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盛仪葬母

　　大会罗村的烟花确实名不虚传，除了各色常见鞭炮如“十响一咕咚”、“五鬼闹炮”、“炮打灯”、“烟嘟噜”、“三节明”、“二踢脚”以外，还有“铁树开花”和“故事篓子”等。在那些“故事篓子”里，有“松鱼吃葡萄”、“蟠桃大会”、“八仙过海”、“天女散花”、“猪八戒背媳妇”、“孙悟空过火焰山”、“火烧三义庙”、“小三发坏”、“十二连灯”、“火烧十二连灯”等。据当时看见过的人说：周围30多里地的人都来看，因为太吸引人了，每次要放几十个“故事篓子”。据说做一个“铁树开花”需要大洋1000元左右。可见李莲英对银子看得像粪土一样，花着是不介意的，只要能摆出气派来就行。

　　在纸扎活儿上，可以说是在周围几个县里拔了尖了。比起当年安德海给他娘出殡来，可出色多了，到底扎了多少，除了总理和做纸扎活儿的师傅以外，谁也不知道，也没人去数，就是数也数不清。除了把大城县以及附近县会做纸扎活儿的手工艺人全部请去外，还特意从天津、北京请来了做纸扎活儿的高手，300多人做了3个多月的时间，春节大年只正月初一歇了一天，初二就开了工。

　　到了发丧出殡的那一天，从李家的大门到坟地，将近5华里的道路两旁，一件挨一件地全摆满了。不仅工艺精美，而且造型奇异。不要说活了七八十岁的老头儿没见过，就是那走过京（指北京）、下过卫（指天津卫）。赶过郑州会的人，也没看见过，连《红楼梦》上贾蓉的媳妇秦可卿死了，也没有李家的纸扎活儿多。

　　据当年看见过李莲英给他娘出殡的人回忆说，大致可以分为这么几大类：珍禽奇兽类、家禽家畜类、丫环奴仆类、日用器皿类、亭台楼阁类。

　　在珍禽奇兽类里：有狮子、老虎、麒麟、大象、梅花鹿、斑马、猴子、金钱豹、凤凰、孔雀、仙鹤、锦鸡、寿带、鹦鹉、八哥、百灵、画眉等等，那百灵、画眉还会叫呢，说来奇巧不奇巧。

　　家禽、家畜可就全了：骡、马、驴、牛、羊、猪、狗、猫、兔、鸡、鸭、鹅，还糊了鸡蛋、鸭蛋、鹅蛋。

　　在奴仆类里有：童男、童女、丫环、仆妇、男仆、车夫，甚至还给纸人起了名字写在背后。

　　日用家具器皿有：大车、轿车、凉轿、官轿、彩轿、楼船、货船、卧柜、立柜、顶箱柜、金箱、银箱、百宝箱、炕柜、炕厨、茶几、条案、八仙桌、太师椅、脚踏、金壶、银壶、金盆、银盆、花瓶、花罐、帽筒、衣架、九莲灯、盆景花卉等等。

　　亭台楼阁类里有：凉亭、钟鼓楼、大厅、大殿、庙宇、戏台、住房、库房，库房又分金库、银库、粮库、钱库。

　　一句话，活人有的，死人全有，可以说是万物俱备，应有尽有，这些东西制作灵巧，工艺精美。那些丫环、奴仆的手脚和头脸，都是从天津制好运回来再安装并配制衣帽的。所有的装饰品比如钗子、耳环、簪子、手镯、珠串等等，都是在天津正阳金店定做的。

　　这些亭台楼阁、童男、童女、猛兽等是怎么移动的啊？这一点纸扎师傅们早想好了，大一点的物件底下都装有轮子，可以推着或者拉着行走。

　　从李家门口到李家的坟上，每隔一华里就扎有一座牌楼，以矗立在墓地大门口上那一座最为壮观，有三丈多高，除用新席和松柏枝扎成以外，还扎上了数不清的白绢花，当中还有两个大横额，迎面向南的是“幽冥仙境”，向北的是“流芳千古”。都是写的瘦金体，笔力遒劲，据说这些匾额，都是由李莲英亲笔书写。

　　殡出得是够大的，无论从哪方面说都是顶拔尖儿了。可是令人记忆最深，气魄最大，在李家大丧过后几十年，人们想起来就要念叨一番的，要算最后送葬封棺这一天了。这是大丧的最后一天，也是最高潮、最壮观的一天。因为这一天仪式最讲究，按着乡俗，先要为死者送路，又叫送盘缠，意思是死者的灵魂就要走了，她（他）的儿孙要把她（他）的灵魂送上西方极乐世界，要到瑶池仙境去会见王母娘娘去了，儿孙们要送行，要让她（他）带上路上应用的东西，比如轿、马、车、金银、吃食等等。

　　送路仪式过后，就是拉灵车，一般人家是用人抬，分16杠、32杠，可是李家这棺材是金丝楠木的，外边还有椁，根本没法抬。于是就用拉的方法，这就叫拉灵车。把死者的棺木下地入葬，这就叫入土为安。

