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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攻赵灭韩

  一

  一个令贤士们大为振奋的消息迅速传播开来:秦王矢志强国,卑身求士,不拘一格,广选贤良。这消息不仅在咸阳、在秦国广为传播,几乎尽人皆知,就是在其他诸侯国也颇有影响。于是,秦王之贤明豁达和从谏如流也被描画得流光溢彩,使很多国君自惭形秽,并不同程度地感受到了紧迫和威胁。

  当然,在这种众口一词的舆论宣传中,李斯的形象也变得高大而美好。他被夸赞为直言敢谏的骨鲠诤臣,被盛誉为见解非凡的有识之士,而李斯那行云流水般的文笔,遒劲有力的书法也为更多人所熟知。在人们的心目中,李斯不仅胸有韬略,腹有良谋,善于伴君从政,而且写得一手好字,善为美文华章。这篇《

  谏逐客书 》传出宫廷后,被人广为传抄,一时间成为文章典范。此文传之于后世,成为历史名作,竟至不朽。当然,这是后话。

  《 谏逐客书》的轰动效应当然不只发生在文坛。其重要意义还在于:它改变了秦国的施政方针,开阔了秦王的视野,使秦王的用人路线冲破了地域观念的束缚,由偏狭走向拓展,由墨守成规变为不拘一格。这一改变给秦国带来了希望,使其一统天下的雄心大志有了实现的可能。

  在那些日子里,咸阳宫显得热闹非凡且极富生机,几乎每天都有被驱逐的客卿风尘仆仆地从逃亡地返回,他们无一例外地被官复原职并给予优厚的待遇。更有一些各诸侯国的贤士良才也慕名前来投奔,秦王政也给予热情的接待,并根据每人的才能授以适当的官职,使之皆大欢喜。他们簇拥在秦王政的周围,迅速形成了一个卓越不凡的人才群体。

  在慕名投奔者中,有一个叫做缭的魏国人,他熟读兵书,极富谋略。那日,秦王政在咸阳宫亲自接待了这位貌不惊人的投奔者,先是询问了他的一般情况,接着便和他进行了一番考察性的对话。

  秦王政首先问他如何看待兵事。他说,兵者,凶器也,不得已而用之。用兵当以诛乱禁暴为主旨,不攻无过之人,不杀无罪之人。杀人之父兄、利人之财货、臣妾人之子女的乱杀乱抢,与盗贼无异。

  秦王又问他用兵如何取胜。他回答,应以道胜,即以道义取胜。战争的胜负取决于人事,不取决于天。他说,传说中的黄帝"百胜"并不是什么神秘的力量,不过人事而已,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战争所依靠的是民,民富方能兵强。他还强调士气的作用,以为将帅要把士卒的士气高低看得十分重要,欲使士卒死战必须恩威并用,软硬兼施。

  秦王政还和缭谈到了一些战略战术方面的问题,缭皆应对自如。秦王政大喜,待之为上宾。

  缭后来被任命为廷尉,故而人们称他为尉缭。尉缭有兵书《 尉缭子》行世,计二十四篇,流传至今。尉缭入秦之初便与李斯结识,相同的见解使他们成为好友。这天,李斯和尉缭一起来见秦王,李斯问:"大王意欲灭诸侯,成帝业,为天下一统乎?"

  秦王政道:"寡人朝思暮想,正为此也。爱卿有何良策?"

  李斯道:"六国虽弱,但强弩之末犹可穿鲁缟,秦灭六国并非指日可待,一举并吞,须逐个攻之。为保旗开得胜,再及其余,当细审六国之强弱态势和山川地理形势,先弱后强,先易后难。"

  

  秦王政道:"此言得之。但不知应先攻何国?"

  尉缭看了看李斯,说:"我二人以为宜先攻赵。"

  秦王政道:"赵国拥有诸多强将,且常与魏、韩、楚等国联合,为秦之劲敌,何谓弱也?"

