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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为安居而奋斗

  『104』第一节房租

  过渡房是开发公司早期收购的几十亩庄稼地。为了不让荒废,整个用简易的平房加以覆盖,用以解决开发公司手下拆迁户的临时住房问题。因为只是权宜之计,屋顶是次等水泥预制板上加了一层防漏的柏油和泥沙,屋里的地面是庄稼地压平后铺了一层砖,别看一排排挺整齐,其实既不防热又不御寒还特别潮湿。但是最大的好处是公房管理公平,没有房主的为所欲为,使居住者感到心里踏实,加上周围的居住者大多数都是城市居民,邻里之间平等相待令人感到精神舒畅。

  自从搬进过渡房,一直都没有人收过房租,向邻里们打听也都是说等房管所来收时再说。我们周围大多数都是搬迁户,房租极少,个别几家租房户月租也是一平米一元钱,唯独我家的住房合同上规定为每平米2。5元,两间房合计月租为75元,这使我感到既不公平又无法承受,加上母亲走后我每月的工资只够勉强糊口,只好采取观望的态度,想等到房管所登门收租是再作协商。

  转眼到了十月底,母亲也从小妹那儿回了西安,有一天晚饭后房管所的陈所长领着一大帮人突然开始挨门挨户收房租。前排的一个孤身老太太家传来了吵杂声和老太太的抽泣声,收租逼债以前只是在小说和电影里看到过,今天竟然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的心里充满了紧张、恐惧和忧愁。望着爬在桌上学习的女儿和坐立不安的母亲,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羞愧,默默等待着即将降临的一切。

  订合同时租房的户主是我,办手续也是由我们厂开的证明,自然得由我承担一切。住房交租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只希望能在价格上有所改变,也好早交早了事,免得越积越多更难承担。

  收租的人终于出现在门外,欠债的我本来就无理,当然要很谦卑的迎客就座,母亲也急着倒水拿烟。高个的陈所长白净的脸上架着一副眼镜,倒像是通情达理的善良人,周围的一堆人里有几个也像是国家干部。

  面对我们一家,陈所长问我和母亲:“你们谁是户主?”我说:“我是。”接着又问:“是什么时候搬进来的?交过房租没有?”我如实告诉他:“是1991年12月1日搬来的。没有交过房租。”“按合同应该按时交租赁费,为什么你们不按时交纳?”“据了解我家的房租比其他住户都高,我每月只靠微薄的劳保金维持生活,想等你们统一收时再做一下协商。”“既然你们承受不起,当初为什么要往这里搬?”“那时我们租的是村民房,房东要涨租金,知道我们条件差便催我们搬家,在走投无路之际考虑到公房能相对稳定一些,只好设法先搬进来再说。”“你每月的生活费是多少?”“八十元。”“你母亲有没有经济收入?”“我母亲倒是有一百多元的退休金,可她是因为我的行动不方便才特意来照顾我们的,我咋好意思再让母亲为我交房租!”“你女儿是你亲生的吗?”“是!”“她父亲呢?”“我们离婚了!”“像你这样的身体,即便是离婚他也应当承担女儿的抚养费!”“我当初提出只要女儿归我,我愿意承担女儿的一切成长费用。”“你有没有兄弟姊妹?”“有!”“他们能不管你们?”“他们都是靠工资生活,又有自己一家人,我不愿意让人家把我看成累赘。”

  经过以上简短的审讯式问答,陈所长竟出乎意料的独自做出了果断的决定:“是这样,由我拍板,1991年那一个月的房费免了!你从1992年元月份起一次交清全年十二个月的房租,按每平米1。5元交!”陈所长的话,按情理已无可非议,同来的收款人结算出全年的房租和杂费共计六百零四元。我提出:“能不能再宽限几天,给我一点筹款时间?”他却只答应推迟到第二天中午下班之前。

  房管所的人走了,房租虽说已经减去了四成可眼前要交的也是我七八个月的工资,我的心里难免感到有些沉重。夜晚在无言中度过,母亲虽已表明这次的房租由她来负担,我的心里却并不好受。

  早上起来母亲取出了她的六百元积蓄递给我,我对母亲说:“我这里还有三百多元,你给我一半就够了。”母亲说:“你的钱就留着,万一你厂发不出工资你们娘俩还得用钱。我的退休金总还有保障。”母亲虽然执意不肯收回,可在她的一生中一次支付六百元钱的事,也许这还是第一次。老人迫不得已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我住房让母亲掏钱,在兄弟姐妹面前也感到很不光彩。

