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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各自“一边倒”

  新生的共和国要谋求在平等、互利和互相尊重领土主权的基 础上同一切国家建立外交关系,首先需要得到远方朋友苏联的支 持和援助;退居台、澎的蒋介石,过去靠美国,现在就更离不开美国的支持。

  所以毛泽东在第二次访问苏联,谈到中国革命时,曾兴奋地 说到:“1949年初国民党被我们打得呜呼哀哉的时候,向杜鲁门 大喊救命,说:美国老爷呀,你出几个兵吧!杜鲁门说:我一个 兵也不能出!于是国民党又说:你可以不可以讲几句话呢?说长 江以南这块地方,如果共产党到了那里的时候,美国就不能坐 视,杜鲁门说:这个不行,讲不得的,共产党很厉害。于是乎蒋 介石只好开跑。他现在在台湾。”

  ●1.毛泽东决意“倒向”苏联

  从1947年3月至1948年3月的一年间,人民解放军从重点 防御转人全面进攻,战争形势如同长剑刺破青天,瞬间天翻地 覆,毛泽东步步紧逼,蒋介石节节败退。毛泽东的指挥部不停地 朝前挪,蒋介石能够伸缩的范围越来越小,只剩东南一隅了。毛 泽东、周恩来、任弼时于1948年3月东渡黄河,4月11日到达 晋察冀边区党政机关所在地阜平县城南庄。当时的毛泽东就有过去趟苏联的打算,以便同斯大林交换意见,争取他们的支持。但 是,全国解放战争形势发展之快,连领袖们也始料不及,军情万 变,所有大事都离不开毛泽东的决断。他简直一步也离不得。等 到1949年年初,三大战役告捷,更复杂的事情又出现了。

  1949年1月8日,蒋介石国民党政府请求苏、美、英、法调 停国共内战,企图赢得时间,伺机再起。中共中央观望片刻,很 快表示了拒绝调停的态度。但是,代表苏联政府的驻华大使罗申 却同代总统李宗仁达成了苏联调停国共内战的三项条件,实际上 支持了李宗仁“划江而治”搞“南北朝”的企图。这种情况,对 斯大林来说,是有他的想法的。正如后来毛泽东所批评的,第二 次国内战争后期的王明“左”倾冒险主义,抗战初期的王明右倾 机会主义,都是从斯大林那里来的。解放战争时期,先是不准革 命,斯大林说如果打内战,中华民族就有毁灭的危险;仗打起来 了,对我们半信半疑;仗打胜了,又怀疑我们是铁托式的胜利。 这个批评至少说明,当时在苏共和中共之间,存在着一些历史的 隔阂。

  1949年1月31日,斯大林派苏共中央政治局委员、部长会 议副主席米高扬来中国。陪同来访的还有苏联在东北铁路局的顾 问格瓦洛夫、翻译瓦寥夫和警卫员共四人。他们是从大连乘机抵 达石家庄的。中共方面派出中央警卫处长汪东兴和中共中央办公 厅副主任师哲到机场迎接。米高扬以俄罗斯式的热情和机场的每 一个人拥抱,汪东兴告诉他:“毛泽东同志派我们来迎接苏联同 志,你们远道而来,先休息一下,西柏坡离这里还有90多公里, 还要坐几个小时的汽车,很累的。”

  米高扬扬起双臂,以示他的身体很好:“我们不累,可以立 即上路,我们盼望早些见到毛泽东同志。”

  于是,宾主很快登上吉普车,朝着西柏坡方向前进。路况很 差,颠簸得厉害。米高扬却兴致很高,像拉住缰绳一样拉着座椅的把手,像骑马一样摇来晃去。只是路上行人极少,使他有些扫 兴。车子路过村庄时,他要求停车,要到老乡家看看。同车的师 哲劝他:“米高扬同志,为了你的安全,还是免了吧。”

  米高扬有些误解:“反正人家都会知道的,消息很快就会传 遍全世界,人家会说:‘苏联鬼子到中国进行破坏活动了’,反正 保不了密,豁出去了,你知道,虽然这会给我们的外交和国际关 系带来一些麻烦,但是我们做了应付最坏情况的准备。你瞧着 吧,我的中国之行,会轰动全世界!”

  师哲难以理解他的想法:“我想不会,你们此行一定是名副 其实的秘密访问,不会给你们带来任何外交上的麻烦。”

  米高扬有些失望:“真的吗?外界真的不会知道?”

  米高扬不肯相信,扭过脸朝车窗外望去,他想发现田野里朝 他们招手的人们,哪怕有些行注目礼的人也行。可是,除了没有 融化的冰雪残迹和闲置的农田外,只有几个双手推着手推车,嘴 里叼着烟袋的壮年农民在赶路,对几辆驶过的吉普车只是看了一 眼,让了路。米高扬难以置信,正是这些满身泥土的农民扛起 枪,由毛泽东指挥着,竟打败了全副武装由美国人支持的蒋介石 的正规军。毛泽东比蒋介石的高明之处究竟在何处?

  蒋介石,米高扬是见过的。

  两年前,他作为斯大林的特使,到过南京。斯大林想让他通 过蒋介石了解中国内战的现状与未来,以便商量对策。斯大林好 像是把蒋介石当作中国的代表,实行“国际法”的准则,像在抗 战时一样给予蒋介石援助。毛泽东对此是有意见的。米髙扬带回 了蒋介石请求军事政治全面援助的信函,斯大林的大烟斗在嘴里 拔进拔出,显出他的矛盾心理。他完全明白,现在不是抗战,而 是内战,支持蒋介石就意味着打击共产主义盟友。所以他的理想 结局是毛泽东和蒋介石再次坐在一起,如重庆谈判那样,组成一 个联合政府。同时斯大林觉得如此贫穷又如此庞大的中囯,托付给谁都是沉重的负担。关于这一点,只有美国能做到,苏联做不 到,英国也无能为力。

  所以,斯大林对于中共打过长江去的想法是消极的,至少不积极。

  当吉普车将米高扬送到西柏坡,他第一眼望见缓缓走过来、伸出一只手向他问好的毛泽东时,他便有了一个深刻的印象:毛 泽东的确是代表“农民”的。虽然他穿的棉衣不旧,但其色灰 暗,又鼓鼓囊囊,基本还是农民模样。

  米高扬一行被请到了毛泽东的办公室。随后,朱德、周恩来、刘少奇、任弼时也集合过来。

  米高扬通过翻译说:“斯大林 同志讲,毛泽东同志和中共中央的其他领导同志在残酷的战争 中,亲临前线指挥作战,打了这么多大胜仗,真为你们的胜利高 兴。向你们祝贺,向你们致敬。”

  毛泽东的香烟一直没有离手,他微笑着点头:“谢谢斯大林 同志的关心,谢谢斯大林同志派你们来和我们一起研究我们的意见。”显然毛泽东的话里有话。

  米高扬也听出来了,他解释说: “我们是受斯大林同志委托,来听取中共中央和毛泽东同志意见 的,回去向斯大林同志汇报。我们只带了两个耳朵来听,不参加 讨论决定性的意见,希望中国同志们原谅。”

  毛泽东不喜欢别人当说客,也不喜欢别人当听客。但他认为 这样比指手画脚的好:“我原想要到苏联去,同苏联同志谈谈, 以便你们能很好地了解我们的情况。我等斯大林同志的答复,现 在斯大林同志派你们到中国来听取意见,这样安排也很好。”

  米高扬继续说:“斯大林同志很关心中国革命形势的发展。 经过研究,认为中国人民解放战争正处在关键时刻,毛泽东同志 不能离开指挥作战的岗位。同时,中国境内交通不便,还要通过 敌人的封锁线,往返苏联的时间会很长,不安全,恐怕影响毛泽 东同志的身体健康。所以斯大林同志决定派我们来这里听取意见。”

  毛泽东对这一番话不感意外,他建议大家坐下来好好谈一 谈。他要把中共现在的情况和未来打算描绘给苏联同志听。三天 的长谈,基本都是毛泽东唱主角,别人稍作补充。谈到未来新政 府,毛泽东的目光里闪着快乐:“这个政府的性质不是共产党人 清一色的政府,而是在共产党领导下,走社会主义道路,通向共 产主义的。这一点,希望兄弟党的同志们了解和支持。”

  毛泽东特别说明世人担心的美国是否会出兵干预的问题:“我们的解放战争正在胜利声中向前发展,到目前为止,尚 未遇到帝国主义的严重干涉和阻拦。小的冲突是有过好几次的。 例如,天津城外某地,山东青岛市附近都发生过冲突。那都是他 们出来试探的,一遭到我方的抵制和打击,就龟缩回去了,接着 就逃之夭夭,索性撤走了。在长江以南会遇到什么情况,还不知道。”

  米髙扬在本子上匆匆记下毛泽东的话。

  毛泽东换了一支烟,继续说:“到现在为止的经验是:美军 井不想直接卷入中国的内战,只是间接干预,把军火军用物资大 量供应给蒋军,指望这些饭桶发挥作用。但这些可怜虫实现不了 其美国主子的愿望,只能起运输队的作用。其他帝国主义目前是 泥菩萨过江一一自身难保,各自苟且偷安、保全自身,谁也不 愿,实际上也没有能力出来冒险。目前,我们面临的国际形势就 是这样的。这也是有利于我们把解放战争进行至最后胜利的条件 之一。这个形势,在往昔,中国是难以得到的。我们绝对不会放 过这个机会。”

  毛泽东由此发挥开来,向米高扬阐述共产党初步形成的对外 政策:

  “我们这个国家,如果形象地把它比作一个家庭来讲,它的’ 屋内太脏了,柴草、垃圾、尘土、跳蚤、臭虫、虱子什么都有。

  解放后,我们必须认真清理我们的屋子,从内到外,从各个角落 以至门窗缝里,把那些脏东西通通打扫一番,好好加以整理。等 屋内扫清洁、干净,有了秩序,陈设好了,再请客人进来。我们 的真正朋友,可以早点进屋子来,也可以帮助我们做清理工作。 但别的客人得等一等,暂时还不能让他们进门。……这也是一种 礼貌,不好么?!我们的屋子本来就够脏的,因为帝国主义分子 的铁蹄践踏过。而某些不客气、不讲礼貌的客人再有意地带些脏 东西进来,那就不好办了。因为他们会说:‘你们的屋子里本来 就是脏的嘛,还抗议什么?!’这样我们就无话可说啦。我想朋友 们走进我们的门,建立友好关系,这是正常的,也是需要的。如 果他们又肯伸手援助我们,那岂不更好么!关于这方面的问题目 前只能讲到这里。但是我们知道,对我们探头探脑,想把他的脚 踏进我们的屋子里的人是有的,不过我们暂时还不能理睬他们。 至于帝国主义分子,他们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一方面想进来为 自己抓几把,同时也是为了搅浑水。浑水便于摸鱼。我们不欢迎 这样的人进来。”

  毛泽东这里所说的“扫净屋子再请客”,和后来阐明的“另 起炉灶”、“一边倒”方针,构成了共和国最初的外交原则。

  连仍留在中国徘徊观望的司徒雷登也劝告美国的执政者说: “应该感谢毛泽东,他空前清楚地说明了最高领导的立场:不必 再从字里行间来寻找他们实际执行的和公开申明的政策之间有何 不同了。”

  说到司徒雷登,还有一些趣事:

