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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第一次握手

  ◆当年蒋介石夸过周恩来:“周主任真是个导演人才。”

  ◆40年后,周恩来怒对红卫兵:“他是黄埔军校的校长,而我是政治部主任,我怎能不说几句他的好话呢?”

  ●1.蒋介石迫切需要一个合格的政治部主任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是中华民族的多事之秋,也是“乱世出英雄”的时代。日后主宰中国命运的风云人物,都在此刻陆续登场。

  当上黄埔军校校长的蒋介石,日子并不逍遥。经费的拮据,军阀的嘲弄,学生之间的磨擦,都让他窘迫不安。每天早晨他都要离开妻子陈洁如,匆匆赶到操场,监督学生出操。然后赶到办公室,哗啦哗啦地翻看昨天的日志,生怕再发生措手不及的事情。

  眼下的事就够令他心烦的了。

  他看着出操的学生,整日穿的是那一套开学就发的灰布军服、快磨通了的草鞋,有的干脆打着赤脚。30枝真枪连站岗放哨都不够,遇到操课只好肩上扛根木棍作样子。

  再看看学生住的芦席棚,连个蚊帐也没有,盛夏之时实在难熬。天气惭渐凉了,御寒的日子更难过。近来连伙食费都快开支不了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隐形巨人”在幕后掐军校的脖子。说他是巨人,是因为他的权势之大,能让广州市面商行说幵 就开,说关就关,行情被他玩乎股掌之间。其实这是个典型的南方猥琐小人,微微驼曲的肩背,伸凸着的脖子和粗笨的肢体,总保留着一个站柜台的姿势。他就是广州商团头目陈廉伯。

  陈廉伯以港英政府为靠山,串通国民党内部的右派,想把刚刚复苏的广州革命政府包括黄埔军校扼杀在摇篮之中。为准备武 装叛乱,他向香港南利洋行定购了长短枪9840枝、子弹337.42万发,由悬挂挪威国旗的丹麦商船哈佛号偷运到广州。1924年8月10日,被广州革命政府查获。孙中山命令蒋介石派永丰、江 固号两艘军舰将哈佛号商船监押于黄埔军校门外,所有枪支弹药 由军校看管。

  陈廉伯一听气炸了,他把帽沿拉到眉毛上,反背着双手,嘴上叼着一支英国产的烟卷,在关着的门前踱来踱去。他突然拉开 大门,向部下宣布:“去!去找孙大炮算账!”

  他把烟头丢得远远的,像发射出去的一颗子弹。不知是有意对抗,还是无意巧合,他派出的首席代表、联防 总部副部长的名字只跟蒋介石差了一个姓,叫邓介石。按蒋介石 的说法:介石者,坚如磐石也。

  当时不独有这两块“介石”。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的汉口代表就叫彭介石。

  为何取“介石”二字为名呢?

  据笔者多年查证,发现《周易.豫卦》中有“介石”二字。 豫卦的“六二”爻辞曰:“介于石,个终日,贞吉”;“不终日,贞吉,以中正也”。意思是说,夹在石头缝中,未曾预料,好在不到一天即得救,还算吉利。之所以有这样的结果,都是因为六二居中得正。另据成书于明万历年间的《菜根谭》有道:“君子 严如介石”,是说堂堂正正的人就像一块耿直独特的石头,不像 小人滑如脂膏。《菜根谭》在清代多次刻印,但流传不广。1915 年,浙江奉化的孙锵在日本京都购得日本学者竹子恭所诠释的 《菜根谭》,原文用汉字排印,解释则用日文。孙锵在国内从未见过此书,误以为国内巳经失传,遂带回国来,刻印之后赠送朋友。此年由日本回国的蒋介石很可能得到此书的馈赠。1917年 以前,在正式场合,蒋都是用蒋志清这个名字。“介石”这个字, 是蒋在1915年前后,在日本办《军声》杂志时最早用过的笔名。 蒋中正这个名字是1918年蒋到广东投奔孙中山之后才起用的, 受“中山” 二字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是否参照《周易》便不得 而知了。到了晚年,蒋介石特别喜读王阳明的书。王阳明弟子所 撰记师生论学答问的《传习录》中有这样的句子:“不知先生居夷三载,处困养静、精一之功,固已超人圣域,粹然‘大中至正’之归矣。”蒋介石自己在讲述中庸之道时,也曾提到:“‘中 也者天下之正道’,因之更可了解这中庸之‘中’,乃是‘大中至 正’、‘中立不倚’、‘屹立不摇’之谓,亦即‘主敬所谓立极’, 所谓‘择善固执’,所谓‘允执厥中’之意。”所以蒋介石死后, 专门修建了 “中正纪念堂”,在纪念堂前修了个牌楼,牌楼正中 匾题嵌了 “大中至正”四个大字。看来这是对他名字的最好注释。

  再说邓介石果然硬得像块石头。

  而孙中山一辈子吃亏在于对敌手太仁慈。当然他也有他的难处,不能把话说得太硬:“如经政府查明之后,你们运来的这些武器确实不是用来攻打政府的,我一定发还你们。但如果情况不是这样,政府为了自卫,便不能发还你们枪支。”

  邓介石双手一摊:“这有什么好查的!我们是商团组织,枪不用来联防自卫,还会干什么?听到我们那句口号吗?——叫械存与存,械亡与亡!”

  孙中山感到十分恼火:“你不要拿这种口号来蛊惑人心,政府并不是有意与商团作对,而是确有困难需要帮助。”

  与此同时,英国海关也派人到黄埔军校,向蒋介石施加压力。

  海关税务司副司长史密斯走进军校校长办公室。办公室简朴、宽敞,和所有的军校办公室一样,这里隐隐约约有一种威严神秘的气氛。史密斯带着英国腔大声说话:“将军,你知不知道,这批军械持有大英帝国发给的护照,你的行为侵犯了我国的权 力!”

  蒋介石感到自己受到了鄙视,顿时火冒三丈:“本人是军人,扣押这批枪械是总理的命令,我无权处置!”

  “我们的大炮你总该知道吧,告诉你,用不了五分钟,我们可以把你这个弹丸之地化为焦土!”

  “我们不会坐以待毙。珠江沿岸各要塞的80余门大炮不是纸糊的,你们那点地方也在我们的包围之中!”蒋介石说完摸摸自己的头骨和下巴,好像他不是他自己了。史密斯气得不停地哆嗦着,转身就走。

  蒋介石急忙吩咐教授部少将主任王柏龄:“你赶快传令各要塞加强簧戒,并通知海军局增援,把军舰调到军校附近,防止英国人麵然袭击!”

  王桕龄号称是蒋介石的第一只手,并不隐讳实情。他眉头一皱:“外强好说,内患难治。枪本来就少,陈赓、王之宇几个学生还拿到江边去摆弄,枪机都掉到江里去了。又有学生要把扣押的枪拿出来用……”

  蒋介石不悦:“损坏枪支就禁足,不是有规定吗!”

  王柏龄直摇头:“学生好办,军官就不好办,谁管得了呀!”

  “政治部主任呢?”

