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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政变的前奏

  1748年5月3日,在路易十五的统治年代,在宁静的弗雷瑞斯(Frejus)海港的一个邮政局长和忠顺的皇家收税人家里,一个男孩呱呱坠地。这个男孩有朝一日会动摇波旁王朝的根基并成为国王的葬送者。

  出身微贱的西哀士①很幸运地出生在一个注重孩子教育的家庭。他被父母送进了弗雷瑞斯的耶稣会学校,后来进了德拉吉尼安的由基督教义派办的学院。17岁时,他被送到在巴黎都享有盛名的圣絮尔皮斯小修院继续深造(年轻的塔列朗当时在其姊妹学院圣絮尔皮斯神学院学习)。5年之后,学业平平的西哀士突然提出了离开了学院的要求,原因没有公开。牧师只是说他们并不希望有这个荣幸将西哀士视为自己学院的产物。于是,两年后,1772年7月28日,西哀士作为一名牧师离开了圣菲尔曼天主教遣使会神学院。孩童时代的西哀士希望自己将来能够成为军人,但是由于身体孱弱、慢性疾病和近视眼,他只能在教堂找到一个差使。这时他已经24岁而且天生就对教会的权威具有反叛情绪。虽然如此,由于他天生的能力和毅力,加上一些有权势的朋友,包括弗雷瑞斯主教的帮助,他获得了成功。担任教堂执事对于一个出身贫寒的年轻人来说并不是一个顺利的开端。他孩提时代的英雄——亚历山大、汉尼拔和恺撒——渐渐被有头脑的巨人所取代,从此以后,卢梭、孟德斯鸠、笛卡儿、孔狄亚克和爱尔维修等政治家和哲学家的书籍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时间。他对英国17世纪的哲学家约翰·洛克特别感兴趣。西哀士的日常生活和他所读的书籍都反映出他绝不是一个虔诚的信仰宗教的绅士,他希望出人头地而不愿碌碌无为,不久他当上了特雷吉尔大主教约瑟夫·德·吕贝尔萨克的秘书。这个冷酷的牧师并没有将牧师誓言当一回事,偶尔偷享着与情妇幽会的乐趣,并频繁地到大主教位于布加瓦的幽雅田庄休息。这个孤僻严肃、很少交友的年轻人的真正兴趣并不是这些世俗的乐趣。在主教的大力提携下,他从偏远的布列塔尼调到了有着田园诗般环境的夏尔特尔——法国最富有和最有名的主教辖区——负责管理30名教区牧师。这一新职务使他不知不觉地开始卷入了法国的政治旋涡,因为他的新职务要求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躁动的巴黎度过。

  西哀士的天性好隐居,性格并不温和可爱,很少和家人通信来往。他的相貌也谈不上潇洒。身高适中、凹胸、有点儿鹰钩鼻,脸色苍白、秃顶,两边的长发齐肩。这个枯燥无味、毫无幽默感、笨拙的年轻人回避一切社交乐趣。更糟的是,他一生都受到慢性疝气的折磨并常常因眼疾而近乎失明。对于这样一个内向的西哀士来说,美食、衣着、漂亮的家具、幽雅的环境、美丽的女人,甚至金钱,都不能引起他长久的兴趣,他在巴黎租用的寒酸小屋里只有两三把残破的椅子、堆满书籍和手稿的桌子和挂在钉子上的大衣。在他的青春年代,也很少涉足巴黎的贵妇沙龙。他只去过斯塔尔夫人②标新立异的沙龙,这位夫人赞赏这位神父,还说:“人类使他感到不快,他也不知道如何和人类来往。”斯塔尔夫人发现他的思想很有趣,但对他的个性却不敢恭维;她认为他有“非常情绪化的个性……不是那种善于和别人交流的人,他非常容易被他们的观点所激怒。”毫不奇怪,在1789年大革命前夜,脾气乖僻、仅热衷于如何使法国和法国人民摆脱困境的政治哲学和理论的41岁的大教区牧师,摇身一变成了法国政坛的重要人物。他对波旁的独裁和无孔不入的教会影响痛恨已久。他将自己压抑已久的哲学和政治思想宣泄而出,写就了《什么是第三等级》和《论特权》。“什么是第三等级(即不同于第一等级僧侣和第二等级贵族的普通人民)?”他问道。“是一切!”他回答。但是他们在政府中却没有发言权,他坚持认为这种情况必须改变。“如果我们的宪法不正确”,他据理力争道,“那么我们就应该重新起草一份新的宪法”,使人民对管理他们的政府具有发言权(有趣的是,事实上西哀士是在他和他的父亲竭尽全力要证实他们西哀士家是贵族后裔而未能成功之后才写出这些册子的)。

