加——每天早上点名时,花名册上要勾掉许多人的名字。拿破仑的焦急是有道理的,而伊比利亚半岛又传来坏消息——他明白,那里的局势除了他而外没人能解决——但是,他已经厌倦了。拿破仑自己得了痔疮、流行性感冒,尿路感染令他疼痛难忍,而一直令他刺痛无比、烧灼般难受的胃溃疡则迫使他越来越多地将他的右手放置在外套左边的口袋里——这是他的历史性“姿势”。每次,当他的坐骑将他重重摔在泥泞里时,他就会想起自己已经43岁了,已经作为一个老兵在战场上度过了整整27个年头了。在拿破仑的军旅生涯里,他头一次感到自己老了,头一次厌倦了军人这一职业。的确,所有的迹象都对他不利。然而,博罗迪诺战役将是一场决定命运的关键战役——这场战役不仅将在世人面前决定拿破仑与俄国的胜败,而且还将决定法国和整个欧洲对抗的结果。

  俄军人数也在下降。库图佐夫实际上可以控制的兵力大约为10.6万人,但只有8.2万步兵,也许最多不超过9万人,这其中还包括临时募集的未经训练的新兵。俄军的高层指挥非常薄弱,彼此之间不团结,每支军队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独立的山头。但是,现在库图佐夫不仅仅是在炮兵的数量上超过了拿破仑,而且占有和法国在奥斯特里茨战役中所具有的相同优势——库图佐夫的优势更甚——抢先到达博罗迪诺选择自己的战场。

  博罗迪诺这个小镇位于狭长的卡拉莎河西岸,该河向北蜿蜒数英里后汇入莫斯科河。另外,这一带支流纵横,尤其是在卡拉莎河谷一带更是峭壁悬崖林立,周围林木郁郁葱葱,地势十分险要。由于莫斯科就在该城以东27英里处,沙皇的命令言犹在耳,库图佐夫不敢不效犬马之劳。而他的确这样做了。他沿着山脊再一次加筑工事、拓宽战壕。普拉托夫和尤瓦洛夫的骑兵队镇守位于卡拉莎河东岸右翼的最北处。他的指挥部设在哥基附近,库图佐夫坐镇这里,命令他的将领们将该城团团围住、严密防卫。南翼俄军仅凭借天险构成防线,兵力部署最为薄弱,因为那里地势天成,主山头及附近河谷都峭壁林立、森林覆盖,极难行走。而由阿奇杜克·康斯坦丁率领的俄国帝国近卫军(也称第五军团)仍然在前沿阵地待命。库图佐夫已找到了一个十分理想的防御地点,较拿破仑在奥斯特里茨的防御地点要有利得多——这里险要的地形将令法国骑兵队、大炮以及庞大的军队失去用武之地。

  9月5日,法军终于抵达,拿破仑摆开阵势与俄军对峙。当他的工兵在卡拉莎河上架设5座浮桥时,拿破仑的战略终于成形了。最行之有效的进攻策略是发动骑兵攻势并以步兵团为后盾向博罗迪诺以北进攻。他们的对手是哥萨克骑兵团,缪拉备受打击的骑兵团的状态仅能勉强上阵。从北面进攻路途将更加遥远,另外还将涉及到渡河以及攀爬陡峭的卡拉莎河河岸的问题。另一可进攻处是斯摩棱斯克到莫斯科之间的旧公路,这条路横穿最南部,相比之下是俄军侧翼最薄弱处。一旦用大炮掩护越过最初的几座山头便可进入开阔的平原地带,达武认为,这样他就可以狠狠地打击俄军已无屏障的侧翼,顺势包抄以攻破俄军防线。更要紧的是,达武指出,俄军强大火力在西线,南线或东南线并无太强的火力部署。   

