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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恩怨未尽,昔人已逝

  随着毛泽东与尼克松远隔重洋的一次世纪性握手,宣告了蒋介石“外交”的彻底失败。而中华人民共和国重返联合国,是连毛泽东也没料到的伟大胜利……

  一代强人走了,历史为他们的后继者留下了大片空白。

  ●1.毛泽东让斯诺捎话给尼克松

  虽有红墙绿树隔着,中南海里面的冬季也是寒冷的。湖上结起了薄冰,沿湖的柳树只剩下一些枯枝,树下的游船也被冰层封住了。但丰泽园里的那七棵古桕依然是一身绿袍,像它的主人一样,虽已暮年,仍是傲雪斗霜的性格。

  1970年12月18日上午,在北屋西头的书房里,毛泽东和他的老朋友斯诺再次相聚在这里。虽然两个人比起30年代的初期见面,都苍老了许多。但老朋友的相见却因岁月的无情流逝而弥足珍贵。他们间不仅是私人的友谊,更有着事关国家的消息的传递。斯诺巡视着这间大屋,总感到它更像是一个大文豪的工作间,而不像一个领袖人物的会客室。世界上的领袖人物他见的多了,但像毛泽东这样游弋在书海里的却是少见。毛泽东这艘大船 总是慢慢地游动着,冒着青烟的香烟就像是大船的烟囱。

  毛泽东的烟吸得太厉害了,有时便止不住猛地咳起来。斯诺关切地问:“主席已经吸了几十年烟了。”

  毛泽东端起茶杯润润喉咙:“医生劝我戒烟。我戒过。戒不掉。”

  双方谈过一些往事,便转入最重要的话题。每当这时,总是毛泽东随口慢悠悠地讲着,斯诺一刻不停地记着。

  毛泽东坦言道:“我欢迎尼克松上台。为什么呢?他的欺骗性也有,但比较少一点。你信不信?”

  斯诺点头。

  “他跟你来硬的多,来软的也有。他如果想到北京来,你就 捎个信,叫他偷偷地,不要公开,坐一架飞机就可以来嘛。谈不 成也可以,谈得成也可以嘛。何必那么僵着?但是你美国是没有 秘密的,一个总统出国是不可能秘密的。他要到中国来,一定会 大吹大擂,就会说其目的就是要拉中国整苏联,所以他现在还不 敢这样做。整苏联,现在对美国不利;整中国,对于美国也不 利。”

  毛泽东换上一支烟,继续说着:

  “现在我们的一个政策是不让美国人到中国来,这是不是正 确?外交部要研究一下。左、中、右都让来。为什么右派要让 来?就是说,他是代表垄断资本家的。当然要让他来了,因为解 决问题,中派、左派是不行的,在现时要跟尼克松解决。”

  毛泽东说起这之前的许多内情:“他早就到处写信说派代表 来,我们没有发表,守秘密啊!他对于波兰华沙那个会谈不感兴 趣,要来当面谈。所以,我说如果尼克松愿意来,我愿意和他 谈,谈得成也行,谈不成也行,吵架也行,不吵架也行,总而言 之,都行。”

  斯诺插了一句:“我看可能要吵架。”

  毛泽东说:“我看我不会跟他吵架,批评是要批评他的。我 们也要作自我批评,就是讲我们的错误、缺点了,比如,我们的生产水平比美国低,别的我们不作自我批评。”

  斯诺又问:“你觉得尼克松能接受吗?”

  “尼克松要派代表来中国谈判,那是他自己提议的,有文件 证明,说愿意在北京或者华盛顿当面谈,不要让我们外交部知 道,也不要通过美国国务院。神秘得很,又是提出不要公开,又 是说这种消息非常机密。1972年美国要大选,我看,这年的上 半年尼克松可能派人来,他自己不来。要来谈是那个时候。他对 那个台湾舍不得,蒋介石还没有死。台湾关他什么事?台湾是杜 鲁门、艾奇逊摘成这样的,然后又是一个总统,那个里面他也有 一份就是了。然后又是肯尼迪。尼克松当过副总统,他那时跑过 台湾。他说台湾有一千多万人。我说亚洲有十几亿人,非洲有三 亿人,都在那里造反。”

  毛泽东预言:“中美两国总要建交的。中国和美国难道就一 百年不建交啊?我们又没有占领你们那个长岛。”

  说着到了午饭时间。毛泽东让人将饭菜送到北屋中间的起居 室,他要与斯诺共进午餐。菜基本还是老几样,只是多了瓶茅台酒。他们边吃边聊,毛泽东谈锋极盛。这次谈话长达五个小时, 直至午后1时。他已经很久没有与人这样长谈过,也是他晚年与 人交谈时间最长的一次。

  在这之后的半年时间里,中美双方虽然都有接近的表示,但 并无实质性的进展。直到1971年的清明节前后,事情又有了新的转机。

  毛泽东的大写字台上放着一份外交部和国家体委联合打来的 关于不邀请美国乒乓球队访华的报告。

  周恩来已在报告上批了“拟同意”三个字,又在旁边用铅笔 添了几句话:“可留下他们的通信地址,但对其首席代表在直接 接触中应表明,我们中国人民坚决反对‘两个中国’、‘一中一 台’的阴谋活动。”

  报告是4月3日打的。此时,在日本名古屋,第31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正在紧张地进行着。

  一天前,毛泽东已经在看过后用笔圈阅,把报告批了下去。

  秘书已经对外交部和体委作了传达。

  接到国内的指示,代表团负责人赵正洪和宋中作了商量,决 定立即通知加拿大领队沃尔登女士,因为她的女友纽伯格是美国 籍,不宜在此次访华。至于美国队提出的访华事宜,他们只是口 头表达过愿望而从来没有正式申请,也不必为此事专门前去告 知,等到在哪儿相遇时,顺便打个招呼即可。邀请美国乒乓球队 访华的事看来就要就此罢休了。

  可毛泽东却少有地犯起踌躇。他将批过的报告留在他的写字 台上,并没有让秘书拿去归档。今天是日本名古屋乒乓球赛的最 后一天了。“大参考”上已经登载了许多有关乒乓球的消息。特 别是世界冠军庄则栋和美国乒乓球运动员科恩交朋友的敏感新 闻。19岁的美国洛杉矶圣莫尼卡大学生科恩说,中国人让他从 一个练习馆搭车到比赛馆去,大轿车上有20多个中国运动员, 世界冠军庄则栋对他很友好,他接受了庄送的一件礼物。一件漂 亮的中国山水织锦。他甚至同庄照了相。他也拍了一些中国选手 练球、打球的纪录片。这个科恩还讲,如果他们邀请我去中国, 我愿去。他回赠了一件带有和平标志的短袖衫给庄则栋,还别上 了美国代表团的纪念章。庄则栋接受了。科恩说,中国运动员非 常友好……

  两个青年已经这样做了,对两个国家有什么启发? 毛泽东不断地思索着。

  午夜前,周恩来来过。谈起通过巴基斯坦和罗马尼亚传来的 信息。还谈起了美国国务院3月15日宣布取消对持有美国护照 去中华人民共和国旅行的一切限制,并说今后只要有正当目的, 均可到中国访问。白宫新闻发言人在情况介绍会提请大家注意这个决定,说:“我们希望对方会有互惠的行动,但我们不会因为 无此行动而裹足不前。”联系到2月底尼克松在对外政策报告中 表示“准备与北京对话”,称“美国准备看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在 国际大家庭中起建设性作用”等等,周恩来感到,种种迹象表 明,中美关系已经进人了一个关键的转折关头。周恩来提醒毛泽 东,4月8日,各国代表团将陆续离开名古屋回国。

  毛泽东已对斯诺谈起过要让尼克松来,让总统来,难道还不 让一个毛头小伙子来?