  王柏龄又摇头。

  ……

  说起军校政治部主任这个差事,真是个换得最勤的官。开学 才三四个月就换了两三任了。

  设置党代表、政治部主任职务,是由共产党人建议、孙中山 认同的,旨在改变旧军队军阀独霸、军纪涣散的状态。可这是个 新职务,谁也没有经验,所以主任的人选一开始就难产。

  按大部分人的想法,政治部主任就是要有学问。于是,最早 的目光便投向了吴敬恒。这倒是个有学问的人。初任南洋公学学 长,“苏报案"被疑告密后,秘走香港,转至伦敦,在巴黎成立 “世界社”,回国后又创办《中华新报》。1921年率学生一百余人 赴法国,出任里昂中法大学校长,是第一次国民党全国代表大会 选出的中央监察委员。他是孙中山的同盟密友,也是陈独秀的至 交。他虽口称一世不作官,举动却不仗义。他不但后来做过蒋介 石的高官,最可气的是陈独秀的儿子陈延年被捕后,上海几个北 大同学以为陈延年是吴敬恒的学生,又是世交,请他作保,把被 打成重伤的陈延年送医院治疗,再设法营救。不料吴接到学生的 信,即复信道:像陈延年这样一个人,留在世界上是祸水,送到 医院是多事,既然已经打伤了,倒不如杀了省事。还把信登在国 民党右派的报纸上。陈延年牺牲后,愤怒的北大学生都说他是人 面狗心,从此再也不叫吴的名字,都喊他“吴老狗”。

  这次军校党代表廖仲恺请他出山,他倒是满口答应。可还没 上任,他又辞职来了。廖仲恺好生奇怪:“为什么?”

  “政治部有没有共产党?”

  “有。现有广州哪个机关没有共产党!”

  “所以我要辞职,我不能与共产党共事。”

  廖仲恺和蒋介石又请戴季陶担任。这也是个有学问的人。早年主编过《天铎报》等存影响的刊物,任过孙中山的秘书,与蒋 介石结拜过兄弟,所以一请也就到任了。但很快他也提出辞职。

  蒋介石目光尖锐地望着他的把兄,同样不解:“为什么?”

  戴季陶已经脱下军装,换上他喜欢的一套黑烤纱的短褂裤, 留着两撇小胡子,活像一个小商人。他嗫嚅道:

  “有人说你蒋校长都快赤化了!我不明白,你既然邀请我这 样的国民党人来执政,又何必搜罗那么多共产党人来执教呢。我 看国民党是快要亡了!你看吧,明年下雪,那准是给国民党戴孝……”

  他说到伤心处竟暗自流泪。蒋介石好言相劝:“你言重了。 怎么是亡呢?目前联俄容共,壮大我党,应该说是兴。不瞒你 说,总理对你近来的言论不很满意……”

  戴季陶一听跳了起来:“我不过是个中间派,你说我右,张 继又说我左,我何能适从,所以我要辞职!”

  戴季陶没说昨晚的事,但蒋介石已经有所耳闻。昨晚在邹鲁 家里,谈到共产党问题,因为戴季陶时任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长, 不能不站在进步方面,对联合战线表示拥护;张继就骂他是共产 党的走狗,戴季陶哪里肯服,反过来骂张是北洋军阀的走卒,两 人越骂越凶,骂到最后,张继动了牛脾气,一边数落戴季陶:你 从保皇党干到共产党,又从共产党干到国民党,是个十足的反复 无常的小人! 一边拳脚相加,戴季陶打张继不过,蹲在地上呜呜 地哭了起来……今天本来是要找蒋介石诉诉苦,反遭蒋介石抢 白,所以主任一职坚辞不就。

  蒋介石拗他不过,只好同意:“你推荐一个人吧。”

  “谁当都可以。但你要记住,让共产党加进来,只能把他们 作为酱油或醋,不能当正莱。”临出门时,他又补充一句:“要是 实在没人,让我的副手邵元冲来接吧。”戴季陶离开广州以后, 政治部主任由邵元冲代理。

  邵元冲是前清举人,一个封建思想很浓的官僚。他根本不懂 政治工作的内容与方法,他住在广州,每隔一、二天到政治部去 一趟,看看例行的文件就走了。他真把政治部主任当一个官做。 本来口才就不行,一讲课底下直打瞌睡,被学生取笑为“催眠术 教官”。他不接近学生,也不接近干部,同廖仲恺很少打交道, 与苏联顾问团向不来往。他这样搞了一两个月光景,把政治部变 成了一个死气沉沉毫无作用的机构。学校员工都提出撤换邵元冲 的要求。蒋介石说起邵元冲也直摇头。经廖仲恺、蒋介石和苏联 顾问加伦将军会商,只有请中共一个适当的人来当政治部主任。 蒋介石一拍脑勺,想起一个人来。黄埔开学之初,政治部副 主任张申府曾提供了一个15人的名单,第一人便是周恩来。不 知现在此人在哪里。他把张申府叫来询问。

  张申府瘦瘦的个子,戴副眼镜,嘴角紧闭,一看就是个性情 直率易于冲动的人。他是中共早期的重要人物。1920年,他在 北京介绍北大学生、五四运动的活跃人物张国焘人党,成立了北 京的共产主义三人小组。1921年在法国,他先发展了自己的恋 人刘清扬入党,以后他与刘清扬又成了周恩来的人党介绍人。再 以后,他又和周恩来一起,发展朱德入党。1923年他回国以后, 李大钊和陈独秀就推荐他去参加黄埔军校的筹建工作,并担任了 军校的第一任政治部副主任,他与廖仲恺配合默契,但与蒋介石 不太融洽。所以当蒋介石问他:“你推荐的那个周恩来回来没 有?”张申府没有好气地回答:“怎么没回来?人家就在你们眼皮 子底下干政治教官,你们不闻不问,埋没人才!”

  蒋介石也不快:“开学以来百废待兴,我哪有时间注意每一 个教官!”

  “能人得不到重用,庸才鸡狗升天,所以搞不好!” “你身为政治部副主任,不能这样讲嘛,你究竟尽职了没有?”

  “我不称职你可以撤换。对了,正好,请周恩来来担任我的 职务,我辞职!”

  张申府扭身便走。蒋介石盯着他的背影,胸脯剧烈地一起一伏。

  ——这位被毛泽东戏称为“我的顶头上司”的张申府(他在 北大任教时兼任图书馆编目股股长,毛泽东在图书馆任助理员〉, 一气之下真的离开了黄埔。离开之前,他和周恩来谈了半夜。

  周恩来是何时回国的?蒋介石为何没有注意到他?

  ●2.周恩来告别恋人

  法国巴黎。戈德弗鲁瓦街十七号三楼第十六号房间。

  这是周恩来的住所,也是旅欧支部的办公处。房间极小,只 有五平方米,除了一张单人床和一张小木桌外,容不下别的什么 东西。但到这里来的人很多,坐不下时,就到附近一家咖啡馆里 活动。周恩来在这里的大部分时间是与人谈话,或者写稿。稿费 成了他的主要经济来源。日子很清贫,吃饭常常是几片面包,一 碗蔬菜。蔬菜是他用随身带去的一只汽炉子熬的汤。有时来不及 弄莱,只好就着开水啃面包了。

  在旅欧期间,根据共产国际的指示,周恩来于1923年已与旅欧的国民党员王京歧开始国共合作,筹建旅欧国民党组织。同年9月,孙中山自上海颁发了一个委任状:

