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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泰享村的小克星

  “从前”对小小年纪的我来说,就像一个神秘莫测的年代,高不可攀,引人入胜。

  我在大埔西北泰亨村出生,先由接生婆来家里接生,然后父亲才把我送去医院登记,拿出生证明。按照族谱,我的名字叫“刘福荣”,家里的人都叫我“荣仔”。“刘德华”是后来念小学才改的名字。蓝天白云,阡陌稻田,绿水青山就是我的童年。

  我的祖家是一座“品”字形的村屋,左右两边是住屋,中间则为家祠。家祠里面挂着一副对联和一列祖先的画像。每次我都要踮起脚,把头找很高很高才能看清楚他们的样子。

  爷爷有次指着当中的一帧画像。“看,这是你太祖爷,在朝廷当官。”我“哦”的把声音拉得长长的,以示惊叹。爷爷满足的捻着一小撮白色的须笑了。爷爷很老了,老得我也不晓得他有多少岁。他脸上都是一点点的老人斑和深深的皱纹。我喜欢在他说故事的时候,猴在他身上,用小指头循着他脸上的小坑,从额头至眉心、至眼尾、至嘴角,一直来来回回地画画画。爷爷会因为此而跟乡里说:“我这孙儿将来长大了一定是大画家!”言若无憾,心亦喜之。

  为了逗爷爷欢心,我偶尔也会画一、两张画。我最爱画彩虹,因为彩虹最容易画,一手抓七支不同颜色的彩笔,画一个半圆圈就行,简单又省事。除了当画家,我想我也有资格做一个捣蛋专家。我是泰亨村居民口中的“小克星”。殃及池鱼的就连我父亲大人也不能幸免。犯罪纪录如下:

  某日黑风高夜,我和堂兄、弟以及另一个村童阿内,各自找来一捆旧报纸和鱼线数条。我用刀片割出人形图案一大张,然后分别在人形的四肢上各系一条长鱼线,再用黑漆将纸张涂黑。四人各执鱼线一端,躲上树枝头。风呼呼,野犬乱吠。我擦擦手掌,静待机会。半刻钟过去,远处终于有点小火光。我压低声:“那是谁?”“太黑了,看不清。”“管他是谁,等了这么久才来第一个,吓了再说!”“好,依照计画去!”我们各自打个手势。人来了,人来了。是个胖子。渐渐走近。我暗数:“一、二、三!拉!”四人手一扬,黑人纸影登时竖立地面。胖子给吓得魂飞魄散一溜烟跑掉了。我喝采。阿内摆出胜利手势。“来,再来,再等下一个。”下一个是女人,吓得蹲在地上哭。我们躲在树上忍俊不住。一连数个夜归人给唬着了,我们乐得嘻哈绝倒。

  回家,门一打开,就听到父亲煞有介事在说话。他跟母亲说:“我看真的有问题。”“有什么问题?!不过是你老花眼看错罢了!”“怎会看错?!这么大的一个黑影。”他用手比画,“两颗眼珠还发光!错不了!”“乱说,泰亨村一向好风水,从不闹鬼!”我站在门后,终于忍不住笑,一口气呛咳起来。我涨红了脸走进去。父亲转头看看我,一本正经跟我说:“荣仔,以后早点回家,山路那边少去为妙,要小心,别乱跑。”说完又回头跟母亲继续议论:“我准没看错,肯定没错##”

  我跳上床,大被盖过头,躲在被里大笑。为了自保,我决定把这小秘密好好藏起来,连爷爷也不例外。

  一九六六年,我五岁。那天一整天都没阳光,外头一早就下着毛毛雨。这样的天气最好到山边捉蜗牛。我洗好脸,胡乱抓了块馒头吃,一脚刚踏出门,母就喝住我:“荣仔!别玩得太疯!快下大雨了!”我迫不及待得跑掉。天色真的越来越黑沉,接近晚昏,还响了几个闷雷。我和两个堂兄捉了满满一小桶蜗牛。而我的胜利品是一只如小拳头般大的巨型蜗牛。我意犹未尽,拍拍一手的泥,朝堂兄招手:“来,我们再后山去挖,那边一定有更多!”

  我们走不了几步,就下起豆点般大雨。正在犹豫,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回头。一眼瞥见大伯父气急败坏跑过来,脸色灰败。他一手抢去我手上的小桶,掷在地上,吆喝:“你们还在这里玩!荣仔!爷爷给车撞倒了!”我还来不及反应,大伯父已牵着我跑。我转身,一双脚刚好踏在那只巨型蜗牛身上,“0辟啪”清脆一声,蜗牛壳应声裂开。慌忙中我回头,蜗牛身已践踏成一团肉酱。

  雨花渐大。从不觉离家的路是这么的远。黑暗中只见一道白色的电光和四个狂奔的身影。终于到家。“品”字形大屋只有家祠那里闪着昏暗黄灯。我摔开大伯父的手,跑进祠堂。父、母亲都在祠堂里,双眼红筋尽现。然后我看到爷爷了。他放在祠堂中央,躺在一块木板上,身覆白布,把他整张脸完完全全盖过。五岁的我,心里面在存有一份犹豫-这是否就是大人口中的“死亡”?!

  我不敢动,直到母亲把我抱过去她身边。“你爷爷给一辆大货车撞死了。”她哽咽。我看到我的大姐姐在流泪。原来哭,还为了失去心爱的人。家祠后来来了好多人。我挤到一角去。我捂着半张脸,静静看着爷爷被抬进一个方形长木箱里去。父亲搀着母亲,口中念念有辞。在这当儿我忽然想起:我以后还有没有故事听?从前“的故事并没有说完呢!我把这问题翻来覆去地在心中想。想了很,仍然没有肯定的答案。

  “荣仔!荣仔!”谁在叫我?我抬头。父亲示意我过去。突然间整个祠堂静得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我紧握着小拳头,走到父亲面前,旁边就放着那个方形的长木箱。不晓得什么时候已盖上木盖子。父亲递来一枚长钉子。“荣仔,你是爷爷生前最疼爱的人,按俗例,他死后最后的一口棺木钉应该由你钉上。”我半知不解的接过那口钉子<放在掌心,沉甸甸的,足有我的巴掌般长。我踮起脚,想看清楚长木箱上有什么东西,父亲已一手把我抱起。他扳开我手,要抓一把槌一子。我把钉子放在木板盖的左下方。我抬眼看看父亲。他点头,示意我提起槌子。我吸一口气,用力槌下那枚长钉子。一下又一下,一下比一下沉重。

  这是一九六六年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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