  尉缭道:"赵国虽多良将,但长期不合。先前名将廉颇因受赵王猜疑而奔魏,剧辛降燕后被庞煖杀死,足见赵国将领间矛盾重重,很难合力统兵。此外,赵与燕也以邻为壑,常相攻伐,北方匈奴也不断入侵,赵国不仅要筑长城以防,而且还分重兵在北边防守。如此看来,赵国虽有强兵劲卒,却正处于弱势,我可乘机而攻之。"

  李斯道:"尉缭所言极是。赵国势虚宜攻,此天助我也。秦国不仅得天时,尚有地利。我挥师东向必经此三条要道:一是成皋要道,此通道由成皋至函谷关,中原各国每次合纵攻秦或秦东出中原均多经此道;二是夏路要道,此道经伏牛山、南阳隘口,向东南可达下蔡、居巢;三是井陉、孟门要道,此道为通燕、赵、齐之要道。这三条要道都已被我控制,有此优势,大兵可动矣!"

  秦王政道:"二卿之见,甚合寡人之意。有二卿相助,一统大业断无不成之理!"

  接着,秦王政又与二人商议起如何进攻赵国。李斯、尉缭献计说:"当今燕、赵两国不和,莫如派间谍携重金前往进行离间,待燕、赵战起,再借口援燕抗赵,进攻赵国。"

  

  秦王政以为此计甚好,便从臣僚中物色人选,离间燕赵。很快,便有一个叫姚贾的客卿主动请战,要求前往。秦王政很高兴,让他穿上王衣,佩以王剑,即刻赴赵。姚贾出使后,用重金买通了燕、赵权臣,制造并挑起了两国的矛盾,促使两国以兵戎相见。待燕赵交兵之时,秦王政则依照李斯、尉缭之计,开始了对赵国的进攻。

  此时正是秦王政执政的第十一年(公元前236年)冬天,秦王政派大将王翦、樊於期、杨瑞和分率三路兵马,从西面、西北面、南面三路攻赵。王翦所率的一路秦军顺利地取得了赵国的河间六城,接着又占领了邺、安阳。这时,赵国的军队正在庞煖率领下向燕进军,先后取得了狸、阳城,可是在它的后面,上党郡和河间地区却全被秦军占领。

  捷报传到咸阳宫,秦王政大喜,传令前方将士勿骄勿躁,乘胜进击。因为秦王政认定秦军势在必胜,赵国灭亡有日,所以,他并不把攻赵之事放在心上。这日,他闲来无事,随手从书阁中取下两册书简,读了起来。

  这是一篇题为《 孤愤》的文章。文中说,群臣之中有智术之士和能法之士:智术之士,目光远大,明察事物,故能识破阴谋;能法之士坚决果断,刚劲正直,故能打击奸邪,遵循法令办事,按法令履行职务,这是那些窃居要职的贵臣远不及的。贵臣无视法令专断独行,破坏法制牟取私利,损耗国家便利私家,其力足以控制君主。智术能法之士被国君信用后能识破贵臣之奸行,使贵臣受到制裁,智法之士与贵臣是不可两存的仇敌……

  此文语言铿锵有力,论理精辟深刻,文气挥洒自如,以强烈的愤懑揭露了被称作"当涂之人"的不法权贵的恶行,表现了与其势不两立的决心。秦王政读着读着,不禁想到前些时候吕不韦和嫪毐之徒独揽朝政、横行不法的往事,引起了强烈的共鸣,拜读恨晚。他想,要是早些读过此文,决不能让秦廷的"当涂之人"如此长久地擅权乱政!

  接着,秦王政又读到另一篇叫做《 五蠹》的文章。此文对儒家仁政、礼治思想进行了深刻的批判,揭露和批判了破坏法制、危害国家的社会势力,把儒者、游侠、纵横家、患御者(逃避服兵役的人)和工商之民称为"五蠹",主张坚决予以清除。文章还分析了古今社会的变迁,论证了"世异则事异"、"事异则备变"的道理,提出了社会的一切政治措施都要适应当时的情况。文章写道:

  "故明主之国,无书简之文,以法为教;无先王之语,以吏为师;无私剑之捍,以斩首为勇。是境内之民,其言谈者必执于法,动作者归之于功,为勇者尽之于军。是故无事则国富,有事则兵强,此谓之王资……"

  

  "以法为教"、"以吏为师"这是何等高明的见解!这一主张不正是自商鞅变法以来秦国为之奋斗的目标吗?秦王政觉得此文写得句句在理,不禁拍案叫绝,赞叹不已:"妙!妙!真乃天下妙文也!"