  然而说归说,想归想,在当时那种国际政治形势下,要邀请 美国一支运动队访华却不是一件小事。此口子一开,中美间的秘 密就会公开,就会引起众多连锁反应,是祸是福,一时也难以预料。

  吴旭君,这位当年毛泽东的护士长还清楚地记得毛泽东下决 心时的情景:

  “我当时想,这么看来,不邀请美国乒乓球队访华这个大局 已定,因为大家的意见都一致。主席让我看完文件退给外交部办 理,办完这件事后我觉得主席有心事,因为我跟他相处久了,看 得出来。至于有什么心事,我不知道。就在4月6日那天,他要 提前吃安眠药,他要提前睡觉。晚上11点多了,他坐在那儿, 当时那儿是床。他就坐在床边。我坐在床前面的桌子上吃饭,就 坐在他对面。他因为吃了大量的安眠药,睏极了,他就脑袋这么 低着,就在那儿这么低着睡,就是不肯躺。过了一会儿,他突然 间说话了,嘟嘟囔囔的,听不清说什么。听了半天,我才听出 来,他要我去给王海容同志打电话,当时王海容同志是外交部副 部长,他说要邀请美国乒乓球队访华。我的天哪,我一听这话当 时就愣了,我想这跟白天退走的文件正好相反,如果我按他现在 说的去办,那跟文件的精神不符合呀,那总理和他都划了圈的, 那可能就会办错了。再有,主席曾经跟我交待过,他说他吃了安眠药以后,讲的话不算数。那么现在他跟我交待的这件事就是他 吃了安眠药后讲的,那算不算数呢?我如果照他现在说的去办, 那不就是错上加错了吗?我在提醒自己,这么大的事可不能轻举 妄动。我得想一个办法来证实主席现在到底是清醒还是不清醒。 用什么办法呢?我想,那就是我得让他再主动地讲话。过了一会 儿,主席勉强地抬起头来,使劲睁开眼睛看着我说:小吴,你怎 么还坐在那儿呀?我叫你办的事你怎么不去办呢?我想这下可对 了,主席可说话了。我就很大声地问他,我说:主席,你刚才都 跟我说了什么啦?我尽顾吃饭了,没听清楚,你再跟我说一遍。 不错,他又断断续续,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吞吞地又把刚才交 待的事重新说了一遍。我就反问了一句,我说:‘你现在都吃了 安眠药了,你说的话算数吗?’主席就向我这么挥了一下手,说: ‘算,赶快办,要不就来不及了。’这个时候我意识到,毛主席做 了最新的决定。”

  消息传过去,名古屋震动了。人们对这件事的关注,远远超 过了对31届世界乒乓球比赛结果的关注。

  小球终于转动了大球。

  4月10日,美国乒乓球队经香港飞抵北京。

  4月21日,中国方面向尼克松提出解决中美关系的关键问 题在于:“必须从中国的台湾和台湾海峡地区撤走美国的一切武 装力量。”重申,中国政府愿意接待包括美国总统在内的美国政 府代表来北京进行直接晤谈。

  5月17日,尼克松向北京正式表示,他准备访问北京,同 中国领导人直接会谈,解决两国之间的分歧问题,实现两国关系 正常化。他提议,由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基辛格博士同周 恩来总理进行一次秘密预备会议。

  ●2.蒋经国在美遇刺,蒋介石再谋与苏合作

  在大陆与美国频繁接触的20世纪70年代之初,台湾自然十 分着急。1970年4月20日,蒋经国在当上了 “行政院副院长”后第五次访问美国。美国也以超常的礼仪接待这位“副首相”, 包括动用了三军仪仗队、19响礼炮,美国很清楚,这是蒋介石 之后的接班人。而蒋经国此行的目的,是急于想知道美国政府与 中共大陆的代表的华沙会谈,都做了何种让步。但是尼克松、基 辛格和蒋经国会晤,除了惯常的外交辞令,没有透露一点信息。 对蒋经国的其他要求,如更新军事装备等,也没有做出实质性的 承诺。

  更令蒋经国气恼的是,他差点在美国送了性命。

  当时蒋经国一踏上美国国土时,感到美国的安全措施非常严 密。在公众场合,都是内、中、外三围警卫。以蒋经国为中心的 10米半径内为内围,除美国的礼宾人员外,全是台方贴身警卫; 10米到20米内为中围,由美方便衣和穿警服警卫混合编组负 责;20米到50米外,由美方警局武装人员负责。就是这样三层 警卫,竟使两个刺客混进外围,突进中围,接近内围,在距蒋经 国10米多的地方开枪射击——

  那是24日中午,蒋经国从纽约的皮耶饭店前往布拉萨大酒 店,参加远东美国协会为他举行的午宴。这里的气氛很煞风景, 有几十个台独联盟分子,手持要求台湾独立的标语向蒋经国示 威。12时10分,蒋经国在严密的护送下到来。当他下车走近酒 店的正门时,突然从正门两侧闪出两个刺客,其中一个迅速冲过 警卫,在蒋经国身后掏出手枪就要射击,此时的蒋经国随着扇形 转动门进人门内,正处在有效射程内。就在刺客将扣动扳机的一刹那,美方一名警卫抓住了刺客手腕向上一举,只听“砰”的一 声枪响;同时,两名台方警卫挺身相挡,推了蒋经国一把,子弹 从蒋经国身边上方飞过,射入墙壁。开枪的刺客挣扎着要冲进去 打第二枪,被警卫关在转动门里就擒。另一名剌客也被制服。

  经美国警方审讯,剌客叫黄文雄和郑自才,都是台湾青年,系台独联盟的狂热分子。

  布拉萨大酒店门前一声枪响,令美国朝野震惊。当夜零时30分,消息传到台北,84岁的蒋介石吓出了一身冷汗,身体越加不好。

  第二年春天,蒋介石在一次小便时,发现尿血,大为紧张。 立即找医官来看,认定是做前列腺手术造成的后遗症。

  这事也和美国有关。前列腺手术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手术, 但蒋氏夫妇迷信美国的医术,专门请了美国医生来开刀。因为当 时他前列腺的病情并不严重,美国医生就用电疗的方式,把他前 列腺有问题的部位,用电烧的方法处理。可过了不到一年的时 间,却发现小便里夹杂着不少小血块。

  医生给他解释,说这是手术后的“正常”现象,因为电疗结 疤后,如果没有处理好,多半会有这样的习惯性出血现象发生。 这次的小便出血“事件”,令蒋介石十分沮丧,连散步也都没有 什么精神,脸上更没有什么笑容。从此,蒋氏官邸洗手间内就开 始摆了几个空瓶子,只要蒋介石发现小便有暗红色的小血块,就 吩咐侍从赶快拿瓶子过去接血尿。这种现象持续了一段时间,一 直到他死亡,每年春天,都会好一阵子出现小便带血的现象。只 要一出血,蒋介石都会紧张个半死。

  这一年,蒋介石尿血刚刚缓和,却又出现了新的病兆。侍从 翁元发现蒋介石没走几步路就气喘吁吁,而且,他在呼吸时,舌 头不断往外伸,似乎有些呼吸不顺,而且讲话时舌头有些发硬, 变得口齿不清。翁元立刻把这个情况向医官熊丸报告,熊医官立即为蒋介石做检查,结论是:“老先生可能是血管硬化,但是问 题不大,至于呼吸的时候会把舌头吐出来,是代表肺部缺氧。”

  此后,蒋介石的四肢反应呈现愈来愈退化的迹象,比如双手 会发抖,连他为自己点眼药水,双手都抖个不停;剪指甲也是抖 得厉害。没办法,后来这些需要双手稳定的工作,都由侍卫代劳 了。

  而更令蒋介石伤心的是“外交”节节败退,虽然那个“失 踪”的路易斯又在1970年出现,几次致电魏景蒙希望见面,并 为他的失约表示道歉。这样,到1970年10月30日,魏景蒙与 路易斯又在维也纳见面。他们在离旅馆五公里的马路上交谈着, 路易斯为他去年10月失约说明理由,是因为莫斯科的“鸽派” 觉得,如果晤面,会破坏北京的会谈,将是困窘的事,“鸽派” 的代表人物是柯西金。路易斯还一再抱怨电话太难接通,导致多 次未能和魏联络上。

  魏景蒙反问他:“此次要求见面的理由何在?” 路易斯说:“明年3月,将召开苏共代表大会,会充分讨论 权力问题,这是‘鹰派’表明他们观点的重要时刻。在台北时蒋 经国曾告诉我,毛死后莫斯科和北京的关系可能更恶化,我在多 个场合转达了此一观点,效果甚佳。但如今‘鸽派’认为,柯西 金已与周恩来晤面,并建立了会谈管道,且双方并无战事,情况 已经很好了。‘鹰派’说,‘你不能保证将来没有战争,而且只会 给毛泽东更多的时间来准备战争。’如果台湾可以提供情报。证 明毛泽东在积极准备发动更大的战争,对抗莫斯科,我就可以充 分利用。除了提供大陆情况外,台湾应再有一份假设的声明,告 诉莫斯科台湾希望他们做什么以便消灭毛泽东。”

  魏问:“苏联愿意做到什么程度,以及莫斯科能做些什么?”