  4月23日午夜,解放军攻下南京古城。24日天亮以后,市 民涌上街头欢迎解放军进城。在市民迎接的车队里有一辆由美国 驻华大使司徒雷登派出的吉普车,正在山西路口等候。当三野某 师的侦察科长沈鸿毅带领的入城先头部队到达时,司机主动将吉 普车开上前去招呼。沈鸿毅不明究竟,在寒暄中匆忙登上了吉普车。开车的美国人便以流利的中国话对沈说:“我是美国大使馆 的工作人员,我们的大使司徒雷登先生请阁下到大使馆谈一谈。” 沈鸿毅一愣,因为他还不曾与美国人打过交道,再说进城前也没 人交待要与什么外国人联络。他颇有些紧张。但职业的敏感使他 不但冷静下来,还发出几句颇有外交辞令的答复:“我们不知道 有什么美国大使馆,我们只承认你们是居住在南京的侨民。”说 着,他让司机停车下车走了。

  当时南京城里,出现了让人十分费解的现象:代表共产主义 旗帜的苏联,它的驻华大使罗申不但没有出现在欢迎队伍里,却 反而远离南京,跟着国民党政府跑到广州去了;与共产党为敌的 美国驻华使馆却按司徒雷登的指示,继续留在南京没有动。英、 法等西方国家的使馆见美国人不走,也留下来静观事态的发展。 司徒雷登曾担任过多年燕京大学的校长,解放军里的黄华是 他的学生。周恩来对在天津工作的黄华说,司徒雷登和许多国家 的使节留在南京未走,你去南京外事处工作吧,除负责接管国民 党政府外交部和处理有关对外事务外,可以同司徒雷登进行私人接触。

  毛泽东对此事也极其关注。就黄华同司徒雷登谈话应注意的 问题,亲自给中共南京市委复电。电报说:

  (一)黄华可以与司徒雷登见面,以侦察美国政府 的意向为目的。

  (二)见面时多听司徒雷登讲话,少说自己意见, 在说自己意见时应根据李涛声明。

  (三)来电说“空言无补,需要美首先做更多有益 于中国人民的事”,这样说法有毛病。应根据李涛声明 表示任何外国不得干涉中国内政,过去美国用帮助国民 党打内战的方法干涉中国内政,此项政策必须停止。如果美国政府愿意考虑和我方建立外交关系的话,美国政 府就应当停止一切援助国民党的行动,并断绝和国民党 反动残余力量的联系,而不是笼统地要求美国做更多有 益于中国人民的事。你们这样说可能给美国人一种印 象,似乎中共也是希望美国援助的。现在是要求美国停 止援助国民党,割断和国民党残余力量的联系,并永远 不要干涉中国内政的问题,而不是要求美国做什么"有 益于中国人民的事”,更不是要求美国做什么“更多有 益于中国人民的事”。照此语的文字说来,似乎美国政 府巳经做了若干有益于中国人民的事,只是数量上做得 少了一点,有要求它“更多”地做一些的必要,故不妥 当。

  (四)与司徒雷登谈话应申明是非正式的,因为双 方尚未建立外交关系。

  (五)在谈话之前,市委应与黄华一起商量一次。

  (六)谈话时如果司徒雷登态度是友善的,黄华亦 应取适当的友善态度,但不要表示过分热情,应取庄重 而和气的态度。

  (七)对于傅泾波所提司徒雷登愿意继续当大使和 我们办交涉并修改商约一点,不要表示拒绝的态度。

  电文中所说的“李涛声明”,是指1949年4月30日,中央 军委作战部部长李涛受毛泽东委托,作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总部发 言人发表声明,严厉谴责紫石英号等英国军舰侵入中国内河长 江,炮击人民解放军的暴行一事。

  据黄华回忆,当年五六月间,他与司徒雷登有过三次接触。 两人见面两次以后,6月8日,司徒通过其秘书傅泾波向黄华提 出,按惯例他作为老校长想去北平参加这年燕京大学毕业典礼,并想与周恩来先生会面一次。黄华乃将司徒雷登的要求向北平作 了汇报。北平方面考虑还是通过非官方联系较好,于是通过燕京 大学校长陆志韦往南京去信邀司徒雷登访问燕京大学(据说每年 6月24日司徒雷登都要回燕大过生日)。6月28日,黄华第三次 会见司徒雷登,面告他已获北平来电,同意他去燕大一行。他希 望与北平当局晤面之事亦有可能。在此之前,司徒已经收到了陆 志韦校长的英文信,信中说司徒先生如要求来北平,可望获得当 局同意,并转达了周恩来感谢司徒雷登的问候。

  事后发表的司徒雷登日记,披露了他已经对北平之行作了事 先的准备。可是事情发生了变化,司徒雷登的北平之行未能实 现。8月2日,他离南京飞回美国去了。司徒雷登之所以没有完 成北平之行,据后来解密的美国档案披露,在黄华6月28日通 知以后两天,司徒报告美国国务院,说他拟作北平之行,并分析 了此行的利与弊。利的方面,可以借会晤中共负责人获得有关中 共意向的最权威消息,及有可能影响中共不要倾向苏联。司徒指 出的弊害是,此行可能使国务院在国内批评中处境尴尬,美国的 西方联盟对此率先破坏反共联合阵线的做法不满;还考虑到此行 可能提高中共与毛泽东在中国及国际间的声望。为了抵消这些后 果,司徒提及也作一次相似的广州之行;但是,他担心这种双重 努力看起来可能像是干涉中国内政,而会激怒中共。司徒请求美 国国务院早日给予指示。司徒的报告使美国国务院中主管远东事 务的官员们意见冲突,有的赞成,有的反对,只好将矛盾上交。 据国务卿艾奇逊的说法,将这个问题呈交“最高当局”,而最高 当局决定不让司徒成行,主要由于怕招致国内的不良反应。7月1日,国务院当即将此决定电告司徒大使:“根据最髙层的考虑, 指示你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访问北平。”

  其实在此之前毛泽东对于新中国外交“一边倒”的政策已经 形成,即便司徒雷登去了北平,也改变不了新中国倒向苏联一边的政策,这是当时的历史大背景决定的。没有和司徒雷登见面的 毛泽东,送给司徒雷登的礼物就是那篇措词辛辣的《别了,司徒雷登》。

  尽管毛泽东让米高扬给斯大林带了信,但罗申大使随国民党 政府南迁的事实,引起毛泽东的警觉。看来,事情还没有那么简 单。如果能抽身,他一定亲自去趟苏联,弄清斯大林的真实想 法,现在只能由党内第二号人物刘少奇代行了。他请刘少奇过来 商议一下。

  刘少奇同样烟瘾很大,一坐下先划着火柴抽烟。刘少奇对苏 联迁走大使馆的做法评论说:“斯大林在走钢丝。”

  毛泽东接过话茬说:“那我们就请他从钢丝上下来嘛,要他 不走钢丝走平地嘛。钢丝不好走,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会摔 得很痛的。”

  刘少奇会意:“根本问题是雅尔塔协议,这个协议捆住了他 们的手脚,从1945年叫我们缴械进政府做官,到劝我们不要过 江,都是害怕打破同美国在亚洲的均势。当然,原则问题我们绝 不能让步,但是我们要尽力做工作,以取得苏联同志对我们的立 场的理解和谅解。”

  毛泽东欣然地缓缓点头:“我们的意见一致。要做斯大林同 志的工作,我考虑,从目前我们党内同志的情况看,这个任务只 有请你走一趟了。”

  刘少奇拨开烟雾,很自然地允诺:“主席眼下不能分身,那 么我就去一趟,我是给主席打前站的,中苏之间的一些根本问 题,还要留待以后主席与斯大林同志当面亲自决定。”

  他们又一起商定了其他一些人选,刘少奇便回屋准备去了。

  7月的一天,刚刚搬进菊香书屋的毛泽东,突然考问起身边 一个工作人员:“你说从台湾到大陆的海面,最近的距离是多少公里?”

  这位工作人员未曾留意此事,一时答不上来。当晚他查找了 资料,随即报告毛泽东:“福建省离台湾最近的海面有整整130公里。”

  毛泽东不作声,抽着烟,对着空中静思。

  ●2.美国打算废蒋立陈

  蒋氏父子离开舟山后没有直飞台北,而是先在澎湖马公岛驻 下,要看看东道主陈诚的态度再定行止。

  当时陈诚为台湾省政府主席,兼任警备总司令和国民党台湾 省党部主任委员,总揽台湾一切大权。当时,蒋介石风闻美国要 在台湾废蒋立陈,所以一到舟山就致电台北陈诚,告有赴台之 行。但陈诚在24小时内没有复电,蒋介石更是疑惑不安。

  美国对蒋介石的态度是有所改变。

  在三年解放战争中一直把宝押在蒋介石身上的美国政府,现 在要抛弃他,最基本的原因是看到了蒋介石不可避免的失败,看 到蒋介石就是腐朽和无能的代名词;另一方面,在美国国内,由 于在1948年的美国大选中,蒋介石选错了支持对象,使后来蝉 联总统的杜鲁门十分恼火,骂蒋介石投机取巧。但是,美国在 1948年底至1949年之间还不愿让台湾落到共产党手中,因此, 美国人企图“运用影响,阻止大陆的中国人进一步流向台湾”。 还谨慎地与有希望的台湾当地的领袖保持联系,以便将来有一天 在符合美国利益时利用台湾自治运动,实际上是想把台湾从中国 的版图上分离出去。美国的基本意图是寻找二个既“不必听蒋介 石之指挥,也不必服从李宗仁联合政府之命令,而专为台湾谋福 利者”来完成“台湾自治”。美国人选择了陈诚和孙立人。

  1949年2月,美国驻南京大使馆参赞莫成德奉美国国务卿 艾奇逊派遣,前往台湾执行特殊使命。莫成德到达台湾后,便根据美国政府的打算游说陈诚自立。莫成德转达美国政府的意见是:

  一、台湾与国民党政府分离,与中共断绝经济贸易,自办台 政,美国每年援助台湾2500万美元。

  二、美国可以联络菲律宾、澳洲、印度、巴基斯坦、锡兰 (斯里兰卡)各国,进行象征性的联合出兵,共同占领台湾,并 在台湾召开政权转移会议。

  三、会议决定后,美国即对台湾海峡之海上及空中担任巡逻 与联系之活动,以免外来军队之袭击;同时遣送不受欢迎之大陆 的在台分子。

  四、通知蒋介石,如他愿留台湾,当以政治避难者身份相待。

  五、邀请孙立人参加台湾新政权。

  但美国人对陈诚与蒋介石的亲密关系还不十分了解。在国民 党里,人称陈诚是“委员长的替身”、“第二号人物”;武汉的外 国记者因其身材短小,又惟蒋是从,给他起了个雅号:“大元帅 的袖珍本”。陈诚与蒋介石有同乡、师生、婿翁(宋美龄的干女 儿谭祥嫁给了陈诚)多层关系。陈在蒋之手下,不但表现出过人 的才干,而且表现出少有的忠诚,因而在仕途是一帆风顺。也正 由于此,当蒋介石看到大陆形势危急时,把陈诚派到台湾去,为 蒋介石经营孤岛,并收编、整训从大陆逃到台湾的残兵败将,以 确保台湾这块最后的栖身之地。陈诚对莫成德说,自己追随委员 长多年,不能背蒋而自立,也不能拒绝蒋介石到台湾来。莫成德 无功而返。他在给艾奇逊的报告中说:“陈诚主席是蒋先总统之 亲信,不能望其背蒋而奉行美国之旨意。”