  拿破仑则坚持认为由于力量悬殊,这种做法太过冒险;相反,他计划将队伍一字排开,直扑库图佐夫保护严密的中路。这一不智之举再次证明拿破仑缺乏数字概念——切断敌军防线往往要付出惨痛的牺牲,而他们面对的是俄国超级坚固的防线。但拿破仑一错再错,他组建了他所谓最强的炮兵部队——3个有120门大炮的炮兵连——这已超过了可以灵活动作的限度。身为最伟大的炮兵指挥官,拿破仑以前从未犯过这样无法弥补的过错。1812年9月7日早晨6点,法军开始向俄军发动进攻。拿破仑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但为时已晚,战争已进行过半。在匆忙中调整120门大炮的部署,这意味着要在敌人的火力控制之下进行马匹、枕木、弹药、炮车和炮兵等一系列的调整。

  “士兵们!这就是你们一直期待的战争!胜利全系于你们身上,我们确实需要这场胜利!打胜之后,我们将获得许多补给和温暖的营房,并将凯旋回国……人们会说,‘他参加了莫斯科城下的一次伟大战役!’”拿破仑在博罗迪诺这样对士兵演讲道。

  俄军的士气现已恢复,而这一切都得归功于库图佐夫的出现,他的出现也使近在咫尺的莫斯科——俄国宗教中心放心不少。而法军则士气低落,大多数法国士兵忍饥挨饿,都或多或少地由于一天天渐渐远离法国、一天天眼见自己成百上千的战友先后死去而哀伤不已;当他们得知自己现在处于东欧腹地、彻底孤立无援时,几乎濒临绝望。如果拿破仑最终得到了他一直期待的伟大战役的话,那么这场战役也来得太迟了。这是一场也许他永远也不应该接受的战役,但拿破仑无法承认自己的错误或失败,他感到自己已骑虎难下,只得于黎明时分下令发动炮火攻击。

  欧仁的部队轻易攻下了博罗迪诺的俄军要塞守军,但是驻扎在俄军防线中路左侧(达武一直坚决反对攻击这一带)的达武的部队发现自己已陷入了俄军枪炮的层层包围中——战事的发展证实了他的担忧。

  法军开始攻击不到一小时,库图佐夫发动了大规模的正面反攻,击溃了达武和欧仁以及法军阵线,并且令达武与拉普将军受伤,而内伊更是身受4处创伤。众多法军将领阵亡,其中包括骑兵队指挥官蒙特布朗以及他的后继者基恩·阿哥斯特·德·科兰古——阿蒙德·德·科兰古的兄弟。8点30分,俄军发动了更强的攻势,拿破仑不得不启用朱诺的后备部队。这几乎是另一场艾劳战役,人数占优势的拿破仑不得不为求生而拼杀,而采用达武的方案本可以避免这一被动局面的。达武与拿破仑之间常有一种军事智慧的比拼,而拿破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谁会具有比他更高明的军事才能的——他在以后的滑铁卢战役之中也犯了轻率攻击敌人中军的类似致命错误。

  早上10点之前,拿破仑的右翼重整旗鼓,又发动了新一轮的进攻,但被巴格拉吉昂所率领的保家卫国热情高涨的俄军士兵及他们的300多门火炮彻底击溃。拿破仑从未见过这么惨烈的失败。“俄军对我军的核心发动了令人心惊的强大冲击。”科兰古报告说。相比之下,对拿破仑而言,更为艰巨的则是库图佐夫占有的防御优势,这一优势轻易地将法军分成易于攻击的小纵队,并没有给拿破仑所期待的可以进行全军一字排开进攻策略所应有的开阔地。当这些小分队前进时,俄军出动人数数倍于法军且火力强劲的队伍予以聚歼。法国的骑兵在这里也无法施展拳脚,因为这里到处是河流、小溪、灌木丛、山丘、小山谷,不利于骑兵作战。俄军也为捍卫祖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巴格拉吉昂元帅阵亡。因此,俄军最后也退回到自己的防御区内加强防线。法军沿着俄军的南翼和北翼艰难推进,很快两军形成了对峙局面。整个战斗拿破仑都未启用老年近卫军,尽管所有的法军将领都希望得到这样的增援。最后,拿破仑集合400门大炮,重点攻击俄军的主要据点,终于打破了俄国坚不可摧的防御体系。阿蒙德·科兰古亲眼目睹了这场法俄之间的残酷却又激动人心的一战:

