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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波拿巴的插曲

  拿破仑嫉妒约瑟夫1800年10月签订法国和美国通商和友好条约的盛大场面,且更加羡慕约瑟夫的那座可以骑马打猎并招待各国来宾的广袤庄园,这是他在吕埃-马迈松无法做到的。为了补偿这个缺憾,他买下了与马迈松毗邻的一片叫比塔的林地。几乎对一切生活乐趣都感到麻木的拿破仑对这片林地十分喜爱,并不是因为这里有黄金、首饰、陶瓷、名画或是女人,而是因为他在这里可以成为一个这片领地的领主,这是他以前所没有体验过的生活。

  拿破仑带上了约瑟芬、洛尔·朱诺和布列纳,乘坐着敞篷四轮马车前往这片新的领地。这片领地位于马迈松城堡和塞纳河之间,要越过小河和深邃的山涧。即使在平坦的道路上乘坐马车也会感到紧张的约瑟芬,在马车朝深谷山涧飞驶而下时吓得尖叫起来。拿破仑对约瑟芬因一点小事就神经紧张的毛病感到十分头疼, 他命令车夫继续赶路。含着眼泪的拿破仑夫人则命令车夫在山涧前停下。车夫看了一眼正在骑马趟过山涧的拿破仑,又看了一眼已经在大哭的约瑟芬,感到莫衷一是。发怒的第一执政见状又回过头来再次命令车夫前进,车夫犹豫不决时,愤怒的拿破仑挥鞭朝他打去。

  约瑟芬仍然全身发抖,无论怎么安慰都不起作用。急于要带大家去看看他的新领地的拿破仑对于他的妻子败了他的兴十分气恼。结果那天他们一行很晚才赶到林地。不过,这一路上的不愉快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几周过去了。“我们过着愉快的生活,夏天就这样很快过去了。”只有17岁却快要当母亲的洛尔·朱诺这样说道。他们在一起玩纸牌,当然从来不是为了赌钱,拿破仑自然总是赢家。他有时也下棋,他的棋艺很差。当他们在玩一种以吃牌和得分最少为胜的纸牌reversis(一种纸牌名)时,拿破仑会吵吵闹闹地作弊耍赖。一旦赢牌,他会像个孩子似的开怀大笑——“鱼都在我的手里!谁要到我这里来买鱼吃?”其实别人为了讨好他故意输牌,但第一执政很满意。

  夏日显得漫长,特别是约瑟芬离开领地到波洛比尔山治疗神经衰弱的6个星期更是漫长。马迈松有女主人在时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现在变得寂寞难耐。特别是朱诺将军(他是拿破仑的副官,但人在巴黎)的年轻新娘,这里只剩下奥坦斯、她自己和第一执政,日子过得枯燥无味。她想离开,但拿破仑不同意。洛尔感到自己被囚禁在一个镀金的笼子里了。

  在约瑟芬回来之前几个星期的一天黎明。“一天早上,我正在熟睡,突然被我身边的声音吵醒,并看到第一执政在我的床旁。”洛尔·朱诺回忆道。“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就揉了揉眼,这引起了他的大笑。”“我们聊一聊。”拿破仑在床旁的一张安乐椅上坐了下来说道。他将一卷信件和报纸放在她的床上,整理起来。他和她聊了一些她并不了解的人。一个小时之后,大厅里的钟敲了6下。他站起身来,收拾好文件,在被子里捏了一把她的脚,笑了笑,唱着歌离开了。他唱歌的声音又长又尖,和平时说话的洪亮的声音截然不同——

  不,不,那是不可能的

  我可爱的小女孩

  难道你不可爱吗?啊,是,你的确可爱!

  这是拿破仑的诱惑。但是这会发展到什么程度?这只是偶尔一回?仅仅在早上?一天之中的其他时间平安无事。

  第二天早上,洛尔又被敲门声吵醒,第一执政走了进来,和昨天一样手里拿着信件和报纸。赞美了她那“如同珍珠般洁白的牙齿”后,他坐了下来开始读报纸。看完报纸后,“第一执政又隔着被子捏了捏我的脚,唱着歌离开了我的房间”。洛尔决定要制止拿破仑的这种行为,叫来了自己的侍女,没有做任何解释就禁止她的侍女再给任何一大清早就来敲门的人开门。当侍女问倘若来访者是第一执政又该如何是好时,她回答:“我不愿意一大清早就被任何人——包括第一执政——吵醒。按我说的做!”

