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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分裂

  到三月十二日,南部诸多要塞中,只有查尔斯顿港还属于合众国。驻守在那里的安德森少校处境十分艰难,他从华盛顿接到的命令口径不一。后来,他向政府提出:若要他守住要塞,就必须给他运送武器和给养。但他已经看出来了,有人早就想把这座要塞拱手让给南方。百般无奈之下,他退到了最坚固的堡垒萨姆特,死守不放。这时,南卡罗来纳州的州长开始抗议,他说安德森的这种做法侵犯了本州的利益,所以他命人运走了附近地区所有的武器器械。布坎南则别无办法,只得逆南方人之愿,加强安德森的军队,向他派了一艘给养船只,不料却遭到了南方的炮击,无奈返航。这便是战争中的第一场战事。在南卡罗来纳州的首府查尔斯顿,人们像过节一样跳起舞,降下了合众国的国旗。到了一月份,又有五个州脱离了联邦,它们分别是:佛罗里达州,亚拉巴马州,佐治亚州,路易斯安那州和密苏里州。这些州宣布脱离联邦之后便马上进入了战争防御状态。

  这时在华盛顿,布莱克和加斯相继辞职,因为他们不想再为合众国承担什么责任了。国库秘书在国库亏空之际,公开宣布说:辞职后他将去新成立的南部联邦就任。布坎南终于决定做出一点行动了,他找到了比较明智的解决问题的办法!为了避免一场全国性的灾难,他下令把一月四日定为忏悔祈祷日。而后,当老将军斯科特要在华盛顿的诞辰日举行阅兵仪式时,布坎南先是下令禁止,后来又同意了;他还调遣军官来到堡垒,他们来了之后,紧接着又下令把他们调离。当时,满世界还沸沸扬扬地谈论着白宫档案馆的文件失窃案。

  对于北方来说,可怕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老百姓们希望能保住和平。仅仅为了几千个奴隶,或者说为了一种理想,就应该放弃富足的生活和繁荣的贸易吗?这值得吗?有影响的人士纷纷写信给南方,想要和那里的人取得一致的意见。国会里,议员们也在进行着同样的努力。但事情毫无起色。人们还没有认识到南方起义的真正动机,没有意识到南方已压抑了多年的怒火。在合众国建立八十年之后的今天,他们依旧没有觉察到,南方的社会里,一直不存在父辈们提出并孜孜以求的平等,平等只存在于北方,南方各州都以它们原来的那种古老方式繁衍生息,主人和奴仆,统治者和被统治者组成了社会,只有少数人会思考,把握着方向。在这场危机中,南方无疑怀着更多的激情,因为那里有着激情滋生的土壤。

  人们难道看不出这些侯爵们和公爵们的恼怒吗?就像古老欧洲的大贵族一样,他们已经习惯了随心所欲地去统治别人,安排生活。既然我们在过去的二十年或者更长的时间里一直把他们当成残忍的暴君,那么他们在议会开会期间狂妄地拍拍桌子,瞪瞪眼又算得了什么呢?他们心里肯定在想,这帮新英格兰的小商人既不会骑马,又不会射击,心表不一,幸灾乐祸,指着奴隶们的锁链振振有词,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多亏了这些锁链,奴隶们才能好好地呆在一起呀!这群不知好歹的商人和企业家们,是不是想亲自到热带的毒太阳底下去摘摘棉花,再用赚来的钱在纽约模仿欧洲建造宫殿,附庸风雅?南方诸州的领袖们可真是气急败坏,其实他们就是要夺回往日的独立和自由,堵住那总在谴责他们生活方式的人的嘴。是的,在他们摆脱联邦束缚的同时,他们觉得自己是在为自由而战,因为那些奴隶主们受联邦束缚的感觉不亚于北方人眼里的南方奴隶受奴隶主的压迫。

  ‘有人建议,“南方人写道,”重新开始非洲的奴隶贸易。然而,国会却对此充耳不闻。我们应该占领墨西哥和拉丁美洲,开辟一条’奴隶之路‘,如果以和平方式无法开辟,那就诉诸于武力。上帝之所以创造黑人就是让他们来作白人的奴隶,给白人劈柴,挑水,种地的。南方的居民是世界上最有美德,最有文化,也是最有实力的人民,只不过我们在太长时间里过低地估计了自己。北方人别想来统治南方,如果对祖国的热爱不足以阻止他们的话,那么对于棉花以及烟草的需要将会阻止他们。奴隶制是符合《圣经》,符合人性,也是符合真理的。“