  俄军向我军中心猛烈开火。内伊元帅与欧仁亲王联合发动进攻但均被逼退。在进行了另一次尝试之后,我军便再无进展了;事实上,内伊还失去了一些阵地……但是,我们的炮兵终于阻止了敌人的进攻,俄军处于我军强大火力的封锁之下。

  随着战争的进展:

  皇帝陛下会同那不勒斯国王,带领着我军骑兵团冲了下来,以确保另一次攻击的胜利,内伊元帅和欧仁亲王率领的队伍则掩护科兰古将军的决定性攻击。敌军企图夺回他们的失地的计划未获成功。为了更好地看清此刻敌军的情况,皇帝陛下来到了我们的前沿阵地。炮弹就在他周围爆炸,他命令他的随从全部退到安全地带,我也一样……谢谢他仍让我留在了他的身边。这时刻对于皇帝陛下来说是极其危险的,情况愈来愈危急,爆炸声震耳欲聋,那不勒斯国王及其他将领再一次请求皇帝陛下退到安全地带。但皇帝陛下仍然留在阵前,并亲自率领后备队杀入战场。

  现在,几乎所有的分队都没有了指挥官,因为他们不是阵亡就是身受重伤。

  下午2点左右,法军骑兵部队在炮火掩护下再一次横扫俄军的防御阵地,在欧仁步兵团的配合下展开了激烈的拼杀。但拿破仑仍然不同意启用他身边惟一还没有参战的老年近卫军。目前为止,已持续激战了近12个小时,双方体力都已几乎耗尽,只得暂时休战。“夜幕的降临终于暂时终止了这场恶战。”科兰古总结道。拿破仑与库图佐夫两人都没有再战的胃口了。

  那天晚上,拿破仑将他的指挥部迁至战场正中央正对敌军据点处,置身于死亡的呼号之中。“以前从没有哪场战役如此这般惨烈,折损了我们如此众多的将领和军官!”科兰古评论道,却只字未提这些阵亡将士中有一个是他的亲弟弟。“没有哪个据点是如此难攻的。”拿破仑本人也证实了这一点,“这帮俄国佬根本不惧死亡,就仿佛他们不是人类而是一些机器一般,顽固不化、拒不投降。目前为止,我军连一个俘虏都没有抓到。我们连一步也没能前进。”

  那天晚上,科兰古穿过了战场,惊叹着眼前触目惊心的一切。“竟然有如此多的尸体!在交战中心博罗迪诺城,俄军尸骨累累,而后面的山谷亦尸横遍野……”这天晚上,科兰古继续写道,“俄国人的撤退如此有条不紊,甚至没有留下一辆马车,这在以往和我军交战的敌人中还未曾遇到过。”

  当法军于次日中午穿过莫加斯克村的废墟时,拿破仑太出神了而未发一言。

  他的思绪联翩,想到西班牙也想到眼前的俄国,尽管打赢了一场战役,焦虑却并未减轻。我军的情况令人担忧,他为此深感焦虑。所有的军团都严重减员了……攻进莫斯科的前景虽令人兴奋,但我们前面还有俄军,一切都还未结束。库图佐夫正在莫斯科城周围整顿军队,尽管皇帝陛下曾经反复声称攻下莫斯科意味着和平等等,但人人都清楚皇帝陛下的焦虑。

  在这场入侵战役中,拿破仑始终固执地拒绝使用后备军团,包括大多数近卫军,甚至还包括欧仁和朱诺的后备军,否则大胜俄国极有可能。尽管如此,俄军的战斗力也只剩下52,000人了。拿破仑于9月10日离开博罗迪诺继续向莫斯科缓慢推进,此间,遭到哥萨克骑兵团不断地袭击。