  西哀士自己都感到吃惊。不久之后,他就脱去了黑色法衣,官袍加身,成了法兰西大革命的发起人以及雅各宾俱乐部的最早成员之一。随着他名声四扬,他的熟人也日益增多,其中一些,如路易国王财政大臣的女儿——叛逆的斯塔尔夫人、著名的数学家和哲学家内克尔(Necker)、富裕的农业税务官和哲学家爱尔维修的寡妇等都成了他的密友;但是,他们之间的友谊仍然限于政治的范畴。人际的温情和来往对于西哀士来说仍然是陌生的事,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个郁郁寡欢的神父实际上仍然没有任何社交生活可言。   

  虽然他偶尔发表演讲、文章和谈话,但真到了关键时刻,西哀士往往躲在后台,从来不敢做出任何决断。的确,他的一生都是躲在幕后,胆小、优柔寡断,几乎像个懦夫,回避任何政治领导作用和责任,借口通常是他的体弱多病。只是在特别的场合,他的身后有多数的支持者时,他才会挺身而出,如1793年1月,他和塔列朗、巴拉斯、卡尔诺等大多数大革命的领袖一起投票赞成将路易十六处死。虽然他不止一次参与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工作,但都不是抛头露面的工作,而是埋头于诸如国家教育体系之类默默无闻的事。

  因此,当1795年5月28日国民公会宣布逮捕国家安全委员会的主要成员时,在长长的名单上居然没有西哀士的名字——因为早在一个月以前,他就使自己成为了国民公会的主席。

  1795年夏秋之际,热月党解散国民公会,成立了第一任督政府,并组成了五百人团(有500名成员)和元老院(有250名成员)辅助督政府执政。西哀士虽然并不欣赏《共和3年宪法》(他希望自己制定宪法)仍勉强接受,他没有像机会主义的巴拉斯那样在当年10月就屈就加入督政府。但西哀士却乐意成为新成立的法国科学院的一员,此外,他理所当然地被选为五百人团的成员,并在该院对新成立的督政府在因农业歉收而十分艰难的法国采取压制行为而展开了一系列的攻击。

  法国大革命的一个有趣的特点就是革命使不同的人走到了一起,包括在性格、价值观、外表和目标都大相径庭的西哀士和拿破仑·波拿巴。颇具洞察力的斯塔尔夫人在对拿破仑将军投桃报李之后,说她发现拿破仑“自我感觉好的时候,在他身上有些蔑视他人的东西;当他完全放松的时候,则显得非常平庸”。同样的蔑视和怀疑在西哀士身上以及当时的许多政治领袖身上都有。1797年12月,当拿破仑在莱奥本(Leoben)谈判并临时占领威尼斯、手上捏着与庇护六世签订的多伦提诺(Tolentino)条约以及与奥地利人签订的坎波富米奥和约从意大利凯旋归来时,西哀士曾对这位征服英雄充满了敌意。接着,西哀士又不得不出席了为这位凯旋将军举行的3个庆祝会,包括由政治家弗朗西斯·德·纳夏托举行的邀请了科学院成员的盛大晚宴(两周后拿破仑被选为科学院成员)、可爱的斯塔尔夫人举行的私人晚宴,以及两院为庆贺拿破仑签订新的和平条约而举行的盛大宴会。就是在这次宴会的演讲时,拿破仑对法国人提出了警告并说:“有朝一日,当法国人民的幸福得到最有实效的法律保障时,欧洲就获得自由了。”当时只有一个人对这句话表示了特别的关注,他就是西哀士。1798年,为了摆脱督政府面临的政治困境,在塔列朗的全力支持下,虽然神父西哀士既没有外交经验也不会说德文,却被突然任命为革命政府驻柏林大使。可是将弑君者西哀士派到激烈反对共和国的弗里德里希·威廉三世的普鲁士宫廷,对于这两个对抗的国家恢复和睦邦交毫无益处。