  又一天过去了,拿破仑没有提到他前两晚上的事情。 洛尔变得焦虑和不安。“我发现在马迈松森林没有乐趣……我每晚都悄悄流泪。”度过了难以入眠的第三个夜晚之后,她撤回了外面一道门的钥匙,将钥匙藏在她的卧室。过了一会儿之后,门被“砰”的一声打开了,满面怒容的第一执政站在门口。

  “你是否害怕遭到暗杀?明天我们要到比塔林地去打猎,”他提醒她道,“我们一大早就要出发,我将亲自前来叫醒你,你又不是生活在一群鞑靼人中间,别将你自己锁得这么严实……再见!”她后来发现拿破仑是用他的备用钥匙将她卧室的房门打开的。

  她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就在此时,她的丈夫从巴黎因公赶来晋见拿破仑,这使她感到惊喜并如释重负。拿破仑请朱诺一起进晚餐。

  “第一执政情绪非常好,整个晚餐时都和蒙日开玩笑,让他一遍又一遍地解释贸易风的性质……”晚餐后,他们和以往一样玩撞球,然后洛尔和拿破仑下棋。

  但是,当朱诺准备离开他们回到巴黎总部的时候,洛尔将丈夫叫到一旁,要求朱诺将她带回去。开始,“他还以为有人欺负了我,他大发雷霆使我害怕”。后来,朱诺渐渐冷静了下来,洛尔给他解释只不过是她想回家去看看妈妈,她有点儿想家而已,并没有什么别的事。夫妻俩谈了很长时间,但朱诺还是拒绝将她带回去。失望之下,洛尔又要求朱诺陪她过一夜;朱诺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同意了。

  次日凌晨,她卧室的门又被吵吵闹闹地打开了,脚步声朝她的床走来。“什么,还在睡懒觉吗?朱诺夫人?今天要去打猎呀!我不是告诉过你——”当他撩开帘子看到朱诺时,他惊呆了。睡眼惺忪的朱诺用一个胳膊肘从床上撑起来惊异地看着第一执政:“怎么,将军!您这么早闯到一个女士的卧室里来干什么呀?”

  拿破仑急中生智地说:“我来叫醒朱诺夫人去打猎的……可是……”经过长时间的沉默和瞥了一眼洛尔之后,“可是,我发现她有一个比我更好的闹钟在身边。”随之进行了一场随便的闲聊,朱诺被邀请参加打猎。等拿破仑离开卧室后,头脑简单的朱诺说:“这是一个值得赞美的人!”

  在打猎的过程中,拿破仑将洛尔乘坐的马车挡住,他在坐骑上弯下腰冲她生气地嚷道:“你认为自己很聪明是吧?你能否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要留你丈夫在这里过夜?”

  “我的解释清楚而明白,将军。 我爱朱诺,我们已经结婚,我认为一个丈夫和他的妻子在一起过夜并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他们之间的谈话变成了激烈的争吵,最后, 她直言不讳地指出:“昨天早上,你到我房间来的方式是很不恰当的。”

  “够啦!”当他们接近大伙儿时,他用力拍打着车身,打断道。“闭嘴!”他对她大声吼道。

  当他们接近打猎的人群时,拿破仑坚持要她向他保证不让朱诺了解他们之间“愚蠢的事情”。“老天爷!你怎么会产生这样的念头,对你这样一个了解朱诺的人?他动起怒来就是个奥赛罗呀……”她明确地告诉他,朱诺如果得知这件事肯定会和他决斗并杀死他的。当拿破仑准备骑马离去时,她向他伸出了手,可是“他拒绝和我握手”。“将军,我已经要朱诺将我带回家去,” 打猎回来的路上,她告诉拿破仑,“所以, 你可以收回我占用的那个房间,我不再需要了。”

  尽管后来朱诺对拿破仑忠心耿耿,可拿破仑一开始就对朱诺抱有复杂的感情。他们之间的关系在很长一段时间保持着扭曲,朱诺绝对不可能被册封为元帅了,不论他是否够格;而且从此以后,拿破仑和朱诺夫人之间的关系也处于彬彬有礼而冷若冰霜的微妙境地。

  马迈松的氛围十分特别,有点儿像世外桃源。拿破仑在这里居住时,时间仿佛停顿了,正如拿破仑年轻的新秘书梅内瓦尔①说的:“他感到自己在这里的家长地位十分有趣而新鲜。在这里,拿破仑像所有其他做父亲的人一样和自己的家人生活在一起。”“能让拿破仑感到在战场上一样的满足感的惟一地方就是马迈松的花园。”布列纳这样说。在这里,约瑟芬的表现也最受到她丈夫的喜爱,在她喜欢的花园里, 她采折花朵或是画画。在这里,她可以暂时忘记她耗费巨大的轻松歌舞剧,至少是暂时的忘记——包括埃及战役中欠下的1,200万法郎的债务(拿破仑只为她偿还了30万法郎)和25万法郎的珍珠项链,为了不让拿破仑知道了生气,这笔款子由贝尔蒂埃挪用军队准备在意大利建造医院的款子予以偿还了。