  上回在维也纳,苏联已经艮确定的承诺,如果国共交战,苏 联不会帮中共。这一次,更进一步地说,苏联愿和国民党合作来消灭毛。

  他们约谈了30分钟,因来往的人越来越多,便决定离开。

  到美丽的乡间去转一圈,并且继续会谈。路易斯在匈牙利租了一 辆车,和太太一道开到维也纳来。两人上车后,路易斯问魏: “你们有什么‘弹药’可以给‘鹰派’,好让他们在大会上提出可信的证据。”

  魏景蒙说:“这件事一定要在高层会谈中讨论。”

  路易斯不同意:“高层之间要先有桥,我们就是桥。德国与 苏联谈判即像我们这样谈成的。”

  “若干至关紧要的事,只能在高阶层说,例如官方承认或者 共同发展西北或东北。”

  “这些事不应在现阶段列入谈判,因为它们还太遥远了。目 前我方的兴趣是双方应如何在政治上及军事上进行合作,以消灭 毛泽东。因为苏联已开始意识到,和毛泽东已毫无希望复合,而 且毛之后也不会有亲苏派,因此毛帮非消灭不可。” “双方如果合作,莫斯科能做些什么事?” “莫斯科当然不会派遣大批军队到大陆和毛作战,不过,苏 联可以配合台湾的行动,在你们发动反攻时,先以飞弹摧毁中共 的海防基地。很明显的,美国不会帮你们打反攻之战,苏联是惟一‘有兴趣’的强权。美国已与北京会谈,台湾日益丧失外交承 认,加拿大和一些欧洲国家也不会站在你们一边,如果你们不能 在未来两三年之内反攻,就可能再也没机会消灭毛。”

  魏景蒙对路易斯的说法很不高兴:“国不在大小,兵不在多 寡之论,我们有领袖、有主义,我们有信心,我们不怕,我们会 成功。我在和美国人接触中了解,如果中共和苏联发生战争,美 国一定是帮助中共的。”

  路易斯自顾自地说着:“克里姆林官正在积极准备3月的大 会,我希望有材料,口头即可,愈快愈好,最好在11月15日至20日之间。此外,中共的和平攻势日益加强,苏联很不高兴, 但又不好公开说。”

  “我们要消灭毛泽东,目的在解除人民的苦难,防止核子战 争爆发,以免上亿无辜中国人丧生,我们反对在中国或任何地方 进行核子战争,因此,必须阻止老毛使用核子武器。我们也知 道,苏联之所以对我们的反攻有兴趣,是为了它自己的理由。但 是如果我们没有政策和原则,即使初期成功,日后必有无穷麻 烦。如一旦国民党和中国共产党起冲突,苏联怎么回应?这个问 题在‘鸽派’、‘鹰派’来看,答案是一致的一一就是置身事外。” 路易斯最后说:“克里姆林宫的领袖们知道,国民党和蒋介 石要比毛泽东的中国共产党好,因此,如果我们说服他们,毛的 接班人不可能对苏联友好,那么‘鸽派’就不会再对他们抱希望 ……关于国民党和苏联在军事或政治上合作的事,并不一定要进 入细节,它可以是很简单的——理论上的,或者是假设性的。”

  11月6日,魏景蒙回到台北,先向蒋经国报告会晤经过, 并于第二天赴士林官邸向蒋介石报告。蒋介石看完记录后,问:“对方的态度,是否诚恳?”

  11月17日,蒋介石再次召见魏景蒙,想让他与路易斯联 系,说明台湾的立场。但究竟是让魏再跑一趟,还是打电话去,蒋介石也难以作决。

  ●3.蒋介石痛惜没有与林彪建立内线

  1971年9月13日,在中国大陆发生了一件震惊世界的大事,就是林彪出逃,摔死在大沙漠中。

  毛泽东与林彪的分歧,在后来越来越多地反映出来。在国际方面,善于揣摩毛泽东心思的林彪也没有号准脉。从1969年开始,苏联日益嚣张的核战争威胁,美国在越南的战争升级,使毛 泽东迫切地感受到必须改变这种腹背受敌的不利局面。两害取其 轻。就在这时,美国总统尼克松作出了向中国表示缓和的一些姿 态。他指派美国驻华沙的大使斯托塞尔与中国临时代办雷阳进行 接触。中国政府立即作出积极反应,双方决定中、美大使级会 谈。1970年3月,由于美国人侵柬埔寨,中、美大使级会谈又 暂告停止。但大门的门缝并未关死,双方都在试探、寻找更合适 的方式。毛泽东、尼克松这两个东西半球的顶尖人物,思路的电 波已经开始串通。

  林彪反对中、美缓和。当然,他没有直接这样做,而是通过 他支持另一种倾向予以表示。

  中美关系能否缓和,关键在于越南问题能否解决。尼克松担 任总统之后,采用各种战争手段都无法在越南取胜,开始试图从 这个没膝的泥潭中拔出脚来。他需要一个契机。毛泽东看到了这 一点。他意识到,通过谈判可以给美国一个台阶下,促使美军早 曰撤出越南。那么,剩下的南越政权便远不是越南北方的对手。 胜利可以提前到来。因此,他为越南领导人提的建议是:多采取 一些主力军作战,消灭美军的有生力量,在尼克松的背上击一猛 掌,推动他痛下撤军的决心。

  毛泽东在一次会见越南领导人范文同、武元甲时建议,要在 越南最南方金瓯半岛地区发展一些主力军,“从打小胜仗到打较 大的胜仗,再到打大的胜仗”。他说:“单是打仗不搞政治活动, 我看也不行。”

  林彪则不同,写过《人民战争胜利万岁》的他,在与越南领 导人几次会谈中,设计了一个战略方计,简言之,就是一个字 一一 “熬”。用游击战和美国人拖下去,既不进行正面主力作战, 也不谈判,十年、二十年地拖下去。

  曾经集中多时研究过游击战的毛泽东,并不认为游击战是万能的,它不是解决战争的最后手段。“九一三事件”之后,毛泽 东对越南领导人批判林彪说:“我们过去党内意见也不统一。一派人(指林彪)就是劝你们把美国抓住不放,一个字,叫作 ‘熬’,就是只能打游击战,不要打大仗。而我是劝你们要集中兵 力打大仗。你不打败敌人,不打痛他,他是不那么舒服的呀!不 是这样,你们谈判桌上得不了这样的结果。”

  “九一三事件”之前,毛泽东最后一次和林彪见面,是在1971年6月3日。罗马尼亚共产党总书记齐奥塞斯库率领党代表 团访华。毛泽东、林彪、周恩来、康生等人在人民大会堂118室 与他们举行了会谈。林彪未穿军装,神色呆滞,一言不发。几个 月来,他对庐山会议上被毛批判的错误一直顽固地拒绝检查。

  毛泽东和齐鲁塞斯库谈到中国的教育时,缓缓地说:“有些 人口里说是听话的,但心里是埋怨的。这就要时间,慢慢来。”

  他的目光滑过林彪的脸,林彪好像没有听见,仍不言语。

  毛泽东提高嗓门说:“赫鲁晓夫叫做‘创造性地发展了马列 主义’,我说,把赫鲁晓夫请到北京大学讲学,讲他那‘创造性 地发展了马克思列宁主义’,柯西金不干,他说不好啊!”

