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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只有依靠自己的能力才能走出自己的路

  『31』第一节醒悟

  从二十中的四楼突然回到我家那三间阴暗的大上房,就像从天堂落进了阎罗殿。离开了学校、老师和同学,昔日的伙伴晚霞姐因为高中毕业也离我而去,我感到一种可怕的孤独,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刚刚从梦中回到了现实。毕业回家的日子正是七月流火的盛夏,但是每每回想起来却都是满目清冷,在记忆中我想不起家里的任何一个人,只有空荡荡的堂屋和悲凄的我。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有一幅插图,是在保尔患伤寒病后,被列入死亡人的名单,组织和他失去了联系,所有的故知也都各奔东西离他而去,病魔却还在继续侵袭着他,使他难以自拔。他拖着残疾的身体,坐在小城公园的长椅上,为自己作着生死的抉择。回家以后,那幅凄惨的画面总是在我脑子里晃悠,我羡慕他当时还有主宰自己身体的能力,尽管已经面临死亡,还保留着一条自由之躯。我也想找一个安静的去处,自己一个人好好想一想,却没有能力逾越出这小小的天地。我该怎么办!谁能帮助我!我期盼再一次有好人出现,满面春风地把好事送到我身边!

  我相信团市委绝对没有放弃对我的帮助,但也理解它只是一个青年团体,可以呼吁社会劳动部门满足我的愿望,却没有职权给我直接安排工作。劳动部门也许可以解决我的工作问题,但是他们也不知道我能干哪些工作,什么样的条件才能适合我的身体情况。中国的劳动力多的是,健康的人尚且安插不完,哪个单位能收我这看上去连自身都难保的累赘。一味提出我要工作,似乎也有些强人所难。

  自学一门专长倒是一件好事,可到底怎样、多久才能成功,我的心里没有一点底。想学外语,我这与世隔绝的人,总也想不出学习的方法和意义。告诉父亲说我想学中医,父亲说:“卫生局办的中医班,收的都是高中毕业生,学了几年也没见几个学出名堂的。凭你那点文化想悟出古代医学的奥妙,恐怕不那么容易。”我知道,不论是学外语还是学中医,均非一日之功,如果没有专人指教,靠我闭门造车万一要是学不成,会白白浪费很多时光。长期待在家里,一旦失去了和社会的联系,今后还能找谁来帮助我!

  初中毕业时我已经十七岁,很早以前我就听说过,在国外十八岁以后都得自谋生路;即便是在我国,十八岁也有了公民权,意味着已经是成年人。不能继续上学,待在家里,还是得依赖父母,这决不是我的意愿。为了尽快体现自我,我必须赶紧找一份工作。

  思前想后,我终于发现自己为了不依赖父母和兄弟姐妹,不让家里人把我当成包袱,才向社会伸出了求援的手。自从我入队和上学后却让幸福冲昏了头,一直认为自己只要努力学习,就能继续上学,上了学社会就会给我安排一份适合我身体的工作,那时我便可以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竭尽全力地为社会服务。其实这也是一种变相的依赖。想想这次毕业回家,倒是及时给了我一个沉痛的教训,使我明白了社会对我的关怀和帮助已经足够,我应该转借这个挫折,用自己的能力,走出一条自己的路。

  紧接着保尔在公园那张插图的后面,就是奥斯特洛夫斯基的一段名言:“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属于每个人只有一次……”这段话给了我把握好自己命运的力量,我决心用自己残缺的身体,为生命拼搏到底。

  『32』第二节慰藉

  前面已经说道田润德在我极度悲痛之际又一次来到我家,尽管为时不长,谈话及少,却使我确切相信,代表社会的团市委还在关心着我,他们没有放弃对我的帮助。他的到来给了我精神上的援助,驱除了我多日来一直认为自己被突然遗弃的痛苦。