  蒋介石在这风雨飘摇之际,虽说不相信陈诚会背叛他,但又 不得不防。所以他盘桓澎湖,其实还想摸一摸另一个台湾要员的 态度,这个人就是孙立人。孙立人在东北与黄埔军官不和,蒋介石把他调到台湾编练新军,这本因为他不是黄埔嫡系,被蒋介石 穿了小鞋,而如今他却是台湾岛上足以与陈诚相抗衡的力量。他 有三个新军,这在其他国民党军仍在大陆与解放军作战的情况 下,是一支能左右台湾局势的重要力量。这些既是美国人要孙立 人参加台湾“新政权”的原因,也是蒋介石要看一看他的态度的 原因。美国在华顾问团曾将孙立人说成是“伟大的军事家”、“常 胜将军”,并有传闻说:美国五角大楼和麦克阿瑟想全力支持蒋 介石,但国务院则想另找一个取蒋而代之,他们嫌蒋不听话,名 声不好,而有意于吴国桢和孙立人。

  吴国桢是文官,不在话下。孙立人有三军人马,又有美国后 台老板撑腰,如有风吹草动,蒋介石哪有活路?蒋介石也没有别 的选择。只好忍一忍,先派一个特别使者去见一见孙立人,想法 将孙请来,看看他的态度。

  这个特别使者就是国民党驻菲律宾大使陈质平。

  陈质平受命去台湾拜见孙立人,委婉说项:“蒋先生不想亡 命国外,但求台湾一席之地,若孙将军以为不便,则他父子就去 马尼拉。”

  孙立人听后吓了一跳,连夜开会,商量对策。

  第二天,他便亲率部下,到高雄去见已在那里的蒋介石。孙 立人城恳地说:“台湾一切,当以领袖之命是从。”

  蒋介石看到台湾保安司令部副司令彭孟缉也来了,顿时心上 一块石头落地。因彭孟缉是蒋介石最可靠的亲信。20世纪20年 代的东征、北伐期间,他一直是蒋介石卫队的卫士。1927年8 月,蒋介石第一次下野后,亲自点名送他和另外21人去日本学 习军事。

  蒋介石劈头便问:“我在此地安全吗?”

  孙立人快人快语:“有我们保卫,谁敢把总裁怎么样?”

  蒋介石面露微笑,这是他几个月以来,第一次露出来的凄楚的笑容。他握住孙立人的手说:“蒋某从此息影田园,再不过问 政治。孙将军可以出任陆军总司令。”

  孙立人自然受宠若惊。

  1950年,台湾成立国民政府后,孙立人果然出任陆军司令, 1951年,又升为上将。但好景不长,不久,孙立人就被免去陆 军司令职务,改任蒋介石的私人参谋长。1955年8月20日,蒋 介石突然宣布:“洞悉(孙立人)其部属活动,而没有看清这是 由共产党策动的……”加以责难。从这一天起,孙立人的职务全 部被解除,软禁在台中。台湾当局派了九位大员组织调査委员 会,侦讯孙立人的“兵变事件”。陈诚是主任委员,这已是后话 了。

  经过考察,蒋介石认定陈诚没有“异动”企图,于6月26 日迁往台北的草山。

  台北草山,是著名的风景胜地,处于台北之北部。附近岗峦 起伏,绿荫密匝,青山翠谷,原野开阔,长满了桃树、杏树、櫻 花和杜鹃等。筑有中山楼、阳明山庄、前山公园等。蒋介石选中 了这个地方住下,想缓解一下流亡之苦,并在这里设立了 “总裁 办公室”。但不久《自立晚报》刊载了一篇题为《草山衰翁》的 文章,情报人员向蒋介石检举,说是影射“老总统” “落草为寇、 衰颓不堪”。蒋介石一怒之下,将《自立晚报》停刊,文章作者 被投人监狱,草山也改名为阳明山。此后,蒋介石决定下草山另 觅福地,在福山环抱下的台湾大学毒蛇血清研究所所在地修建了 士林官邸,这也是以后的事了。

  蒋介石在草山稍稍静下心来,就开始筹划他的反攻大计。他 这次的军事计划堪称宏伟:要以台湾为中心,控制两广,开辟川 滇,建立一条北起青岛、长山列岛,中段为舟山群岛,南到台 湾、海南岛的海上锁链。蒋介石对着这个计划左看右看,直看到 自己也被它深深打动:“此乃必胜之途径!”

  他有些坐不住了,急于要把计划付诸实施。6月21日,他 登上美龄号专机,从台湾高雄机场起飞,开始了他新一轮的军事冒险。

  同日上午9时30分,美龄号专机徐徐降落在福州市南郊机 场。机舱门一打开,蒋介石头戴白色盔帽,映着刺目的阳光,表情严肃地匆匆走下舷梯,连给摄影记者拍特写镜头的必备程序也 给省略了。他只与前来迎接的东南要员们握了一下手,就走进机 场办公楼,他要在此召开临时军事会议。

  从上海逃出的败将汤恩伯,已被蒋介石任命为东南前进指挥 所主任。他和福建省主席朱绍良,第六兵团司令李延年等党政军要员及各军、师长80余人参加会议。

  会议开始后,先由当地的军政要员报告战况。蒋介石不但仔 细询问,还破例亲自记笔记。可是会议的议题很快变成了各路官员争着要军粮、要被服、要军械、要车辆的“诉苦会”。蒋介石 几次脸上露出愠色,都被压了下来,低头记着要点。

  各路人马见蒋介石只记不答,估计也得不到多少补给,渐渐 都闭了嘴。蒋介石把笔和本子扔到桌子上,站了起来,清清嗓子说:“现在,我是以国民党总裁身份来和大家见面、来和大家共 安危的。“

  他看下面寂静无声,又打起官腔来:

  “我是一个下野的总统,论理不应再问国事。一切由李代总 统来处理危局和共军作战。但想起孙总理生前的托付,勉以‘安危他日终须仗,甘苦来时要共尝’的遗言,现正是我党危难关 头,所以我以党的总裁地位来领导大家和共产党作殊死战。个人 引退半年来,没有片刻忘怀久经患难的袍泽,希望大家戮力同 心,争取最后的胜利。”

  下面仍然很静。

  蒋介石提高了声音,痛心疾首一般地说道:

  “本人自民国十三年迄今,东征、北伐、剿共、抗日,作统 帅已达25年,对官兵生活一向关心。今日士兵衣不蔽体,使我 心中难过。我在溪口,以及后来在上海及马公岛时,就曾一再关 切各军的服装问题。因产棉区多陷入共党之手,我预知原料困 难。曾多次要联勤郭司令尽最大努力进行策划。据郭司令说,在 6月以前,搞好250万至280万套夏服不成问题。我在马公岛了 解,福建地区已拨足16万套装,每兵一套是够分配的。今天据 陈军长报告,该军士兵衣不蔽体,使我愧对部属。福州补给区缪 司令!”

  蒋介石一声怒吼,目光凶狠地朝下面搜寻着。 缪司令应声站起,打了一个立正。

  蒋介石直瞪着他:“你是 干什么的? 16万套服装如何分配的?立刻列表报来!彻底查明 下落,否则就应法办。缪司令,你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了,马上遵命办理。”缪司令挺胸答道,声音已经发抖了。

  蒋介石再次将目光转向众人,悲哀得几乎要滴下眼泪:“三 年来,各战场均告失败,主要原因固然是因我不足以感众。也由 于各级将领无德无能。刚才听到报告,除独立五十师外,其余部 队兵员、武器差额颇大。这个问题当前靠征兵、靠美援,俱难济 于事,特别武器一项不易解决。美械供应愈来愈难,生产国械的 各兵工厂俱在四川大后方,每月产量有限。大家应当知道,我们 盟邦美国,六七年来已装备我军近100个师。并且配备有重武 器、化学武器。特别是盟邦看到我们屡打败仗,反而将他们援助 的东西转手送给了敌人,并壮大了敌人,引起了美国朝野的不 满,认为援蒋等于援共,真使我惭愧之至。现在,武器来源不 易。大家如再不知艰难,随便遗弃武器,像大少爷一样,就只有 束手就擒。敌人把我们的武器抢去,把我们的兵俘虏去,后而调 转枪口来杀我们,的确是我们的奇耻大辱……”

  蒋介石这里讲的既是真情,又是实话。他一口气讲了两个半 小时,好像还没有把肺腑之言倒空,而且越讲越细:

  “守长江下游及驻浙江的部队退到福建,是在5月上旬。当 时陈毅主力正攻上海,只有刘伯承一部跟踪人闽。所幸敌人摸不 清福州底细,所以没有长驱直人。如果敌人洞悉你们的狼狈状 态,一个团就可以占领福州了。你们任兵闭、绥区司令的,只顾 逃命,丢盔弃甲,沿途扰民,来到福建。我姑念前劳,未令国防 部严加追究。现在各部队士气不振,军纪废弛。据报:当师长、 团长、营长的仍想南逃,有些未经批准,就擅自去台湾。对福建 这兵要之地失去信心,良可浩叹!大家应当知道:台湾是党国复 兴基地,它的地位异常重要。比方台湾是头颅,福建就是手足, 无福建即无以确保台湾……”

  蒋介石要大家回去转达部属,“用自己的热血,死守福建, 巩固台湾,失去的国土就一定能够恢复。”

  坐在下面的军官们还没吃午饭,早已不耐烦了,蒋介石说得 再严重,他们也听不进去。肚子咕咕叫,精力不集中,不停地看 表,因为巳是下午2时30分了。

  终于熬到蒋介石闭了嘴。一散会,军官们就往宴会厅跑。蒋 介石在朱绍良、汤恩伯等陪同下,步人宴会厅。坐下后,他见厅 里气氛还算热烈,桌上也较丰盛,疲惫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笑 意。他举杯向大家致意,随后仍喝他的白开水,并随意地问着周 围军官的家庭、年龄等,偶尔动一下筷子。当众人情绪高涨,并 有人显出醉意时,蒋介石已经抹净嘴唇,悄声走出宴会厅。边走 边对俞济时说:“饭后,我要传见独立师以上的将领,由曹圣芬 (机要秘书)记录。”

  “哪几位?”俞济时侧耳听着。

  蒋介石点出九个人:“朱绍良、汤恩伯、李延年、王修身、 陈士章、劳冠英、于兆龙、吉星文、李以劻几个人吧。”

  蒋介石对其中八个人每人只谈几分钟,无非是要他们死守福 州,以巩固台湾外围。惟有对李以劻谈话时间最长。因为他是蒋 介石的黄埔学生,也算是心腹。蒋介石有事要问他:“据报:朱一民(绍良)主任每日醉酒吟诗,对备战很松弛,此事是否属实?”

  “他饮白兰地是经常的,但不很醉酒。”李以实回答,但字斟 句酌,一边说一边注意观察蒋介石的脸色。“得空时,爱和神州 官僚、文人聊天,有时和省府秘书长互相吟诗。他对福建备战, 是不很积极,两个月前,李汉魂参军长来榕,朱主任要我作陪, 席间,李参军长说:‘历史上守福建没有成功的先例。劝朱主任 要调整部署,朱主任当时曾表示:‘国家成败兴亡定于数,非人 力所能挽回,前月,萨镇冰、陈绍宽、丁超五、何震等人向商人 筹款,组成福州市民自卫队300人,目的在国军撤退前后,由自 卫队临时维持治安。这件事,事前朱主任是默许的,如今校长要 我们死守福州,可上述这些事,还请校长估计一下。”

  蒋介石点头沉思,在纸上做着记号。蒋介石又一次发问: “福建省参议会在我引退时,据报曾筹划反对征兵?也曾主张 ‘闽人治闽’和‘联省抗台’,这是否属实?福建人对中央还有哪 些不满?”