  此时,法国的形势十分不妙:1797年12月,法国的宿敌英国和俄国联手;1798年3月25日,儒尔当将军在斯德哥尔摩打了败仗;1799年4月27日,莫罗③将军被俄国和奥地利联军击败;而拿破仑此时正在埃及的流沙中艰难地跋涉。雪上加霜的是,1798年9月,沙皇保罗一世又向法国宣战;由于西哀士的无能,法国和普鲁士的关系恶化。可是,在西哀士不在法国的情况下,1799年5月16日,他被选为督政官。他立即离开柏林,回到巴黎。

  从一开始就用铁腕统治督政府的巴拉斯在政治上和人格上都十分憎恶西哀士,但其他的“共和派”人士,包括斯塔尔夫人最近的情人本杰明·康斯坦都寄希望于西哀士能够扭转共和国的局面。西哀士是在国家处于为难之时离开的,现在又在宪法危机的情况下回来。当他还在返回法国的路上时,也就是6月5日,五百人团向督政府发出了最后通牒,要求督政府对其国内外的行动和政策的合法性进行证明。3天后,当西哀士宣誓成为督政府新成员的时候,督政府仍然没有对五百人团的通牒做出答复。

  正在策划回国的拿破仑对于此时法国的形势尚一无所知。宪法危机、元老院和五百人团与督政府之间的矛盾越演越烈。6月16日,发出最后通牒的第11天,两院仍然没有得到督政府的任何答复。于是两院宣布召开紧急会议。作为报复,督政府在次日成功地解除了特雷亚尔督政的职务,原因是他的选举因技术上的缘故而无效,由更易控制的原司法大臣戈耶取代他。巴黎的政治局势到了一触即发的程度。

  6月18日,五百人团开始发动进攻,他们公开指责督政府“废止了共和精神、压制了自由、迫害了共和派”,督政府中的穆兰和勒维韦尔被迫辞职。西哀士作为穆兰的朋友,坐在旁边一言不发,既没有表示抗议也没有对他表示帮助。督政府人员的撤换,导致内阁部长的全部撤换:塔列朗由雷亚尔取代,康巴塞雷斯当上了司法部长、富歇当上了警察局长、坎特当内政部长、贝纳多特当上了陆军部长。令人不解的是:正是西哀士取消了原来的派遣布律克斯到埃及去调查拿破仑将军及其东方军的情况并将他们带回国的决定。但是,尽管进行了一系列的人事更迭,却无法挽回法国上层社会的道德腐败,公共官员的夫人被暗娼和妓女所取代,巴黎的两大腐败的根源是金钱和权势。与此同时,巴拉斯仍然“是新时代的典范:从公事到玩乐,从玩乐到政治,再从政治到公事”。西哀士在听到大革命时代的称呼“公民”被“先生”和“夫人”所取代时,这位神父深感震惊地说:“这简直是可耻!”  