  “除了对快乐的希望之外,他拥有他所需要的一切……所以他也算是一个快乐的人。”布列纳评论道。“然而,他过于凌驾于别人之上,使人敬而远之,”他的秘书兼读书时的老朋友接着说,“我能保证拿破仑一旦离开政治世界,能够十分敏感,能够表示出同情心。他非常喜欢孩子……他能够十分亲切并且对人类的弱点表示出宽容。”

  洛尔·朱诺和马迈松的另一个事件也有关系,这件事她的丈夫是见证人,它揭示了拿破仑复杂性格的另外一个方面。

  有一天,一个年轻人步行来到庄园的大门口,要求晋见第一执政。在和拿破仑的3名副官,即德拉居、迪洛克和朱诺谈过之后,他仍然受到怀疑;由于他执意要求见到拿破仑,因此终于惊动了拿破仑本人。

  从这个年轻人的外表和谈吐举止看显然是个有教养的绅士甚至是个贵族,他要求进新近扩建的巴黎综合工科学校,但缺乏入学需要的正式课程记录。负责审查入学申请的博絮没有录取这个年轻人,因为他事实上几乎没有上过学,他的知识完全是他知识渊博的父亲传授给他的。这对于自己就是在大革命的课堂中成长起来的博絮来说却是不可接受的。年轻人没有完全放弃希望,他徒步跋涉来到马迈松请拿破仑本人裁定。“我相信如果他能亲自问我一些问题的话,他就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他会发现我是符合入学要求的。”

  对这事仍然感到有点儿怀疑的迪洛克还是将此事通报了拿破仑。“这么说来这个热情的年轻人要我亲自考考他吗?”他摸着下颌,微笑道,他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考虑着这个不寻常的请求。然后他问迪洛克:“他有多大?”“大约17岁到18岁,将军。”“让他进来。”几分钟后年轻人被带到了拿破仑的书房。

  “好吧,年轻人,你希望我考考你,是吗?”这个年轻人由于过于激动竟一时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拿破仑见到这个孩子过于激动,就让迪洛克将他带到隔壁房间冷静一会儿。半小时后,他再次来到拿破仑的书房。这次这个年轻人可以说话了,他道出了自己的名字是欧仁·德克瓦勒内,他的父亲是个数学家,他从小受到父亲的教养。接着,拿破仑开始考问他一系列较有难度的问题。这个年轻人竟毫不吃力地一一作答,拿破仑十分满意。于是,第一执政挥笔写下了一张条子,他嘱咐年轻人将这张条子亲手交给博絮先生。不知说什么好的年轻人对拿破仑千恩万谢之后便离去了。“你们看到这个年轻人了吧?”拿破仑对朱诺说,“如果我的手下有1,000个像他这样的年轻人,那么征服世界就如同闲庭信步一般容易了。”

  匆忙回到巴黎,这个年轻人回到了综合工科学校。他走进博絮的办公室,默默无言地将拿破仑的条子交给了博絮。傲慢的博絮读了条子之后,张大了嘴巴,条子上写的是:“博絮先生应准许欧仁·德克瓦勒内入学。本人亲自考查过他,认为他完全可以入学。拿破仑亲笔。”

  没有人可以和拿破仑争论。事实证明,德克瓦勒内是个极好的学生,后来成了一名事业有成的桥梁和道路工程师。

  无论是在杜伊勒里宫、圣克鲁宫还是在马迈松,拿破仑都在日理万机之余可以得到充裕的睡眠。

  “他是个永远不知疲倦的人,无论是在马背上还是在战场上,或是在他的办公室或花园里都是如此,他有时可以不知不觉地走上五六个小时。”他经常在这种漫长的沉思过程中将布列纳叫来,口授他最重要的计划、命令和决定。

  当他在马迈松城堡工作时,布列纳每天早上7点准时将第一执政叫醒,在侍从的服侍下进行洗浴。他常常要花2个小时进行洗浴(在即将签署亚眠和约时他在浴缸里泡了6个小时),布列纳会给他读新近英文和德文报纸的翻译稿。然后,他的侍从为他剃须并梳理他稀疏的棕色头发。