  除了外宾,在座的人谁都知道,“天才地、创造性地、全面 地”发展马列主义,是林彪在“文化大革命”中的“发明”,是 他作为毛的接班人的资本。毛泽东把它与赫鲁晓夫联系起来,不 仅林彪,就是在座的人都知道事情严重。

  林彪当然知道毛泽东“放风”的习惯,其后如何,林彪越想 越是可怕。

  没等接见结束,林彪就离开了118房间,他独自一人坐到门 外大厅西北角的一张椅子上。毛泽东、林彪、周恩来的警卫员都 在远处有些奇怪地望着林彪。

  118室里,毛泽东身边的座位空着。毛泽东不动声色,依然 谈笑风生。直到会见结束,毛泽东和罗马尼亚贵宾离开了118房间,林彪仍然独自一人坐在门外大厅里。

  他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

  此后不久,林彪去了北戴河。毛泽东开始了他神秘的南巡。

  秋风再起的时节,林彪在外邦大漠身首异处,毛泽东则生了 一场大病,精神为之大衰。

  1972年7月,毛泽东会见法国外长舒曼时又说到林彪:“谁 也没有赶他,谁也没有料到他会跑,坐一架飞机就上天了。他反 对我们跟美国接近,跟你们西方接近。"

  蒋介石得知林彪折戟沉沙,禁不住老泪纵横。蒋介石之所以 悲怆泪涌,并非留恋自己与林彪的师生之谊,而是另有隐衷"^ 正当林彪在“文化大革命”中出尽风头,大红大紫时,偏居台湾 的蒋介石在国民党一次中常会议上就直截了当地说:“我不相信 林彪这个人会忠于毛泽东。”会后,蒋介石的秘书陶希圣(陶系 黄冈人,与林彪是小同乡)问及此事,蒋说:“你查一査1945年 的档案就知道了。”

  1945年抗日战争结束,林彪曾受命前往重庆,面见蒋介石, 为毛泽东主席与蒋的谈判打前站。林彪见了蒋,显得毕恭毕敬, 口口声声地称“校长”。蒋说:“你们共产党还让这样称呼吗?” 林彪谨慎地答道:“我尽管在共产党内,将来校长一定晓得我能 为国家做什么事。”当着蒋介石的面,林彪不敢长谈,他表示有 一些“意见”想通过蒋的心腹详谈,然后转达给蒋。蒋即传唤军 统局副局长郑介民(也是黄埔生广当着郑的面说:“林彪同学有 些事情要与你充分交换意见。”郑介民即与林彪在嘉陵江畔的一 家小饭馆吃了一顿饭,作了几个小时的长谈。随后,郑介民向蒋 递交了一份很长的报告。20世纪60年代陶希圣査阅过的这份郑 介民所写的长报告,至今仍保存在台湾阳明书屋〖该书屋专门保 藏蒋生前的档案文献资料)。

  20世纪60年代蒋介石断言林彪不会忠于毛泽东,是基于抗战时林彪在他面前的直言不讳,而且蒋手里头也确实掌握了一份 有关林彪所述意见的长篇报告。林彪死后,蒋介石很难过,几次 对秘书陶希圣提起:“可惜当初不相信林彪而不敢建立这条内线。”

  此后,国际上发生了一连串事件,蒋介石身体也一天不似一 天,使他再次感到“反攻大陆”实在是遥不可及了。

  远在美国的尼克松,也被中国突然发生的变化忧起心来。

  尽管他不知道林彪摔死的事,但知道9月中旬以来,已经有 五天时间中国所有的领导人都没有在公共场合露面:既没有在报 纸上出现,也没在电视上露脸。

  在最近这五天,机场关闭了,所有的军用飞机、民用飞机都 没有起飞。

  有种种迹象表明,中国发生了大事,军队已进人“一级战备”。

  基辛格也十分担心。从报告的材料揣测,中国国内发生了一 件十分重大的事情。他随时将这些情况报告尼克松。

  “中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尼克松的心直往下沉。为了与 中国打开关系,苦心策划了两年,难道又要出意外?总统深知一 个国家的政策往往会随着领导人的更迭发生变化,对“铁幕”后 的国家来说,更是如此。

  尼克松情绪受到影响,那几天常常无故动怒。

  9月21日,美国驻巴黎武官沃尔特斯将军与中国驻巴黎大 使黄镇作了接触,安排总统访华及基辛格第二次访华的联系工作 还在进行。这件事,才使尼克松基辛格不安的情绪有所缓和。据 沃尔特斯将军报告,黄镇的态度照样很爽快,这表明安排总统访 华的事没有中断。

  9月23日,尼克松对底特律经济俱乐部发表演 说称,他并不认为,中国突然发生的政治动荡会影响他去大陆旅 行的计划。

  再经过巴黎秘密渠道的磋商,到10月初,中国方面答复同 意美方在10月5日公布基辛格第二次访华的日程。尼克松和基 辛格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4.毛泽东“没有想到”的胜利

  1971年10月20日中午,基辛格一行到达北京。下午,周恩 来即同他会谈。当晚9时许,毛泽东约见周恩来和参与中美会谈 的叶剑英、姬鹂飞及熊向晖、章文晋、王海容、唐闻生。

  周恩来汇报说:“基辛格事前没有经过黄镇大使通知我们, 今天突然告诉我,尼克松明年访华结束前,应该发表中美联合公 报。不发表公报,人们会认为他同中国领导人的会谈没有成果, 是一次失败的访问。如果等他来了以后才起草公报,时间太仓 促。肯定搞不好。他这次来的主要任务就是同我们谈公报。他准 备了一个草案,尼克松已经看过,让他全权处理。在他回国以 前,要把公报定下来。我觉得,搞一个双方都能同意的公报很困 难。要不要搞,请主席指示。”

  毛泽东仰靠在沙发上,头枕着沙发背,转动了一下眼珠,喷 着烟说:“等他交出草案再研究。要摘,就摘个好公报,不搞屁 公报。总而言之,尼克松来,发表公报也行,不发表公报也行。”

  周恩来点点头:“这样好。我们就能处于主动地位。”

  毛泽东问道:“联合国大会前天开始辩论中国代表权问题。为什么尼克松让基辛格在这个时候来北京?”

  叶剑英元帅猜想着:“大概他认为美国的两个提案稳操胜券。”

  毛泽东又问:“大会提案过半数赞成就能成立,过半数要多少票?”

  学者型的外交官章文晋说:“现在联合国会员国总数是131个,过半数就是66票。”

  毛泽东:“三分之二要多少票?”

  章文晋:“88票。”

  毛泽东:“当年曹锟还能收买些‘猪仔议员’,如今美国挂 帅,日本撑腰,还有十几个国家跑腿,搜罗66票,不在话下。” 毛泽东转而向熊向晖,“阿尔巴尼亚、阿尔及利亚……你们叫 ‘两阿提案’,能得多少票?”

  熊向晖答道:“今年‘两阿提案’内容和去年一样。去年得 到的赞成票是51票。从去年联大表决到现在,同我们新建交的 联合国会员国有九个,加上很快就要建交的比利时,一共10个。 他们都会赞成‘两阿提案’。这样,今年‘两阿提案’可能得到 61张赞成票,这是满打满算,离过半数还差五票,实在很困难,

  “就算过半数,那个‘重要问题’ 一通过,就要88票才能驱逐‘中华民国’。”毛泽东问道,“联合国哪天表决?”

  章文晋回答:“今年的辩论,发言的人要比往年多,大概要 辩论十几天。估计10月底、11月初进行表决。”

  毛泽东:“基辛格哪天走?”

  周恩来:“10月25号上午。”

  毛泽东:“联合国表决不会那样晚。美国是‘计算机的国家’,他们是算好了的。在基辛格回到美国的那一天或者第二天, 联合国就会表决通过美国的两个提案,制造两个中国的局面。所 以,还是那句老话:我们绝不上‘两个中国’的‘賊船’,今年不进联合国。”

  基辛格提出的中美联合公报草案,中方不能同意,在周恩来的主持下,中方草拟了草案,按毛泽东的要求修改后,送给基辛 格。但在“台湾问题”上一下子陷人僅局。周恩来再次声明立 场:“台湾问题是中美两国之间的老问题了。华沙会谈15年也一 直僵持在台湾问题上。我必须申明:中华人民共和国是中国惟一的政府;解放台湾是中国内政;美国军队必须撤出台湾。这三条 立场。是不变的。”

  基辛格也无法冷静:“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我们不能在开始我们之间的新关系时背弃我们的老朋友。我们绝不能放弃对台 湾的义务,我们决不会与台湾断交。”

  “什么样的复杂原因?什么样的义务?这真是天方夜谭。”周恩来多少有些激动。

  基辛格申辩:“如果我们背弃老朋友,不但别的朋友不信任我们,你们中国人也不会尊重我们。”

  “台湾是中国领土。台湾问题,是中国的内政。这是你们历 届政府都承认的。而现在,是哪国的军队占领着台湾?是你们美 利坚合众国。中国人有句俗话,‘解铃还需系铃人’。如果说有什 么复杂原因,那也是你们美国政府一手造成的。你们不但对这一 现实没有任何改变,而且还继续从各方面封锁、孤立我们。” “我今天坐在这里,不就是说明我们在改变么?!”