  不久,我们班那些中考后的同学知道我需要朋友和同学的安慰,都陆陆续续前来看我,给我讲他们参加中考的感受,我们一块回忆快乐的中学生活。我向他们倾诉了多日来郁积在心中的苦闷,感到了一阵空前的宽慰和轻松。我庆幸自己两年的住校生活没有白过,总算交往了几位善良、真诚、热心的好朋友,她们是我继晚霞姐和月月之后遇到的新知己,我感激她们前来看我,他们的青春气息重新点燃了我生命的火焰。

  紧接着,柏树林公社团委和街道团支部也登门看了我。他们告诉我,我的团关系已经转到的公社,团市委向他们介绍了我的情况,以后有事可以和公社团委联系,还向我介绍了我的新支部书记贾玉华。

  这一切使我在绝望中看到了光明和希望,社会、朋友和组织都没有丢弃我,我要借助于这股力量寻求一条自己该走并能走通的路,让自己的生命之火沿着这条路燃烧到最后一刻。

  心情好了,趁着空闲,想着该找点事做。听很多人说,按我的身体情况,当会计还比较合适。我便找了一本珠算书开始学算盘,按照口诀只用了二十几天竟毫不费力地学完了珠算加减乘除,里边如“狮子滚绣球”等难题我也能够应付。我二爸是一位老会计,我自鸣得意的在他面前吹嘘自己的“聪明才智”。想不到二爸却不冷不热地说:“学算盘不在于会,而在于精,要想达到炉火纯青,绝非一日之功。”说话之间他给我做起了示范,看他那娴熟的动作,让我眼花缭乱,而他却说:“我这才只属于一般水平,有些人会左右开弓,工作时用左手打算盘右手记帐,你就没有见过。”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井底之蛙,只是沾沾自喜于一得之功。

  自从公社团委和我联系过以后,我的新支部书记贾玉华就经常来我家厉行她的使命。她是一个很认真的女青年,几乎每周都要来一次我家,给我转达团组织生活的内容,询问我的情况和意见。有一次我直率地向贾玉华提出:“为了给你减少麻烦,也为了我能和支部的成员进行交流,我希望能把过组织生活的地点安排在我家。”她说:“我也有这个设想,曾向咱们的支部成员提到过。因为公社地区片大,加上社会青年都各有自己的事,意见很难统一。只有设在公社,大家才不得不屈从。”其实当时的公社就在端履门南口,离我家还不到500米,对我来说却是咫尺天涯。

  每次过完组织生活,贾玉华总要气喘吁吁得来到我家,我就像领导似的,听取她向我汇报组织生活的内容。我向她询问每个支部成员的情况,用心勾画着自己那些未曾某面的“新同志”,借此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那时我最巴望收团费,只有这时我才会感到自己是一个有组织的青年,并向组织履行着自己的义务。

  贾玉华是一位高中毕业生,因患肺结核病未能及时升学或工作。为了我这无能的团员,她周周都得担负着额外的劳累有气无力地往我家跑,我的心里很不安。可要是她有一两周不来,我又很着急,怕她的病情有什么转化,也有一些失落感。为了能让她早日康复,我很想为她做点事。听朱奶奶说,这种病以前叫痨病,还给我说了一个单方:把白石榴花晒干了,每天用此花泡的水打一个荷包蛋吃,久吃可以治此病。于是我就开始寻找白石榴花的来源。

  那时大妹莉霞刚上小学,有一天她领着一个同学来家里玩,告诉我这个同学家的后院有一个大花园,里面的树特别多,放学后同学都喜欢去她家捉迷藏。我问她家有没有白石榴树。她竟然说有两棵。等到开花季节,我让大妹去收了好多,晒干了一大包送给了贾玉华,还叮嘱她认真服用。其实这只是自我安慰罢了。

  『33』第三节忘年之交

  院子里的朱爷爷是江苏人,早年复旦大学的毕业生,曾在水利局工作。1957年因患脑血管病离职。听说解放后的工龄不足十年,只结算了七百多元的离职费。为了糊口只好和朱奶奶靠看外孙和在巷口摆水果摊度日。