　　灵车，是从北京杠房请来的师傅绑扎的。它是用8个火车的轱辘，用两根三丈多长的大杆连接起来，在上面铺上4寸厚的木板，在木板上再安放一个特制的底座，把棺木放在底座上，再用红缎子绣花、描龙绣凤、海水江牙的大罩罩上，在罩前摆有供桌，在供桌上摆有干鲜果品，各种糕点、整鸡、整鸭、整羊、整猪，在供桌两边各站立两个纸扎的童男童女，这童男童女都站在一朵盛开的大莲花当中，童男一手举着灯笼，一手拿着拂尘，童女一手举着镜子，一手捧着手巾。

　　在棺罩后面的灵车上，坐着死者的亲近女眷，灵车由孝子手执白绸在前边做拉灵车的姿态，其实并不用劲，而是由48名雇来的年轻力壮的车夫拉着行进。这个仪式叫“拉灵车”。

　　在灵车前边，走在最前头的是用纸糊的一个两丈来高的“开道财神”，穿着五色袍子。里边是一个真人，大把大把的撒铜钱和小银锞子。底下有四个轮子，有人拉着向前走，边走边撒银钱，为的是让人去抢，说是抢钱的人越多，李家的日子越是人财两旺。

　　在“开路财神”后边是一辆大马车。马车上拉着纸钱和麦子麸皮，也是边走边撒，说这是“买路钱”，是打发“28宿和小鬼的。”

　　再后边是28个神枪手，边走边放，要一齐放，也就是一放就是28响，从起灵一直放到下葬为止。

　　“神枪手”后面是“导旗”10面，这旗由袁世凯派来的护卫人员举着。接着就是由48位全副武装的兵土组成的卫队（也是袁世凯的警卫队），后面是10面开道铜锣，分为5对。再往后边是彩幡48把，由48个人分为两排举着，再往后是6座彩亭彩轿，里边放着衣服、手巾、脸盆、粉妆等盥洗用具。这彩亭彩轿每一个都用8个人抬着。

　　彩亭彩轿后边是48个十五六岁的童男组成的“雪柳”仪仗队。什么叫“雪柳”呢？就是把泖枝用剪成锯齿形的白纸缠起来。边走边舞，说这是洒观世音菩萨的杨枝水，可以免去死者的一切灾难，不入18层地狱。

　　接下便是49名和尚、49名道士、49名尼姑、49名喇嘛组成的诵经大队，又是饶、又是镲、又是笙、又是笛，念一阵经，敲打一回法器，更是显得热闹。

　　在和尚、道士大队后边，便是48名鼓手、24把唢呐，敲云锣的、敲小鼓的、敲镲的各8名。这两批乐队各有特色，引得人们目不暇给，耳不暇听。

　　在吹鼓手后边便是魂轿一乘，也由8个人抬着。什么叫魂轿呢？就是把李莲英他娘的神主牌位，用轿抬着。不过这个轿是真轿，轿帘子打开，把那神主牌位放在一个用白绸子遮着的椅子上。

　　这些仪仗队过后，才是孝子和亲朋、其他女眷的车轿都跟随在灵车后面。光这仪仗队摆了足足有2里多地。这一来可欢快了四外八乡的孩子们，他们在吃饱白面馒头、大鱼大肉以后，跑前跑后地看这看那。据一个叫刘世昌的人回忆说，那年他9岁，看了前边看后边，看了后边又跑到前头去，直累得不想动了，才停下脚来看，晚上睡觉做梦时，还梦见和那些纸扎的童男童女在一起玩，因为这些人扎得太像了，跟真的一般。

　　为了使灵车行驶平稳，不受颠簸，就像皇家出殡一样，用黄土填道。李家雇了几十个人，干了整整一个多月。在发灵送葬的前三天，又像老百姓的打麦场一样，用水把道泼湿，铺上麦秸用碌碡压，一连压了几遍，哪儿有一点不平就垫上土再压，直到又平又硬又光又滑为止。

　　从李家大门口到李家墓地，虽然仅仅5华里的路程，但由于送葬队伍要保持严肃整齐，都一步挪不了四指的缓缓徐行，这5里地足足走了3个小时。可是有一样，不用说送葬的亲朋不哭了，就是他老李家，包括了孝子、孝媳、孙男弟女等全不哭了，不光不哭了，有的人还抬起头来四下张望着那些稀罕玩意儿。再说也没有那么多的眼泪。

　　这时袁世凯派来的300匹对子马，早已奉命提前到达了墓地，人人胸前佩戴白花，个个持枪肃立，在墓地一里以外放岗警戒。

　　在灵车进入墓地之前，前头到达的仪仗队，分列于墓内甬道两侧，孝男孝女按男左女右，分别跪在甬路两旁，等候灵车。这时28支神枪连放、齐放84响以后，便是鞭炮齐鸣，“二踢脚”、“五鬼闹炮”乒乓乱响。这时哀乐齐奏，在哀乐声中，灵车顺着甬路，缓缓进入墓地，孝子举哀，棺木安放在墓穴中，然后风鉴先生（即堪舆）调正方向，接着孝子、孝女、孝媳，撒土圆坟后，随即以三合土掩埋。