  委任王京歧为里昂中国国民党分部筹备处筹备员,方棣 棠为比国中国国民党通讯处筹备处筹备员,周恩来、尹宽为 巴黎中国国民党通讯处筹备处筹备员。此状。

  总理。印。

  总务部部长彭素民副署。

  周恩来接受了这一任命。同年11月25日,驻欧中国国民党支部正式成立,周恩来任总务科主任。1924年1月17日,巴黎 中国国民党通讯处召开成立大会,周恩来以筹备员身份报告了筹 组经过。此后,即由聂荣臻担任巴黎中国国民党通讯处处长一 职。1月18日,周恩来致函彭素民复命:“至此。恩来所受我总 理先生及党部的组织巴黎通讯处的使命已告结束。”

  国共合作的形势需要大批干部。周恩来也收拾行装,准备启程回国了。

  行李倒没什么,多的是信。通信最多的是邓颖超,他数了一 下,大约有二百多封。他抽出其中的一封,坐在行李包上看了起 来。他看得出,尽管信里多的还是革命的字眼,但伴之而来的 “热情”,却一封甚于一封。对于他,“热情”增加一分,“痛苦” 也就增加一分……因为他越来越急于接到她的信,急于见到她的 面。她的一点细微消息,都会使他心头一顫。在天津“觉悟社” 的交往,当初他们谁也不经心,可现在想起来,仿佛是某种预 兆:演戏时,周恩来总扮女的,而邓颖超总扮男的;游行时,邓 颖超被军警殴打吐了血,周恩来进警察厅质问,并写了《停课宣 言》;后来周恩来被捕入狱,邓颖超他们背着铺盖要去顶替坐牢, 出狱时周恩来抓住邓颖超的手使劲握了握,说了句玩笑话……在 以前,周恩来对年轻女性矜持甚至腼腆,从不开玩笑。难道这是缘分?

  有人敲门。

  他从行李包上很快站起来,尽量使呼吸变得均匀平稳些。 来人是位年轻貌美的中国姑娘。她叫张若名,也是天津“觉 悟社”的成员,是四年前和周恩来一起来欧洲勤工俭学的。他和 周恩来关系很近,当时天津被捕的四个爱国青年代表,张若名便 是其中之一。人们一直以为他俩能成为一对。在国外的圈子比较 小,同来欧洲结成夫妻的不少:张申府和刘清扬;蔡和森的妹妹 蔡畅和李富春……蔡和森性格直露,大概说过这个意思。周恩来以独身主义抵挡,在给邓颖超的信中抱怨:“和森使我厌烦…… 我连一个女友都未交过……我也不打算交女友。”弄得邓颖超也 怅惘不定,女性的心毕竟要精细敏感得多,何况在周恩来临来欧 时,邓颖超还恃意赶织了一件毛衣送他,在毛衣领内绣了 “给你 温暖,小超”几个字……

  周恩来请她进屋坐一会儿。张若名小心绕过地上的杂物,走 到那把椅子面前,却不肯坐,目光直视周恩来,“你真的要回国 了?”

  “是的。国内很需要人。”

  她漠无表情地望了一眼窗外的街道。万家灯火,马路纵横, 暖洋洋的夜晚,一些巴黎人孤独地站在马路的交接点上。“是坐 船吗?我到码头送你。”

  “我希望你能早些回国。”

  张若名不言语。他们相互打量着对方,说不清是歉疚,还是 失落。7月下旬,周恩来和刘伯庄、周子君、罗振声等人,由海 路回国。这年冬天,张若名送走了另一名来欧的女友郭隆真,不 知何故,竟退出了少共,并脱离一切政治活动,留在法国闭门读 书,后来与一名留法学生杨堃结了婚。以后他们回到祖国,1955 年周恩来从亚非会议回来,在昆明专门代邓颖超问候了他们夫妇 俩。

  30多年后,周恩来给侄女周秉德讲过这段经历:在旅欧初 期,他曾经有过一个比较接近的朋友,那是个美丽的姑娘,对革 命也很同情。周恩来说:“当我决定献身革命时,我就觉得,作 为革命的终身伴侣,她不合适。我所需要的是能一辈子从事革 命,能经受得住任何艰难险阻和惊涛骇浪的伴侣。这样,我就选 择了你们的七妈。接着和她通起信来。我们是在通信中确定关系 的。”

  1971年7月19日,已担任总理多年的周恩来,发现来访的美国青年学者代表团为首的是位年轻的女性,触景生情,说道: “中国五四运动的时候,我们也喜欢选年青的女孩子做我们的领 导。像这样的例子很多。比如我的爱人邓颖超同志当时就做领导 工作。那时候,她只有15岁。”他还说到另一位跟他一起到巴黎 的女性,“那吋候还有女孩子剃光头。有一个回族的女孩子,叫 郭隆真。五四运动时,她就剃光了头,表示不满现实……”

  英籍女作家韩素音对此事一直很关注。她觉得张若名的“名 字一直被小心翼翼地保密”,这总是一段恋情吧,尽管没过多久 便告结束。直到邓颖超晚年,韩素音还在“小心翼翼”的刨根问 底。邓颖超坦然一笑,毫不掩饰:“是的,有这么一回事。”她侧 过脸,反问了韩素音一句,倒把她给问住了。邓颖超说:

  “不过这并不重要,是不是?”

  其实,周恩来未成的婚事不止这一桩。早在周恩来考人天津 南开中学不久,因其品德和才能出众,颇受同学的青睐。自然也 博得南开创始人及校董严修的格外赏识。1917年6月15日,严 修长子智崇从北京写信跟父亲说:“周恩来之为人,男早已留心, 私以为可为六妹议婚,但未曾向一人言之耳。”信中“六妹”是 指严修最小的女儿智安,当时在北京贝满女中读书。以后严修的 三女智舒当面询问智安的意见。智安年仅16岁,正在攻读学业, 不愿谈婚姻事。于是此事便搁置下来。后智安终身未嫁,解放前 夕患脑溢血去世。这件事不知怎么被周恩来知道了。他对此也持 异议。有一次他与张鸿浩谈到此事时说:“我是个穷学生,假如 和严家结了亲,我的前途定会受严家支配。”但严修是个开通人, 并没因此事与周恩来存有芥蒂,反而更加敬重了。1917年周恩 来从南开毕业,以国文最佳者获特别奖,并到日本投考官费留 学。1919年4月,周恩来从日本回国。不久,爆发五四运动。 周恩来被拘捕入狱。出狱后又被南大开除学籍,陷入失学失业的 困境。严修依然爱惜周恩来的德才,捐资七千银元,设立“范孙奖学金”,举荐周恩来、李福景二人出国留学。此举得到张伯苓 赞同,并经南开董事会通过。严修还给中国驻英公使顾维钧写介 绍周恩来和李福景的信,并同替周恩来辩护的律师刘崇佑各资助 周恩来五百元,作为他赴欧的费用,这样周恩来才得以成行。

  ●3.广州的一切令周恩来新奇

  经过一个多月的海上航行,周恩来回到他别离四载的祖国。 9月初,周眉来坐的佛山号轮船到达广州。青年团广州地委委员 阮啸仙和彭湃到长堤码头迎接,把他们迎到彭湃在贤思街的住处 居住,并在国民党中央青年部主办的平民教育委员会找了一间房 子临时办公。

  广州的街道十分狭窄,只有二三米宽。引人注目的是街上几 乎没有英文招牌。但西方的影响还是有所表现:铺好了几条宽阔 的街道,小汽车间或奔驰而过,路面铺了沥青,珠江岸上建了许 多欧式楼房。