  爷爷的嗜好是读书、看报和午饭时饭桌上的一条鱼或者其它一样荤菜,只要具备以上几样,他便自得其乐,特别满足。我感到他颇像鲁迅先生笔下的孔乙己。

  为了达到以上目的,每天一大早他都要提着菜篮子走一趟炭市街,赶早买一些新鲜便宜的蔬菜,顺便捎回一张当天的报纸。回家吃过老伴备好的早点,这时他会认认真真,一字不漏地把那张报纸从头看到尾。以后经朋友介绍,加入了基督教,从此桌子上总放着一本《圣经》,而且天天都要翻一翻,每逢星期日还要背着那沉甸甸的经书去教堂做礼拜,以示虔诚。

  祖母是一位没有文化的老妇女,拜佛求神我已经司空见惯。对博学多闻的老学究朱爷爷信基督,我不免有所好奇。有一天我看到朱爷爷又在读《圣经》,就禁不住问:“爷爷,世间到底有没有神?”爷爷笑着反问我:“你见过神吗?”我说:“没有!”接着又问我:“那你身边的人有没有见过神?”“我没有听说过!”“那就是没有。”“那你为什么要信基督?”爷爷由衷地说:“人老了,会感到失落和空虚,有一种信仰,就是找一个精神寄托,它会增加你对生活的信念。”爷爷的话很有意思,使我若有所悟。就又问爷爷:“那您说我现在怎么办?”爷爷说:“你小孩子家,应该读书学习,掌握知识,给以后做事铺路。”

  从此后,爷爷似乎发现我长大了,可以成为和他交谈的朋友了,每次上厕所过堂屋,总要坐在我家的太师椅上和我拉拉闲话,虽说都是老人的随想,但却不落俗套,闲谈中渗透着知识和幽默。我除了认真汲取老人的见解,有时也讲几句自己的领悟,爷爷非但不认为我呈能,倒感觉有了交流的伙伴,显得特别高兴。他还把每天读完的报纸送给我读。我可没他老人家读得认真,只是找一些感兴趣的看看。

  有一天,爷爷买回一本《毛主席诗词选》,里边有当时流行的三十七首诗词。以后就经常拿到我家来,搬出他当初读《四书》、《五经》的习惯,拉着从私塾学来的长腔,再加上他的苏北口音,听起来格外有味。读过后还要把里边所有的典故很耐心地讲给我听。又把柳亚子和毛泽东的诗,毛泽东和陆游的两首《咏梅》以及毛泽东和郭沫若关于《三打白骨精》的两首七律用对比的方法一句一句对照着加以分析。他认为通过比较,那些文人、学者虽然知识丰厚,博古通今,但缺少气度,而毛泽东诗词显现出磅礴的气势,读起来铿锵有力。结合诗词又谈到了毛泽东的狂草,说毛泽东的草书不修边幅,敢于创举,独具一格,具有帝王的霸气和雄风。从《沁园春•雪》可以看到毛泽东的见解比历代帝王更显雄霸,是帝王中的灵长,这些都不是一般人能够学到的。

  爷爷的讲解使我大开眼界,第一次听到如此奇特的分析,使我既惊又怕,心想:号称毛主席是无产阶级的革命领袖,爷爷竟敢把他和封建帝王相比,如果说出去这不明摆着是反革命!在当时的政治形式下,我只是把它作为我和爷爷的隐私深藏在心底,不敢向任何人言传。从此以后爷爷便成了我心目中的高师,爷爷看我能认真聆听他的见解,也为自己有了知音而兴奋,在小院里我俩成了“忘年之交”,我可以经常听爷爷传经解惑。也使我对中国古代文学有了初步的理解。