  双方都僵住了,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结局。

  周恩来试图从另一方面打破僵局:“博士先生,如果资国政 府在台湾问题上坚持过去的立场,那么,我们不得不对你们总统 访华的诚意表示怀疑。”

  这一着果然生效,基辛格有些紧张:“总理先生,我希望你 们能了解我国的国情,因为这将牵扯到我们两院以及两党的问 题。我们将失去盟友。我们的总统希望在他第二任时彻底解决这 个问题。”

  周恩来的语气缓和下来:“我理解尼克松总统为此作出的努 力。但请问,你们怕失去的是一些什么样的朋友?是一些腐朽 的,即将垮台的‘老朋友’。你们为了照顾这些老朋友,势必使 自己陷人被动而脱不了身。这一点,你们总统不是在堪萨斯城的 演说中已经提到了吗?世界正在发生变化,但是这种变化总不能让中国人民再受损害吧?”

  基辛格听着,不安地转动着手中的铅笔。 周恩来进一步说:“毛主席说,台湾问题可以拖一百年,是 表明我们有耐心;毛主席的意思同时也包含了不能让台湾问题妨 碍中美两国关系正常化。这些不都表明了我们的诚意么?而你们 的诚意又何在?”

  基辛格意识到周恩来已经不会再作让步,也意识到明天离开 北京的时候,这个关键问题没有一个大约的结果,将使他处于一 个非常尴尬的境地,不要说总统明年难以成行,连他这次访问也 会成为失败的记录。他侧脸看了一眼洛德,使了一个眼色,将洛 德扯离座位,两人到会议厅另一侧的角落去商议。

  基辛格与洛德在角落里嘀咕了好一阵,才回到谈判桌上来。 此时基辛格的脸上已经明显地放松下来。他喝过茶之后,对周恩 来说:“我决定换一种方式表达美国的观点。”基辛格智慧的眼镜 闪着光,“美国认识到,在台湾海峡两边的所有中国人都认为只 有一个中国,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怎么样?”

  周恩来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脸上也绽开笑容,称赞地说: “博士到底是博士,这可是一项奥妙的发明。”周恩来接着说, “这句话的基本意思我方可以接受,只是个别词句还需要推敲。 比如,应该用‘省’,台湾是中国的一个省,要准确。不用部 分。”

  基辛格说:“‘部分’比‘省’通用,‘部分’是对整体而言”。

  周恩来坚持说:“‘省’比‘部分’准确,省是行政上对政府 的归属。”

  “英语没有多大的差别。”基辛格说。

  “汉语却有质的差异。”周恩来还是很高兴,“我看僵局有望 打破,至于尚未解决的句子及措辞,等总统访华时,还可以继续讨论,会找到一个解决办法的。”

  基辛格后来回忆这段话产生经过时说,我认为我所做过的和 说过的任何事情,都没有比这个模棱两可的提法使周恩来印象更 深刻的了。按这个提法,我们双方在将近10年内都可以对付过 去。说句公道话,这个提法我是摘自国务院为谈判所准备的一个 文件,那次谈判在50年代流产了。这个提法是年轻的洛德寻找 出来,提供给基辛格的。15年后洛德担任了美国驻中国大使。

  26日上午9时,周恩来总理把基辛格送至钓鱼台的楼门口, 在他上车前对基辛格用英语说:“博士,欢迎你很快回来共享会 谈的愉快。”这是周恩来第一次用英语对基辛格说话,这说明他 的心情十分愉快。

  在由钓鱼台驶往机场的红旗轿车里,乔冠华与基辛格在对 话,轻松地聊天。

  “博士,你看今年这届联大我国能恢复席位吗?”乔冠华问。

  “我得到消息,现在这个时候,联大正在对恢复我国席位进行表 决。”基辛格不假思索地一笑,说:“我估计你们今年还进不?联大。”

  乔冠华狡黠地眨了眨眼:“你估计我们什么时候能进去?”

  基辛格扶了一下眼镜:“估计明年还差不多。等尼克松总统 访华以后,你们就能进去了。”

  乔冠华仰脸哈哈大笑:“我看不见得吧。”

  原来,就在基辛格要离开钓鱼台时,周恩来瞅空低声告诉乔 冠华,联大表决结果已经传来,赞成接纳中国、驱逐台湾的阿尔 巴尼亚提案已经以压倒多数获得通过。表决结果是76票赞成, 35票反对,17票弃权。周总理为了不使基辛格难受,没有将这 个消息告诉他。

  ●5.蒋介石先期退出联合国,以保面子

  突如其来的胜利使得外交部人员像过节一样欢乐。周恩来在 人民大会堂福建厅召集有关人员,商讨派人去联合国的事。正说着,王海容走进来说:“主席起床后,马上看外交部送去的那些材料。刚刚看完。主席说,请总理、叶帅、姬部长、乔部长、熊 向晖、章文晋,还有我和唐闻生,现在就去他那里。”

  闻此言,被点到的人员纷纷起座,跟着周恩来,乘车去中南 海毛泽东住处,此时已是晚上9点多。毛泽东披着睡衣,坐在沙发上,满面笑容地吸着烟。他指指在美国出生的唐闻生,开着玩笑:“小唐呀,密斯南希唐,你的国家失败了呀,看你怎么办哪。”

  大家都笑了。周恩来落座后,喃喃说道:“主席本来指示……”

  不等周恩来说完,毛泽东一挥手,说:“那是老皇历喽,不做数喽。”

  周恩来说:“我们刚才开过会,都认为这次联大解决得干脆、彻底,没有留下后遗症。只是我们毫无准备,特别是安理会比较麻烦,现在就参加,不符合主席‘不打无准备之仗’的教导。我临时想了一个主意,让熊向晖带几个人先去联合国,作为先遣人 员,就地了解情况,进行准备。”

  毛泽东说:“那倒不必喽。联合国秘书长不是来了电报吗?我们就派代表团去。”毛泽东指指乔冠华,“让乔老爷当团长,熊向晖当代表,开完会就回来,还要接待尼克松嘛。派谁参加安理会,你们再研究。”

  周恩来:“就让黄华作副团长,留在联合国当常驻安理会的代表。”

  毛泽东:“黄华到加拿大当大使不到四个月,现在就调走,人家可能不高兴咧。”

  周恩来:“做做工作,加拿大政府会理解的。”

  毛泽东:“好,那就这么办。”他面向大家,以他特有的随意口吻,讲了起来:“今年有两大胜利,一个是林彪,一个是联合国。这两大胜利,我都没有想到。林彪搞鬼,我有觉察,就是没 有想到他跑外国,更没有想到他坐的那架‘三叉戟’飞机,摔在外古,‘折戟沉沙’。对联合国,我的护士长(吴旭君)是专家。 她对阿尔巴尼亚那些国家的提案有研究。这些日子她常常对我说,联合国能通过,我说,通不过,她说,能,我说,不能。你们看,还是她说对了。我对美国的那根指挥棒,还有那么多的迷信呢。”

  毛泽东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他拿起外交部国际司报来的有关“两阿提案”的表决情况,一面看,一面说:“英国、法国、荷兰、比利时、加拿大、意大 利,都当了‘红卫兵’,造了美国的反,在联合国投我们的票。葡萄牙也当了 ‘红卫兵’。……表决结果一宣布,唱歌呀,欢呼 呀,还有人拍桌子。拍桌子是什么意思?”