  话音刚落,谒者小声入报:"启禀大王,李客卿求见。"

  秦王政放下书简,兴奋地说:"请!"

  李斯是来向秦王问安的,他一眼看见案上的书简,问:"大王日夜操劳国事,还有闲暇读书么?"

  秦王政道:"读书与治国皆不可偏废。读书能明理,读书可益智,卿不以为然否?"说着指着案上的书简说:"这两篇妙文更使寡人茅塞顿开,获益非浅!此为文之人堪称奇才,若得见此人,与其朝夕相处,死无憾矣!"

  李斯道:"是何好文章令大王如此倾倒,赐微臣一阅如何?"

  秦王政遂将书简递给李斯,李斯草草地看过,笑道:"我道是何妙文,原来是我同窗好友的韩非所作!"

  "韩非?"

  "正是。此人现在韩国,怀才不遇,闭门著书。此文便是因力谏韩王而不得信用,痛心疾首,悲愤而作。"

  "原来如此,你怎不早说?快为寡人召此贤士前来,寡人重重有赏!"

  李斯笑道:"韩非世代在韩,对故国一往情深,他是不会轻易离韩来秦的。不过,若要得韩非,臣倒是有一妙计……"

  "何计?"

  李斯走近秦王政,如此这般地低语起来……

  二

  韩非是在他的老师荀卿死后离开楚国兰陵回到韩国的。在此之前,他一直在荀卿门下,一边敬聆教诲,一边侍奉尊师。荀卿以八十多岁的高龄离开人世后,韩非悲痛万分,以为荀师既死,天下无人可师,因此再不愿久留兰陵,以免睹物思人,更添惆怅。他生命的下一个停留地选择了故国韩国。他立志报效国家,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以不负所学,不负荀师。

  五年前的一个秋日,韩非回到韩国都城新郑。初回故国,他感到一切都是那么可亲,但是,都城中的萧条冷清、贫穷落后,以及百姓们那菜色的脸上表现出来的哀怨情绪,却使韩非忧心忡忡。出自强烈的报国愿望,他贸然前往王宫,拜见了韩王安。

  韩王安是一个平庸无能的国君,他既无治国之才,也无奋发图强之志。面对咄咄逼人、虎视眈眈的秦国,他得过且过,安而忘危,对于本国地狭人少、物产贫乏的现状也不思改革进取。当韩非怀着一腔热望为复兴韩国出谋划策之时,韩王安竟不以为然,甚至心不在焉。他不相信韩非能有什么回天之力、治世良方,他也看不起韩非其人,觉得他不过是个舞文弄墨的读书人,相貌平平,一副凡夫俗子的模样,说话还有些口吃,这样的人能有什么本事?因此,他对韩非很冷淡,使韩非扫兴而去。

  此后,韩非又接连上书进谏,痛切地指出韩国江河日下的现实,力主兴利除弊,自立自强。然而,每一道上书都如泥牛入海,韩王安根本不予理睬。几次碰壁之后,韩非失望了。他既愤怒于韩王的昏庸,又恼怒于奸邪的当道,深觉明珠暗投,痛心疾首。于是闭门谢客,愤而作书,接连写出《

  孤愤 》、《 五蠹 》、《 内储 》、《 外储 》、《 说林》等五十篇,凡十万余言,用手中的笔抨击了邪恶、抒发了愤懑,表明了自己的政治理想和治国见解。这些文篇久经传抄,流传广远。