　　不说别的，单说那扎了三个多月的纸活，也一件一件付之一炬——烧了。据见过的人回忆说，整整地烧了三天三夜，把天都照红了，把整个李贾村都烤热了。这话当然有些夸大，但足见所扎纸活儿之多。

　　三天以后，李莲英又给他娘修坟整理墓地。李家的墓穴很深，距地面9尺，上面又用砖石砌了3尺高的围墙，然后用水泥封顶。

　　李莲英以为这样牢固定能万无一失，不怕有人偷坟掘墓了。殊不知还没满30年，到了民国24年（1935年）10月就连着被人盗了两次。这是后话了。

　　李莲英给他娘发完殡之后，并没有立即转回北京，他要按乡间俗礼，给他娘“守七”。7天算一七，孝子要在“一七”、“三七”、“五七”到坟上烧纸哭拜。

　　李莲英不走，一是为了“守七”，再者他要看看花了多少银子。几天以后，账房把账拢清了，把一切开支结算完毕，向李莲英报告说：这次丧事共计花掉白银120万两，吃掉小麦450石（按每石320斤计算，折合144000斤），生猪1500多头，白布6000多尺，鸡鸭鹅鱼无数。

　　李莲英听后连连赞赏说，大家辛苦了，很会办事，也替我李英泰节省了不少的东西。对二十多个总理，每人谢白银500两，绸缎10匹，说是聊表微忱。

　　过了“二七”之后，李莲英脱去了丧服，又换上慈禧太后赏给他的蟒袍服，由四弟升泰、五弟世泰等人陪着，到李姓本家看了看，当他看见每户差不多都有一囤馒头和半缸白酒时，高兴地说：

　　“大家都剩了点东西，我才觉着痛快。”

　　李莲英是痛快了，他用白捡来的银子摆阔气，收买人心，可是他根本没有想一想，那些为他搜刮民脂民膏的地方官，逼得多少人家妻离子散、离乡背井、家破人亡啊！

　　再说清光绪二十年（1894年）甲午战争，大清帝国海陆两军俱败，日本不但占了朝鲜，还占了旅顺口、刘公岛。丁汝昌服药自尽。日本占了刘公岛后，又开入威海卫，至此北洋的两个军港，都被日本人夺去。光绪帝没有办法，只好再起用恭王奕欣总理海军事务，其实这时北洋海军已全军覆没，还有什么海军事务可言。

　　光绪帝迭闻败报，便召集王公大臣会议，商议如何应付。从前锐意主战、慷慨激昂的人物都俯首无言。独有两个满员上书言事，说起来笑掉人们的大牙。一个满人御史，奏请起用檀道济为大将，说他一定可以战胜日本。这檀道济是南北朝刘宋时人，已死了1000多年，他却奏请起用。又一个满人京堂，奏称在日本东北有两个大国，一个是缅甸，一个是交地，日本人畏之如虎，清朝廷遣使约他们夹攻，必可得志。

　　光绪帝见了这等奏章，气得掷之于地，骂这些人只会吃饭，全是浑蛋。只得与恭王商议，定了一个议和的计策，命侍郎张庸枢、邵友谦赴日本议和。那日本人哪里肯依，说这等小官不配议和，弄得张、邵二人，垂头丧气，踉跄回来。光绪帝没法，只好再命李鸿章为全权大臣，赴日本议和。

　　李鸿章接到此旨，明知战败求和，还有什么光彩？但事已如此，为救燃眉之急，不得不硬着头皮前往。在就职之前，先电商各国驻华公使，请为臂助。俄使喀希尼慨然答复，愿保全中国疆土，代拒日本。

　　军机大臣孙毓文得知这一消息，为了向慈禧太后讨好，便通过他的拜把兄弟李莲英，向慈禧太后禀报拉拢沙俄来抵制日本，定可保全中国的领土。

　　再说，慈禧太后虽然归政，但她不甘心于这种看戏、游园、摸纸牌中来消磨时光的生活。她是一个权欲极高的人，对光绪帝主战就不满意。在清廷陆军、海军连连败北之后，形势严峻，危急万分，派李鸿章去议和，结果很难预料，慈禧深感头疼。听了李莲英转达的孙毓文的办法，觉得也不失为一条良策，不过她为了慎重起见，便让孙毓文先试试看。

　　于是孙毓文便以召集梨园子弟演戏为由，摆酒设宴，招待俄国公使喀希尼，企图秘密联俄。慈禧太后为了准确摸清沙俄的态度，便派李莲英以看戏的名义参与其中。临去之前，慈禧一再嘱咐李莲英要见机行事，不可露出她的意图来。李莲英遵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