  这里没有北京那种彬彬有礼的高官显宦,更多的是袒胸露 臂、忙碌不止的大腹便便的商人或小工厂主。这里没有北京浓施 脂粉的闲情淑女,见到的是疲惫不堪的女苦力,挑扁担或拉平板 车,载着沉重的货物往返于堆栈与提岸之间。

  一踏上码头,周恩来就发现,四年来广州的变化极大。这里 熙熙攘攘。他看见很多人聚在一起,走过去一看:一个人站在高 处演说,他旁边的柱子上挂着一张大幅的人体解剖图:肌肉、静 脉和动脉、被剖示的腹部。这是一个大学生在演讲,他手上的小 棍不时在图上指来指去,向全神贯注的听众讲解人体的构造。彭 湃告诉他,这是大学生“到民间去”,进行文化启蒙的实例。再 往前走,又是一群人,不过人少些。从人群中传来拉琴的声音。 走近一看,是个唱曲的说书人。他在歌唱三元里人民抗英的故事。

  广州的生活就像万花筒一样,反映了中国发生的各种变化。 还有另一种场面:在一条比较宽敞的街上,正有一支敲着锣 鼓、打着旗帜的很大的游行队伍。在群众集会上有激昂的演说。 这是正在罢工的印刷工人的游行,他们要求增加工资…… 周恩来很快又像在巴黎一样忙碌起来。 10月,他担任了广东区委委员长兼区委宣传部长,工作范 围包括广东、广西、厦门、香港等地。他同时兼任了黄埔军校政 治教官,讲授政治经济学。

  这年的10月10日,是辛亥革命13周年纪念,广州人民在 观音山下第一公园集会。周恩来应邀去演说。台下四周黑压压一 片,足有三四万人之多。周恩来的话很有鼓动性。最后他说了 句:“全场的革命民众啊,我们团结起来冲出公园去,向反革命 派做示威运动!”

  会后,民众似潮水一般向街头涌去。

  下午3时,游行队伍走到太平路至西濠口之间,便与全副武 装的商团军相遇,街边一个商店楼上忽然一声枪响,商团军顿时 匀游行人群施放排枪,当场被打死的20多人和受伤的百十号人 倒在血泊中。街面被打乱的人群充斥着,到处是刺鼻的火药味和 哭喊声。商团军还在穷追不舍。油业工人黄驹中枪身亡,还被追 上来的商团军剖腹示众,其状甚惨。被活捉的群众遭到严刑拷 打。商团军接着实行罢市,以威胁扣押他们枪支弹药的革命政 府。他们的步哨从西关一直放到东山,盘査行人,凡是不会说广 东话的外江人,无不受到他们的侮辱和打骂。

  中共、苏俄顾问团与廖仲恺、蒋介石在一道协商,认为政府 必须组织革命委员会,才能对付商团的挑衅。在等候孙中山下决 心的时候,周恩来向苏联顾问鲍罗廷洵问蒋介石的有关情况。 鲍罗廷是个六英尺的高个子,蓄着八字胡,他娶了位美国妻子。他说话声音洪亮。他从嘴里拔出大烟斗,吱吱地喷着烟,摆 摆手:“蒋介石正考虑调你到黄埔军校任政治部主任。但你要记 住,不要制造摩擦,不要吵吵嚷嚷。”

  周恩来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对付商团这样的组织,没 有军队不行。没有军队也不可能有一个强大的党,革命也不会有 什么结果……”

  鲍罗廷拿烟斗的手使劲朝下按着:“你太性急了。” 孙中山同意回师广州讨伐商团的叛乱。商团团员大多是当地 一些纨绔子弟,平时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真打起仗来并没有什 么战斗力,经过’一夜激战,商团被全部缴械。 周恩来正按广东区委的要求作一件事。 他和其他区委领导来到大元帅府,直接向孙中山请示,要建 立一支铁甲车队。孙中山镇静地倾听着,稍微把头向秘书那边摆 一下,然后很难觉察地点了点头:“它的全称应该是建国陆海军 大元帅府铁甲车队。”孙中山沉默了一阵,又说,“我很快要北 上,筹建铁甲车队的事,经费可找廖仲恺、人员可找蒋介石解 决。他们都是我党最忠诚、最有觉悟的党员。”

  周恩来代表区委说道:“我们共产党人支持孙总理的北上, 相信这个举动定能将革命推向北方发展,使国民革命运动扩大到 全国。”

  孙中山已经感到肝病的折磨,但在外人面前从不愿流露。他 又勉励青年几句:“我这次往北方去,一定和他们(指段祺瑞、 张作霖等军阀〗的利益相冲突,大家可以预料我很有危险,但是 我为救全国同胞,为和平统一,开国民会议而去冒这种危险,大 家爱国有责,便应该做我的后盾。” 区委领导站起来,频频点头。

  就在这个月01月广周恩来被任命为黄埔军校政治部主 任。他向党代表廖仲恺报到。廖仲恺把他拉到家里去商谈。一进门就遇到廖的儿子廖承志。那时廖承志16岁,长得很胖,全家 都叫他“肥仔”。他好奇地打量着周恩来:他穿着白帆布西装, 炯炯的双眸和两笔刚毅的浓眉,都给他深刻印象。廖承志悄声问 父亲:“这人是谁?”

  廖仲恺反倒惊愕了: “你还不认识他?”

  廖承志摇摇头:“不认识。”

  廖仲恺搔搔眼眉上那颗大痣,颇带敬意地说:“他就是共产 党的大将周恩来,军校的新任政治部主任。”

  正巧廖仲恺的女儿廖梦醒也回来了,冲着周恩来点了一下 头,轻声喊道:“周主任。”

  周恩来扬扬手笑道:“我比你们大不了几岁,就喊我阿哥吧!”

  廖梦醒脸红了,拿眼望着父亲,不知如何叫好。廖仲恺笑得 十分高兴:“他让你们喊什么就喊什么吧!”

  廖承志推出辆自行车,边往上跨边往后喊:“周阿哥,晚上 我找你玩去!”

  周恩来则叫廖承志“小廖”,直到廖承志已担任党和国家的 重要领导职务,这个称呼也未改变。

  ●4.蒋介石正式任用周恩来

  周恩来又去找蒋介石,商量往铁甲车队调人的事。

  蒋介石与陈洁如搬进军校的新居。这是刚刚修缮过的一座老 楼,只有二层,两翼颇长,作为讲堂和办公室之用,这座楼的后 面是营房。他们的居处在正楼的二楼,从窗启户可以俯视通往大 门的庭院。居处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位于右侧的大会议室,会 议室紧挨着蒋介石的住房,即第二部分。会议室有侧门可通起居 室,另有一间卧室和饭厅,都摆设着不多的柚木家具。

  周恩来走进宽敞通风的会议室,向事先坐在那里的蒋介石打 着招呼。蒋介石有礼貌地笑着起身让坐,握手。周恩来在蒋介石 对面坐下,环视了一下房间。室内仅有一张长桌和24把高背椅 子。一边墙上交叉挂着中华民国国旗和国民党党旗。对面墙上挂 有一幅巨大的中国地图,图上插着绿、红、蓝色的小旗子,有些 代表敌我两方的部队位置,有些代表陷阱或危险地点。

  这是周恩来与蒋介石第一次握手,第一次面对面地坐下来交谈。

  也是周恩来第一次穿上崭新的军装。他斜挎着武装带,脚上 是一双蹭亮、紧紧裹住腿肚子的长统皮靴,使他英俊的面容又增 添了沉着、刚毅的军人气概。那一年周恩来才26岁。

  蒋介石38岁。虽然眼角上已经显出几道淡淡的细纹,却并 没有减煞他的英武之气。只是头发有点稀疏。看外表,他是个长 期过惯军队生活的人,不管什么时候,他的皮带都扎得很整齐, 身子挺得直直的。

  “早就听说你来了,只是乱七八糟的事太多,抽不出时间交 谈。”蒋介石一边说,一边掏出便条本,在上面写了几句话,又 装进口袋,继续问道,“听说你也是浙江人?”