  『34』第四节翼

  几年的学校生活,使我的心已经飞出家门,为了能重新走出小院,我日盼夜想,迫不及待地巴望有一辆手摇三轮车,认为只要有了车,我就可以为所欲为。父亲虽然深知给我买车子是势在必行,但却担心我扭曲的脊柱和半边胯的支撑力是否能承担得起双臂同时举起的动作。那时的人钱来的比较艰难,多年来父亲靠工资养家糊口,没有分文积蓄,突然间一下子拿出几百元去买车子,别说没有,即便是有也怕万一买回家不能用,那种大本对父亲来说可实在有点折不起。

  为了证实我能否使用,父亲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位和我同样身体,又和我年龄接近的男孩,请他绞着家里人为他自制的特别矮小的手摇车让我见识。那男孩和我的病情非常接近,瘦弱的身体又配上破烂的车子,再加上那天阴冷的天气,令人感到无限寒惨。我当时想:如果我俩同时在巷子里出现,再让他下来,我坐上去转一周,那种情景对我来说比小说《牛虻》里,亚瑟在楼上所看到的杂耍更加让人哭笑不得,因此说啥我也不出去试用。和那个男孩偶然接触,我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更没有留他多待一会儿,过后我一直为自己的小肚鸡肠感到懊恼。我向父亲表示自己绝对不出去试坐车子,但是坚信手摇三轮车我肯定可以使用。

  此后不久,有一天碑林区劳动局的两位干部来我家征求我的意见,想安排我去碑林区建筑队当会计。那天父亲正好在家,便对那两位工作人员说我的身体条件差,建筑队里男工多,人员又复杂,去那里工作对我来说不合适。我对父亲的推托很不满意,担心一旦失去这次机会,今后再去找人家就更难。但是因为还没有车子又无法及时去任职,只能不了了之。

  经过以上之事,我大胆而坚决地向父亲提出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强烈要求,希望父亲尽快给我买车子,不要因为没有行动工具,让我再次失去工作的机会。尽管我的态度特别强硬,可父亲还是不紧不慢,不知又从哪里借来了一辆假肢厂出品的标准车,抬回家放在堂屋里,让我试着绞了几圈,确切证明了我无疑可以使用,这才做出了买车的决定。

  父亲通过卫生系统得知,济南假肢厂的手摇三轮车的质量不错,价格也比上海的便宜,只要把钱寄去就可以办托运。二百多元钱对现在的人来说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父亲却一时无法应负,只好给部队的哥哥写信说明了情况。那时哥哥已经有了大女儿小梅,他和大嫂两地分居,女儿在西安全托喂养,花销特别大,经济也不宽裕,但是哥哥和大嫂理解车对我的重要性,就毫不犹豫地迅速寄回了200元钱。父亲收到济南的回信后,又写信告诉哥哥买车、托运合起来共计250元人民币。无疑是让哥哥再补五十元。就这样哥哥大嫂毫无怨言地承担了给我买车的全部费用。

  几经周折,车子托运回家已经是1966年的四月份。从火车西站取回家那天是个星期六,第二天趁着休息日,父亲叫来了三爸的大儿子广学,别看广学弟只有十六岁,正上初中三年级,可他勤于动手,善于思考,在家里是搞维修的行家里手。他耐心认真地将我的新车条理了将近一天,紧了螺丝,圆了车圈,还按我坐的高低把车头降到适合我的高度。

  终于有了车子,令我心花怒放。我迫不及待地求父亲让我在巷子里转了两圈,感到很不过瘾。大妹、小妹和院子里的几个小孩围着我看热闹,我一激动也没经父亲许可,就带着这群小朋友出了小巷,又出了东厅门,拐进端履门,过了东大街十字,从南新街向北直奔新城广场。那时路上的小轿车极少,公共汽车只在几条主干道上跑。我摇着车子在一群毛孩的簇拥中,就像一位新上任的舵手,得意洋洋地驰骋在大马路的中间,丝毫没有乍行大道的畏怯感,就好像向所有的人宣扬:我终于有车子了!可以自由自在地上大街了!