  陆军部长贝纳多特的新职务不是个令人羡慕的职务。国外的法国军队全面败退,莫罗将军在意大利的失败导致了法军全面撤离意大利,在德意志的儒尔当将军也是如此,加上马塞纳将军被俄军击败,结果直接威胁法国边境。法国国内,雅各宾派的领导权虽然已经大大削弱,但仍然在施加自己的政治影响。“红色”将军儒尔当要求“富人”为国家提供一亿法郎的“贷款”。最令人恐怖的是元老院和五百人团提出的《人质法》,该法规定对于反叛贵族的亲族可以作为人质执行逮捕,每当一个共和国的官员遭到暗杀时便可以将其放逐。该法还规定在反叛、粮食被盗、纵火、抢劫和诸如此类的事件发生时均可捉拿人质。对此,西哀士都予以了默认,重复着他在罗伯斯庇尔时代所起过的作用。“我们需要采取强有力的共和国的行动,”西哀士警告道,“不要忘记敌人就在我们的大门口,我们必须将他们击退。”1799年的整个夏天,法国的形势越来越糟,土伦和法国的西部,新生的保王党分子发生叛乱,西哀士的好朋友儒贝尔在8月15日的皮埃蒙特的战役中牺牲;10天后,英国的军队在荷兰登陆,同时里昂发生叛乱。

  较为保守的元老院在7月26日对雅各宾派采取了行动,解散了他们的俱乐部,西哀士宣称:“罗伯斯庇尔时代的灾难性的岁月将不会再发生了。我们和你们一样,憎恨一切违抗国家法律和秩序以及扰乱公民平静生活的行为……我们的政府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维护正义。”尽管如此,在8月5日,雅各宾党人仍然采取了盛气凌人的新步骤,要求废除所有与宪法相抵触的现行法律,并要求对富人和中产阶级的财产进行“重新分配”,给无财产的贫民以资产。

  督政府如果不想被根深蒂固的雅各宾派推翻,就必须采取激烈的行动才行。因此,他们任命了过去的恐怖分子、雅各宾党人、有着“里昂的刽子手”和“弑君者”之称的约瑟夫·富歇当国家的警察局局长。8月13日,西哀士在巴拉斯的全力支持下要求政府对雅各宾俱乐部采取镇压措施。由于贝纳多特受到人民的支持,巴拉斯和西哀士也需要将他除掉——贝纳多特为了重振军威,曾大力充实兵力、钱财和军需,并使法军在国外转败为胜;但是,陆军部长贝纳多特也同样可以将得胜之师掉转头来威胁督政府——因此,西哀士要将他除掉。

  拿破仑在从埃及返回法国的途中时,法国的紧张局势越演越烈。9月14日,西哀士要求贝纳多特隐退,同时督政府的地位也岌岌可危。9月23日,五百人团的主席在庆祝法兰西共和国成立的纪念会上赞扬督政官西哀士是“共和国的第一奠基人”。这真是一场超现实主义的噩梦。

  随着局势的持续恶化,西哀士和巴拉斯也感到需要采取拯救自己的措施。西哀士想到了推翻现行的宪法和督政府以及暴虐的议会,用新的、由他设计的宪政共和国取而代之,用强有力的将军辅助——没有军方的支持是不可能成功的。“我在寻找一把利剑,”他曾经这样坦率地说过,“但这把利剑越短越好。”他的首选是儒贝尔将军,但是他在8月中旬死于战场。西哀士转而想到莫罗,莫罗拒绝了他,但推荐了拿破仑,他说:“拿破仑会比我更好地执行你的政变计划。”莫罗不想介入这种吉凶难料的政治事件。

  10月13日,拿破仑奇迹般地回到了法国,消息传到了督政们的耳朵里,此时法国的形势仍然没有得到控制。法国政界没有人比矮小、秃顶、面容猥琐的西哀士更有能力为法国政府带来决定性的变化,更不用说政变了——正如埃德蒙·布尔克开玩笑说的那样,在西哀士的脑子里好像堆满了新的宪法。没有人像他那样缺乏精力、效率和在这种不同寻常的时刻所需要的不同寻常的领导品质,也没有比拿破仑更加傲慢、粗暴、缺乏耐性、自负、苛刻的合作者和同盟者了。一心想要推翻现政权和现宪法、为自己掌握政权铺平道路的西哀士——这个优柔寡断、缺乏勇气的人,在强有力的“利剑”的配合下将为他在10年前亲手缔造的共和国敲响丧钟。