  “祖籍浙江绍兴。我出生在江苏淮安……”

  还没等周恩来说完,蒋介石已显出极大的热情,将桌子底下 的两条腿缩回,双肘撑着桌面,仿佛要站起来:“咱们是同乡啊, 绍兴离奉化不远,中间只隔着个四明山。我最早的名字叫周泰, 我们可以说是同宗同族。否极泰来嘛,我们有很好的合作基础, 今后再相互提携。”蒋介石兴致很高:“我在奉化凤麓学堂读书 时,与我结拜兄弟的,姓周的特别多,如周淡游,周知外,周采 臣,还有一个与你的名字最像,叫周飞来。”

  “的确很像。因我的字是翔宇,写文章也用过飞飞、飞的笔名。”

  蒋介石陷入乡情的回想。有些事他没说,但后来在乡间广为 流传。比如一年的除夕之夜,他突发奇想,将一根竹筷插人嘴 里,目的是想弄清楚从喉咙口到肛门的长度。他进了私塾,先生 教他背诵《三字经》,他却自己胡编了几句顺口溜:“人之初,鼻 涕拖,一拖拖到喜鹊窝。喜鹊窝里两个蛋,送给先生当早饭。” 他还自己创编了一首打油诗:“有了草头我姓蒋,去掉草头我是 将。率领雄兵千百万,平了天下当皇上。”他后来称霸中国,与 他的母亲王采玉的教育很有关系。王氏常对他说:“将相本无种, 男儿当自强”之类的格言。蒋介石人凤麓学堂后,开始对《曾文 正公集》、《孙子兵法》发生浓厚的兴趣。他突然剪去辫子,又搭 船去日本,被乡里许多绅士视为“离经叛道”的革命党。但他的 母亲却全力支持他,要他“男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死不还……”

  蒋介石转而又问:“你有女朋友吗?有的话,可以接来军校 同住。没有的话,我可以托人给你介绍。”

  周恩来点头,表示已有,也表示愿把女朋友接到广州。可他 心里有一丝哀怨却没有吐露:他来到广州就给邓颖超写过好几封 信,可一封回信也没有接到。当时邓颖超在天津达仁女子学校教 书,同时还担任学校的簿记工作。负责这所学校行政的是马千 里。周恩来给邓颖超的信,都是请校长马千里转交。没有回音, 周恩来不免有些疑虑。他很快把话题转到成立铁甲车队的事情 上。

  “车队的士兵可以从各地的工人、农民青年中选拔,孙总理 还推荐了一部分大元帅府的卫士队队员。要紧的是负责人选。我 想最好能从军校里抽调。”

  蒋介石赞同:“可以。军校第一期学员正好毕业,你可以从 中挑选。但一定要挑军纪好、勇敢不怕死的。”蒋介石又讲起军 校的政治工作:“政治部要维持学校的风纪军纪。要严密检查。校内有无男女混杂、鸦片赌博及不端正的事情发生,不单校内如 此,就是本校学生有无在外騷扰民间事情,也应该严密查察。”

  周恩来思索着说道:“我想第一步是建全政治部的工作制度, 在政治部之下设立指导、编纂、秘书三股,从一期毕业生中选人 担任各股主任。以后再出版一些士兵刊物,每日发给学生和士兵……”

  “很好。学校组织党部以前,就有人对我说,如果你们军校 成立党部,一定办不好。因为军校的性质是要极端专制的,完全 不能拿党员平等的精神治理的。如果有什么政治工作,或要养成 什么自动能力,是绝对办不好的。我不信他们的话。但学校如果 办得不好,就被那些旧脑筋的人猜中了。以后想在灌输一点政治 知识到别的军队里去,也不行了。所以望君多多努力。我这几天 起了两种草案,一种是《新兵精神教育问答》,一种是《革命军 刑法条例》,已呈请中执委员会审定,审定之后,你们可以颁 行。”蒋介石又从皮包里拿出一厚叠稿纸,将上面的一页递给周 恩来,“这是我编辑的《增补曾胡治兵语录》,又写了个序言,你 看一看。商团又在闹事,总理马上要北上,我们下次再谈吧。”

  蒋介石起身,满脸笑容地握了握周恩来的手,说了一句: “我信任你!”

  ●5.送走了孙中山,也送走了平静

  1924年11月13日,一千多名军校学员和教官,由蒋介石率 领,站在永丰舰的甲扳上,欢送孙中山夫妇北上。堤岸上站满了 人,广州所有的权贵人物几乎都来了。还有几千位其他人士。另 外还有各行各业的代表。蒋介石悄声问站在身边的陈洁如:

  “你看这里有多少人?”

  陈洁如朝四周一望,估摸着:“我想大概有上万人。”

  “至少有这些。可能还要多。”

  孙中山和宋庆龄登上炮舰后,汽笛长鸣一声,永丰号缓缓驶 离码头,沿江下行。岸上的人们手舞各色小旗,向大元帅致意。 炮舰驶向黄埔,停泊在军校操场岸边。孙中山和宋庆龄下舰后, 来到蒋介石的居室,稍事休息,便去检阅学员。然后去不远处的 鱼珠炮台察看构筑的工事。在返校途中,孙中山对蒋介石说:

  “我此去北京,不敢说何时可以回来。但是,我希望这次我 国的统一得以实现。我亲见本校的良好精神,感觉高兴。我知道 本校将推进我的革命事业。纵使我离开人世,我的灵魂亦将可安 息了。

  蒋介石听到孙中山多少有些伤感的话,嘴巴闭得紧紧的,不肯出声。

  随行的鲍罗廷说道:“先生,我刚才收到莫斯科来电,我国 政府邀请您于访问北京后,转赴苏联访问。”

  “我在北京停留时间长短如何,尚不能确定,”孙中山双手交 叉在肝部,回答,“请你代我向贵国政府表达谢忱,并转告一俟 我抵达北京后,再与贵方商谈此事。”

  回到学校,孙中山走进会议室,开始开会。他一直担心商团 在他走后,可能联合其他军阀,死灰复燃,向革命政府和军校进 攻,他特别关照握有实力被人称作活菩萨的刘震寰将军:

  “我要再向你说一次,请你依照我的指示,明天就去云南, 去请唐继尧省长拍发一通电给我,电报中要表示他对我和广州效 忠。这通电极为重要,因为它可给予我所需要的威望,并且我手 中有了他的电报,就可以拿它给北方军阀们看,这就提高了我在 国民会议中发言的力量。它将表示云南省也坚定地支持我。”

  “领袖,你放心,我将遵照你的愿望执行。”刘震寰胸脯朝下 低了低,顺从地答道,“唐省长还欠我一个大人情哩。因为有一 次我曾救了他的性命。因此,我敢说当我向他提出这个要求时,他不会拒绝。”