  周恩来解释:在会场拍桌子,表示极为高兴。

  “那么多国家欢迎我们,再不派代表团,那就没有道理了。不高兴的人也有,‘蒋委员长’就是头一个,美国国务院说要发 表声明,还没有看到,不过是一篇‘吊丧文’。”毛泽东兴致很高,一口气讲了三个小时。

  “蒋委员长”其实在1968年就注意到尼克松的“转向”。可以说对他的出其不意的打击也是来自尼克松。在台湾,一些学习国际关系的学生注意到了发表在1967年10月的美国季刊《外交事务》上的一篇尼克松写的文章。该文是尼克松在1963年竞选加州州长失败后的政治混乱情况下写成的。尼克松在文中暗示,结束中国共产党在国际社会中的孤立地位的时候不久将来到。1969年7月25日又出现了一个更明确的前兆,尼克松在对关岛 的.短暂访问期间发表了一项新闻声明,他指出了两点:美国将执 行条约确定的义务;但是,美国越来越希望亚洲盟国处理自己的 防御和安全问题,除了核武器的威胁以外。这里很明显是指中国。

  接着发生了一件令人意外的政治事件。1971年7月15日,尼克松总统在电视讲话中透露,他已经派遣他的国家安全事务助 理基辛格博士秘密到中国同周恩来会谈。他还说他已接受了1972年5月以前访问中国的官方邀请。

  尼克松说:“中美两国领导人的会晤是为了寻求中美两国关系的正常化,并就双方共同关心的问题交换意见。”他保证:“我们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建交所采取的行动决不是以我们的老朋友为 代价的。”

  蒋介石在台北得知了这一消息,他感到恼火和沮丧。他指示驻华盛顿“大使”沈剑虹向美国当局提出严正抗议。他只能这样做了。

  尼克松总统的声明必然严重地削弱国民党政府在联合国已经垂危的地位。联大第26届大会正准备在10月末召开。早在8月2日,美国国务罗杰斯就宣布,美国将支持中华人民共和国加 人联合国,并且保证台湾将不会被剥夺联合国的代表权,但这一保证是虚假的。

  这就是“两个中国”的提案。这对蒋介石和毛泽东来说都是不能接受的。由于这种形势已经很明确,蒋介石想起了他在 1949年离开大陆之前转移政府财宝的预见性,这时他就想转移 另一种“财宝”:中华民国自动撤回国际货币基金会的股份,总值达5990万美元。在10月25日联合国进行决定性辩论的前一周,蒋介石下令提取所有的存款,以免落人共产党手中。

  但尼克松不想让中华人民共和国在今年进入联合国,想把它做为一个筹码,押在他出访中国之后。所以,那天他坐在白宫书 房的沙发上看电视,他神情专注地直盯着电视机。有个不知趣的 工作人员要进来请示工作被他挥手赶了出去。电视屏幕上显出联 合国宽敞的、蓝色和金黄色的大厅里挤满了代表和观众。大厅里 气氛紧张,却十分安静。当电动记数牌上的灯光表明美国的提案 被击败,阿尔巴尼亚的提案获胜时,大厅马上沸腾起来。有人大 声发笑,有人唱歌、喊叫、拍桌子;还有人踏着节奏跳起舞来,那些黑人代表特别欢乐,坦桑尼亚的代表竟穿着毛式制服手舞足蹈……尼克松气得脑门筋都鼓了起来,下颏扭得更歪了。他粗暴 地敲了一下沙发扶手,跳起来,跑过去,将电视机狠狠地一关。 刚才那个被赶出去的人又走了进来。尼克松更加恼火地对他大 吼:“太不像话!太失礼了!我感到十分震惊!在一个国际讲坛 上的表现如此恶劣,它可能非常严重地损害美国对联合国的支持……”

  在联合国,国民党代表不愿等待痛苦的结局所带来的难堪, 根据蒋介石的指示,他们在投票以前就提前离开了会场。国民党代表团团长是蒋的“外交部长”周书楷。他在离会之前说:

  “我愿借此机会代表我的政府向几年来支持我们的友好政府表示衷心感谢。我国政府将在今后几年里进一步加强同这些国家的友好关系。我们将和那些与我们志同道合的政府一起,为实现 联合国基于成立的并且联合国大会现在已经打破的最终目标而继 续奋斗。”

  在国民党政府自己看来,提前离会使国民党政府保住了面子,并且能够宣布这是自己退出联合国而不是被驱逐。然而,这些举动并没有改变台湾逐渐被孤立的现象。

  蒋介石为此曾发表《告全国同胞书》,咒骂联合国“自毁宪章的宗旨和原则,置公理与不顾,可耻地向邪恶低头,卑怯地向 暴力屈膝……已成为罪恶的渊薮”,他还宣称:“历史将能证明 ―中华民国退出联合国的声明,实际上就是联合国毁灭的宣言。”但是谩骂和恼怒无助于扭转现实,再苦涩的果实也得往肚 子里咽。台湾被逐出联合国后,几乎一夜之间,沦为国际孤儿,有20多个国家与其“断交”,转而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1973年2月,仅有39个国家和台湾保持“外交”关系。

  ●6.毛泽东与尼克松关于改变世界的对话

  美国按他的既定国策,并没有完全“一边倒”,而是脚踏两只船,只是有轻有重而已。它不断地安抚台湾。1971年8月14日,美国众议院议长艾伯特赴台北,转告尼克松关于美国不会抛弃“老朋友”的保证。10月,尼克松又派加州州长里根作为私人代表再赴台北,向蒋介石转交美国总统信件,重申美国“完全恪守”同台湾締结的条约。特别是1972年1月,美国国务院公开宣称美、台“所签订的共同防御条约无限有效”。这是给台湾当局吃了定心丸。

  这变化来得太快太烈,仅在几个月之后,尼克松就要访华了。时任“台湾驻美大使”的沈剑虹刚得知这一消息,有几分钟时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相信台北方面对这消息也是难以置信。沈剑虹在尼克松未成行前负命向美方提出强烈抗议,在台北的蒋介石也发动舆论和外交攻势,呼吁尼氏 “悬崖勒马”。

  1972年2月16日,基辛格在尼克松启程访华前约见沈剑虹谈话。

  沈剑虹刚一坐下,基辛格就说:“尼克松将在一周之后访问北京。尼克松离开中国大陆后,我会立即派遣主管东亚及太平洋 事务助理国务卿格林前往台北,向中华民国提出简报。我希望在 我有机会亲自和你会谈之前,贵国政府不要对尼克松的访问发表 任何官方评论。如果华盛顿和台北双方恶语相向,那正是北京最 乐于见到的事情。我向你保证,美国政府不会对北京作任何原则 性的让步。事实上,没有人预期此行会有任何具体结果。”

  沈剑虹问基辛格:“哪一方会先提出台湾问题?”

  基辛格:“北京方面无疑问地会先提出,可是美国不会接受中共对它是中国‘惟一合法政府’的说法。我期望中共了解,美 国对台湾的立场,不会因为一次会面就有所改变。美国政府也不 希望我们与中共谈判。我们绝不会要求你们做违背你们意愿的事情。”

  沈剑虹又问:“如果尼克松会见毛泽东,他们会讨论什么事情?”

  “依次序应当为台湾和苏俄问题。”

  “尼克松准备对毛泽东让步到什么程度?”