  『105』第二节再难也得赌一把

  解决了房租问题,本想着可以心安理得地过上一阵。大院里却传来了北区要全部拆迁的流言,我刚刚平静的心又悬在了半空。只巴望着能是谣传,可没等元旦过完隔壁的两家过渡户分到了新房,搬家时没等把东西清理完门窗已经被全部打掉了。紧接着周围的搬迁户也在陆续搬家,几乎天天都有砸门窗的声音,那声音传来就像砸在我的心上,震得我神魂不定。

  转眼到了春节,院子里到处都是搬迁户留下得垃圾和被砸掉门窗的破房,一派凄惨景象。

  母亲常说“宁穷一年,不穷一节”,为了慰藉母亲的心,我打起精神和不懂忧虑的女儿去置办年货。集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呈现出喜庆祥和的景象,回到大院,隔墙两重天,哪里还有过年的乐趣!

  腊月三十,弟弟和大妹照例前来助兴,期盼合家团聚的母亲做好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一家人面对废墟,既难辞旧更迎不到新的气息,哪儿能有欢乐的气氛?勉强过完了大年初一,母亲去了大妹家,我的心也像这凄惨的大院一样乱糟糟空荡荡,在煎熬中等待着灾难的降临。

  开发公司让住户在平静中过完了春节,终于于1993年3月1日清晨挨家挨户发送了勒令腾房的紧急通知。通知规定北区的所有住户必须在1993年3月15日之前无条件搬出,届时不搬者将采取强硬措施。落款是开发公司基建处和机场派出所,并注明此通知经公证处法律保护。

  紧接着又调来了一批陌生的动员工作人员,这些人板着冷酷的面孔,操着咄咄逼人的语气,声称若不按时搬出影响基建施工,不但要强行驱赶还得负法律责任。紧接着他们把动员工作人员分成若干小组,每个小组担负三四排的动员任务,挨家挨户反复进行威逼。

  动员人员第一次登门,年迈的母亲一时沉不住气,摆出了我家的具体困难,被两位先生毫不留情地批得无言一对。为了做到看风使舵我采取了只听不答腔的态度,两个大老爷在一位老人跟前煞威本来就很没趣,又看我无动于衷只好无可奈何地走了。

  母亲在她将近七十年的生涯中还从没经历过如此情景,面对挨家挨户出出进进的动员者,母亲的心里整日惶惶不安。我担心把她的心脏病惊得复发了,只好让她先到大妹或者弟弟家去住一阵。临走时母亲还不放心地对我说:“你看不行咱就再去租农民房住,不管花钱多少先图个安生再说。”我却深知住农民房更难得安生!

  没等动员人员走完一轮,那些长期拖欠房租的怕算总帐,都急急忙忙地搬走了,还有一些有工作单位的也趁机找单位做了安排,总之稍有条件的谁也不想承受这心理的焦灼。

  为了制造声势只要看到有人搬家,民工就抡起大锤来敲砸门窗,还开来了推土机不紧不慢地推平了一排排搬空的房屋。哐哐的敲打声伴随着推土机摧毁性的轰鸣声,外加动员人和住户的吵闹声,弄得我心中发怵,坐卧不宁。

  我调整了自己的思绪,意识到我和女儿在没有经济保障的情况下保证安居,必须得依赖这历尽艰辛得来的公房。既然是关乎到生存的大事就得顶着风险赌一把,做好抗战到底的思想准备。正好女儿从我的大侄女那儿拿来了一个小游戏机,在那煎熬的日子里,每天在女儿上学时我除了强迫自己做一顿简单的饭,便用那按不尽的俄罗斯方块来转移周围环境对我造成的精神压力。

  『106』第三节坚持到底就是胜利

  两个工作人员第二次登门时就像是充了气的皮球,进门先给我来了一个下马威,声色俱厉地问道:“房子找到了没有?打算几时搬家?”我镇定了一下自己颤抖的心,掩饰住内心的怯懦后低声回答了两个字:“没有。”其中一个态度更加生硬地说:“马上就到期限了,为什么还不找房子?”我说:“我不是没有去找,是一时找不着合适的。”他们说:“那你也不能赖着不搬!”我很为难地说:“我不是不想搬,只是像我这样的情况搬一次家实在不容易,加上现在村子里的房,每月的房租比我的老保工资还高,如果搬出去连生存都很困难,更不要说还要让女儿上学了。”两个人不客气地说:“那你总不能不搬!”我说:“你们只是在北区搞基建,南区又没有拆,请你们能把我按特殊情况对待,在南区给我调配一个单间,只要能让我们母女有个栖身之处,我将感激不尽。”两个人其中的一个说:“我们又不是慈善机构,你的问题用不着我们解决,你去找慈善机构想办法!”我说:“女儿得上学,我的行动又不方便,那就只好请你们帮我去找!”“现在是商品社会,市场经济,我们管不了那么多!到时候你不搬走,我们就要强行把你的东西搬出去,以免影响施工!”我心里想:不管咋说你们也是政府部门,总不能把事情做得太过份了。