  那时的广场是对着主席台的东西两大块空地,每块的边周都重了两圈树,两圈树的间隔大约有两米多宽,形成了一条凹凸不平的林阴小道,正好可以在那里进行路考训练,练习用闸和掌握方向。练了一会感觉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又绞出林阴道。车子越摇越快,仿佛加快速度就能长出翅膀,将要带着我在天空中翱翔。在车子上我第一次享受到为所欲为的痛快。

  陪我来的小猴猴们在旁边看得心里痒痒,也都想坐上去过一把瘾,于是我便下车坐在板凳上,像孙悟空一样和他们共同分享花果山上任意戏嬉的乐趣。太阳已经西沉,突然想起了不知我们去向的家长们在家不知道有多急,才不得不赶紧打道回府。我绞着车子飞速前进在大路的中心,视交通安全于不顾,旁边的人看到我们这群疯子,远远得就赶紧躲道,我却毫不在意地尽情享受着条条大路任我走的自豪。坚信在车子的帮助下今后的命运将会由我主宰。跟我同行的小伙伴们也为我能带着他们逛大街而感到格外兴奋,熙熙攘攘争着要往我的车上爬。

  拐进巷口远远看到父亲正站在门口向外瞅,到了门口父亲脸上的焦急还没有消失,生气地说:“你的胆也太大了,第一次坐上车就敢带着一伙娃们上大街,你懂不懂交通规则!路上车多人多你会不会应付!”我只管笑着没有答腔,因为我已经得意忘形,竟把父亲的训斥当成了表扬。

  车子给我增加了乘风破浪的“翼”,使我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它使我更加热爱生命,热爱生活,以及大自然赋予人们的美好享受。我将利用它努力实现自己的愿望和追求。

  从此车子为我竭尽全力,我却因为自己的能力有限不能很好地保护它,眼�睁看着它在恶劣环境中经磨历劫。有时它也会使出些小伎俩和我开开玩笑,但却更磨练了我应付生活的能力。2002年的秋季我的车子为我耗尽了最后的一点力气,我们永别了。新换的车再也荡不起我以往的激情。

  在这里我也再次感谢哥哥和大嫂,是他们让我享受到我本该拥有的行动工具。有了它我以后的生活才增加了用语言所无法表达的色彩。

  『35』第五节含辛茹苦

  有了车子,我决心借助于它的力量到社会上去闯一闯。星期一一大早我告诉父亲,想去找公社劳资给我安排工作,让父亲把车给我搬到大门口。父亲对我独自出门很不放心,又知道我要想做的事是拦不住的,只好答应了我的要求。

  我终于第一次独自出门。到了公社门口,找了一个有坡的地方上了人行道。还好,公社门口只有一个很低的台阶,我请一位过路人推了一把就进去了。门房问我找谁,我告诉他想找劳资,老师傅给我指了所在的房间。

  看到一圈的屋子都很安静,惟独劳资门口站着好多人,就把车绞过去往里边瞅了瞅,屋里的人竟是满满的。想等人少了再把车子绞进去,过了好长时间人还是川流不息有增无减,如果这样等下去,怕是到下班人也不会走完,我只好硬着头皮把车子往跟前凑,没等我的车子进门,从里边走出一位工作人员。他问我有啥事,我说想请他们帮我找一份工作。这时那些来找劳资的人也都站在一圈注目围观。

  那位同志把我和车仔细观察了一番,问我叫什么名字,家在哪儿住。我告诉他时,他仿佛若有所思,接着又用搪塞的口气说:“你的情况我们知道,你先回去,等有了合适的工作我们再通知你。”说完话又走进屋去,使我再也没有辩解的余地。但是从他那不屑一顾的目光中可以看出肯定是在想:你残疾得这么严重还想要找工作,凭你的身体哪些工作能适合你干?哪个单位愿意接收你这样的人?