  “好,”孙中山脸上有了笑意,“我不会忘记你的忠诚。你曾 不顾自己生命的危险,将陈炯明赶出广州,而现在你又协助我提 高我的声望。”他伸出手,感激地和刘震寰握了握。鲍罗廷在一 旁听着,发出很大声响清着喉咙,表示他不相信刘震寰那一番大 话。

  蒋介石也半信半疑。他想说几句,可一摸鼻子,满手是血。 蒋介石急忙回到卧室,让陈洁如给他止住血。血出得很多,陈洁 如吓得脸色苍白。她让蒋介石仰卧在床上,给他敷上几条冰冷的 湿毛巾,仍然无效。蒋介石一甩手,呼地坐起来,将两个纸团硬 塞进鼻孔,又返回会议室。

  送走孙中山以后,校医跑来给蒋介石看鼻子。校医也无能为 力,建议送医院。

  “我不要去医院,我有太多的工作要做!”蒋介石发出尖锐刺 耳的抗议。但他还是被陈洁如叫来的救护车送进医院。医生诊断 为鼻齟症。这是由一种小肿块造成的。用药一小时候后,血止住 了。蒋介石因为流了很多血,感觉身体虚弱,闭上眼睛,躺在床 上,满面愁容。陈洁如准备回家,第二天再来。

  “你必须留在这里陪我!”蒋介石固执地坚持。护士只好答 应,给陈洁如搬来一张帆布行军床。蒋介石喝了点桔汁,安静下来。”

  第三天,蒋介石回到军校。他看见许多墙上贴着列宁的画 像,便动了肝火。他喊住一个想避开他的士兵,厉声问道:“你 背一遍《刑法条例》。”

  士兵支支吾吾背了几句,急得直搔头。

  “跟上级长官谈话的时候,应该立正!”

  士兵又歪着身子从裤口袋摸出一张纸,照着念起来。

  “别念了!连几句最要紧的话都记不住。去,跟你们班长说,禁闭五小时!”

  过了一会儿,那个士兵的连长跑来求情。蒋介石毫不松口: “你要让士兵明白,打他们,骂他们,这不比外来人欺侮他,这 好比家里先生希望学生好,不对的地方不惜痛骂痛责。所谓严师 出高徒,如其师父不严,一定不会有好的徒弟学出来。官长严 肃,就是要他们本事好。”

  蒋介石又来到政治部,对周恩来发表了一通议论:“现在中 国的假革命党简直是坏极了,今天做革命党,明天就做反对党。 比方陈炯明,比较还是一个热烈的人,他对于主义讲起来不算不 明白,但是一到了权利关头,为了自己个人的利禄,马上就造起 反来,还要谋杀领袖,什么主义道德,统统都抹煞了,这是何等 令人心寒的事……从前我未到俄国以前,以为俄国同志对于列宁 这样信仰,恐怕对于他的主义会发生危险,后来到俄国一看,才 知道列宁实在可以受党员的信仰,同时也知道他的同志对于他的 思想行动,监督也是很厉害的,就令他发生帝制思想也不可能, 因为俄国共产党一般的党员和他的人民都是很明了主义的。你们 到处张贴列宁的像很好,中国需要列宁这样的权威。现在政治部 的活动开展起来了,很好,但最主要的要土兵会打仗,不怕死 ……《增补曾胡治兵语录》看过了吗?要印得美观点,发给每个 人……”

  蒋介石的一番话很让周恩来费解。他出任黄埔军校校长后, 几乎每日都要给学生进行“精神训话”,一面大谈俄国革命的经 验,歌颂列宁为首的布尔什维克党,高喊“打倒军阀”、“打倒帝 国主义”等口号,并推行为三民主义献身的思想,官兵的勇敢守 纪精神的确也有提高。前两天请示调到铁甲车队的三名一期毕业 生都是共产党员,他也同意;左派师生酝酿成立一个中国青年军 人联合会,他也首肯……可这本《增补曾胡治兵语录》却又有热 衷于封建、军阀那一套的倾向。

  “你们看这几句,”周恩来翻到《自序》部分,念道:“噫, 曾、胡、左氏之言,皆经世阅历之言,且皆余所欲言而未能言者 也。其意切,其言简,不惟治兵者之至宝,实为治心治国者之良规。愿本校同志人各一编,则将来治军治国均有所本矣。”

  广东区委书记陈延年合上《治兵语录》,叹道:“这不奇怪, 蒋介石早年留学日本,受到日本军国主义那一套的影响。他对曾 国藩、胡林翼那套封建式的治军思想很欣赏,大概是想建立一支效忠他个人的私家军队,他也是想利用我们。”

  另一位区委委员接茬说:“他利用我们,我们也利用他!”

  周恩来态度和缓一些:“现在我们还能相处,不必去纠正他。 鲍罗廷一再跟我说,你可不要冒犯他!我想现在要紧的是发展我 们自己的党的力量。铁甲车队就可以做为我们党的武装的一个起点。”

  “现在军校有多少党员?”陈延年问。

  “连我43个。”

  “支部早些建起来。我看还是由你代表区委直接领导。” “有些军官如教授部副主任叶剑英,很早追随孙中山,在张 民达部干过参谋长,在粤军很有影响;他到黄埔军校,对党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并提出了入党申请,是否可以发展?”

  “我的意思是暂不发展。这些人的经历、社会关系比较复杂。 结过考验以后再说。不久中央要在上海开四大,你准备一下,代 表留法组参加。”

  1925年1月在上海召开的中共四大,对国共合作一年来的 情况进行了总结。大会决定对国民党右派“从事不妥协的斗争。 当中派结合左派不妥协时,我们应协同农民群众赞助他们”。蒋介石既然以中间偏左的面目出现,周恩来的态度当然就是“赞 助”。

  在会上,周恩来认识了中共北方区委负责人高君宇。两人一见如故,时常攀谈至深夜。高君宇性格开朗,把他正在热恋女作 家石评梅的事也端了出来。周恩来也把他和邓颖超通信恋爱的事 告诉高君宇。周恩来说着皱起眉头:“奇怪,我去了好几封信,一封也不见她回。你看会出什么问题?”

  高君宇马上说:“这好办。我回北京时,到天津下车去看看。”

  “我写封信,你带给她,当面交给她。” 高君宇回北京时果然在天津下车,邓颖超一看信,惊奇地 问:“他说给我写了好几封信,我怎么一封也没有收到?”

  高君宇想了一下:“对了,他好像说是寄给马千里转给你的, 你可以去问问马校长。”

  “谢谢你做我们的红娘!”邓颖超送走高君宇之后,跑到马千 里那里一问。马千里也糊涂了,急忙拉幵抽屉乱翻。一会儿抱出 一捧;“在这儿,在这儿,怪我一时忙糊涂了,不碍事吧!”