  这些情况,李斯大都是从淳于越口中得知的,淳于越也是韩国人,他在韩国有很多亲朋故旧,时或有人前来,韩非是韩国名士,自然是交谈的话题。淳于越很同情韩非的遭遇,更景仰韩非的学识,因此,对韩非的处境十分关注,并多次向李斯讲过。李斯既为韩非的同窗,自然也愿闻其事,他还让人辗转捎信给韩非,请他不要过分抑郁,多多保重。如有意,可来秦,他愿为之力荐。但韩非却情系他的贵族世家,深恋着他的故国热土,不肯前来。对此,

  李斯与淳于越曾大惑不解,并深深为之惋惜。

  如今,秦王政对韩非的赞赏和求才若渴又使李斯萌生了力助韩非来秦的热望。但这一次,李斯的主张却不是放手招贤,而是用武力夺贤。他鼓动秦王政发兵进攻韩国,将这个难得的人才夺到手。

  

  李斯的这一主张还有其军事上的考虑。他指出:韩国是一个易于攻打的小国,它处于魏、秦、楚三国之间,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先攻下韩国,可以对魏、楚及其他诸国形成威胁,有利于对别国实施打击。

  秦王政听罢李斯之言,连连点头。在他看来,秦与六国实力悬殊,秦国完全可以进攻六国中的任何一国,谁先谁后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至于用兵的借口大可随心所欲,为求得一个人才而兴兵讨伐也无不可,因为这个主动权已稳操在秦国手中!

  秦王政决定在秦军攻赵的同时分出一部分兵力,进攻韩国。

  消息传来,韩王安如惊弓之鸟,惶恐万状。以韩国之兵力,根本无法抵御秦军的进攻,韩国甚至于缺少领兵作战的将领,更没有支付这场战争的物力和财力。

  这时,有一近臣提醒他:"秦军此次攻韩,未必意在灭韩,因其主力正由王翦、樊於期等率领与赵军交战。我若卑身厚币请和,秦军便有可能罢兵。"

  韩王安问:"若如此,当如何行动?"

  近臣道:"韩非乃国中饱学之士,善为文,若请他修书一封,上呈秦王,再以厚礼相赠,或许可行。"

  韩王安以为然。但一听说要请韩非出面,却又踌躇起来。因为他对韩非多有怠慢,恐韩非不肯效力。

  近臣看出韩王安很为难,便进言道:"韩非世代在韩,其人颇有爱国之心,若诚恳相待,讲明利害,韩非未必会见国之将危而不救。"

  韩王安点了点头。当即派人去请韩非进宫,韩王安还让人捎话给韩非,对此前之事深表歉意。韩非得知秦军将攻韩,果然触动了爱国之心,表示愿意前往,韩王安大礼相迎于宫外,热诚而谦卑。韩非被感动了,挥笔上书秦王,写道:

  "韩事秦三十余年,为秦之屏障藩属,与贵国郡县无异。今既无负于秦,却闻贵国将举兵伐韩,实不解也。韩忠心事秦,尚且被灭,天下诸侯将个个自危。贵国释赵而攻韩,实非良策,不可取也。

  "韩国虽为小国,但面对四方攻击,将会上下同心,修守备、筑城池、御强敌,如此则韩国未必能够轻易攻灭。贵国若一年内不能灭韩,只夺一城而退,天下必轻视贵国之力,合纵而摧贵国之兵。韩叛秦,魏必响应。韩、魏叛秦而助赵,则赵之福、秦之祸也。贵国攻赵而不能取,攻韩而不能拔,则会使兵卒陷于疲惫,永无统一天下之日。

  "臣有一计:使人厚赂楚国,使楚不援赵;再以子为人质于魏,言将率韩而伐赵,如此,赵与齐虽合纵为一,不足为患也。伐齐、赵既成,则韩魏必自服,无须攻伐。由此观之,攻韩实非良策,攻赵方为大计,愿大王深思之。"

  韩非此书不过是缓兵之计,他劝秦王缓攻韩而急攻赵,是想为韩国求得一时之安宁。韩非自知秦必攻韩,很难使秦国改变主意,他这样做是不得已而为之。韩王安看罢此书,心里也没有底。但觉舍此别无他计,只好派人带着黄金宝物连同这道上书一起,送往秦国。

  秦王政看罢上书,知是韩非所写,感到韩非的爱国之心难能可贵,却又为其效忠昏主而惋惜。他一时难以决定是否发兵,便召李斯前来,共议此事。

  秦王政将韩非的上书给李斯看过,道:"韩非上书言韩不可图,卿以为如何?"