  在他的书房里,拿破仑会专注于工作,阅读秘书头天晚上准备好的信件、请愿等文件。然后他会接见请愿者,尽管能够在马迈松得到他接见的请愿者很少。不安定的拿破仑有时会坐在他秘书布列纳的桌旁,使他的秘书手足无措。偶尔,第一执政兼法国海陆军总司令拿破仑会和布列纳开一些恶作剧的玩笑。他后来的秘书梅内瓦尔也有过同样的感受。一般情况下,拿破仑会让他的秘书自己工作,他会用假声唱上几句他最喜欢的歌剧的调门(虽然他对音乐没有多大兴趣),同时用一把小刀在木椅子的扶手上刻画。到了10点,仆役长会来通知:“请将军用午餐。”他通常和蒙日、贝托莱以及他的副官们在一起用餐。拿破仑最喜欢的菜是普罗旺斯式的童子鸡。晚餐也很早,一般在下午5点。

  在拿破仑执政的早期,他通常在马迈松度过周末,星期日是娱乐的日子,尽管拿破仑讨厌和约瑟芬一起开音乐会。约瑟芬和她的丈夫不同,有一副美妙的歌喉,喜欢歌剧;她最喜欢的乐器是竖琴,虽然只能拨弄一两首曲子,但却经年不厌其烦地弹拨着。1802年春天,那不勒斯的作曲家乔万尼·巴塞罗应第一执政之邀请来到巴黎,虽然巴塞罗每周周末都在马迈松城堡为拿破仑和他的宾客演奏,而且在法国逗留期间还写下了一部名叫《太平盛世》的歌剧;虽然他从拿破仑手里得到了丰厚的俸禄,但不久他还是回到了宁静迷人的意大利故乡。另外一名从意大利来到巴黎的艺术家是安东尼奥·卡诺瓦,他为拿破仑制作了许多雕塑作品,包括拿破仑和波利娜的大理石雕像,但他也很快就离开了法国。拿破仑的法国和他们的气质不合。

  马迈松最盛大的活动就是演剧,每个人几乎都要直接或间接地参与进来。约瑟芬授意建造了一座能够容纳200人的剧院,拿破仑就是座上客之一。看演出是拿破仑和约瑟芬能够共同享受的少数爱好之一。他当然不会同意她和他讨论政治问题。“让她做做针线活儿。”他会这么说,并挥挥手。

  看戏剧还是全家喜爱的活动。拿破仑对于巴黎剧院的演出有着严格的审查,法兰西剧院、法兰西喜剧院甚至歌剧院的每一部演出作品他都要严格审查,特别是伏尔泰的悲剧,拿破仑认为严肃的剧本会对观众起到鼓动的作用。而戏剧或是滑稽剧则没有多大的思想危险性。拿破仑最欣赏的剧作家是高乃依,拿破仑认为他的作品既有严肃性又有感知性。“他对人的心理有着深刻的理解,他的政治观点也非常深刻。”拿破仑这样评论道,“如果像高乃依这样的人能活到今天,我会让他当我的首相。”在马迈松就经常上演高乃依的作品。  

  在马迈松演出戏剧经常请当代有名的戏剧家做导演,演出者包括约瑟芬的孩子欧仁(他最喜爱的角色不过是个侍从而已)和奥坦斯、布列纳、劳里斯顿将军(拿破仑有野心的副官之一)、德农(卢浮宫的侍卫长)、将军的夫人们,偶尔还有拿破仑的妹妹,甚至包括骄傲自大的埃莉萨。

  1802年,梅内瓦尔接替布列纳成为拿破仑的机要秘书,第一执政赞扬他“工作作风简练……我发现他具有耐心、宽容、很好相处、不苛求……”(年轻的梅内瓦尔可能是惟一被拿破仑赞扬为“好相处”和不苛求的人)。

  虽然拿破仑在马迈松过着悠闲的生活,散步、观赏由约瑟芬收集的稀有的植物花草和动物,包括有名的埃及瞪羚(他习惯给它喂鼻烟);但是,只要他一离开,大家都特别高兴。布列纳和大家一样,觉得和优雅、柔弱、和蔼的约瑟芬在一起要容易和快乐得多。主人不在时,大家也要欢快得多;拿破仑一回来,一切立即不一样了。拿破仑也对此心知肚明。“哎,伴君如伴虎啊!”布列纳说,他在拿破仑身边度过了11个旋风般的年头。

  拿破仑有一天问丰塔纳:“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死了,他们会怎么说?”这位建筑家无言以对,拿破仑于是自己回答道:“哼,我来告诉你。他们会这样说,‘啊!我们终于可以自由呼吸了!这就是他的下场,我们终于解脱了。’”