  “不碍事,不碍事。”邓颖超接过信,一数有10多封。心评 评跳着跑回宿舍。

  高君宇替他俩接上了线,可惜的是,仅过了两个月,29岁 的高君宇却因病去世了。他还没来得及得到石评梅的爱情。谁也 没有想到年仅26岁的石评梅也在三年之后,郁郁而死。这对情 人如愿以偿,他俩的墓都安葬在北京陶然亭公园。周恩来和邓颖 超去凭吊过多次。

  ●6.蒋介石夸周恩来:“真是个导演人才”

  在这期间,孙中山夫妇乘坐的北岭号海轮到达天津美昌码 头。邓颖超和马千里等10位被推举的代表,上船迎接孙中山。 孙中山的肝病加重,显得消瘦、疲倦、苍老。他仍打起精神,吃力地向欢迎的人们挥着博士帽。寒风吹拂着他秋霜似的鬓发,不 少人止不住热泪盈眠……两天之后一一12月6日,马千里、 邓颖超等10位天津代表又前往张园慰问孙中山。孙中山已无力 接见了,只好由汪精卫出来接待。12月31日,孙中山卧病不 起,到了北京,病情便一天天恶化。

  盘踞在惠州的死敌陈炯明,认为孙中山在北京病重,孙中山 的北伐军谭延阖部湘军和朱培德部滇军刚由江西战败,滇桂联军 的将领杨希闵、刘震寰又都身在曹营心在汉,广州政府群龙无 首,大有可乘之机,于是在1月7日下令反攻广州。此时的英帝 国主义和北洋军阀也想利用陈烟明的反动势力来绞杀广东革命政 府,暗中大力支援。陈炯明又收编了东江一带的众多土匪,号称 拥兵10万,陈自任“援粤军总司令”,于1月27日向虎门要塞 卷土袭来。

  1925年2月,黄埔校军决定东征,讨伐陈炯明。校长蒋介 石亲自出征,钱大钧为参谋处长,周恩来为政治部主任,何应 钦、王柏龄分别为教导一、二团的团长,第一期毕业生中的出名 学生在校政治部任过秘书的蒋先云、李之龙、贺衷寒等,都分配 到教导团任连营党代表,还有些共产党员如陈赓等担任了连排 长。东征出发前,血花剧社在北较场表演新剧《革命军》。演出 条件虽然差些,可阵容庞大,学生中的杰出人物几乎都登台亮 相。

  演出结束后,蒋介石照例请演员到家中聚会。

  蒋介石一般表扬学生和士兵比较多,对军官要求比较严,极 少褒奖。但这时也忍不住夸起周恩来:“周主任真是个导演人才。 这个戏编得好,演得好。我看血花剧社的牌子完全可以打出去, 到广州去演,到武汉、上海去演,到东征所到之处去演。”

  因为党中央已作出决定,支持蒋介石东征,所以共产党员都 动员起来,政治部在发挥作用。

  “我们准备成立个宣传队,随军出发,一路宣传党军口号和 政策”,周恩来提议。

  “好得很,”蒋介石拍了一下枪套。“我们人才有的是,我看 我们黄埔也会出梅兰芳!”

  周恩来把一叠传单递给蒋介石看,蒋介石念出了声: “我们国民党陆军军官学校的军队来了!我们的记号是:颈 系红巾,军装齐整,衣领是翻领。我们是保护人民的,决不和陈 军一样抽捐收税,也不和其他军队一样骚扰人民。我们出兵东 江,为的消灭陈炯明,为的消灭残害你们的奸贼。陈炯明谄媚北 军,勾结土匪,扰乱东江,使人民不能安居乐业。如果陈贼不 除,东江战争永不能息。我们是打反叛、除奸贼、光明正大的军 队。我们是保人民、安地方、公正和平的军队。帮陈炯明的,是 帮反叛,害己反己。帮我们的,消灭陈军,安居乐业!同胞们, 要图个安居乐业!……”

  “好,写得好!”蒋介石大加赞赏。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东 西,“这是我和廖党代表草拟的《革命军连坐法》,李之龙,你念念。”

  “……这个连坐法一行,就是全军之中,人人似刀架在头上, 似绳子缚着脚跟,一节一节互相顾瞻,连坐牵扯,谁亦不能脱身 ……”李之龙念完,大眼珠忽闪忽闪,不知所措。

  满屋的人都屏息听着,《连坐法》威严的措词,散发着肃杀 的气氛,使人不寒而栗。

  校军誓师出发了。

  周恩来建立了行军作战中的一套政治工作制度。他派出的宣 传队走在部队的前面。宣传队到处贴标语,向老百姓宣传,争取 人民群众的支持。蒋介石和周恩来跟部队官兵一样,脖子上都系 着鲜艳的红巾。在每个士兵胸前所佩符号的背面都印着“爱国 家,爱人民,不贪财,不怕死”的字样,由各连党代表经常对士兵讲解这四句口号的意义。士兵们一边行军一边髙唱《爱民歌》: 扎营不要懒,莫走人家取门板,莫拆民房搬砖头,莫踏禾苗坏田 产,莫打民间鸭和鸡……

  群众也拿这支威武的军队看作自己的队伍。部队要过河,老 百姓就找来木船。天黑,他们就用竹子捆成火把,用桐油点着, 把两岸照得如同白昼。沿路居民烧好水,煮了番薯,摆在道路两 旁。官兵们即使只喝一杯水或吃一个番薯,都要给老乡留下几个 铜板。

  ●7.国共合作迎来最初的胜利

  敌人不断增援淡水城,使得攻坚的黄埔军停顿下来。

  作为东征的先头部队的粤军第二师,在师长张民达、参谋长 叶剑英的率领下,扫清了石滩、石龙一线敌人,陆续进抵淡水城 郊。张民达是个古怪的将军。他与敌相遇指挥作战时,把部队展 开后,他就不慌不忙地下到高地的斜坡,从轿子里拿出煤油炉子 和食品,开始自炊自饮。有时他登上高地,通过支在三角架上的 望远镜观察战场,如果他认为一切正常,就又走下来继续摆弄煤 油炉子或吃饭。奇怪的是他总能打胜。在国民党的将领中,既能 打仗又能美食的不独张民达,谭延闾也是一位。他在行军打仗中 也有好几担酒菜挑子跟随其后,听候吩咐。两名专做海味和湖南 菜的厨师,犹如左右手不离身边。有一次他在广东南雄吃了败 仗,回到餐桌旁就冲海参鱼翅发火,要人立即做出几样“土菜” 来。当地的南雄香菇是著名特产,一盆清蒸炖鸭掌南菇端上来, 果然十分合谭三爷的口味,大吃一顿,火气也消了许多。后来他 在南京任国民政府主席时,也常于公务之暇到夫子庙六华春品尝 陈年佳酿,用素鱼翅下酒。后谭因患高血压病,右手常感麻痹,乃接受医生劝告,每天做温水浴和电疗各一次。他跟朋友打趣 道:“我平生好吃,现在自身每天被清蒸一次,烧烤一次.大概 是对贪嘴的报应吧……”

  再说淡水之敌企图固守待援。

  淡水城构筑有坚固的防御工事,城垣系土质筑成,有上中下 三层射击阵地。为防备夜间攻击,在城墙高处装有照明设备,照 得城外四周皎如白昼。一遇攻击,三层枪眼同时还击,喷出火 网。城之四周为洼地,稍远为土山,地势险要,防守严密。而东 征军地形不熟,粮食不济,孤军深人,后无接援。

  当叶剑英来到龙岗军校教导团驻地时,蒋介石、周恩来和苏 联军事顾问加伦将军正在一节有客厅的车厢里商谈攻打淡水城的 事。他们赶紧把这支援兵的参谋长迎进车厢。

  蒋介石继续谈他的攻城计划:把第七旅派到淡水东北,在淡 水与惠东之间摆开阵势,黄埔校军部队从东边,第二师从西边围 城,等待敌人投降。他认为敌人过两天就会投降。

  加伦反驳:“等待是危险的,因为敌人的增援部抛可能从东 边赶来。应该立即着手准备夜袭。”