  两个人和我交涉了很长时间,看我不急不慌,谈不出个结果,临走时又鼓足了气说:“我们不会解决你的问题!你还是赶紧另做打算!否则到时候会对你不利!”

  母亲走后把她的惊恐也带给了所有的亲友,这些人想像着如坐针毯的我不知如何面对大院中严酷的劫难,虽说都在为我着急,谁也没有能力承担我们母女居住的大事,只好等待着我依靠自己的能力来解决自己的问题。

  三月十五日北区全部停电停水,那些观望中的住户都慌了手脚,大院里搬的搬,砸的砸,拆的拆;南区的住户也登着三轮车过来发洋财,也不知从哪儿赶到这里拣破烂的外地人,连拣带偷,一不留神我家的饭盒就不翼而飞;外加推土机、大吊车的轰鸣声,整个大院乱成了一锅粥。身临其境的我紧张得全身都在发抖,不得已索性坐在院子里去看热闹,别说,这一来还真把自己变成了局外人。

  吃水得让女儿到大老远的南区去提,看着女儿气喘吁吁地提回一桶水,我用水比用油还心痛。

  最难挨的还是停电,且不说微弱的烛光给女儿学习造成的负担,只看房前屋后黑压压一片实在令人毛骨悚然。四周静悄悄的,若不是从屋后的窗洞里能看到远处还有几点闪烁的灯光,简直就像生活在无人的荒野。为了给女儿增加一点安详平和的气氛,也为了驱赶我心中的忧虑,女儿做完作业后我们娘俩就对着那支闪烁的蜡烛唱歌,谈心,讲故事,追忆以前许多美好的时光,用轻松和快乐来缓解我们心中的恐惧和不安,增加我们战胜磨难的信心。

  母亲是走了不放心,来了又怕见那些动员的人。那些人知道母亲还有其他儿女,逼紧了儿女自然会想办法,企图把母亲当作缺口来突破,因此见了母亲吵得更凶。母亲沉不住气,让大妹陪着到何家村去找房,说那里的楼房一间八十元,竟然也来动员我和她共租一间楼房住。一旦住在楼上我就彻底失去了自由和自主,当然不能接受母亲的安排。母亲一怒之下对我发牢骚说:“都是你们娘儿俩把我害得,要不是你们俩,我把那房租上,东西往进一搬,谁的气也不受!”听了母亲的话我也发狠地说:“那你现在就去定房,把你的东西都让你儿给你搬过去,别管我们娘儿俩的事!”

  吃一堑长一智,我深知住私房即便是交了房租也有寄人篱下的压抑感,如今房租不断上涨,我总不能过交了房租不吃饭的生活,如果为了眼前的安宁,那将会给日后造成难以弥补的后患,到时候才是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当初如果没有建平哥和嫂子的鼎立相助,做梦也别想住进这公房,我决不能轻易放弃这一来之不易的收获。只要这次努力能有结果,我们的生活就会相对稳定一些,女儿的学业也就有了保障。经过一番权衡,意识到自己是为了生存而斗争,虽说利己但是并不妨碍他人的利益,心里终于踏实了许多,顿时有了“任凭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的感觉。