  拿破仑常常喜欢滔滔不绝地发表长篇大论,连很有耐心的布列纳有时也说他“话太多了”。当然他的表达能力有时也有一定的问题;但有时候,他蓄意出口伤人,特别是对女人。“他很少说女人的好话。”布列纳说。拿破仑会说她们的手臂太红或是她们的发式太难看或是他不喜欢她们的服饰等等,他有时会突如其来地询问房间里每个女人的年龄,他经常当众说出她们丈夫的情妇来羞辱她们。他从来不愿承认自己的错。发怒时他会捏着拳头,以拳脚相加相威胁,他对贝尔蒂埃就不止一次动粗。他会用鞭子教训不服从命令的车夫。事后他会后悔莫及对受到伤害的人赏以黄金,而且十分慷慨(例如贝尔蒂埃就因此成为法国的首富),但这样做大大地损害了爱、友谊、尊重和忠实感。

  拿破仑对于比他更出风头的人十分嫉妒。克勒曼将军在马伦哥战役的转败为胜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拿破仑很少提及此事,也没有像提拔一些不该提拔的军官那样提拔他。达武元帅在奥尔斯塔特战役中的功劳也是在多年后才得到奖赏。战功卓著的热罗姆和莫罗也经常在公开场合遭到贬低。

  拿破仑对布列纳抱怨道:“我知道我没有真正的朋友。”然后他又说:“‘友谊’是个毫无意义的词语。我不爱任何人。不,我甚至不爱我自己的兄弟;当然,约瑟夫是个例外。”但是,却有人狂热地愿意为他献身,开始是拉普和马博特,后来是梅内瓦尔和拉纳,而无出其右者非朱诺莫属。

  拿破仑总是不时地使人感到困惑,他不断地发动战争:和朋友的战争、和邻国的战争。他多年来命令无数男儿开赴前线,马革裹尸;这个人在同一场战役中会对自己的将领下达多道自相矛盾的命令;这个人会对自己的部下拳脚相加;这个人会去解救一个贫穷的家庭,但也会对一个无助的怀孕女子如热罗姆的美国妻子大肆侵扰,或是对一个荷兰小国进行毫不留情的压迫。“有流言说皇帝陛下疯了,虽然没有人真正相信,但却没有人对此说法感到真正的吃惊。”当传言说拿破仑请了维也纳著名的精神病医生给他看病,沙特奈这样评论道。

  拿破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自己伙伴的叛变,他对这样的人会疯狂地加以打击。他的同班同学、秘书布列纳就遭到了这样的厄运。布列纳十年如一日地为拿破仑效劳,现在却宣布因健康原因辞职。

  1801年春天, 他首次告诉拿破仑自己身体不好。拿破仑打趣道:“布列纳,医生说你活不到一年了!”但是,一切并没有改变,布列纳仍然终日操劳过度,没有自己的家室和家庭生活。不幸的事终于发生了。

  1802年2月27日,拿破仑命令布列纳给塔列朗送一封信。宫廷里有的是信差,但布列纳接受了这个任务。第二天当塔列朗来到时,说他没有收到拿破仑的信(事实上他星期六晚上没有在家里过夜)。拿破仑当着塔列朗的面召来了布列纳,要他对此作出解释。布列纳作了解释,拿破仑对塔列朗出门不给自家仆役说明去向的做法十分气恼,但他却将满腔怒气一古脑发在了布列纳身上:“滚出去!你这个白痴!”这时,并非由于自己的过错而遭到谩骂的布列纳也火了,他当场提出辞职。

  拿破仑后来叫迪洛克通知布列纳同意他辞职。布列纳很高兴,但是当迪洛克陪他在晚上8点到第一执政面前时,拿破仑又一次对他破口大骂:“好吧,他妈的,既然这样,你就滚吧!”布列纳气得发抖,离开了拿破仑,在外找了公寓临时住下。次日,拿破仑恢复了理智,召回布列纳与他告别,问他今后想任什么职务。当布列纳表示想当护民官时,遭到拿破仑的拒绝。

  那个星期三,当布列纳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杜伊勒里宫时,下午4点又一次被召见。接见他的有拿破仑、约瑟芬和奥坦斯,气氛非常友善,两个女子苦苦恳求他留下继续为拿破仑工作,但是布列纳决心已定。后来,当布列纳正准备离开杜伊勒里宫时,迪洛克来到他的身边。“亲爱的朋友,他要你留下。我请求你,别固执了,看在我的面上。”布列纳勉强接受了他的请求,回到了拿破仑的身边。这是他一生所犯下的最大的错误。得胜的拿破仑邀请他和他们全家一起共进晚餐,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做了。