  叶剑英建议:校军由平湖、龙岗突击淡水南面;二师由新围 向淡水西北前进;展开三面包围攻势。

  他的意见得到共认。周恩来提议各级党代表到火线鼓动。

  2月15日拂晓,教导第一二团的敢死队挟梯攻城。蒋介石 亲临涧井高地的炮兵阵地督战。他披着黑斗篷,高声叫喊,挥着 双手,斗篷的下摆也随之提了起来。出发前蒋介石的一番不怕死 的动员起了不小作用。他说得很具体形象:“……我们总理临行 时候,有句话对各军队说,‘士兵不希望别的,只要能做到隐藏 瞄准四个字。’没有训练过的士兵,打仗的时候往往手忙脚乱, 耳聋眼花,平时所学的射击方法尽都忘了。甚至子弹倒头装,枪 口向后放,种种说不出的现象,在打仗的时候全会发现出来的,只是令人可笑可痛。古时有句俗语‘只怕敌人不怕死’,这句话 很有道理,有许多士兵一见敌人就往后跑,殊不知一动了脚,个 个都要死的。因为逃跑的终是向小路或无路的地方走,到了那 时,他见到深的水,不怕淹死,也要跳下去了,见到深的谷,不 怕跌死,也要滚下去了;或是逃到深山穷谷,不敢出来,冻死饿 死;或是逃到民家,被百姓杀死;或是被敌人搜着做俘虏枪毙, 这些都是怕敌不怕死的明证……还有两句话,所谓‘活人走死 路,死人走活路’也很不错的。在阵地上真正被敌人打死的,毕 竟是很少,敌人并不比我们强,而且我们器利饷足,胜过敌人, 要是我们用力同他拼打,敌人一定是打不过我们的……我对于士 兵教育的方法,可谓用尽心思了,但还怕他们听不懂,我想要政 治部编剧做给他们看,或比讲演容易感化些……”所以周恩来指 导演出《革命军》正合蒋介石之意。

  此时周恩来和各级党代表都在火线,鼓励学生军奋勇作战。 张民达也顾不得摆弄他的煤油炉,和叶剑英身先士卒,勇猛攻 城。一个截手负伤了,党代表立刻抓过旗帜。士兵和军官跟在他 的后面,从城墙豁口爬上去,城门从里边打开了,士兵们像决了 堤的洪水一般拥向城里……

  黄埔校军声名大振。

  周恩来向蒋介石请示发给敢死队员赏钱的事,他的意见是既 然已经事先答应,还是照发,但下次不能以此鼓励。蒋介石想了 想:“到教导一团去,我要训话。”

  蒋介石情绪激昂地站在教导第一团官兵面前,先嘉其战绩: “各位官长士兵,这次来到淡水攻破敌人,大家奋勇向前,以二 千个革命军打败五六千敌人,而且俘虏了他二千多官兵,缴到枪 枝一千多杆,这种好的成绩,孙大元帅知道了,一定是非常快活 的。本校长对于各位官长士兵这次作战非常满意,现在有几句话 要对大家讲。”他的话头一转,谈到赏钱。“就赏钱来说,本来革命军拼命牺牲,皆是为他自己的主义,不要什么赏钱,至多有个 勋章,但因为此次各团长已有了这赏钱的命令,只得照团长所讲 的数目赏给你们。但是得了赏钱的人就没有大元帅所赏的金牌勋 章。你们喜欢哪一样,随便你们自己选择……”

  队伍里嗡嗡营营议论开来。蒋介石马上说:“领得的赏钱, 务须寄回家去,赡养家里的父母妻儿,使得他们心里快乐,受特 别光荣,切不要藏在袋里,乱花乱用……”

  赏银发下来的时候,每个敢死队员30元。

  东征军攻克淡水城后,总司令许崇智在白芒花召开军事会 议。蒋介石、周恩来、张民达、叶剑英、莫雄以及苏联顾问和部 分团长以上的军事人员到会。主要讨论下一步进攻战略。当时的 敌军态势是:洪兆麟、叶举部虽然溃退,但海丰、汕头老巢未 动,河源、惠州仍在敌军之手,随时都可以反击。地处广州与汕 头中间的惠州尚有杨坤如部三四千人坚持防守。同时林虎部仍盘 踞在兴梅一带,虎视眈眈。而东征军内部并不一致,左中翼两路 按兵不动,徘徊于增城、博罗之间,作壁上观,只有右翼学生军 和粤军二师等奋力进击,一战而克淡水,再战而取平山,重创洪 叶所部万余之众。但因出师以来连续作战,部队疲惫,后方联 络、供给均感困难。面对这种形势,下一步如何打法,会上发生 了激烈的争论。争论的焦点是是否先打惠州。一种意见主张对惠 州围而不打,而以主力东进,直捣叛军老巢潮汕;另一种意见主 张已经东进的大军回过头来先打惠州,然后徐图东进。

  会议气氛紧张,争论不休。 周恩来机警而带着疑问地望着蒋介石。

  蒋介石力主后一种方案,要东征军掉过头来先攻惠州。他表 面上强调攻下惠州有如何重大的战略价值,实际上是想要二师等 队伍去打惠州、老隆,自己利用海上兵船运输之便去打海陆丰。

  叶剑英抬起头,和张民达的目光相碰。看来,他们已猜透了蒋介石的用意,极力反对这种打法,提出并坚持直取潮汕、监视 惠州的作战方针。蒋介石用目光寻找支持者。他的目光微笑着落 在周恩来脸上。

  周恩来响亮地说了一句:“我觉得二师的打法更可行,还是 不要先打惠州的好。”

  “你们怎么了?”蒋介石突然阴沉着脸、甚至怀疑地追问道: “难道兵法上气可鼓而不可泄的道理都不明白吗?”

  叶剑英引用了一首描写惠州城险要的古诗后,说:“惠州兵 多城高,防守坚固,我军力薄,不是一两天能打下来的。而敌洪 兆轔的叶举部尚有二万人,近在咫尺,我若先攻惠州,敌将里应 外合,陷我于被动地位。用兵贵在主动。要争取主动就应该先追 歼洪叶部当面之敌,直捣潮汕老巢,然后杀个回马枪,惠州不攻 自破。”

  蒋介石斩钉截铁地反驳说:“不先打惠州,惠州之敌必倾巢 而出,拊我之背,陷我于首尾应敌的地位。我军先打惠州,就可 以除去东征后顾之忧。”

  “这是去送死啊!”张民达师长拖长腔调重复了一句。“无论 如何不能先打惠州。”

  这句慢条斯理的话给蒋介石火上加油。他更加顽强地坚持: “只有先打惠州!”

  周恩来突然说了句:“请加伦将军谈谈吧。”他知道苏联顾问 的话对蒋介石能起更大的作用。

  加伦想调和两种对立的意见,提出一个折衷方案:由蒋介石 率领部分队伍攻取惠州,而以另一部分兵力进攻当面之敌。 他这一说,全场哗然。都说这样分散兵力实属不利。

  总司令许崇智也不同意蒋介石的意见,用他那宽阔的手掌拍 了一下桌子。蒋介石只好同意先打潮汕。他找不到同情的人,最 后还是拉上周恩来:“走,我们到教导二团去,我要跟他们讲,只要团结一致,就是被敌人包围了,也可以冲出来打胜仗的!

  他的声调高亢,显然是要让车厢里所有的人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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