  李以劻报告:“去年年底我来福州兼任独立五十师师长时, 就听说南京、福州就有许多参议员骂过,说在福建成立一个独立 师还要保荐一个广东人来当师长,真丢尽福建人的脸。今年春 天,参军施觉民兼任福州警察局长,第三局高参于天宠调任闽北 师管区司令,参议会就大肆反对,说‘福建人难道只配当兵不配 当官’,他们甚至说:‘福建成为浙江和其他省的殖民地了。’还 有人说:‘真奇怪!共产党对福建人倒不轻视,国民党对福建人 却薄待如此,这还应什么征?这还打什么仗?’ 丁议长和在香港 的李济深有来往,平时自恃是国民党元老,连朱主任也奈何他不得。请校长注意这些事情,这对守福建不无影响。”

  蒋介石深以为是,连连指点曹圣芬记下,说要带回去好好研 究。谈话快结束时,蒋介石仰天长叹,说出心里话:

  “你是我的学生,难道不知道‘克制之利’、‘先发制人’、 ‘先声夺人’、‘安定人心’的重要性吗?没有军队还有国家吗? 保全兵力是重要的,但福州过早落人共军手里,其政治影响很 大。台湾人半数以上原籍福建,对故乡十分关怀。南洋一带侨 胞,也是福建籍占多数,如果福州失守,他们就会认为国民党已 彻底失败。这种心理上的变化,就会使我们失去海外侨胞的同情 和支持。所以为了大局,福州必须死守。希望你体会我的苦心, 放胆去做,只要将领有必胜信心,处绝境可以复生。有我教导你 们,有台湾在,即使大陆失尽,也可复兴。”

  李以劻指望蒋介石能和他一同死守这最后一块陆地。

  可蒋介石没有住下的意思,而是说:“我原来想乘车进城巡 视,看看福州父老,时间太晚,下次再来吧。”蒋介石坐久了, 起身时有些摇摇晃晃。

  “美龄号”载着蒋介石于6月21日下午3时半离福州飞往下 一站。汤恩伯率领与会将校军官在机场列队送行。汤要大家目送 “老头子”飞空。一个师长嘟囔了一句:

  “叫我们死守福州,他连宿一夜都不敢!”

  蒋介石在福州只逗留了七个小时。他深怕当此巨变之时,再 演绎一场“西安事变”。此时不比那时,一旦遇有不测,他深知 不会有活路。

  ●3.毛泽东忙于开国大典,蒋介石“避寿”阿里山

  就在蒋介石专机刚从福州的南郊机场轰鸣着飞向他的第二站时,6月21日,在北平郊外香山脚下的双清别墅里,毛泽东起 草了致华东局并告粟裕、张震、周骏鸣的电报:“在你们面前目 前几个月内有四件大工作:(一)经营以上海为中心的苏、浙、 皖、赣新占城乡广大地区;(二)占领福建及厦门;(三)帮助二 野西进;(四)准备占领台湾。”

  也在同一天,毛泽东和朱德还向起义的国民党原广州绥靖公 署副主任吴奇伟等人致电:“接读诸先生5月14日宣言,决心脱 离国民党反动派,加人人民解放军行列,极为欣慰。希望你们遵 守人民解放军制度,改造部队,与人民解放军整个力量协同一 致,为解放广东全省而奋斗。同时,告诉广东的一切国民党军, 凡愿脱离反动派加人人民解放军方面者,我们将一律不咎既往, 表示欢迎。”

  6月25日,三野指挥部遵照毛泽东和中央军委的指示,向 十兵团下达结束休整提前入闽的命令。

  7月2日,十兵团从浙江省嘉兴县乘火车,沿浙赣线西进, 在浙江省江山县和江西省上饶市下车,然后分成两路急速向闽北挺进。

  福建本来就是一个多山的省份,加上此次十兵团人闽作战采 取的策略是出其不意,克敌必胜,务求歼敌于陆路,故各部选取 行军路线多为没有人烟的地势险要的崇山峻岭和原始森林,以增 加大部队行军的隐蔽性。

  7月的闽北大地正值三伏酷暑,天气阴晴不定,一会儿骄阳 似火,晒得大地热气升腾;一会儿雷电交加,暴雨倾盆,把人浇 得分不出东南西北。而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丛林中的蚊虫和蛇蝎 的叮咬,使这支在山东老解放区组建起来的“北方军”遇到了比 攻坚战更难以克服的困难一一疟疾和烂裆症。全兵团的非战斗减 员急剧上升,大大影响了部队的行军速度,致使200多公里的路 竟用了 20多天的时间。

  7月26日,兵团部率二十八军、三十一军经浦城到达建瓯, 二十九军经崇安到达建阳、南平,这样十兵团的三个野战军都已 按照命令到达了战役集合地。

  到达建瓯后,兵团立刻召开军以上首长作战会议。主持会议 的是兵团司令叶飞。这是个年轻的将领,当年刚满34岁。他可 以说是个地道的“南方兵”。他出生在菲律宾吕宋岛的一个山区 小镇。父亲是从福建南安县漂洋过海到菲律宾谋生的贫苦农民。 叶飞有两个母亲。亲生母亲是菲律宾人,通晓英语,她从小就教 叶飞英语。叶飞五岁时离开生母回国。跟父亲的原配妻子生活。 这个国内母亲没有生育,将叶飞及同时回国的二哥当作亲生儿子 一样抚养。他在厦门读到中学毕业就出外参加革命,与家庭失去 联系。这次进军福建,他才见到国内母亲,以后接她去福州同 住。他因为有这种特殊的经历,被人们称为“华侨将军”。

  叶飞一边听着大家的发言,一边记录一些要点。在这种时 候,尽管与会者议论纷纷,但最终还是要听主持会议者的;他毕 竟都了解上级精神和全局。叶飞和政委韦国清、省委书记张鼎丞 商量一下,站了起来。他的语调里还带着闽南口音:“同志们, 渡江战役、上海战役刚刚结束,中央和三野总部就命令我们入 闽,参加解放全福建的战斗,可以说是对我们的信赖和鼓励。因 此,大家不可以满足和骄傲,要乘胜前进,打好这一仗。”

  与会的军长们都知道,还在上海战役正打得不可开交之时, 5月23日,毛泽东就代表中央军委电示三野:“提早人闽,争取 6、7两月内占领福州、泉州、漳州及其他要点,并准备相机夺 取厦门。”

  毛泽东的意图很明确:为了一鼓作气追歼土崩瓦解的 国民党军,也为了最后消除美国武装干涉的进一步危险,必须在 1950年内解放全中国,而福州、厦门等地与台湾隔海相望,是 必须尽早夺取之地。

  叶飞再次强调了这一点:“全国形势大家也都知道,一派大好。蒋介石已兵败如山倒,不堪一击,因此,我们要遵照毛主席 的指示,不给敌人以任何喘息之机,穷追猛打,彻底消灭之。”

  在下面的发言中,叶飞讲起敌情:从地下党同志那里了解的 确切情报说,福州地区敌军约六万人,是朱绍良、李延年管辖的 六兵团。分布是:敌二十五、九十六军为左翼,位于城西北闽西 侧地区;敌七十四军为右翼,位于连江、琯头一线;敌七十三军 驻守福清、平潭岛;福州市区由敌一〇六军防守。分两步防守, 一是拒我军于闽清、罗源一带,保住福州。二是如闽东、闽北防 线被我军突破,敌则可由海路逃往平潭等岛屿,或陆路西窜沿福 厦公路逃往厦门、漳州及广东等地。

  叶飞司令员在权衡了各种作战方案后,向各军下达命令:以 三十一军为左路军,由古田出发,担任攻占连江、琯头、马尾, 断敌军海上逃路的任务,马尾占领后迅速向福州守敌发起攻击; 以二十九军为右路军,由尤溪、南平出发,实施大迂回,担任攻 占福清、宏路,截断福州朱绍良、李延年与厦门汤恩伯之间的联 系,断其陆路南逃的任务;以二十八军为中路军,担任由古田向 福州正面攻击的任务。

  当时解放军的部队都是“旱鸭子”。叶飞的第十兵团,是渡 江战役之前组建的。该兵团大多数部队的前身,是山东老根据地 的八路军地方部队,指战员基本是北方汉子,不熟悉水战。外加 过去日本人在厦门构筑的工事非常隐蔽,与海礁、岩石的颜色差 不多,不易观察,不到,近处不能发现。叶飞的部队还没有打过如 此设防的岛屿,敌人离台湾又近,又有海、空军的协助,所以这 项要以木船渡海登陆攻取厦门的任务是艰巨的,谁也不敢轻敌。

  也就在叶飞他们谋划攻取福州、厦门的那一天——7月26日,李宗仁飞到了福州巡视,福建省主席朱绍良招待甚周,策动 市民夹道欢迎,情绪之热烈,很让李宗仁激动。但蒋介石闻知后 甚不快。加上上次蒋赴福州,得知朱绍良对蒋阳奉阴违,抗共不力,受福建地方势力左右。于是,蒋下决心换马。8月上旬,解 放军攻占福州之前,汤恩伯忽衔蒋命飞赴福州,在机场打电话给 朱绍良,约朱来机场相商要务。朱绍良当即赶到机场。汤恩伯话 未多说,即出示蒋介石的手令,上面写着朱已撤职,由汤接替。 朱绍良大惊但也无奈,只好同汤回省府赶办移交。汤说不必了, 便催促朱即刻登机飞往台湾,简直如绑票一般。汤恩伯便做起新 任福建省主席来了。此事直到福建省政府有一职员离职到广州, 李宗仁才得知,气不打一处来:“蒋先生今日在宪法面前只是一 个平民,以一个平民随便撤换封疆大吏,成何体统?”

  李宗仁作为代总统,便公开声明不同意。汤恩伯获知后,便 给蒋介石去电要辞职。这么一弄,福州的守备更是混乱不堪。

  8月6日,解放军十兵团逼近福州外围。11日右路二十九军 经过五天急行军,攻占了永泰;13日左路三十一军攻占了丹阳; 15日中路二十八军攻占了连江、马尾等地,割断敌海上逃路, 并开始向福州攻击。右路二十九军已攻占福清、宏路,切断敌南 逃之路。中路二十八军已逼近市区。至此,解放军已完成了大迂 回的任务,将守城之敌团团围住。朱绍良、李延年见势大为惊 恐。8月16日下令分兵从海上陆上向平潭、厦门逃窜。临逃走 时,朱绍良还欺骗部下说:“对保卫福州有充分信心,希望大家 保持镇静,不要自相惊扰。”当日,他自己丢下部下与李延年乘 飞机逃走了。

  十兵团所属的三个野战军紧密配合,协同作战,于8月17 曰解放福州。除少数残敌逃到平潭和厦门岛,共歼敌一个兵团 部、五个军部、14个师约5万人。

  这样,提前入闽作战的十兵团,第一阶段非常顺利,很快在 福建境内站稳了脚跟,而残存的蒋军龟缩在闽南的漳州、泉州和 厦门的几个孤岛上,惶惶不可终日。

  最难度日的自然要数蒋介石了。

  9月初,他回到台湾高雄要塞,回望隔海之大陆,心如铅坠。本指望扼守于长江天堑,保半 璧江山,结果梦灭烟消。后又寄希望于上海之役,不曾想又是兵 败如山倒。不仅在国人面前无颜强辞,就是在洋人面前也没了脸 面。如此一来,即使有个第三次世界大战,也难以在国际上争到 一席之地,他越想越气,恨得用手杖指地戳天,向警卫人员瞪眼 睛。