  周围的人也都交头接耳地议论着,有人竟然用蔑视的口气说:“我们这些健康人来了好多次,也没有找上一份工作,何况你了,还是先回去吧!凭你这种情况,你家人咋说也不会不养活你。”

  我感到自己的自尊在受伤害,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但还是鼓足勇气冲着门里,语无伦次地对那位劳资干部说:“我能自己去上班,不会给单位增加负担,保证能把工作干好。请你们尽快给我安排工作。”

  那种环境使我感到很自卑,怕自己会流出眼泪,也怕有人说出更难让我接受的话。说完我不敢抬头看所有的人,赶紧绞着车子出了公社大门。这时眼泪再也无法止住,像泉涌一样往外冒。回想自己上学时的情景,做梦也想不到今天会如此孤独无助地遭人冷眼审视和冷言中伤。

  我没有回家,绞着车子出了柏树林城门,独自在环城路边坐了很长时间,昨天的兴奋和欢乐一扫而光。想到自己已经十八岁半,对一个健康儿女来说工作只是迟早的事,而我这样的身体如果不及时就业,人们会认为别看她大惊小怪地折腾了一阵子,到头来还是得靠父母养活,上学也是白上!

  为了早日体现我的能力,一定得赶紧找一份工作,实现自食其力的愿望。对公社劳资我还得穷追不舍,看那人的态度,要是像他们说的在家等通知,其结果只能是守株待兔的下场。趁着目前还能借助于团市委和各方面的承诺,一旦人事代换,那才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整理好思路,我的心境也有所改变,雄心代替了自卑,决心一拼到底。

  自从有了车子,我就开始每周去公社过组织生活。只要是上班时间,肯定要找劳资催促,也许那些人认为我的脸皮太厚,也就不加修饰地说:“我们给好多单位都谈过,听了我们所说的情况,人家都不接收,你先慢慢等着,有了合适的工作就马上通知你!”或者就说:“我们也很着急,没有适合你干的工作我们也没办法,还是回家等着把!”等等。表现出一副不耐烦的神情。尽管我的心很痛,可我还是忍痛含泪又强笑地求助于他们。为了能让劳资重视,我又找了公社团委书记,她受了团市委的委托,谈话还比较诚恳,答应尽力给我帮忙,催劳资尽快解决我的工作问题。

  这时“文化大革命”的飓风已经席卷着整个中国,组织生活学的都是批判文章和两报一刊社论,文章里充满了杀气,事态将如何发展令人不可捉摸。此情此景搞得人心惶惶,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也更急于给自己找一个归宿。七月份大妹放了假,我只好让妹妹陪着去团市委搬兵。

  从田润德第一次到我家开始,我做梦都在向往着团市委这座我心目中的神圣的殿堂,这次终于要登进大门了,一路上心情特别激动,只想着团市委的几位熟人,看到我有了车子,还能亲自出马找到他们单位,一定会特别高兴。想不到一进门却使我大吃一惊。只见整个大院里铺天盖地都是白纸黑字的大字报,有很多还点了田润德的大名。再看看每个办公室,都是空空如也,见到几个戴红袖章的造反派不可一世的表情,更不敢乱问。我和妹妹在里边转了一圈,整个单位一片狼藉,像遭了劫,又脏又乱。我心目中久已景仰的青少年的殿堂竟是如此惨状,实在令我失望。不知根底,又不敢多问,只好扫兴而归。

  这次回家,想着自己多年依靠的后台已被彻底摧毁,只能最后抓住公社不放,而且得抓紧。否则他们一旦知道管我事的人已经自顾不暇,索性不再搭我的茬,那可就彻底走投无路了。

  经过一番考虑,我斗胆去找了公社党委书记,硬着头皮企图抓住这最后一根稻草。值得庆幸的是,这位梁书记竟然在百忙之中接见了我。我抓紧时机一口气滔滔不绝地向他说明了我的情况,为了能尽早工作,又再次强调:“是国家和社会培育了我,为了回报社会,只要我力所能及,不管什么工作我都毫无怨言,而且绝对能把工作干好。”这位书记耐心而认真地听完了我的讲述,并且很果断地答应我:“你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你的要求也并不过分,我们应该满足,一定设法尽快给你安排一份工作,两天后你再来听消息。”听他斩钉截铁的口气像是要亲自过问此事,并且肯定有解决的办法,我也很干脆地扭头回家,只希望在磨难中能出现奇迹。