  于是布列纳的如牛负重的生活又开始了,他“发自内心地后悔”自己真不该吃回头草。他后来才知道,拿破仑是找他回来接着工作直到找到合适的接替人选。没有任何人可以随便离开拿破仑扬长而去的。拿破仑最后物色到了梅内瓦尔。“他是一个出身很好的年轻人,工作努力,处世温和且言行谨慎。”布列纳这样评论道。拿破仑找到梅内瓦尔之后就赶走了布列纳。“他绝不会忘记他曾经胆敢离开我……我在等待着君子复仇的一天。”但是,背离拿破仑而去的人是从来无法轻易脱身的。他现在就在煽动布列纳身后的邪恶谣言,有人指控布列纳挪用了政府的资金用于股票交易所——布列纳投资股票交易所是事实,但说他动用政府的钱则完全是捏造。

  1803年4月20日,布列纳被突然召进圣克鲁宫,迪洛克被迫指控布列纳盗窃政府资金,从海军金库挪用10万法郎!布列纳先是大吃一惊,然后怒火中烧,给拿破仑写了一张条子要求立即见他。迪洛克拿着条子离开了,过了不久他回来了。

  布列纳:“怎么样?”

  迪洛克:“冷静点儿。他要我告诉你这是一个错误。有人在他面前诬告了你。事情过去了——别再为这事烦恼了。”

  事实上,布列纳在经济上是清白的,从来没有动用过政府或国库一分钱。而且,他有权动用的也只有他办公室里的那个拿破仑的钱柜。拿破仑自己也清楚,布列纳是一个诚实的人。但是,更糟的是,布列纳被指控和贝尔蒂埃、约瑟夫·波拿巴以及其他人一起利用职权操纵证券市场。事实上,布列纳对这种复杂的经济行为毫无兴趣;他的问题充其量不过是由于缺乏经验和指点,他的投资往往是不明智的。

  拿破仑在有些时候是非常健忘的,他忘记了他的这个朋友在自己尚是一个年轻的贫穷军官的那几个月里曾经给了他多少无私的帮助。

  他仍然没有放过布列纳。拿破仑派人到他送给布列纳的在鲁埃尔的宅子里,将原来送给布列纳的所有家具全部搬走,布列纳夫人只能伤心流泪,拿破仑也没有信守给他的前任秘书找一份工作的诺言,布列纳只有携妻离开法国,最后在德意志安家。没有拿破仑这个靠山,他是找不到工作的,因为人人都要看这个伟人的眼色行事;而没有工作,布列纳既不能偿还债务也不能给家庭提供衣食温饱。拿破仑继续对布列纳施加压力,直到多年以后,他才被任命为法国公使。居住在多雾而阴冷的德意志北方城市汉堡,布列纳健康恶化,一贫如洗,十分潦倒。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拿破仑给布列纳委任的这个差使,因为在1800年第一执政从自由帝国城汉堡强征了400万法郎,理由是英国人在这里逮捕了两名持有法国护照的爱尔兰奸细。汉堡出于害怕法国的军事报复支付了这笔钱,但是这笔款子没有到达法国国库。拿破仑将这笔钱全部私吞了,用来为约瑟芬还债和他的家人私分——而这个人却称布列纳是贼!

  拿破仑一生的事业中,还残酷地虐待了其他几个不幸的牺牲者和他们的家人。包括前海军部长皮埃尔·富法特,他不断地给他降级;他的科西嘉政治宿敌和以前家中的客人,普佐·迪博格,被不断地调换职务,最后任命他为驻沙皇亚历山大治下的俄国的大使(这是一个不会受到拿破仑威胁的差使)。拿破仑对荷兰的蹂躏也从另一个侧面体现了他的乖僻性格。多年后,他的第一侍从康斯坦由于拒绝抛妻别子随拿破仑背井离乡而遭到他的报复也是一例。皇帝在公开场合也是将他称为“贼”,而“赃款”的数额也和布列纳的不谋而合,而最典型的还是他对伊丽莎白·帕特森的仇视。