  10月初,共和国还沉浸在开国大典的欢乐中,毛泽东和他 的战友们常常为商讨诸多大事而彻夜不眠。然而这种忙碌是愉快 的,有时是激动不已的。而此时,穷途末路的蒋介石以“避寿” 为名,在蒋经国、谷正伦等亲信簇拥下,来到风光秀丽的阿里山。

  蒋介石一生爱山,也似乎总想从山中取点灵气,却难以遂 愿。这天他来到阿里山已是脸色泛白,透出倦色。随从们赶紧将 他扶上软床,待其稍稍缓过气,才登上山去。专车沿着崎岖的山 道盘旋而上。山,隐隐约约,像云,又像海上的岛屿。山峰攒 簇,像梳妆打扮的仙女,脉脉含情,凝眸不语。就是这等好风 景,也未曾打动车内的蒋介石,反倒勾起他思乡之情:溪口镇也 是在群山环抱之中。

  车行一小时后,都下车去观赏“神木”。这是一株“亚洲树 王”,已长了三千余年,树围20多米,高过20层楼,异常壮观。

  谷正伦奉迎道:“愿总统寿比神木,万年长青。”

  蒋介石目光闪动 一下,还是高兴不起来,叹道:“人的寿命和这棵神树比起来,实在太短促了。”

  当晚,在贵宾馆附近举办了一次篝火晚会。参加的人边歌边 舞,蒋介石只在旁边观看。由谷正伦代表在场者向蒋介石致祝寿词,蒋也是无动于衷。

  就这样,在阿里山的两天多时间里,蒋介石没有一丝笑容。

  ●4.司徒雷登只好挟起皮包走路

  中国人知道美国有个“司徒雷登”,很大一部分人是从毛泽 东那篇《别了,司徒雷登》中知道的。司徒雷登的确是个非凡人 物。不说别的,就说他的北平之行被杜鲁门总统否决而取消后, 他却仍以美国人的固执不肯就此罢休。原来他还留了一手。

  就在司徒雷登分别同黄华、陆志韦联系去北平一事时,他又 通过另一个中介人与中共领导人进行了接触。此人就是陈铭枢。

  陈铭枢,广东合浦人,曾任国民革命军世称铁军的第四军第 十师师长,率部参加北伐。后又任广东省主席、第十九路军总指 挥,参加过著名的淞沪抗战。1933年冬,领导了震惊中外的 “福建事变”,失败后,在香港期间,他还亲自组织策划了刺杀蒋 介石、汪精卫事件。陈对蒋、汪合流并推行“攘外必先安内”的 政策极为愤慨,心想福建兴师不成,只有采取暗杀行动,替民平 愤,以谢天下。他召集华克之,集合原十九路军排长孙风鸣以及 张玉华、贺坡光、王亚樵等,组织一个暗杀团体。派遣他们秘密 前往南京,以晨光通讯社记者身份展开活动。1935年11月1日, 国民党在南京丁家桥中央党部大礼堂召开四届六中全会。孙风鸣 以采访为名,将左轮手枪秘密带入会场。会后,汪精卫等全体中 央委员聚集在中央会议厅前摄影,蒋介石因故未到,乘摄影机 会,孙风鸣从大衣口袋里拔出手枪,向汪精卫开枪。汪连中三弹 被击伤。孙风鸣也当场被击倒,两天后因伤重而亡。事后,王亚 樵等四五人跑来香港。因为剌汪一案,香港的警察虽不进入陈铭 枢、李济深住所搜查,但总是在屋顶放哨监视。陈铭枢只有出 国,先到欧洲,后又到苏联。后全面抗战爆发,国民党恢复因政 治原因开除出党的所有党员的党籍,并宣布对以前的反对派予以 政治赦免。南京政府安排了陈铭枢为国民党军事委员会高参。他在汉口、重庆等地积极组织从事抗日民主运动。同时,与谭平山 一起在国民党内活动,着手组织一个反蒋政府集团。并于1945 年前往重庆正式成立了三民主义同志联合会。日本投降后,陈铭 枢一度住在南京,办了一所家禽养殖场,又在上海担任李济深的 私人代表。1947年底,陈铭枢再度来到香港,以三民主义同志 联合会领导人身份,会同国民党民主促进会、民主革命同盟等组 织领导人,宣布脱离蒋介石控制的国民党,成立中国国民党革命 委员会(简称民革〉。1949年,陈铭枢作为民革组成部分的三民 主义同志联合会代表身份来到了北京,后来出席了中国共产党召 开的政协首届全体会议。

  司徒雷登与陈铭枢早就认识,交情亦深。一个偶然机会,司 徒雷登得知陈铭枢要到北平去参加新政协筹备会,便打开主意。 他在5月下旬和6月初和陈联系,要陈协助向中共领导人,主要 是毛泽东、周恩来转达他的若干设想。陈铭枢乐于相助,要司徒 雷登准备材料,他将于近期赶赴南京,具体商谈北上事宜。

  在陈铭枢未到之前,司徒雷登就忙开了。他要求大使馆工作 人员为他准备了四份内容很长的文件。文件的内容具体而广泛, 涉及中美关系的历史,中美贸易的现状,司徒雷登别出心裁地将 中苏条约和中美条约作了对比,以此说明中美关系远比中苏关系 有利而重要。

  6月10日,陈铭枢一到南京,司徒雷登就把他请到大使馆。 一谈就是四个小时,除了将那四份文件交给陈外,司徒雷登还请 陈向中共领导人转达五点意见:

  (1)美国认为意识形态不同的国家可以和平共处。

  (2)对于行将成立的中共控制的政府,美国所特别关心的是这样两个问题:(A)它是确实维护联合国宣 言所规定的人权呢,还是采取极权主义或警察国家的通常做法?(B)它是否根据马列主义理论用暴力进行世 界革命?若是这样,这种立场应当被认为实际上是向世 界其他国家宣战。

  (3)中共外交政策的迹象使希望保持中美友好关系 的人士感到不安。

  (4)在经济关系方面,中共的官方言论似乎妨碍同 美国进行贸易。

  (5)美国的立场是等着瞧。但中共应当体会到他和 外交使团中其他负责人仍然留在南京这一事实的意义。

  这几句话,司徒雷登是动了一番脑筋的,甚至在语法上都做 了推敲。他自己认为这是既有原则性,又是灵活的;既有强硬的 骨头,又有柔软的皮肤,任何一个接到这份文件的人都不会掉以 轻心,或轻易推翻。

  10天以后,司徒雷登更是乐不可支。因为陈铭枢已有消息 传来,说任务进行得很顺利,同毛泽东、周恩来的谈话“完全令 人满意”。陈还要求司徒雷登推迟返回美国,以便他们在南方交 换意见。

  司徒雷登让侍从拿来了香槟酒,独自斟酌起来,好像已在庆 贺未到的胜利。他不由得想起中国的一句古话:塞翁失马,焉知 非福?东方不亮西方亮,搁浅的航船又驶进了航道……

  正好一个月的时间,陈铭枢由北平归来。司徒雷登速将陈氏 让进屋里,来不及客套,就问起北平之行的洋情。而陈铭枢显然 觉得事情复杂,难以几句话说清,于是边说边将自己整理的一份 很长的备忘录递给司徒:“司徒先生,这份备忘录是本人北平之 行的成果,是通过我的观察,根据我同中共领导人谈话综合整理 而成的。”陈铭枢又递上另外两份文件。接着说:“这两个附件, 按我的理解,实质上是毛泽东、周恩来和叶剑英对司徒先生五点意见和四个文件的直接答复。”

  司徒雷登忐忑不安地接过文件,精力一下转到文字上,胨铭 枢此时也不再做声,让司徒雷登自己从文件中去理解中共的意思。

  喜怒于色的司徒雷登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开始他是平静 的。因为第一个附件中有许多称道他的话,特别是对他在中国办 了几十年的教育,并致力于中美关系的改善都作了充分肯定;中 共领导人还希望美国从此停止对国民党的援助,并像罗斯福、史 迪威、华莱士那样地制定对华政策。如果美国今后能够如此对待 中国,中国自然也会相应地采取友好态度。关于中美建立外交和 商务关系的条件,毛泽东在附件中特别要求司徒雷登读一读他6 月15日在新政协筹备会上的讲话。毛泽东在这篇讲话中表示, “任何外国政府,只要它愿意断绝对于中国反动派的关系,不再 勾结或援助中国反动派,并向人民的中国采取的而不是虚伪的友 好态度,我们就愿意同它在平等、互利和互相尊重领土主权的原 则的基础上,谈判建立外交关系的问题。”

  毛泽东的这个原则,不仅公开说了出来,在内部电报上也是 这样说的,在一个月前,他曾致电邓小平、刘伯承、陈毅等,说 “我方对美、英侨民(及一切外国侨民)及各国大使、公使、领 事等外交人员,首先是美、英外交人员,应着重教育部队予以保 护。现美国方面托人请求我方建立外交关系,英国亦极力想和我 们做生意。我们认为,如果美国及英国能断绝和国民党的关系, 我们可以考虑和它们建立外交关系的问题。”

  司徒雷登又急迫地去看第二个附件。这是周恩来对那些文件 的评论。越看,司徒雷登的脸色越冷凝起来。附件中,周恩来对 司徒雷登列举的历史上美国对于中国的仁慈,中国在同美国贸易 中得到的好处等论点进行了驳斥,一针见血地指出,过去美国对 中国的援助都是在一些“小的事情”上,中美贸易的受惠国是美国而不是中国。周恩来特别指出美国在中国犯下的两桩罪行,即 20世纪30年代向日本出售废铁等物资,抗日战争结束后又援助 蒋介石打内战。对于司徒雷登本人,周恩来再次赞扬了他在被曰 本拘留期间所表现出的“个人品质”。但是,司徒雷登毕竟是美 国政府的代表,因而必须执行美国的帝国主义政策。司徒雷登读 完信时,像洗过一次蒸汽浴一样,先是舒畅,后是闷热,渐渐觉 得气短,疲倦如虚脱一般。他将陈铭枢带的所有文件放到一边, 手掌加额,合上眼睛。他知道他的全部努力都已白费。他最后的 决定是离开这个“令人烦恼而灰心”的地方。7月11日,他向 艾奇逊建议:“在我离开南京之前,不要向这里、华盛顿或广州 的新闻界透露我的新的旅行计划。”

  司徒雷登的所谓“新的旅行计划”,是去广州。之所以不直 接回国,因为按美国的惯例,作为一个大使,在没有和所在国的 政府脱离接触前便回国,是不会被美国公众所理解的。但司徒雷 登又怕中共知道他去了仍在国民党手中的广州,对自己不利,所 以不想让新闻界张扬。

  可是等到7月15日早晨,司徒雷登刚刚睁开眼,便听到无 线电广播中传来的消息:蒋介石已抵达广州。“不行,广州又去 不得了。”为了避嫌,司徒决意取消广州之行。他两次致电艾奇 逊,摆出了许多不能去广州的理由:“我在拒绝北平之后,马上 访问广州,并与委员长会晤(这是不可避免的),共产党肯定将 其看作是有意侮辱。他们会对此作出强有力的反应。我对中共领 导的影响纯属个人性质。我飞抵广州,看望他们不共戴天的仇 敌,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而且未来我在共产党中国的有用之处 会因此丧失殆尽。”因此,“我赞成国务院不让我毕恭毕敬地去北 平参见毛泽东主席;由于同样的原因,我认为改变航程去拜见蒋 委员长也是不明智的。”

  显然,司徒雷登很认真地掂量过他在毛泽东和蒋介石心中的分量;也估量过未来力量对比中两人的地位:他不愿意抛弃蒋介 石,更不愿意得罪毛泽东。他甚至想过,假如中美建交,他仍然 有出任大使的可能。