  李斯不以为然地说:"韩国乃秦之心腹之患,韩虽称臣于秦,但未尝不为秦病,此书不可信也。臣以为,韩国不会顺服于秦之大义,只能屈服于秦之强盛。如我缓攻韩而急攻赵、齐,则韩国这块腹心之疾定会发作,不好收拾。"

  "如此说来,仍应伐韩么?"

  "正是。"李斯道,"事不宜迟,如使韩国得到喘息之机,韩国很可能与楚国密谋合纵攻秦,倘若诸侯云集响应,则秦国必将重蹈当年惨败崤山之覆辙。"

  崤山之战发生在鲁僖公三十二年(公元前628年),时值晋文公刚刚死去,秦穆公不听老臣蹇叔的劝阻,骄纵轻敌,出师袭郑,结果在崤山遭晋军伏击,几乎全军覆没。此战乃秦国历史上的一大耻辱,秦王政当然记得,李斯今又提起,秦王政不免也有些忧虑。这时,只听李斯又道:"韩非力主秦、韩罢战而和,实际上是自安之计,他担心的是如果韩国被灭,他将无立足之地。看来,韩非的心思还在韩国,大王想得到韩非必须以武力攻伐。放弃攻韩,与之交亲,韩非必不会来秦!"

  

  秦王政道:"如卿之言,何时举兵?"

  李斯道:"勿急。臣请先去韩国拜见韩王,传达大王旨意,请韩王派人入见,届时扣留来使而不放还,以此召韩非前来;与此同时,令将军蒙武率兵列阵于秦韩边境,对韩进行威慑,韩王定会迫于形势遣韩非入见,并臣服于秦。赵国听说我以强兵使韩国臣服,必闻之丧胆,我可乘机攻而胜之。"

  秦王道:"好主意,卿可即日去韩!"

  李斯遵旨,当即准备车马,前往韩国。

  三

  韩国的开国君主是韩景侯,名虔,原为晋国大夫韩武子的后代。公元前403年,韩虔被周威烈王正式册命为侯,定都在阳翟。公元前375年,韩哀侯灭郑,迁都新郑。公元前362年,韩昭侯即位。当时,韩国对外战争连连失利,内政也相当混乱,于是韩昭侯起用申不害为相,在韩国实行社会改革,取得了重大成果,时人称韩昭侯为一世之明君,申不害为一国之贤士。

  韩昭侯是在公元前333年死去的,此后韩国的情况如江河日下。他的儿子韩宣惠王腐败无能,丢城丧地,使韩国走向衰落。继宣惠王之后,韩国又经历了襄王、昭王、?王、桓惠王几代国君,这五十多年中,韩国的国家政权一直把持在宗室贵族手中,其结果是贤能之士被排斥,改革成果丧失殆尽。韩王安是公元前238年继位的,此时的韩国已是七国中最弱小的国家。他在位共九年,是韩国的末代国君。

  韩王安对秦国既怕又恨,怕的是秦国的强大,恨的是秦国的骄横。秦军发兵攻赵后,韩王安是以这样的心情关注着秦、赵战事的:既希望秦军战败,又担心赵军难敌秦军。

  公元前234年,秦将樊於期攻占了赵国的平阳、武城两城,赵军被斩首十万人,赵将扈辄死于战阵。此次战役成为多年来死人最多的一次战役。消息传来,韩王安吓得非同小可,暗忖:赵国的兵力远胜于韩,竟遭此惨败,若秦军攻韩,岂不轻而易举?正是由于赵军之败,韩王安才急令韩非上书,请求秦国不要发兵韩国。