  那时正值八月份,天气热,“文化大革命”的火烧得更热,大街上游行队伍南来北往,“八•五”静坐堵得建国路水泄不通,声称要打倒省委、西北局,乱的让人找不着北。我担心再拖下去公社也会像团市委一样,变成一个烂摊子,到那时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在焦虑中熬过了漫长的两天,第三天一大早就绞着车子去了公社,打算先找一下劳资再说。想不到这位何同志竟一反常态,不但不像以往那样不冷不热,而且还笑眯眯地说:“你来的正好,我们经过研究决定安排你去西三道巷装订社上班,那里是由几个没有文化的家庭妇女创办的,主要是手工作业,很适合你的身体条件。你有文化,去了可以帮她们写写算算,抓抓政治学习,也算是发挥你的特长。”面对出乎意料的现实,我一时不知该怎样答腔。他看我未置可否,又接着说:“你可以先去看一看,如果没有意见,后天是星期一,再来开介绍信去报到。”

  几个月来,为了找一份工作我吃尽了苦头,每次进劳资的门都要鼓足勇气,怀着一颗颤抖的心,准备去接受中伤。今天的收获就像是饥寒交迫的乞丐终于讨到了一个热馒头,只求赖此生存,哪里顾得品尝其味如何。为了不让他们再说多余的话,我满口答应,调头回家。

  『36』第六节赴汤蹈火走一遭

  “装订社”这三个字的内容很令人纳闷,那里的环境如何,能不能适应我,人们会怎样对待我等等,一系列的问题萦绕着我,但我还是不想去看个究竟。心想,我绞着车子,还得用两个板凳挪动着往进走,让人看着比蜗牛还要笨拙。与其说是去看那里的工作环境和工作内容,还不如说是去向那里的人演示自己的无能,一旦人家“相不中”我,提前拒绝接受,公社也不好硬把我塞进去。还不如到时候直接拿着介绍信去上班,那些人总不能把我推出去。入了门,车到山前自有路。

  当时我最担心的就是乍到一个新环境,那里的人将会怎样看待我,会不会因为我残疾的体态对我产生歧视或反感。热心的朱奶奶看我闷闷不乐,就急急忙忙跑过来问我:“公社给你安排工作没有?”我说:“安排了。”“什么工作?”“装订社。”“单位在哪里?”“西一道巷一号。”我本来就忧心忡忡,她一连串的问题搞得我头大。不耐烦地想,打破沙锅问到底,也不知道跟你有啥关系!

  想不到这位爱管闲事的老太太下午竟不辞辛苦地跑去看了一趟。回来担心地对我说:“春霞,我去看过了。”我根本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去做,莫名其妙地问:“你去看啥了?”“你的工作单位呀!就在你姑姑二食堂的旁边,拐进巷口就是一号,门口有三四个台阶,你坐着车子是进不去的,就算你下了车子自己挪进去,那大门也不宽,我用手量了量,你的车子恐怕都难抬进去。说是个单位,其实只占了院里的两边厦房,工人都像是家庭妇女,坐在案子边,手里摆弄的都是纸,那些活你倒像是都能干。上厕所要去后院,比你在家远多了。我看你还是给公社再说说,让他们另给你找一个来回方便的单位。”老太太唠唠叨叨说了半天,听得我又愁又烦。怕她还要�嗦,我赶紧说:“先不管它,到时候再看。”她看我不高兴只好怏怏而去。家里人看看我,谁也不敢答腔,知道我是不碰南墙不死心。

  我心里想,为了找这份工作,我经历了千辛万苦,要是因为有困难不能去上班,再去找那些干部老爷们,就更难说话。反正这回是豁出去了,就是赴汤蹈火也要闯一闯。为了能够工作,天大的困难也得克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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