  拿破仑19岁的弟弟热罗姆于1802年参加了法国海军,很快就得到了一个“恶少”的名声。次年,他在西印度群岛服役时,私自离开舰队前往美国,在弗吉尼亚的诺富克登陆。在他访问华盛顿期间,法国代办皮雄给了热罗姆一大笔钱并将他介绍给社交界。不久,他应邀前往巴尔的摩,在那里热罗姆结识了当地社会名流以及当地富商威廉· 帕特森的女儿,美丽可爱的19岁少女,号称“巴尔的摩美女”的伊丽莎白·帕特森,以及他的爱尔兰妻子多卡斯·斯皮尔。吉尔伯特·斯图亚特为伊丽莎白画的肖像证实了她本人实际上比肖像更美,她的身材迷人、容貌高贵、秀外慧中,有着棕色的眼睛和黑玉般的秀发,更不用说她那人见人爱的迷人性格了。两人一见钟情,热罗姆向她求婚。她的父母同意了,并定于1803年11月3日签订婚约。然而,皮雄指出,根据新颁发的拿破仑的法典(1803年3月27日颁发)未到结婚年龄的热罗姆需要得到他母亲的同意。被溺爱坏了的热罗姆从来不喜欢有任何约束,他将此事拖了下来。作为一名海军军官,他的薪水很少,他的哥哥每年给他6万法郎的津贴。但是败家子热罗姆在美国的头3个月就花去了8万法郎。  

  同时,热罗姆悄悄地准备自己的婚事。12月25日,皮雄收到一封信:“先生,在热罗姆·波拿巴的要求下,我荣幸地通知您,他与帕特森的婚礼已于昨夜举行……”信上要求再支援几千美金的现金。

  参加婚礼的只有少数几个证婚人,包括伊丽落白·帕特森的父母、她的哥哥罗伯特和巴尔的摩市市长。婚后,罗伯特亲自到巴黎向波拿巴家族送交结婚的文件,受到了吕西安的友好接待——他正在准备的第二次婚姻遭到了拿破仑的强烈反对。事实上,吕西安、约瑟夫、路易和太夫人都对热罗姆的婚姻给予了良好的祝愿。只有拿破仑不同意。他希望自己的兄弟姐妹和欧洲最有势力的贵族联姻以建立他自己新的王朝,结果却总是事与愿违,不得不接受“旅店老板的儿子”为卡罗琳的丈夫,而吕西安则娶了一个 “淫荡的女人”为妻;而热罗姆的妻子不仅是个平民的女儿,而且是个“新教徒”。“告诉帕特森先生,我们的母亲和我们的整个家庭都一致同意这件婚事。”吕西安写道,“第一执政目前不同意我们的意见,但他必须考虑整个家庭的意见……我们大家对这件婚事都感到非常高兴和骄傲。”

  “我希望你同意我的选择,”热罗姆给家里写信道,“你知道,我亲爱的母亲,我们必须服从命运的安排,而命运是既不能避免也不能预见的……我期待着将我的妻子带回来让您看看,现随信附上她的肖像一幅……”

  4月20日,德克里斯在拿破仑的授意下命令热罗姆登上前往纽约接他的快帆船。拿破仑拒绝让帕特森随热罗姆一同回到法国。“如果他将她带回来,她将不能踏上法国的土地。如果他单独回来,我将饶恕他的过错。”

  1804年6月1日,性子比拿破仑和吕西安都要暴躁和固执的热罗姆宣布拒绝登上任何法国船只。外交部长塔列朗通知他:他的婚姻将得不到法国的承认。拿破仑还亲自在《箴言报》上撰文声明热罗姆“只是找了个情妇而并没有结婚”。

  热罗姆相信只要他的哥哥见到他的妻子,就会心软并接受她作为家庭的一员,拿破仑对吕西安的第一个妻子(工人阶级出身)就是这样的。于是,这对年轻的夫妻雇了一艘双桅横帆船,满载着结婚礼物和价值数万美金的黄金于1804年10月25日起航回法国,决定赶回来参加拿破仑的加冕礼。可是,他们刚刚离开港口,帆船就遇到强风暴而沉没,全船的财宝沉入海底,热罗姆和帕特森侥幸死里逃生。他们又另外雇了一艘船,当他们即将抵达法兰西海港时,被英国军舰截住——他们终于没有能够参加拿破仑的加冕典礼。

  决心破坏这桩婚事的皇帝拿破仑于1805年3月2日和11日分别签发了致“皇帝的民事官”的命令,严禁他们在法国登记婚姻或重新举行婚礼,任何民事官员违背了这条法令将判处6个月的监禁。他还宣布拿破仑家族的任何“亲王”如果发生类似的“非法”婚姻,将被从家族和国家驱逐出去。