  有一个星期天,吃过午饭后女儿爬在里屋的桌子上开始做作业,那两个动员人其中的一个又来了,进了门又是气势汹汹,看到屋里的东西纹丝未动,更是不可一世地训斥道:“一点动静都没有,看来你是成心想赖着不走了!”我无奈地说:“我也不是成心想赖着你们,是我的身体条件和经济条件决定了我实在没有能力去住私房。”他问我有没有兄弟姊妹,我说有。他说:“那你可以让他们给你想办法解决,总不能赖住我们单位不走!”我平静而恳切地对他说:“要是能想早就想了,兄弟姊妹结婚后各有自己一家人,人家管我是人情,不管也是本分,我为什么要厚着脸皮去给人家添负担!父亲生前我曾带着女儿在娘家住过一段时间。那时我还能靠手工打字挣钱,经济上不成问题。但是因为我的行动不方便,给父母添了很多麻烦,孩子小不懂事也经常惹家里人生气,使我感到活得很压抑很累。如今住在这大院里虽说是一贫如洗,清贫中却使我们母女感到轻松自如。人要活得独立自强才会安乐,为了培养孩子的个性和自尊自爱精神,即便是沿街乞讨我也决不会再去过寄人篱下的生活。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心情。”来人的态度似乎有些平和地质问我:“那你就能赖着我们不放?”我毫不示弱地讲:“你们是国家单位,政府的下属部门。这过渡房里住着上千户人家,有我不多,没我不少,我住在这里也不会影响你们单位任何一个人的生活和工作。相反的,如果你们能高抬贵手给我留一席之地,倒是解决了我们母女的生存大事,这将是你们为社会做了一件大好事,咋能说是我赖住了你们不放!”“可是我们现在根本就没有空房,总不能赶走了别人让你去住!我是没有多余的房,如果有的话肯定会借给你们住!”“别说你没有,即便是有,我也不会去住!现在一套单元房租出去每月租金少说也也能收二百元,住进去给你付钱,我付不起。不付钱那才真叫赖住你了,我这连亲戚都不想赖的人,凭什么要赖你?你要成心帮我,就请你把我的真实情况反映给你们领导,请他们在南区想办法给我解决上一间房,能让我们母女挡风遮雨,才算你真正做了一件善事!我将感激不尽!”“南区就是有房,也是狼多肉少,哪能轮上你?”“可这大院里又有谁能比我更困难!”我们就这样在心平气和中互不相让地争执了几个钟头,临走时这位来者竟然一反常态地说:“先谈到这里。你休息,我先走了。”这时我突然感到胸闷气堵,头晕目眩,浑身瘫软,躺在床上不敢睁眼,整整几个小时都在昏昏沉沉之中,吓得女儿一口气都不敢透。

  在我们后面和我们之间隔了两排的另一头,住着几户通过其它单位住进来的人家,因为没有办好交涉还没有搬走,断电以后他们从路旁的电线干上直接挂了两根线,几户的灯全都亮着。其中有一对从柞水来给小孩看烧伤的夫妇,丈夫是柞水中学的教师,晚上路过时看到强强在烛光中学习,白天便抱着孩子来好奇地问我为啥还没有搬走,我说想拖到最后再看。他问了我的情况后便鼓励我说:“你的情况很特殊,房管所到最后肯定会给你作安排,但是一定得坚持到底。”他看我若有所思,接着又说:“晚上我看到你们这里有烛光,出于好奇抱着孩子在外面站了很长时间,想不到你们母女在这样的环境中非但不发愁不害怕,还有说有笑有歌声,作为一个女人能这样顽强地对待生活,实在值得我敬佩。”我笑笑说:“愁也没用,只能尽力而为,到最后事情该是啥还得是啥。再说我也只有平心静气才能给孩子壮胆,让她安心学习。”他诚恳地说:“看来你们还得多住一阵才会有结果。长时间在烛光下学习会伤孩子的眼睛,你应该把电再接上。”我无奈地说:“这里离电线杆太远,我们娘儿俩又没本事,这种事又不好请人帮忙,只能这样凑合着过。”想不到这位老师竟真诚地说:“我来就是想问你用不用接上电,如果需要,我帮你们从我们住的那儿接过来。”听了他的话我非常感激,又担心地说:“只是这距离太长了,我倒是有一根新线,也不知道够不够长。”他说:“这只是权宜之计,用新线万一房管所认真起来,给你收走了也怪可惜的。其他搬走的空房里可以拆下来许多废电线,我给你拆一些接起来,想要多长有多长,还愁距离远!”说完他把孩子送回家,真的用废电线给我们接在他家的电路上,到了晚上灯终于亮了,我和女儿的胆也壮了许多,女儿做完作业还可以看看电视。