  在革命同伴中没有人比骄奢淫逸的保罗·弗朗西斯·德·巴拉斯子爵与西哀士在性格、道德、决定和行动上有如此不同的了。

  巴拉斯在1755年出生于一个古老的贵族家庭,其家族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十字军,从那以后便没有离开军队。他的事业是从在法国骑兵团服役5年开始的,然后,离开马赛到东方和南非的法国殖民地驻军服役。1783年回国述职时他不但不像通常应该做的那样向路易十六的陆军大臣报告,相反与之吵翻,作为一名下级军官,其结果可想而知。巴拉斯不仅被革职,而且被逮捕下狱,这个年轻人设法逃脱了厄运。4年后,他又辗转回到首都,虽然既没官职又无钱财,身边却不乏如云的美女。由于他的人人皆知的出轨行为和风流韵事,他的父母为他娶了一位普罗旺斯富商的千金佩拉热·泰尔米埃。婚后的生活不愉快是预料中的事。夫妻俩一直很少见面,“不可救药的享乐主义者和情色骗子”巴拉斯积习难改。  

  和他的家庭不同,当大革命到来时,巴拉斯不仅投身政治,而且拥护雅各宾党,参加了极左翼的政治势力,摧毁了自己的阶级和法国的君主政体——和西哀士一样,他赞成处死自己曾经宣誓效忠的国王。

  1792年,巴拉斯被选入国民公会,任意大利军的政治代表,负责维持军队对共和国的忠诚。1793年,土伦被英国人占领之后,巴拉斯负责整个土伦地区的军事和政治指挥,并任命拿破仑指挥土伦包围战。他曾亲自下令用大炮轰击手无寸铁的土伦人民以对他们涉嫌支持英国人的行为进行报复。在大肆搜刮了民财之后,巴拉斯回到巴黎, 逃过了罗伯斯庇尔对他的报复,进而参与了1794年推翻罗伯斯庇尔的谋划。

  1795年是巴拉斯事业的转折点,随着罗伯斯庇尔的垮台,他掌握了军事大权,对首都的武装叛乱进行镇压。当年,法国国民公会通过《共和3年宪法》,同时葡月13日法国王党在巴黎暴动,巴拉斯派他在1793年提升为旅长的拿破仑作为他的副官前去镇压。巴拉斯使拿破仑在法国一举成名。年轻的拿破仑之所以得以脱颖而出,首先应该归功于巴拉斯。后来,作为卫戍司令的巴拉斯再次提拔拿破仑。10月26日,巴拉斯选入督政府后,他将拿破仑作为他的继承人。6个月后,拿破仑被任命为意大利军总司令,巴拉斯还是他昔日的情妇约瑟芬和拿破仑结婚的证婚人。多亏了巴拉斯在督政府内对拿破仑的支持以及拿破仑在意大利靠自己的本事取得的胜利,拿破仑的事业方才得以蒸蒸日上。

  巴拉斯的选择是有道理的:他的政治野心需要军队的支持,他之所以选择拿破仑作为他的被保护人是因为拿破仑在军官中是和王室宗亲关系最为疏远的。拿破仑是个科西嘉的局外人,在他的血管里没有任何法国的血缘关系,也和法国的政治派别毫无瓜葛。同时,拿破仑的杰出军事才能也使巴拉斯对他刮目相看;而如果没有巴拉斯这个后台,拿破仑的军事生涯可能不会取得如此重大的成就。所以拿破仑应该对巴拉斯感恩戴德,作为回报,他甘当支持巴拉斯政治作用的“利剑”。巴拉斯的最大错误是他低估了这位年轻的将军,他以为他可以像操纵别人一样为自己的利益来操纵拿破仑。

  1797年果月政变,拿破仑派奥热罗从意大利回到巴黎,帮助巴拉斯清除了议会中的保王党。保王党仍然企图推翻法国政府,其领导人之一、皮什格鲁将军(拿破仑过去的数学老师)曾经警告政府——对共和国的真正威胁不是他而是拿破仑:“告诉他们(政府)不要信任他们的拿破仑,这个矮个子的先生……督政们相信他们是在利用他,但是在一个晴朗的早上,他将会把他们一口吞掉,他们将坐以待毙。”看来,皮什格鲁将军是少有的几个真正理解这个科西嘉将军野心的法国人。