  7月25日,司徒雷登利用办离境手续的机会,又同黄华见 了一次面。谈话间他问黄华对美国今后的对华政策有何希望时, 黄华对毛泽东交代的谈话要点早已烂熟于胸,他对司徒雷登说, 现在谈不到希望美国做什么,因为首先需要美国放弃错误的政 策,证明它具有对中国人民堪称友好的诚意。但迄今美国仍支持 反动派打内战,并组织“太平洋公约”,中国人民自将坚决反对 这一帝国主义的政策。

  司徒雷登摇摇头,说:“美国政府最近将来也不需要做什么。 过一个时期看情形发展再说。”但他仍辩解说,中国内战原非美 国政府所愿,而是方法错误。美国政府迄今对“太平洋公约”未 表示任何赞成或支持,故没有责任。司徒雷登还对毛泽东在新政 协筹备会上的讲话和《论人民民主专政》发表了看法,说前者容 纳各国,后者偏于一方。此外,司徒雷登还提出,上海美侨因中 共对外侨案件的处理及劳资纠纷甚感不安,不知当局是否不希望 美侨留华。

  黄华遵循少说多听的原则,只在不能不说时才回答:“中方 对一切外国侨民同等看待,凡愿意留华的守法者,均保护其生命 及财产安全,对犯法者当依法处理。你提出的问题没有事实根据。”

  8月2日,是司徒雷登逗留中国的最后一天。当他一步一步 登上大使馆的一架运输机,回头再望他所熟悉的城市时,他的心 情极其复杂又充满惆怅。同机者还有他的私人秘书傅泾波等八人。但是大家都不说话,有的甚至闭上了眼睛。

  8月18日。毛泽东发表了《别了,司徒雷登》一文,略带 讽刺意味地描绘了他所想象的南京解放时司徒雷登:“人民解放军横渡长江,南京的美国殖民政府如鸟兽散。司徒雷登大使老爷 却坐着不动,睁起眼睛看着,希望开设新店,捞一把。司徒雷登 看见了什么呢?除了看见人民解放军一队一队地走过,工人、农 民、学生一群群地起来之外,他还看见了一种现象,就是中国的 自由主义者或民主个人主义者也大群地和工农兵学生等人一道喊 口号,讲革命。总之是没有人去理他,使得他‘茕茕孑立,形影 相吊’,没有什么事做了,只好挟皮包走路。”

  ●5.蒋介石静观“白皮书”

  就在司徒雷登离开中国的第三天,美国国务院发表了关于中 美关系的“白皮书”。美国政府将这部以推卸其侵华政策失败责 任为目的的“白皮书”,选择在司徒雷登刚刚离开南京、快到华 盛顿却尚未到达的时机发表,显然不是偶然的。这对忠心耿耿为 美国侵华政策服务的司徒雷登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悲剧。

  自此以后,美国驻华人员变得越来越少了。美国在处理对外 关系时,对中国总是另眼看待。美国在派有外交使团的大国,都 很少设总领事馆。在中国,总领事馆却设得很多。例如:在情况 允许时,北京、广州、上海、天津、汉口、沈阳和哈尔滨都有总 领事馆。按照惯例,在政权更迭或发生内战时,只要获得允许, 领事馆是可以继续活动的。

  但是,因为美国当局不承认中国现政权,所以他们在中国的 领事馆,也不被中国红色政权所承认。

  10月1日,毛泽东在天安门广场正式升起中华人民共和国 国旗的那一天,柯乐布和当时在北京的所有其他外国领事都接到 了当地政府的正式通知:如果他们的政府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 并同国民党政府断绝外交关系,那就可以保持通常的外交关系。

  那时,蒋介石还未曾离开中国大陆,这种要求美国无论如何是不可能接受的。按照华盛顿的指示,柯乐布拒绝了。

  1950年1月5日,艾奇逊国务卿打出了两张牌。他发表了一 项声明,大意是说,在北京局势平静下来以前,美国不会考虑承 认这个政权。他后来又发表过一些类似的声明,总之是不与新生 的共和国合作。

  而在中国的红色土地上,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在所有西方国 家领事馆的大门上都贴了告示:八天后,你们以前的兵营将被没 收。因为这个总领事馆以前就住过美国军人,所以柯乐布在限期 来到的前几个小时,把办公室迁到了邻近美国人的院落里,那里 从未住过军队,而且在前几天就把电台移了过去,这才使他得以 能同华盛顿保持电报联系。

  中美关系继续恶化。艾奇逊决定,不管人民政府采取什么做 法,全体在华美国官员都要撤离。4月10日,柯乐布关闭了驻 北京的领事馆,凄然踏上了归途。他像往常一样,经由天津回 国。天津的领事馆也在晚些时候撤离。柯乐布在离开时,有意把 所有的房门都打开,钥匙插在锁孔里,他还事先降下了美国国 旗。4月15日,曾做为驻华总领事的柯乐布在日记中写下了无 限感慨:“现在,我已经离开了共产党中国。我们来到了竹幕的 这一边,又可以深深地舒一 口气了。”

  而真正舒出一口大气的是蒋介石。

  在他逃离大陆后,最担心的一件事是怕美国抛开他与共产党 中国结交,那么台湾的前程和反攻大陆的计划都变得渺茫。现在 好了,美国已同红色中国闹翻,美国没有抛弃老朋友,阴云过 后,天空就现出一道亮光。可是多疑的蒋介石没有高兴几时,又 沉下脸。宋美龄从美国纽约打来急电,说“白皮书”已经在美国 发表,但目前只限于上层机构,8月5日才会正式发表。他还弄 不明白,这“白皮书”到底是写给谁看的。他还是担心“狡猾” 的美国佬又玩起双刃剑的把戏,对他落井下石。侍卫长俞济时见他终日愁眉不展,宽慰他道:“先生,白皮书不光是对我们,据 说主要是抨击共产党的。”

  蒋介石摇头:“不能这样讲。我们目前与共产党的处境不同。”

  当他听说“白皮书”有1000多页时,又骂开美国人,说他 们是不想让人看懂。骂归骂,拿到;‘白皮书”的正式文本,他又 召集近臣商量对策。

  这几天,他从大陆的广播中,了解了共产党对“白皮书”的 态度。

  毛泽东以新华社名义发表的社论,措词强硬:“美国国务 卿艾奇逊,是马歇尔下台以后的继任者,他继续执行并且发展了 杜鲁门政府的敌视中国人民的政策。这次发表的白皮书中,他承 认支持蒋介石集团阻止中国人民解放事业,同时叫嚣坚持侵略中 国、亚洲各国和反共反苏的政策。美国侵略者对中国和其他国家 极可能有更露骨的侵略行为。白皮书与美国侵华政策和重要执行 人之一司徒雷登在这个时候回国并非巧合。美帝国主义妄想以所 谓民主个人主义者来代替蒋介石政权,阻止中国解放,具体组织 这个阴谋活动的就是司徒雷登!”

  听了这些话,蒋介石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喜的是,美国忸 怩作态反遭骂,偷鸡不着蚀把米,美国与中共闹翻当然对他有 利;惧的是,还没站稳脚跟的中共竟不怕遭来报复,完全不理会 美国的飞机大炮原子弹,既然中共连美国都不放在眼里,岂能容 忍他蒋介石兴风作浪?在这种悲喜交加的心情下,他命令手下人 特别是秘书曹圣芬特别留意大陆的动向。众人退下,他又和蒋经 国交谈起来,问道:“共产党为什么对美国不服帖?美国有原子 弹,为什么他们不怕这个?”

  蒋介石知道儿子在留俄期间对共产党有过研究,所以要他回 答这个问题。

  蒋经国沉吟一阵,缓缓答道:“他们的看法不同,拿毛泽东的话来说,就值得注意。三十五年八月间,毛泽东曾经在延安接 见美国记者斯特朗,谈到了原子弹问题。美国记者问如果美国用 原子弹对付苏联,他怎么看法?毛说:‘原子弹只是一只美国用 来吓唬人的纸老虎。看样子可怕,其实并不可怕。当然原子弹是 一种大规模屠杀的武器,但是决定战争胜败的是人民,而不是一 两件新式武器。’大概现在还是这个意思。”

  蒋介石不以为然:“纸老虎的说法不是毛泽东的发明。我在 黄埔的辰光,经常听到广东人讲‘纸老虎’这个词。外国人还说过广东军阀是纸老虎。现在的问题是,如果美国真的动起手来, 共产党绝非对手。我看只要三次大战爆发,局面是会好转过来的。”

  蒋经国不好扫父亲的兴,随便附和着,随后就导出自己心中 的不安:“不过共产党的看法还是不同。毛泽东在去年,大约11月份,有过一篇文章,说代替德意日法西斯的地位而疯狂地准备 新的世界大战的美国,反映了资本主义世界的极端腐败和濒于灭 亡的恐怖情绪。”

  蒋介石皱起眉头:“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你讲讲你的理解。”

  蒋经国解释说:“他的意思是要中国人不必怕美国,恰巧是 美国怕中国人。不管他列举的事实是否对头,我倒觉得毛泽东的话也有道理,我们也可以从中找到对付美国人的办法。美国人对 付好了,再回头对付中共就容易了。”

  蒋介石沉默起来。不管怎么说,儿子的看法的确别出心裁, 而且某些东西与他骨子里是一样的,那就是:对美国不能一味服从。

  蒋介石又问起蒋经国:“外国有什么批评?”

  蒋经国回答:“英国最积极,意思是要在外交上承认新的中 国,并在自由平等的基础上与它建立全面的商务关系!”

  “投机!”蒋介石狠狠地咬了一下牙。

  蒋经国继续说:“英国的态度不必去理会。现在的问题是怎 样继续获得美援。依我看,白皮书可以成为掩护美国继续援华的 反共计划书!弄得不好,本党真有给它一棒打昏的趋势,我希望 父亲注意广东的发展!姓李的很可能利用白皮书不受台北控制, 搞什么第三条路线单独争取美援。”

  这时,俞济时及时送来香港方面的密报,报告上写道:香港 流传消息,一般认为美国在这时候不顾本党在美人员的奔走呼 吁,决定发表这个指摘本党文件,此举固系为答复援华急进派之 打击,为美国本身对华政策辩护,但其中强调“苏联援助中共” 一点,则预为强化援华政策找理由。中共抨击白皮书不遗余力, 见者称快。此点本党堪作参考。一般传说:自胡适、甘介侯、宋 子文等先后抵美以后,本党人员在美活动确系无孔不入。顾维 钧、甘介侯奔走于国务院及国会之门;宋子文及一些武官、特工 等奔走于魏德迈、陈纳德以及其他美国军人之门;孔祥熙等则与 美国财政部及财界联络;于斌专在反共教会方面下手;胡适及大 使馆参事陈之迈则向美国教育文化界插足。中美上层活动结果, 有几项一般认为为众所共知:(一)6月底,参议员诺兰、麦加 仑等21人致国务院,严厉攻击它的对华政策。纽约传言蒋夫人 为取得反共议员签名,每一个名字曾花几千美金;(二)同时, 共和党领袖杜斯、范登堡等指摘杜鲁门的对华政策不遵行两党路 线;(三〉7月4日,反共工会“自由贸易委员会”声明要求积 极援蒋,反对承认北平;(四)7月6日,美政府中人为本党及 霍华德记者布置了一个呼吁美援的会谈……

  蒋介石看着密报,心头一松,透了 口气,又布置蒋经国: “这些还不够,要让美国人公开声明支持我们,或者,我以我的 名义发表……”