  第二天,那位老师的妻子抱着孩子在外面转,我请她进屋来坐,并表示对她丈夫的感谢。闲聊中她却道出了对自己丈夫的无奈。她说:“他在学校是个能人,别看只上了地区的师专,在学校数理化都能胜任,群众关系也不错。就是有个见酒没命的毛病,而且每次都要喝得不省人事才罢休。因为喝酒惹过几次麻烦,有一次差点把房子都烧了。这次又是喝酒惹出的事。我二姐是裁缝,年前我帮二姐去赶活,把娃留给他管,他竟然又喝得烂醉,娃跌到炕边的炉火口上,烧得娃只管哭都没把他吵醒,等到烟把他呛醒,娃的棉袄都起火了。如果不是炉火已经快灭,早把娃都烧死了!大过年的,我跟他抱着娃到处求医看病。这如今已经几个月了,后脑勺上的烧伤太深,一直都长不好。当时他发誓今生今世再也不喝酒了。我也想着经过这么大的教训,他肯定能改掉自己的恶习。谁知道前天我不在时,他又把我大姐家里的半瓶酒喝光了。我看见垃圾筐里有一个空酒瓶,问他,他还不承认。”我心里暗惊道:多好的一个人,竟然被嗜好困扰到如此地步!

  以后我还见过几次她大姐,听说那位老师当了校长,在他的领导下,学校的升学率不断上升,受到了地区的好评,但是嗜酒的毛病还是没有改掉。有一次她还把那曾经烧伤的小孩领到我家来玩。小孩已经上小学二年级了,虎头虎脑的脸上长着一对睿智的大眼睛。遗憾的是脑后有一大片伤疤,一根头发都没长。

  周围的人家搬走后,房子紧跟着被夷为平地,除了远处零零散散的几户人家,门前已经是一片废墟,视野倒是开阔了许多。不知从哪儿跑来了几只饥饿难耐的小老鼠,瞪着一对可爱的小眼睛大白天在屋里到处觅食,我一改以往对老鼠的讨厌,竟感到一种亲切和温馨。

  房管所拆门窗的民工天天从门前经过已经成了熟人,出于同情和关心,告诉我:“南区路边的两排住户也被动员走了,打掉门窗后一间也没有拆,听说是留着解决北区的钉子户。”听了此言更增加了我的信心。

  又是一个星期天,吃过午饭后女儿又是爬在里屋的桌边做作业,陈所长突然走了进来,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周围的房都拆完了,你还不搬家要等到几时?”我笑了笑请他坐在沙发上,他看到强强在里屋学习,由衷地对我说:“不错啊!你有个好女儿!”接着又问我:“当初你离婚时为什么不提出给孩子要抚养费?”我说:“我既然要孩子,就应该靠我的能力把她养大。勉强要一点抚养费,还得让别人说要了孩子也没本事养活!另外也不想给女儿长大留下后患!”接着他又问了我一些其它情况,然后说:“按说你的情况是比较特殊,但是这些问题应该去找福利部门解决。”我说:“目前我最大的问题就是住房问题,找了福利部门,它们也会委托你们想办法解决,我为啥要舍近求远走冤枉路,再说我的行动又不方便,去找一次挺艰难的,一次还不见得能解决问题。总不能整天让孩子请假陪我去找人。”“我们的原则是租房户一律无条件搬走,也不能给你来个例外。我看你还是赶紧想办法吧,不要到了最后措手不及。”说到这里他站起来自己走了。听谈话的内容似乎一点余地都没有,可是从他的态度中我却感到了一丝契机。

  家里人看着我们住在废墟里,是既同情又担心更爱莫能助。我下定了坚持到底的决心,即便是以失败而告终,将来也不会因为努力不够而悔恨,这样以来我们母女不但不感到痛苦和忧愁,倒是有一种为美好生活而拼搏的昂奋。

  大约到了四月中旬,陈所长又一次登门,竟意外地对我说:“经过所里研究,大家都认为你确实属于特困住户,只好在南区给你挤出了一个单间,房址是南区四十三排一号,你可以去看看,厕所就在旁边,离水管也很近,孩子提水很方便。”他走进里屋看了看,说:“搬过去地方小,可以在前排的墙根搭一间临时小厨房。”我在感激开发公司那些慈善的工作人员的同时,也为自己的胜利感到欣慰。

  『107』第四节一块乐土

  又经历了父亲去世后的第四次搬家,无能的我不得不又给兄弟姊妹们强加了一次搬家的辛苦。妹夫高健等人又一次给我粉刷了房屋,装电表走电线忙了整整两天。

  一间十四平米的住房门后仍套着的一间两平米的厨房给女儿做了书房。住房里摆了一张大床和一张钢丝床再加上几件家具,所剩的地方已经站不下几个人,母亲满面悲哀地说:“儿女们都有了自己的家,谁家也放不下我的一张床。”