  1797年9月危机开始了。巴拉斯代表督政府命令奥热罗将军带领他的军队和大炮回来保卫首都的主要桥梁和政府建筑,接着在9月4日(果月18日)督政府下令以叛国罪逮捕皮什格鲁将军。此外,大量左翼阴谋者被警察追捕,雅各宾派遭到镇压。163名“阴谋者”被送上断头台,31家反对党的报纸被查封。

  果月政变,巴拉斯清除了政敌,局势得以暂时缓和。直接的威胁去除了,保王党和雅各宾派都偃旗息鼓,但却没有根绝。此间,巴拉斯通过塔列朗作为中间人,曾经和路易十八进行过秘密会谈——从他的品质来看,这样的事情也不足怪。果月政变的成功,使他得到了完全的独立。

  此时,拿破仑作为英雄从意大利凯旋归来。接着,拿破仑将军要求成为政府成员,遭到巴拉斯的拒绝。拉什塔特协议未能奏效,进攻英国的计划也未能付诸实施,于是拿破仑率远征军横渡地中海远征埃及。巴拉斯和其他的督政官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至少,这个野心勃勃的将军有几年不会回来,也许永远不会回来。

  但是,1798年到1799年期间,法国的政治和社会继续土崩瓦解。“雅各宾派的影响继续渗透各个阶层和阶级。”昔日的雅各宾党人巴拉斯抱怨道。同时,在他的政敌中间关于他在卢森堡宫内的性放荡的传闻不绝于耳。堕落和腐败取代了当今的政治。据警察局长富歇的报告,巴拉斯涉嫌带头违法盗卖马匹和军需物资。政治腐败的同时,法国军队也在意大利和德意志连吃败仗。拿破仑在意大利打下的江山几乎丢失殆尽。

  正是在这种形势下,5月9日,西哀士被从普鲁士召回法国,取代勒贝尔进入了督政府。巴拉斯并不喜欢西哀士这个道德理论家,巴拉斯需要一个有影响的军人来支持他。这个原本身材高大、年轻潇洒、精神抖擞的陆军军官,现在已经是疲惫和倦怠的政治家,被他不断的政治图谋和放荡的生活搞得心力交瘁了。他已经完全变了,身材臃肿、未老先衰,无法适应剧变。他担心野心勃勃的西哀士会成为左右督政府的力量。  

  督政府内部矛盾加剧,新上任的特雷亚尔和另外两名如同前面提到的那样。6月15日,五百人团和元老院由于没有得到督政府关于法国外交和军事事务的说明而公然宣布两院召开紧急会议,元老院和五百人团同督政府的矛盾公开化。当新选入督政府的左翼督政官特雷亚尔被以虚假理由逐出督政府后,危机加剧。6月18日,巴拉斯又采取了进一步的措施,驱逐了左翼督政官穆兰和勒维韦尔。勒维韦尔对这位放荡的子爵气愤万分,拔剑刺向巴拉斯,因被人拦下才未造成血光之灾。

  法国处于风雨飘摇之中,盗贼蜂起;雅各宾派威胁着整个诺曼底的政府;工业城市里昂动乱严重;在西部,英国用金钱和弹药支持的保王党发生暴乱。法国最可怕的敌人始终是法国人自己。

  巴拉斯扫清了督政府中的异己之后,又回到了奢侈逸乐的夜生活享乐之中;而西哀士自7月回到法国参加督政府之后,和巴拉斯一样积极寻找能支持他自己政变的“利剑”。“他一刻不停地在议会中密谋策划……他培养党羽,栽培他们,然后让他们相互敌对,他在一旁尽收渔翁之利……他是所有人中最危险的……”多年前罗伯斯庇尔在自己行将垮台前曾经这样评论过西哀士神父。10月13日,当拿破仑出乎人们预料地突然出现在法国南部的圣拉斐尔港的消息传到巴黎时,对西哀士的这种评论是再确切不过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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