  “不会很大,只是这次会谈将提高毛泽东的声望。”

  沈剑虹轻轻哼了一声。“这次会谈也会提髙尼克松的声望吧!”他想着,但没有说出来。

  基辛格强调,毛泽东和周恩来都已年迈,谁来接班是每个人都很关切的问题。尼克松目前的工作,是缓和世界紧张形势,尤其是自由世界与苏俄的关系。基辛格还说到尼克松访华对日本的 冲击。他说:“日本对尼克松‘震荡’极为不满,虽然日本领袖很明白美国一向都很重视与日本维持密切的关系。”基辛格一再提及莫斯科与北京关系恶化。他预测,这件事会支配未来很长一 段时间的世界局势。他说,“即使是现在,也不能排除苏俄对中国大陆发动军事攻击的可能性。”

  基辛格再次向沈剑虹保证,就华盛顿和台北之间的关系而言,没有任何情况会因尼克松访问北京而改变。美国政府不会要 求他们寻求与北京达成任何“和平解决”方案,美国也绝对不会 就此向台湾施加任何压力。此一决定不会改变。他认为至少二三 年内,台湾不会遭到中共攻击的威胁,除非美国中止共同防御条 约;就他所知,美国政府并无此种意图。

  基辛格显然在竭尽所能,想要消除台湾因尼克松即将前往北京访问而日益增加的不安。

  然而尼克松访华造成的冲击,远不是基辛格的几句保证所能抵消的。

  2月21日上午11时10分,尼克松总统的副机到京,20分钟后,总统专机平稳地降落在北京首都机场。舱门开了,穿大衣的 尼克松和其穿红大衣的夫人帕特走出舱门。出乎这位美国总统的 意料,机场的欢迎是冷调子的,没有欢呼雀跃的群众,没有迎接 国家元首的红地毯,没有礼炮,只有一面美国国旗和一面五星红 旗并排在寒风中飘扬。

  当尼克松下到舷梯快一半时,周恩来带头开始鼓掌。尼克松略停了一下,也按中国的习惯鼓掌相报。

  当尼克松走完梯级,离地面还有三四级台阶时,便已微笑着伸出他的手,周恩来那只手也伸了出来。两人紧紧地握着手,轻轻地摇晃着,足足有一分多钟。

  周恩来说:“总统先生,你把手伸过了世界最辽阔的海洋和我握手。25年没有交往了呵。”

  尼克松日后回忆:“当我们的手相握时,一个时代结束了,另一个时代开始了。”

  毛泽东对尼克松的来访很重视,尼克松刚吃过午饭,毛泽东就决定会见他。

  14时40分,尼克松和基辛格在周恩来陪同下,走进一个四合院,穿过一条宽过道,绕过一张乒乓球桌,进入了毛泽东的书房。

  在美国人眼里,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四周墙边的书架上摆 满了文稿,桌上、地下也堆着书,房间的角落里摆着一张宽大的 木床。房间里的沙发摆成了半圆形,圆形的灯罩大得出奇,再一个显眼的物品便是毛泽东座位的右前方的一个白色痰盂。来访者一进入房间,毛泽东就从沙发上站起来,微笑地望着尼克松。他 虽然大病初愈,但目光仍然锐利,神态略带讥讽。他说话已经有点困难,但并不避讳地说:“我说话不大利索了。”

  他患了支气管炎和肺气肿,经常喘息,咳嗽,吐痰,所以他 的脚边总摆着大痰盂。他朝尼克松伸出手,尼克松也朝他伸出手。来自两个世界相互敌视的对手将手握在了一起。尼克松还将 左手也搭了上去握着,毛泽东也将左手搭了上去,两人都笑了。

  毛泽东也和基辛格握手,上下打量着他,还用下颏点了点 头,说:“哦,你就是那个有名的博士基辛格。”

  基辛格笑着说:“我很高兴见到主席。” 基辛格感觉到,除了戴高乐以外,从来没有遇见过一个人像 他具有如此高度集中、不加掩饰的意志力。他身上发出一种几乎 可以感觉得到的压倒一切的魄力。这个身旁有一名女护士协助他 站稳的髙大魁梧的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意志、力量和权力的作用的见证。

  毛泽东很随便地谈起话来。他对尼克松说:“你认为我是可以同你谈哲学的人么?哲学可是个难题呀。”他开玩笑地摆了摆手,把脸转向基辛格,“对这个难题,我没有什么有意思的话可讲,可能应该请基辛格博士谈一谈。”

  当尼克松列举一系列需要共同关注的国家和地区就国际问题谈论具体细节时,毛泽东又摆了摆手,指着周恩来说道:“这些问题不是我这里谈的问题。这些问题应该同周总理去谈。我谈哲学问题。”

  尼克松:“主席的著作感动了全国,改变了世界。”

  毛泽东:“没有改变世界,只改变了北京附近几个地方。我们共同的老朋友就是说蒋介石委员长,他不赞成。他说我们是‘共匪’,他最近还发表了一篇讲话。”

  周恩来:“就是在他们最近召开的‘国会’,蒋介石把主席叫作‘共匪'。”

  尼克松:“那么主席把他叫什么呢?”

  周恩来:“我们一般叫蒋介石集团,新闻里有时也叫‘匪’。”

  毛泽东:“那还不是匪?彼此叫匪,互相对骂。其实我跟他作朋友比你们跟他作朋友的时间长得多。”

  周恩来:“从1924年开始。”

  毛泽东接着说:“来自美国方面的侵略,或者来自中国方面 的侵略,这个问题比较小,也可以说不是大问题,因为现在我们 两个国家不存在打仗的问题。你们想撤一部分兵回国,我们的兵 也不出国。所以我们两家怪得很,过去22年总是谈不扰,现在 的来往从打乒乓球算起只有10个月,如果从你们在华沙提出建 议时算起有两年多了。我们办事也有官僚主义。你们要搞人员往 来这些事,要搞点小生意,我们就死也不肯。十几年,说是不解 决大问题,小问题就不干,包括我在内。后来发现还是你们对, 所以就打乒乓球。……巴基斯坦前总统介绍你和我们认识。那时 候我们驻巴基斯坦的大使坚决反对跟你往来,说是有个比较,还 是民主党的那位前总统约翰逊,还是你尼克松,究竟哪个比较 好。我们这方面也不那么高兴那位约翰逊总统。从杜鲁门到约翰 逊,我们是都不那么高兴的。这个中间有八年是共和党的总统, 那个时候你们也没有想通。”

  最后毛泽东说:“你们下午还有事,吹到这里差不多了吧。”

  尼克松表示,他这次来访是冒很大的风险的,作出这次决定实属 不易,他懂得“只争朝夕”。

  毛泽东说:“我跟早几天去世的记者 斯诺说过,我们谈得成也行,谈不成也行,何必那么僵着呢? 一定要谈成。”然后握手告别。

  经过将近一周的紧张工作和激烈交锋,中美间终于达成了闻名于世的“上海公报”。

  周恩来送走尼克松后,也于当天离开上海,飞回北京。随行的记者们也搭乘总理的飞机回京。操劳了一周的周恩来,没有像往常一样借飞行时间打一会儿吨,而是来到后舱看望记者们。

  新华社记者问:“总理,有个美国记者报道尼克松@华的结果,用乒乓球的比数来比喻,中国对美国,21比2。可以报道么?”

  周恩来摆了摆手:“人家可以那么写,我们不能那么说。公报只是一个起点,我们要学会把眼光看到未来。”

  有记者问:“总理,外电评论,这次是你导演的外交杰作。”

  周恩来脸色严肃起来:“不。不能那么说。这是主席的英明,主席的功劳。这次乒乓外交我就没看准,是主席决定的。打开中 美关系还是靠主席的英明决策。到底主席是主席,我们是我们。”

  周恩来回到北京后,当即驱车前往中南海,到丰泽园向毛泽东汇报。

  毛泽东穿着睡衣,躺在木板床上。床上里侧摆满了书。毛泽东的头靠在垫得很高的枕头上。

  走到床边的周恩来问:“主席,你睏么?”

  “不睏,你说吧。”

  “尼克松很高兴地走了。他说这一周改变了世界。”周恩来汇报说。

  “哦,是他改变了世界?哈哈。”毛泽东伸手拿起一支雪茄。秘书给他点上火。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将烟喷得很远:“我看还是世界改变了他。要不,他隔海骂了我们好多年,为什么又要飞到北京来?”