  为了在动员那些老住户时故弄玄虚,地面的砖是掀掉又临时铺上的,松松垮垮凹凸不平,弟媳妇来帮忙收拾时一不留神高跟鞋的鞋根就被卡进了砖缝里;门窗也都是砸掉又重新安装的,一圈新镶的水泥和墙不沾,没等我们搬进去,门框和窗框周围的缝隙的水泥已经掉下来了许多,感觉使劲一推,门都能倒下来。虽说简陋总算不用去看房东的脸,更不用承受那日益上涨的房租,但愿能安安稳稳地住到女儿长大成人。

  房子不大却是东边顶头的一间,一大早就能享受到充足的阳光,而且因为通风好没有其它房子那样潮湿。唯一令人烦恼的是旁边的公厕,搬进去时还不到五月,大黑苍蝇就一波一波往屋里飞,厕所的恶臭随风在屋里飘荡。女儿皱着眉头对我说:“我宁愿到大老远的厕所去倒便盆,也不想让厕所在咱家旁边!”

  有一天陈所长从门前过时顺便走进来看了看,也许是对旁边的厕所有所感触,竟意外地对我说:“公司打算很快就要把旁边的厕所拆掉了。”我高兴地说:“那可是谢天谢地了!”先是拆厕所,紧接着房管所又让他们的民工在对面的窗户中间给我们盖了一间小厨房,这样以来我家算是有了起居室,书房和厨房。历时将近两个月呕心沥血的奋斗,总算争得了一块属于自己的乐土,给我们母女的安居奠定了基础。

  正在我沾沾自喜之际,有一天早上突然下起了大雨。出乎意料的是屋顶上八块水泥板的七个接缝有五个都在往下漏水,而且大床上的两条还漏得最凶。当时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正在操着迟缓的动作焦急地调动着家里所有的盆盆罐罐上床救灾之时,母亲冒着大雨进了门,只见衣服淋得透湿,手里提着大包小包,进门时嘴里还唠唠叨叨地抱怨说:“我见几个月都没给你娃吃肉了,想来做一顿红烧肉给你娃解个馋,没想到走到半路叫雨把我淋透成这样!”我一边催母亲赶紧换衣服,一边说:“还吃肉呢,房都漏得住不成人了!”母亲这才注意到床上的两排大盆小罐,吃惊地说:“呦,床上漏成这样了,这雨要是不停,晚上咋睡觉呀!”说话间也赶紧投入战斗。我告诉母亲:“我刚才看到强强的书桌上也漏得不行,你先去看看。大立柜顶上也在往下滴水,我都怕把里边的衣物也淋湿了。”母亲一时也顾不得换衣服忙着到处查灾情。幸好建学弟弟也来了,他说:“搬家那天我看见有好多东西都在外面放着,今儿一下雨想着来给你找东西把上边盖一盖,没想到这么快就搭了个小厨房。”我一时也顾不上跟他细说,让他赶紧先给大立柜上放个盆接水。他看到到处都漏得不行,只好冒雨爬上房顶去看个究竟,我给了他一个破雨披,让他暂时盖在床上面的缝隙上,那雨水顺着屋顶流,再盖也无济于事。好在雨终于小了,床上的雨从流淌变成了滴答,我和母亲在无奈中开始做饭。

  大妹知道后送来了一条塑料床单让我们晚上睡觉时盖在被子上。那天晚上下的是零星小雨,塑料床单上盖的几层吸水的布还能拧出水,被头上也湿了好大一块。早上雨还没停,住在三号的余伯伯知道后告诉我们:“这种平顶房,一处漏雨就得全部盖,你这只有一间房,花几十块钱买一卷油毡就可以全盖严实。”伯伯看我和母亲实在无能为力,只好说:“这雨还不知道要下到啥时候,反正我也是在家闲着,要不让我去帮你们买回来盖上!”余伯伯也是年近古稀的老人,母亲不好意思地说:“还得让你冒雨跑来跑去,实在不好意思。”伯伯真诚地说:“我那儿有一辆小三轮车,蹬着一会儿就回来了。”天阴得很重,母亲担心雨又会下大,不得不请伯伯帮忙。热诚的伯伯把油毡买回来后上房量好了宽窄,冒雨在院里裁成截,又上房给我们一节一节盖好用砖压实。母亲在下面举着油毡一截一截往上递也累得喘不过气。

  不久建学弟又送来了好多旧石棉瓦加在上面,算是暂时缓解了我家的灾情。

  值得庆幸的是搬到南区后房管所再也没有收过我一次住房费,在居住的四年半中减轻了我们母女一半的生活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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