  从战术而言,博罗迪诺一役是法国获胜。然而,俄军秩序井然地撤离而并非作鸟兽散,并且很快又有生力军补充战斗力。库图佐夫目前位于自己国家的中心地带,并且有无数眼见自己家园被法军践踏的俄国人支持。法国人离自己的祖国有2,000英里之遥,而库图佐夫离开自己的家则只有60英里。法军已完全孤立了。

  双方的伤亡都十分惨重,法军损失40,000人,而俄军则损失了近50,000人。双方都没有准确的伤亡人数,对两军而言,面对如此大量伤亡,医疗队已束手无策。法军将领有约48人伤亡,以前从未有如此惨痛的伤亡,堪称是浴血战役。

  在博罗迪诺的这场屠杀战役之后20天,图里奥医生在莫斯科的医院写了有关这场战役的另一份伤亡报告。他从法军渡过涅曼河那刻开始总结这场悲剧性的战役:“法军于斯摩棱斯克的胜利只令我们更加深陷困境而已。”医疗队眼睁睁地看着周围的城池被大火焚烧而无可奈何,因为他们没有救援药品。拿破仑没有为军队提供药品、干净水,也不给医疗队配够人手;同往常一样,动外科手术也不能在像样的战地医院进行——数不清的伤员由于缺乏干净的手术设备、没有经过彻底消毒而死于伤口感染。“由于人手及担架不足,许多伤员在他们倒下的战场上躺了许久仍未被及时抢救……而连续的大雨及污浊的空气则令他们的伤口恶化。”伤亡人数还在持续增加。

  我们在斯摩棱斯克战役中获胜了,从理论上讲是因为采用了500门大炮及2,500箱弹药;但是,也正因为要搬运这些战争胜利的保证(大炮及弹药等),他们将我们准备好的医疗必备品过早地丢弃在前进途中了。

  因此,成千上万人伤亡,“死亡人数由于灯油供应不足、夜间无法手术而增加……更有甚者,仅有45例外科手术是成功的,因为整个医疗队的护士们还在离战场很远的地方,迫使我们任用未经训练的士兵充当护士,这使我们的医疗队成为比俄军大炮更残忍的刽子手。如果医疗补给充足的话,我军伤亡人数将会大大减少,但……军队的统帅应对士兵的伤亡负全责!”

  同样的情况在博罗迪诺战役后又反复多次发生:

  我的同事、凯尔奥维医生不得不在博罗迪诺的教堂里给伤兵动手术,他告诉我:伤员只能躺在光地板上,连干草也没有;手中缺乏药品,无法缓解伤员痛苦。处处可闻绝望的哀号。有些伤员被大火活活烧死……  

  而那些幸存者则“很快死于饥饿”。一个受伤后被遗弃在战场上的士兵两周后被人发现“他的一半躯体嵌进了死马的肚子里,正像野狗那样靠生食死马的内脏维系生存”。那些可以医治的伤员被送到莫斯科的医院医治,即便如此,仍有上千人没有床位。图里奥医生向拿破仑报告道:这都是因为“法军统帅任意丢弃医疗必备品所致,一句话,法军统帅要为此负全部责任,并为此自己掏钱给士兵买医疗必备品”。目前,仍有少数幸存者不能移动。他们必须被留在城内,因为往返的路途颠簸劳顿会要了他们的命。“将他们留在莫斯科是军队统帅对他们的恩典和仁慈,否则,他们的命就会丧于粗野的车夫之手”,因为这帮人会为了掠取战利品的兴趣将伤员抛弃在荒郊野岭。“本应救死扶伤的人变成了在战场上掠夺战利品、谋求私利的贪婪者,军队成了名副其实的寄生虫。”图里奥医生祈祷上苍,愿法兰西再也不要有类似惨烈“胜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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