  周恩来又说:“尼克松临走时还一再表示,希望能在美国与我们再次相会。他们国务院提出了 一个邀请我们访美的名单。”

  毛泽东说:“那青天白日旗不落,我们怎么去?公报是发表了,路还长哪!我和你,怕都看不到那一天啦。”

  周恩来默默无语地看着毛泽东。

  毛泽东有点喘,咳了两声。女秘书为他拍了几下背。他缓过 气来,又深吸了一口烟,盯着手中的雪茄烟卷、自嘲地说:“还说改变世界哪,我几次要改变吸烟的习惯,都改不了。”

  ●7.蒋介石死了,他的时代结束了

  3月6日下午,返国的尼克松在白宫的椭圆形办公室接见台湾驻美“大使”沈剑虹,通报大陆之行情况,基辛格作陪。沈剑虹说他次日就要返回台北,问尼克松有什么口信要带给蒋介石。

  尼克松说:“请代我向贵国蒋总统及夫人致我个人最热诚的敬意,敬祝他们政躬康泰。贵我两国之间订有共同防御条约,请转告贵国政府,美国决心遵守对中华民国的承诺。”

  沈剑虹问尼克松:“除基辛格和罗杰斯在华盛顿告诉我的,以及格林在台北向我国政府报告的事情之外,你是否还有其他有关此次北平之行的状况,需要我向我国总统当面报告?”

  “对于格林未获蒋公接见,我深感遗憾。你们可能认为格林既未参与尼、毛及尼、周会谈,因而不能转达这两项高阶层会谈的内容。事实上,格林很清楚一切会谈的细节。”

  尼克松轻描淡写地说,他和中共并无任何秘密交易;他不是那种背着他国而去谈判他国命运的人。

  在会谈中一直面对尼克松静坐一旁的基辛格,这时也讲话 了。他说:“美国政府希望给中华民国时间。在三五年内毛周两人很可能都已去世,整个大陆可能陷入动乱之中。同时,中华民国将在良好的建议下,采取稳健的路线,不要做出摇动船只的事。”

  沈剑虹问尼克松:“周恩来是否保证不对台湾使用武力?”

  “没有。我们在会晤中没有深入讨论这个问题。”

  在20分钟的谈话中,尼克松一直神态自若,音调平稳,一 度还将右脚翘在桌子上。他露齿而笑,显然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十分满意。

  沈剑虹返回台北述职。

  本来已难以视事的蒋介石几乎被击垮了。他还是穿着深蓝色的长袍,嘱咐沈剑虹坐下。蒋介石神情严肃,历经磨练,能熟练地在访客及僚属面前不露心事。他手里拿着一份英文版的《中国日报》,问沈剑虹看过没有。沈答看过,蒋又问尼克松的北京之行及其含意。

  听完,蒋介石神色凝重:“今后,我们必须比从前更要依靠自己,更努力建设我们的国家。”

  1972年5月20日,是台湾第五任“总统”就职典礼。那时, 蒋介石的体力已经十分虚弱。可是,这祥的场合,他就是剩下一口气也要挣扎着出来,以便向世人证明他还“健在”。为了不让他身体欠安的事实外泄,官邸在就职典礼前夕,想出一个掩饰蒋介石病情的方法。

  这个方法看起来非常简单。就是在“总统府”大客厅的蒋介石及宋美龄站立后边摆上一张沙发椅,典礼当天,贵宾道贺时。 就让蒋介石挨着那排沙发椅站着。这样可以预防蒋介石体力不支时支撑一下,也可以防止跌倒。医疗小组还在会场后面安放了氧气桶,以便急用。

  蒋介石就这样瞒天过海地就了职。

  —个月之后,医官为蒋介石全面检查了一次身体,结果令医官们大为紧张。蒋介石的心脏已经比前一次检查时更为扩大,如果再不好好调养,很快可能出事。

  可是在那段“共产党和美国佬打得火热”的日子里,蒋介石是静不下来的。而且宋美龄出于政治目的,对医生大为发火,对蒋介石说:“不要听他夸大其词,你的身体还好得很,为什么要 休息半年?这简直是岂有此理!陈医官太不识大局了,我去找他 去!”从此,没有人敢说蒋介石身体“不行了”。而且任何有关蒋 介石的病情,都需经过宋美龄的允许,才可以对蒋介石讲。

  蒋介石的身体每况愈下。稍微活动一下,就感觉气喘,喘气 时舌头外伸,缺氧厉害。晚上,经常会因为气喘不止,觉得胸闷,就得到阳台外吸几口新鲜空气再回来睡觉。到了7月前后, 蒋介石连吃饭都要停顿好几次,要喘几分钟气,才能够继续进食。有几次,甚至吃到一半,竟然会全部吐出来,这都是心脏病要发作的前兆。

  在这样的情况下,只好去外国请专家会诊。那年7月19日,官邸推派卢光舜去美国请台湾早年留美的优秀医学专家余南庚回来。他曾经担任过美国心脏医学学会的会长,是台湾留美人员中顶尖的人才。可是三天后,台北阳明山中兴宾馆却发生了惊天动地、上下大乱的事情。

  7月22日中午,副官照顾蒋介石吃午饭,没有想到他不但胃口不佳,边吃还边大口喘气,吃到一半,因为反胃,吃进去的东西全都吐出来了。医官们怕他的心脏会突然发病,就去荣民总 医院联系安排蒋介石住院事宜。午睡以后,蒋介石感觉胸口发闷,医生立即将他移到房间的卧榻上休息。正在副官将他抱起放到卧榻上时,蒋介石突然昏厥过去。官邸顿时一片混乱,副官也不会开氧气装置,紧急把医生找来。怕送医院路上出问题,医生们只好当机立断,在中兴宾馆成立一个急救站,动员“荣总”的医生、护士,来回奔波,将蒋介石从阴阳交界处抢救回来。

  “老先生能不能过这一关,完全看能不能撑过最初的两个礼拜。”这是医疗小组成员对心脏冠状动脉病症的一种经验之谈。

  正在危疑绝望之际,有位医官发现蒋介石似在念念有词。他让翁副官赶紧听听说什么。

  翁副官立刻凑近蒋介石的嘴巴边,细细听着他犹如呓语的每一个字:

  “反攻大陆……解救同胞……。反攻大陆……救中国……反攻大陆……救……中国……反攻……”

  三四天后,余南庚赶回台北,蒋介石虽然没有马上就苏醒过来,但却有了相当程度的起色,使得宋美龄和众医官对他信心倍增。

  8月5日,蒋介石被送到“荣总”的专用六号病房。

  蒋介石真有些“长眠不醒”的意味。他一直昏迷了半年,身 上至少插三根管子,一切药物和营养品都通过管子输人。但情况 却也稳定。直到1973年元月间,蒋介石终于从沉睡般的昏迷中苏醒过来,也不能不算个奇迹。这使得士林官邸兴奋异常。

  蒋介石虽说醒来,毕竟是个病夫,只能躺在床上或是搀扶到轮椅上坐着。为了消除外界的传说,蒋还要挣扎着在公开场合露面。但明眼人一看便知他的病情严重,因为他的双眼眼眶严重下陷,而且脸庞消瘦,这不是正常人的脸色。

  蒋介石的最后一次纯政治性曝光,是在1975年初。美国大使马康卫即将离职回国,在一二年前就几次提出要见见蒋介石。为难之际,宋美龄和众心腹商量的结果,还是见一见,也可以免去外界的臆测。但怕蒋介石一时兴奋或冲动,引起致命的刺激。

  全部过程都做了精心布置。

  那天下午,马康卫准时前来,蒋介石早在其到达之前,端坐在官邸的客厅等候,医疗小组隐藏在后侧严阵以待。蒋介石的表情有一点僵化,脸上表情也不自然。说话有些结巴或含混不清。好在要经过宋美龄的“翻译”,适时地掩饰了蒋介石的口齿不清和词不达意。

  一场接见下来,后边人都忙得四脚朝天,医疗组的负责人胆都吓破了。

  1975年4月5日那天,台北的天气特别闷热,空气中能嗅出一种山雨欲来的气息。晚上8点55分,已经服药睡下的蒋介石,心电图上突然变成一条白色直线。医生紧急抢救,包括实施电击,可是连续打了几下,蒋介石的心脏一点反应都没有。于是立刻向宋美龄和蒋经国报告这个最新消息。

  这也是最后的消息——等蒋经国从七海官邸火速赶来时,蒋介石早已归西,没有给蒋经国留下任何遗言。

  蒋介石死了,他的时代结束了。台湾正式进入“蒋经国时代”。

  一年多之后,1976年9月9日0时10分,毛泽东与世长辞。

  他们隔海相望的大陆与台岛,依然属于两个世界。他们的后人正为相互的接近做着种种尝试。相信:无论多深的海域都隔不断中华民族的血脉相通,两岸握手终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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