  蒋经国急忙劝阻:“爹爹,今日之事,对内只有钳制李宗仁,对外抓住美国人,千万不可表示什么,以免不可收拾。”

  ●6.在大洋彼岸,白宫也在谈论蒋介石与毛泽东

  美国的“白皮书”发表后,白宫人士在密切注意中国方面的 反应。因为成文仓促且内容冗长,一发表便发现许多不妥。美国 国务院六名打字员一齐动作,将“白皮书”按照修改意见重新打 字,所改之处,对蒋谴责的语气大见缓和,并将一些攻击蒋介石 某些内容的词句也给匆忙删除。美国专栏作家皮尔逊对这种突然 更动的内幕作了报道,称其改变来自艾奇逊和国防部长约翰逊之 间的龃龉。约翰逊与孔祥熙一向要好,主张继续积极援助蒋介 石。当艾奇逊自巴黎回美,在国家安全委员会上讨论对华政策 时,约翰逊的主张获得了压倒优势。他主张在新中国周围建立一 个“防卫地带”,包括日本、台湾、菲律宾,加上暹罗、缅甸、 印度及华南的一部分,而在东京作“白色太上天皇”的麦克阿瑟 也有电报回国支持这与新中国为敌到底的做法。

  皮尔逊的“内幕”无疑夸大了美国国务院与军方间在援蒋问 题上的差异,但国务院把“白皮书”中骂蒋的句子冲淡了一些则 是事实,这不能不引起红色中国领袖们的警惕。

  而美国也特别关注着毛泽东的反应。

  8月13日以后,他们陆续收到了北平的广播,美国总统立 即召集白宫要员,商量对策。杜鲁门小口地抿着咖啡,也在一小 节一小节地啃着毛泽东的文章。国务卿艾奇逊说:“毛泽东果然 不同,借用新华社的社论方式还击,分明是瞧我们不起!他还把 我们美国当作纸老虎。”

  杜鲁门骄横地说:“用不着动用联合国会员兵力,我们便可 以把他逼回延安!”

  但是很快有人作了反驳,举出毛泽东的老家湖南长沙已经发 生了重大变化。省主席程潜投奔中共,还有南方许多省份纷纷起 义,不能再拿旧眼光看待毛泽东。要让毛泽东重回延安,简直是 说梦。

  陆军司令也说:“我上个月去福摩萨(台湾广陈诚还说长沙 没有关系,国民党已有重兵守卫。说长沙虽然四面受敌,但依然 不失其屏障衡阳的价值,万一长沙失守,衡阳就失去屏障,中共 就可以直扑广西。”陆军司令还说到:“我当时就告诉他们,1944 年日军的行动值得参考,当时日军南下衡阳,便经柳州而下桂 林,更由桂林直扑河池、独山,如果不是国际局势微妙,日军可 以直下四川!所以国民党如要保持广西、贵州,必先巩固衡阳, 因此长沙非守不可。”

  艾奇逊颇有同感:“前几日我同他们的大使也谈到这个问题。 据蒋介石的意思,长沙、衡阳是东南和西南的枢纽,长、衡如 失,东南西北的陆上交通将随之中断,影响之大,非言可喻。我 说我们当然也支持你们来一次猛烈反击。据蒋介石在台北对髙级 将领说话称,长沙之战如果国民党获胜,那就是过去一年来的第 ―次胜利,意义重大,可以借此挽回颓势。还有,长、衡之战, 是东南各省与西南各省能不能联成一气的关键所在,影响深远。 此外,蒋介石认为长、衡之战是国民党有无实力抵抗共军的试金 石;如果获胜,美国便会刮目相看。蒋介石还这样说:现在已有 两亿中国人在中共统洽之下,这两亿人之所以不能起来反抗中 共,完全是因为国民党节节败退的缘故,如果他们能在长沙之战 中取得胜利,那么那两亿中国人必能揭竿而起,配合蒋介石的军 事行动,使蒋介石收回所有土地。”连艾奇逊也不相信蒋介石的 话:“言犹在耳,但长沙的坏消息又一次证实了蒋介石不是我们 理想的朋友。”

  陆军司令继续他的话题:“我在台北目击蒋介石的军队有两大危机,恐怕不但长沙之战他要吃亏,西北西南之战他将继续吃 亏,连未来可能发生的台湾海峡之战他都会吃亏。”

  杜鲁门不同意陆军司令的“吃亏”论:“我们无论如何不能 等待中共攻台湾,我们必须对台湾先人为主,最好在蒋立足未 定,在中共尚难预料到台湾的情形下守住台湾,待机反击。在目 前要挽回中国局势是不可能的,否则我们不会发表白皮书。”

  艾奇逊说:“听北平对白皮书的抨击,显然他们是满不在乎 的样子。我想我们今天的要务是怎样取得主动,这是一大课题。”

  杜鲁门又想起刚才陆军司令说的话,追问道:“你说蒋介石 的部队有两大危机,是什么?”

  陆军司令回答:“很简单,已经退到台北的部队害还乡病, 如果养而不用,眼看会超过兵役年龄,变成胡子兵,这是一;兵 源大缺,台湾人对国民党没有向心力,这是二。有此两大危机。 我担心我们对福摩萨如果观望不前,难免有变! 一旦台湾宣布同 北平合为一体,我们就非常困难。”

  杜鲁门直摇头:“你们的观察有参考价值,但你们的担心是 多余的。台湾对日和约还没签订,现在还不能是中国的,这一点 我们倒有办法。”

  艾奇逊又提到新华社社论中的一些观点:“北平似乎对我们 如果要踢开蒋介石也有准备,且不在意。他们认为我们的目的就 是继续干涉和侵略,岂有此理!我们是在帮助一个国家,怎么能 叫侵略呢?”

  杜鲁门烦躁,不愿在字面上浪费时间:“共产党的目的是用 抨击引起中国人民对我们的仇视。我们可以找一千条理由、一万 条理由出兵中国,而且深信必能胜利。我们的原子弹无人能阻 挡!但是我们不能不顾忌舆论,不能将华人的仇恨拉到我们身 上。我们目前缺少的就是这个。至于蒋介石,不出兵也能让他滚 蛋!但很明显的事实是,我们当前的敌人是共产党,是领导红色中国的毛泽东,而不是蒋介石!”

  接下来,他们又研究起援华专款,这一大笔钱,一贴强心剂 当然是要注进蒋介石的肌肤的。

  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标志着中国对外关系史 上的一个新时代。如果说在这之前,美国当权者尚可观望、等 待,那么面对人民共和国这个现实,他们不得不决策了。艾奇 逊、司徒雷登等人认为正在不断取胜的中共十分“傲慢”,应当 利用承认问题挫一挫中共的锐气,提出了承认新中国的种种先决 条件,处心积虑拼凑不承认新中国的“统一战线”。

  10月12日, 艾奇逊在给各驻外使馆的批示中表示,美国目前不想承认中国, 说中共政府的成立是长期以来预料中的事,不必理会它的紧迫 性。杜鲁门政府一方面坚持敌视新中国,另一方面,却又要作出 某种姿态表明它是中国人民的朋友。这既是美国对华政策的传统 特色,也是当时美国敌视政策中的另一个侧面:分裂中苏的战略 所需要的。

  1949年10月26日和27日,艾奇逊召集他的主要远 东政策官员和顾问开会,就实施这一战略达成了一致意见。美国 统治集团预料中苏关系将产生“严重的紧张”,但是在中苏分裂 变成现实之前,美国在制订对华政策时仍应把中共是苏联工具作 为“基本出发点”。他们认为中苏分裂将主要由苏联的行为和中 国内部发展所导致,承认与否并不是促进中苏分裂的王牌。但是 美国不能转移中国人对苏联“帝国主义”意图的视线,要尽量使 自己的政策有别于苏联。同时美国对中国的敌视不能“超过”对 苏联的敌视,必须把主要的攻击矛头对准苏联。总之,为了达到 分化中苏的目的,美国需要耍一点政治手腕,在大棒和橄榄枝之 间寻求一种微妙的平衡。这种意图在中国的联合国代表权和台湾 问题上多次明显地表现出来。

  美国也曾想把台湾从中国分裂出去。为此,美国曾一度回避 与以蒋介石亲信陈诚为首的台湾当局打交道,等候李宗仁用亲美派孙立人取而代之。可是,台湾很快处于蒋介石的铁腕统治之 下,台湾成了蒋介石残兵败将的“安全岛”。美国想撇开蒋介石 在台湾建立亲美政权的打算只是一厢情愿。

  美国方面在多次研究后,由国家安全委员会提出一份报告。 报告认为,无论是从军事上还是政治上考虑,对台湾采取公开的 武力干涉都是不可取的。惟一的办法就是继续在现有的基础上, 维护对台湾国民党当局“规模适中”的援助,同时“明白无误” 地告诉蒋介石:美国将来的对台政策取决于国民党“今后的表 现”。这份报告表明在兜了一个圈子后,美国又回到了支持蒋介 石的老路上来。

  ●7.毛泽东派大使,蒋介石派特务

  1949年将近年底的时候,已有一些国家与中国建立了外交 关系,派驻大使的任务成为燃眉之急。毛泽东和周恩来决定只从 军队高级将领中选派大使,不再任用国民党留用人员。将军大使 们即将踏上旅途,毛泽东要亲自和他们谈一谈。

  这一天,汽车将未来大使们接到了中南海勤政殿。服务员已 将殿内打扫得一尘不染,并忙里忙外地端茶倒水。将军们小声交 谈着,对要接受的外交任务惴惴不安,因为他们中多数人没有外 交经验。

  不一会儿,毛泽东在周恩来总理的陪同下,快步走了进来。

  将军们站起来鼓掌,有的还想按过去的老习惯,举手行军 礼,可一想已不是军人,只好缩回手。毛泽东走到他们面前。其 中大部分人他都能叫出名字,有些还很熟悉。这批人多数在周恩 来领导下的南方局工作过,或参加过国共两党和谈,或在延安八 路军交际处工作过,现在他们中许多人已担任了解放军的要职,比如兵团或野战军的参谋长等,黄镇正在筹组总干部部。

  毛泽东 握住黄镇的手,兴致勃勃地问道:“黄镇,你原来那个名字黄士元不是很好吗,改它做什么?” 接着毛泽东点头称道:“《楚辞》中说:‘白玉兮为镇’。派你们去 是要完璧归赵,你也做个蔺相如吧。”

  毛泽东坐下,乐呵呵地说:“这些同志都是将军,将军当大 使,好。”

  几位将军嚷起来:“我们连外国话都不会说,怎么搞外交毛泽东幽默的天性又出现了,外加湖南口音,更使人听得好 笑:“你们不会外交,但是,还是要你们去干外交,因为首先你 们跑不了!不会外国话,往哪跑?”

  大家都笑起来。有将军问:“不是有许多国民党时期的旧外 交人员吗?能不能和工商业一样,改造利用呢?”