  辗转回到巴尔的摩的备受挫折的新婚夫妻于1805年3月3日又登上了一艘由威廉·帕特森购买的双桅帆船驶向法国。4月8日抵达里斯本时,怀孕的伊丽莎白得到官方的通知说她不能踏上欧洲的土地——拿破仑的手一直伸到了里斯本。她只得驶向阿姆斯特丹,狂怒的热罗姆于3月17日出发到米兰(拿破仑已经在那里自封为“意大利国王”)。热罗姆告诉焦急的伊丽莎白他不会有什么事的:“我的好妻子,对你的丈夫充满信心吧。我们最坏的结果不外是在外国的什么地方安静地隐居下来……我会尽一切努力的。”

  皇帝拿破仑给在意大利的爱奢侈的热罗姆发布了一道严厉的最后通牒:如果热罗姆继续违抗他的意旨,拿破仑将不再为债台高筑的他偿还其债务并将剥夺他的一切封号、头衔和继承权。热罗姆将不再能从法国或是从他家族的任何成员手里得到一分钱。他将不能生活在法国或法国控制下的国家,包括荷兰、比利时、法兰西、莱茵河以西的地区、意大利、西班牙和葡萄牙。对于法兰西皇帝来说,热罗姆将不复存在。但如果他能够解除这件婚事,他将会得到头衔、荣华富贵,最后是继承皇冠。

  5月6日,热罗姆·波拿巴同意抛弃他的妻子,不再见她,并命令她不得姓波拿巴。“我亲爱的弟弟,”高兴的哥哥回答道,“你的悔悟解除了你的一切过错……你的婚姻在你自己的请求之下被解除了,我愿意给你我的友谊。”

  伊丽莎白的苦境却没有结束。在法国占领的阿姆斯特丹, 她的登陆遭到了拒绝,身怀六甲的她只得渡过海峡来到多佛,在海上漂泊了将近14个星期之后,5月18日终于能够在那里踏上陆地了。1805年7月7日,热罗姆和伊丽莎白的孩子在英国诞生了。孩子的名字叫热罗姆·伊丽莎白·波拿巴。此后不久,母亲就带着婴儿回到了美国的娘家。

  “千万相信,你的丈夫绝不会真的抛弃你的。”热罗姆写道,“我的生命只属于你一个人,还有我们的孩子。”但伊丽莎白·波拿巴从此再也没有见到她的丈夫。

  拿破仑还感到不够。他给教皇庇护七世写信,要求他在罗马天主教教堂主持仪式,撤销这桩婚事。在拿破仑加冕典礼上受到拿破仑羞辱的教皇很不愿意服从,他答复说在他看来这桩在教堂里举行的婚礼是有效的、有约束力的。由于教皇的表态,没有任何牧师或主教愿意接受拿破仑的这一要求。拿破仑对教皇怀恨在心,几年之后,当时机到来时,他将使教皇庇护七世和他的前任一样成为法国的阶下囚。

  在接下来的15个月内,被拿破仑称为“好孩子”的热罗姆很快就晋升海军少将、法国亲王,他的年薪金也增至100万法郎。

  拿破仑很快就给热罗姆找到了第二个“妻子”——符腾堡国王的女儿。婚约很快就确立了。一个月后,热罗姆离开海军,成为陆军军团(包括4个德意志师)司令,一年后成为威斯特伐利亚的国王。这对不愉快的新人的婚礼在杜伊勒里宫举行,而他们的孩子没有一个成器的。

  拿破仑非常喜爱孩子,包括婴儿。他对自己的侄儿和侄女都疼爱有加,喜欢他们跟他绕膝玩耍。

  约瑟芬偶尔会同意做她朋友孩子的教母,可是拿破仑很少做过别人孩子的教父——洛尔·朱诺的那个可爱的仅15个月大的孩子是个例外。

  洗礼时,拿破仑和约瑟芬一起走上前去,拿破仑伸手道:“把你的孩子给我,朱诺夫人。”可是孩子却大哭起来。“这个小鬼!”拿破仑眨眼笑道,“让我抱好吗?我的小魔鬼小姐!”可是小女婴瞪着他说:“不!” 最后孩子被他抱着施行了洗礼,拿破仑在孩子的脸上亲了两下。几分钟之后,当洛尔准备将孩子抱回去时,孩子已经不愿意离开拿破仑的怀抱了。“她是我的教子,”当时没有自己孩子的拿破仑微笑道,“……是我的孩子。”

  第二天,约瑟芬送给洛尔·朱诺一副价值连城的珍珠项链并附上了为朱诺买下的一栋位于香榭丽舍的住宅收据。拿破仑送出的光是洗礼的礼物就价值20万法郎,几周之后,又是10万法郎的现金,供朱诺一家装饰新家之用。显然,拿破仑对于谨慎的朱诺夫人是放心而且心存感念的。至于朱诺,则被提升到巴黎军事长官的重要岗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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