  韩非的上书呈送秦国以后,韩王安的心绪才稍稍平静了一些。他坚信,以韩非之文才,定会使秦国缓攻韩而急攻赵,进而把烧到国门的战火引开,以求一时之苟安。

  韩王安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根本没有深谋远虑,只想眼前,不念长远。他深知自己无法掌握韩国的命运,只能是过一天少一天,因为韩国介于魏、秦、楚三国之间,是兵家必争之地,说不定哪一天战争就会降临到韩国头上。因而,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为好,当一天国君就好好享乐一天。

  韩王安这样想着,便不再把秦国攻韩的事放在心上。

  公元前233年,韩非的上书呈送秦国不久,秦赵战场又传来新的消息:秦军在樊於期率领下继续攻赵,从上党直袭赤丽、宜安,造成了对赵国都城邯郸的包围。因情况危急,赵王迁从北方边防调回了率兵防御匈奴的大将李牧。这位曾经歼灭匈奴十万入侵军的赵国名将回赵后,立即同樊於期交战于宜安、肥下地区,几乎使秦军全军覆灭,只有樊於期率领少数护卫兵士突出重围。樊於期唯恐获罪,不敢回秦,逃往燕国。

  韩王安得知此事,大为振奋。他看到,秦军并非百战百胜之师,诸侯中也有与秦抗衡的力量。更重要的是,此次秦军大败,必然调动兵力,对赵国进行报复,这样,秦国将无暇攻韩,韩国可以再得到一段时间的安宁。就在李牧大胜秦军后的第二天,赵王迁派使者来韩,向韩王安传达了这一胜利的喜讯,并表示愿与韩王安保持友好关系,赵国愿为韩国后盾,共同抗击秦国,只要韩国肯与赵国结为盟友,赵国可保障韩国的安全。

  赵国使臣的这一通蛊惑人心的游说使韩王安如沐春风。这位昏懦的国君见赵国势盛,便不再顾忌秦国的威胁,不加考虑地倒向赵国一边。他信誓旦旦地向赵国使臣表示,韩与赵同为晋地,理应联合为一,共同对付强秦。只要二国同心协力,定会使秦军再次遭到像当年崤山那样的惨败,不敢再贸然东进。

  

  就在韩王安得到赵国力助忘乎所以的时候,李斯来到了韩国王宫。

  当侍者入宫禀报时,韩王安正拥着一美姬边饮酒边亲昵,听此禀报,他大为扫兴。他不愿中断自己的兴致,不耐烦地说:"寡人不见!快给我退下!"

  李斯吃了闭门羹,既惊且怒。暗想:韩国比之于秦国如小丘仰望高山;韩王比之于秦王,犹家奴面对雄主,怎敢如此狂傲无礼?于是,他再次请侍者禀报,并让他给韩王安捎话说:此事至关韩国存亡,请韩王务必接见。

  侍者重返宫中,如实以报。韩王安恼羞成怒道:"什么要事,难道比寡人之事还重要吗?"

  侍者不便再禀,只好劝李斯回客馆安歇,明日再来拜见。

  李斯遭此冷遇,大为不解。他想不通,韩王为什么如此对待秦国来使,难道他吃了虎心豹胆?当天,李斯上书韩王安,讲明利害,请韩王深思。他写道:"数世以来,秦与韩戮力同心,互不相侵,天下莫敢进犯。前些时候,五国曾相约共同讨伐韩国,秦国发兵相救,使韩国解除了危险,秦之有恩于韩,足见一斑。

  "韩国地居中原,疆域不满千里,贫弱难比他国,之所以能与列国班位于天下,君臣得以相保,皆因世代奉事秦国,有秦国充当力助。韩国曾因听信奸臣之言,背离秦国,其结果是国削地侵,兵弱至今,后来虽将奸臣杀死,仍未使韩国复强。听说新近有赵国使者来韩,谈及与韩结盟,将伐秦国,这实际上是欺人之谈,望大王勿信之。赵之本意是先韩而后秦,大王受其蒙蔽,必致危境。如今秦王派臣入见,意在使贵国勿受赵国迷惑,速派使臣赴秦,共申友好。然大王却避而不见,恐中奸人之计,使贵国复有失地之患,实堪忧虑!