  对此黑人们自己是怎么说的呢?他们无法了解外面的世界,他们的牢房被严密地监视着。世世代代,满心疑虑的南方人从不让北方人接触到奴隶们。只是偶然的机会奴隶们才得以了解北方人为他们进行的斗争,南方召开的所有会议都有奴隶服务,在那里,通过南方人对北方人的批驳,奴隶们间接地了解了解放者们的理论和要求。奴隶们站在那里表情木然,说话迟钝,以转移奴隶主的注意力,而实际上,他们恨不得马上从门缝里钻出去,逃个无影无踪。

  他们有的穿着白色的衬衫蹲在那里,手里拿着主人们的帽子和手杖,默不作声地望着前方出神,有的躺在门槛上,滚着几个玻璃球,或者是手里拿着用晒干的果实作成的项圈把玩着;还有的仿佛是在打着盹。但是,当大厅里哪个人宣读起了北方人的某段演说词,或者是他们写在报纸里、宣言中的某段话时,奴隶们便会彼此会心地对视一下,这时,他们眼睛里就会像明亮的星星一样,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晚上,看守们都回家了。奴隶们和自己的妻儿躺在自己阴暗的小窝里,他们就利用这个时间压低了声音传递着白天得来的消息;这时,屋里没有灯,众人都充满着希望,他们闪烁的目光似乎把每个人的心都照亮了。直到不知哪个角落里传出一声叹息,打破了这种希冀为止。他们的父辈、祖父辈的希望已经幻灭过不知多少次了。

  有时,他们会唱起牧师教给他们的歌谣,会唱得几近疯狂,歌词大多是写死后一切人就会平等了,人与人之间也不会有肤色之分了。这也从一定程度上表达了他们在现世中解放自我,追求平等的思想。

  每一个黑人儿童都晓得约翰。布朗的名字,还有林肯,因为他们的主人们都说林肯是个共和党的黑鬼,于是不知不觉,林肯便成了黑人们的黑色救世主。

  但是现在的林肯却依旧坐在自己的小巢里等待着,目前还没有任何权利。赛华德从华盛顿给他写信来,建议他早日启程去那儿。是的,如果林肯也像他一样曾做过参议员,或者像道格拉斯那样在政界名震四方,他一定会早些动身去那儿的。但是,他这幅陌生的面孔,在那里将会面临的不是批评便是好奇,没有任何人会给他支持,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或许,应该听从某些人的建议,让共和党招集十万志愿兵,自己率军进驻首都华盛顿,比宪法规定提早几天接管政府,让自己作为胜利者,让这位热爱和平的人作为占领者进入他自己的首都。可林肯不能这么做。

  他所能做的只是,私下写信了解自己的国家正在发生着些什么变化;他像是一个被囚禁的国王。当一位军官从查尔斯顿堡垒写信给他在纽约的哥哥,告诉他一些机密消息时,斯普林菲尔德的林肯从中也获得了一些对自己有利的消息,他听说年迈忠诚的将军斯科特不受原总统的重用,这正中林肯下怀,因为这样斯科特会投奔北方。事实上斯科特已通过中间人来向他求救了。林肯间接地给了他一个答复:‘

  如果他能尽力为保卫要塞,或是为夺回要塞作好准备的话,当然具体要看布坎南下台时以及下台后的实际情况来定,那么我一定会重用他。“尽管林肯是人民选举出来的,他做事却依旧很谨慎,他和合众国的保护者商讨大事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就仿佛两个人都是间谍一样。和斯科特相比,林肯更信任华盛顿的川布尔,他们经常通信,在圣诞节的时候,林肯给他写信道:”现在有消息说,军队接到命令,或者干脆就是总统的直接投意,要它放弃要塞。我简直不敢相信!如果这消息是真的,如果我们华盛顿的朋友没有异议的话,请马上公开宣布,我上任之后会把那个要塞重新夺回来的。对于合众国来说,这就相当于是篇战斗的檄文,我们将会像南方一样积极备战。“

  林肯还有一条途径了解南方的情况,他在南方有个私交,对于林肯来说,在这一个时期南方的温和派的代表人物非佐治亚州的斯蒂芬斯莫属。自他们二人共同在众议院任职以来,已经有十二年了。当时,他们虽然并不能坐在一起,因为斯蒂芬斯是民主党人,但二人却心灵相通,他们都是务实的理想主义者,就是这个斯蒂芬斯,作的一次演讲曾使得当时孤身一人,名不见经传的林肯热泪盈眶。当时他在演说中反对对墨西哥发起战争,他说:自由的人们过早的忘记了他们的原则,他们过快地受到了权力的诱惑而不能自拔。此后,二人又共同建立了泰勒俱乐部,支持泰勒竞选。看到他们俩坐在一起的人,准会哑然失笑,一个瘦高个儿旁边坐着一个矮小虚弱的人,他们的共同点就只有那干于巴巴布满皱纹的脸了。只是倘若他们自己去追求权力地位的话,那美丽柔和的头颅,好看的大眼睛会使得斯蒂芬斯更有吸引力。然而,他却曾在日记中写道:“我觉得我不会有什么大出息,这种思想会扼杀我。我太幼稚,没有男子汉气,玩世不恭,我的性格和声音都显得太单纯。”