  毛泽东坚决地一挥手:“新中国外交官将不任用国民党的旧 外交官,完全靠我们自己,靠你们去培养新的一代外交干部,这也叫另起炉灶。”说到这里,毛泽东侧过脸,对周恩来说:“你是 外交部长,你多说说。”

  周恩来坐得笔直,臂膀压在腰际,略带江苏口音:“请你们 这些打过仗的同志来,外交同军事一样,外交不过是‘文打’而已。军队在平时要练习打靶,假想作战,外交工作也一样,要假 想一些问题。不要冒昧,不要轻敌,不要趾高气扬,不要无纪律 乱出马,否则就要打败仗。”

  毛泽东对他们说:你们中间有几位在部队是参谋长,参谋长 擅长调查研究,你们到国外也要通过公开的途径进行调查研究,了解驻在国的各种情况,包括风土人情等,以便增进相互了解, 加强国家之间和人民之间的友谊和合作。他特别关照耿飚:“你 是到西方国家去,要好好了解和学习他们经济建设方面的经验。”

  接见结束时,大使们站起来,一位将军上前一步说:“我们 已经看了一些外交文书,可是实际上是怎么回事,还是不清楚。”

  周恩来带着安慰的口吻说:“不要着急,过些天有一个国家 的大使要来递交国书,到时候通知你们来看。”

  1950年3月10日,大使们接到通知,说毛泽东主席要在勤 政殿接受罗马尼亚首任驻华大使鲁登科呈递国书。

  他们按照周恩来总理的安排,赶到中南海勤政殿。殿内除了 原有的陈设,特意在一边立起八扇红木屏风,屏风上饰有淡淡的图案,从天花板上吊下的宫灯射出明亮柔和的光,照耀着陈列在 两壁的奇珍异宝。服务员将将军们引到屏风后面,说了几句,便 消失在门外。

  不知谁喊了一声:“来了!来了!”将军们顿时凝神静气,将 脸贴近屏风,从两扇之间的缝隙朝外看。

  只见毛泽东迈着大步走过来,站在地毯一端,翻译站在他的 背后。毛泽东不是很适应这种场合,站着不说话对他来说很不自在。鲁登科大使庄重地走上前来,呈上国书,并致颂词:“主席 先生,今天我奉罗马尼亚人民共和国国民议会主席团的命令,负 责着崇高而愉快的任务,以特命全权大使的资格,代表罗马尼亚 人民共和国向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政府主席阁下呈递国书,感到 非常荣幸……”颂词很长,大约讲了五分钟。毛泽东接过国书, 对鲁登科大使致答词:“……我热烈欢迎贵大使出任罗马尼亚人 民共和国驻中华人民共和国首任特命全权大使,并愿在贵大使为 两国友谊的工作中,予以各种协助,谨祝贵国国家繁荣、人民兴 旺,贵国元首健康。”双方握手告别……

  客人一走,大使们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个揉脖子捶背, 摇头叹息:“这个大使可不好当。这嘀哩嘟噜一大套,谁记得住呀!”

  黄镇在国共和谈中与美国人打过交道,比较有底气:“反正都是事先写好的,背下来就行了。”

  姬鹏飞更洒脱:“我看照那个意思到时候随便说几句,对方 又听不懂。关键是翻译同志得熟悉。”

  老布尔什维克、黄埔一期毕业、代理三野参谋长的袁仲贤十 分活跃,眼睛一亮,出了一个主意:“干脆,趁热打铁,咱们就 在这儿演习一遍怎么样?”

  大家都赞成。袁仲贤自告奋勇:“我脸黑,我在黄埔演过印 度人,来,”他一把拉过黄镇,“你个子高,你演主席,我向你递 交国书。”

  黄镇有儒将之风,不爱开玩笑,一把将王幼平推上前。 袁仲贤数落着:“你不是在长征中演过蒋介石吗,现在演主 席不比演他强?”

  黄镇还是不肯:“演蒋介石那是瞎演,把大家逗笑了拉倒。 主席我怎么能随便演呢?”

  袁仲贤就是点子多:“那我来演印度总统,黄镇你身高马大。 就演咱们中国大使吧。”他又一个个分配角色,“王幼平,你不愿 演,就学刚才罗马尼亚大使那一套吧。”

  将军们做事向来认真,一旦演起来,还真十分投入。一举手 一投足都要相互纠正,直到熟练了才作罢。也不知是事先得到风 声,还是纯属巧合,不久,这批将军大使都担当了几乎演过的角 色,他们成为共和国第一代驻外大使。

  就在毛泽东派出将军大使的同时,台湾那边也在忙乎。蒋介 石一方面在撤回他的“大使”,一面在派遣特务从事破坏和搜集 情报工作。后来的北京市长彭真讲过一句很概括的话:“台湾的 国民党,剩下一个特务也得派到北京来。”国民党在逃离前,搞 了一整套应变计划,三次布置特务组织公开南撤,实际上分散潜 伏了。快围城的时候,国民党特务头子毛人风还专门飞到北平检 查潜伏计划。

  一个名叫李万成的特务调査到了彭泽民、林彪和朱学范的住 址,也搞到了民航局兰靛厂油库存油量的情报;另一个叫程立云 的特务通过认识的一个中南海的花匠,闲聊中了解到中央人民政 府办公厅、会议厅和周恩来的办公地点,甚至搞到了毛泽东的车 牌号。特务绘制了一张中央人民政府位置图。特务们以为就此可 以立下天大的功劳了。

  其实不然。在中南海工作的人,并非个个能接近首长。当时 的中南海分三个区,首长区能够出入的人很少。花匠虽属技术一 类人员,刚进城的中央警卫人员里还找不到这种人。因此,留用 了一些经严格审查的花匠。但是,他们不能接近首长,更不许他 们去首长屋里。特务头子段云鹏想让那个花匠藏在树上,等毛泽 东走过来开枪。但根本做不到。于是,又想用炸弹炸。

  程立云说:“恐怕我们的炸弹不行。”

  炸弹之类无法从台湾带出来,段云鹏说:你们的配方比例不 对。他让特务们根据他说的办法再配几个炸弹。

  还是不行。两名特务将新配的炸弹拿到芦庄子有轨电车道 上。他们躲在远处观察效果。炸是炸了,声挺大,烟也挺大。乘 客纷纷下车,电车周围也围了一大群人。等黑烟散去,电车和人 员都好好的,连个受伤的都没有,电车也完好无损地开走了。

  段云鹏决定回台湾领取高效炸弹和无声手枪。他得意地想: 有那么无价的中南海位置图,他将完成老蒋几十年付出800万军 队代价没有完成的“事业”。

  段云鹏梦正香时,在他面前亮起了一副手铐。段云鹏于 1967年被公安局枪决。

  1949年新政协筹备会召开前夕,台湾曾将暗杀政协委员列 为行动中心任务。有的特务曾刺探陈嘉庚、沈钧儒等高级民主人 士的住址、汽车号码和外出活动情况,阴谋行剌,但一个也没得逞。

  正当白皮书问题闹得满城风雨之时,蒋介石又着急福建的局 势以及长山群岛的安危,就把海军司令桂永清找来,满脸怒气地 问:“共军没有海军,你们怎么搞的!”

  桂永清更是一筹莫展:“长山南北岛争夺战实在厉害,现在 有突围消息,伤亡惨重,大概守不住了。”

  桂永清偷眼望了一眼痛苦异常的蒋介石,竭力劝道:“报告 领袖,长山南北岛争夺战已经无法支持下去,不如转移,保全实 力。我驻南岛各单位军政官员以及眷属两百多人已突围,我舰艇 正集中砣矶岛,死守长山以北五岛,待援反攻。我另一舰队明天 将载陆战队、粮食、医药、通信器材到前方去,今天太湖、太昭 等舰整天在各岛周围巡逻。监视共军行动,扫荡共军船只。过去 24小时中,我舰艇向困守大小黑山、大小竹山等孤岛共军发炮 百余发,深信共军伤亡必大。将这四个岛上的共军肃清后,即可 孤立长山南北岛,完成包围形势,转守为攻。”

  蒋介石紧皱眉头问道:“到底我们的海军管不管用?”

  桂永清忙说:“当然管用,当然管用。现在我们还有舰艇13万吨,同美国、俄国、英国的海军当然不能比,但对付无海军的 共军,那就绰绰有余了。今天,我还告诉新闻记者,说长山群岛 中的南长山、北长山和黑山三岛沦入共军手中,对海军封锁华北 港口影响并不很大,因为砣矶岛等还在我们手上,我们如果收 复,随时可以收复。”

  蒋介石依然高兴不起来:“我不爱听这个。我问你:长山八 岛都打不过共军,人家对台湾、舟山的安全怎么看法!”

  桂永清还在喋喋不休:“台湾、舟山是我们实力集中地,同 孤悬北方的长山群岛情形完全不同,绝对可以确保无虞。”桂永清越说越兴奋:“台湾、舟山、海南不能同长山比,可是共军占 了长山,在军事上毫无用处,徒增经济负担而已!”

  蒋介石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这一套我不爱听!有人把上海说成是什么共军的经济盲肠,简直是自欺欺人!事到如今,这种 宣传对我们有什么好处?你以后不要再说。”

  蒋介石坐着叹息之际,蒋经国来了,桂永清连忙告退,一摸 头上已是大汗淋漓。

  蒋介石也没指望蒋经国会带来什么好消息。果然,蒋经国一 开口就说:“美国实在捣蛋!刚才有消息说,美国已经通知驻广 州总领事馆,要他们在广州失守之前自行封闭,这对我们精神上 特别是士气方面会有大打击。英国跟着美国走,伦敦已广播从8月16日开始,香港进入紧急状态,驻港海陆英军也奉命作必要 措施。”蒋经国喝完水,接着发牢騷:“如果说这是防范共军,不 如说是打击我们!广州是我们大陆上最后一个据点,共产党一枪 没放,美国倒先来涣散军心了。”

  蒋介石问起阎锡山,听说他搞了个什么“扭转时局方案”。

  蒋介石觉得无济于事。

  在国民党里,阎锡山向以老谋深算著称。这次,阎锡山也说 到国民党失败的原因在于“政治腐败,军纪荡然,派系自私,与 人民脱节有如瞎子”。对中共的成功也坦白告蒋,说对方之所以 成功,“实由于组织严密,党员警惕性高,肯接近民众,故耳目 遍天下,有如千里眼”。他还梦呓般规划了一个为期两年的“总 体战”,曰:第一年守,第二年反攻。因此在这两年间,要执行 下列办法:

  一是“经济战”,要“加强共区封锁,断绝物资供应。运用 空军部队不断轰炸共区一切生产机构,窒息共区一切动力。派遣 特工潜入共区,扰乱金融”。

  二是“财政战”,阎锡山将蒋介石盗运到台湾的金银做了夸 大的估计,说:“政府现存库银实数为三亿八千万元,每月支出 为四千五百万元,计军费占四分之三,政费占四分之一。若准备 支持两年,除库存款外,每月不敷约三千万元。”不敷之数他主张用税收、劝募、公债三者补救财政赤字。

  三是“军事战”,阎锡山竟说:“现有军队确数为三百四十 万,主要是坚守华南及西南。并组织一百万人之机动部队,混入 共区打游击,另加强编组新军后备部队,但重点在于组织国际反 共志愿军,重组陈纳德飞虎队,协助勘乱。”

  四是“外交战”,阎锡山主张“争取国际反共友军,与国际 缔结反共同盟”。

  五是“政治战”,他建议“惩办贪污,清算豪门,引用有朝 气之新人,取消骈枝机构”。

  六是“民众战”,说“加强民众组训工作,派遣工作努力、 刻苦耐劳之干部深人民间,借以向共党斗争,争取民众耳目,达 到建立情报网之目的”。

  阎锡山完全是纸上谈兵,连自己也没有多少信心,他只希 望:“能守一年,美国必援,反攻一年,国际变化必有利于本 党。”意思是渴望三次大战早日爆发,以挽救国民党于水火。

  蒋介石父子认为阎锡山弹的仍然是旧调,而库存现款数字并 不可靠,公布后且有反作用,军队数字也一样,虚数太多,无补 于事。只是盼望着三次大战这一点还不错,但已经不新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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