  "臣人微言轻,不足道也。然归报秦王,秦王必怒于大王,秦、韩之友必绝矣。臣斯愿得一见大王,进献愚计,愿大王有意焉。如大王系臣于韩,则大王不足以强;若不听臣之计,则韩国灭亡之日也便为期不远了。韩国兵力之羸弱,天下尽知,如今又背离强秦,其势必将不救,愿大王深思之。

  "以上所言,俱是事实,愿大王能召臣入见,细陈原委。当此之时,秦王饮食不甘、游观不乐,意专在图赵,并无攻韩之意。今遣臣前来,正为此事,臣急于见到大王也正为此耳。今大王避而不见,使臣不通,臣担心秦王必放弃攻赵而移兵于韩,愿大王万勿执迷不悟,以为千古之恨。"

  李斯的这道上书,明确地表白了他的来意,讲清了利害得失,恳切地请韩王不要听信赵国使臣和身边奸人的话,不要轻易冷淡与秦国的关系,如若一意孤行,必将招致国破身亡之祸。

  李斯在上书中使用了比较强硬的措辞,其意是促使韩王猛醒,速派使者赴秦。但韩王安看过上书后,仍不以为然,无意召见李斯。他不相信事情会像李斯讲的那么严重,顽固地以为,有了赵国这个靠山,大可高枕无忧,不必再为秦军攻韩之事担惊受怕。

  李斯又一次被拒之于韩王宫外。韩王安还下了逐客令,限李斯三日内离开韩国,否则将强行驱逐!

  李斯绝望了。他看到,对于韩王安这样的昏君,苦口婆心地说服已无济于事,只有归报秦王,发兵攻韩。李斯不再对韩王安抱任何希望,愤然离开韩国。

  李斯回到咸阳,便准备前往咸阳宫,向秦王进行详细禀报。正待入宫,忽听不远处哭声动地,举目望去,只见一大群男女被捆绑而来,经打听得知,这些人原来是樊於期的父老亲族,即将被处死。秦王怒于樊於期战败逃燕,下令诛灭其九族,并悬赏天下,若得樊於期头,赏金千斤,封邑万家。

  李斯听罢,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暗想:秦王政虽励精图治,招贤纳谏,不失为开明君主,但其为人也未免太残忍冷酷了,长伴其侧,是福是祸,未可知也。

  李斯又油然想起一桩往事:有一次尉缭对李斯说,秦王蜂准长目,胸似鹰鹫,声如豺狼,无情无义,虎狼之心。他有难处时,可以卑躬屈节以待下;一旦得志,就会过河拆桥,毫不在意地将人杀掉。尉缭还透露,他准备离开秦国,另谋出路。

  

  尉缭的意图后来被秦王发觉了,秦王没有怪罪他,反而再三诚恳地挽留他,让他享受和自己一样的饮食,并任命他为掌管全国军队的廷尉,这样,尉缭才安下心来,不再提离秦之事。但是,尉缭的一番话,李斯却深记心中。

  此刻,李斯触景生情,旧事重忆,感慨良多。他奇怪地想到:樊於期有功于秦,却因逃燕事遭此惨祸,自己一心事秦,谁知将会落个什么样的结局呢?

  李斯这样想着,浑身没有了力气,情绪颓然低落下来,一种未卜吉凶的预感使他顿觉前途渺茫。他似乎听到了樊於期家人被戮的刀声,见到了那殷红的血光。

  然而,李斯又很快地从这晦气的心绪中解脱出来,他觉得自己很可笑:樊於期是何许人也,自己怎么胡乱地与他相比?摆在自己面前的难道不是无比灿烂的前程吗?当务之急是努力争取,何必自寻烦恼?

  李斯不再苦闷,迈开大步向咸阳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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