  自那以后,两人便保持着来往,即便后来冲突激化,他们二人又都成为各自党派的首脑,这种关系也没有中断。在林肯被提名总统候选人之前,他曾给斯蒂芬斯写过信,这可能是他一生中所写过的最长的信了。信中他批驳了对方的一次演讲,当然是以一种老朋友的姿态写的。而到了十二月份,林肯读到了斯蒂芬斯的两篇警告演说,“大选的进行是符合宪法的,造反是没有把握的,一场战争最终也可能以蓄奴制的结束而告终,不是凭战胜所得的权力就是凭借和平宣言。”这次演讲是南方发出的最后警告,它不但给林肯,也是给整个国家带来了深深的不安。为了能够继续和这位演讲者保持联系,林肯给他写了一封彬彬有礼的信,请求他修改这篇演说。

  斯蒂芬斯却只让林肯注意报纸上的报导,他冷冷地答道:“这个国家正面临着巨大的危险,您在这场危机中肩负的责任比其他任何人都大。”林肯马上答复道:

  “南方人认为一个共和党政府将会直接或间接地干涉它的奴隶制吗?如果他们真是这样想的话,我愿意作为您过去的朋友,至少,我希望并非作为您的敌人,向您保证,这种恐惧是绝对没有根据的。”

  “在这个方面,今天的南方面临的危险决不比华盛顿时代更大。但是我断定,这不是问题之所在。他们认为奴隶制是合理的,希望它能被推广下去,我们则认为奴隶制是不合理的,应该加以限制。我想这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这才是我们之间惟一的分歧!”

  一种具有男子汉阳刚之气的风格,利用最后一次机会向南方的领袖保证对方行动的自由,同时,他用的语言又是何等朴实真诚,在双方关系破裂的边缘,他仍竭尽全力以说服老友,毕竟他们二人在关于人性基础等等方面的问题上,是很默契的。

  斯蒂芬斯对此的回答简明而严肃,他说林肯根本就是无视一半美国人的习俗。尽管如此,在家里,斯蒂芬斯仍努力挽回佐治亚州要脱离联邦的局面,在新年之际,他写信给自己的兄弟,言辞十分理智:“南方曾支持了杰斐逊八年,支持了麦迪逊八年……在合众国成立以后的七十二年当中,南方协助管理合众国长达七十年之久。

  这样看来,我们哪里是什么堕落的少数?我们哪里曾将自己置于北方暴政的仁慈与凶残之下?哪是让北方决定,我们到底是活下去,还是忍受他们的劫掠?”

  但最终,斯蒂芬斯对佐治亚州的热爱超过了对合众国的爱,因为佐治亚州那自然的河流、树木、人民和城市与他的生命息息相关,比起合众国的幻影,现在本州利益显然更能抓住他的心。合众国正风雨交加,他深深感到自己无力回天——于是不久以后他便选择了南方的事业并决定为之奋斗。就这样,这个皈依南方的人被选为了新成立南部联邦的副总统。

  二月初,南方诸邦领袖齐集蒙哥马利,自命为“邦联制国家”,制定了一部与原来宪法颇为相似的新宪法,选举杰斐逊。戴维斯这个密西西比河流域的参议员为总统,斯蒂芬斯在不久之前的一次大型演讲中为此作了解释:“新宪法永远排除了由我们的制度——非洲式的蓄奴制里产生出来的可能引起骚乱的问题。它便是我们挣脱联邦进行革命的间接原因之所在。迄今为止,杰斐逊以及其他国家领袖都持有这样一种占统治地位的观点,那就是,无论从社会、道德还是从政治角度看,蓄奴制都是不合理的。我们新成立的政府正建立在与之相反的观念之上,它的基石便是黑人与白人之间根本没有平等可言。他受制于白人是理所应当,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我们的政府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建立在生理、哲学和习俗真理之上的政府。既然北方拒绝承认这种伟大的政治和宗教真理,拒绝承认没有比蓄奴制更加稳固的建国基础这样一条真理,那么我们分道扬镰便是必然的了。只有当人类的伟大目标和造物主创造的规律以及所作的决定相吻合,这种目标才能得到最好的实现。”

  这就是曾把坚强的林肯感动得以至泪下的斯蒂芬斯说的话,当在他的头脑中家乡的利益超过整个人类利益的时候,这种力量就会这样迅速地击败理智。林肯没有让自己在这种进退维谷的情况中徘徊过久,但就凭借我们对他性格的了解,我们可以断定,他一定以另一种方式已经经历过了这种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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