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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诀别在龙年

  正当邓小平在毛泽东、周恩来的支持下,进行各项工作的整顿时,两位巨人的身体状况日益恶化。

  到1975年下半年,周恩来已经消瘦得不成样子,难以跨出病房了。而毛泽东说话时,双唇慢吞吞的,不听使唤,说话含混不清,起身时要人搀扶,与人握手时,目光已经不能集中……经过一世的辛劳和磨难,他们已 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1.毛泽东突然休克

  林彪叛逃事件发生后,毛泽东深受刺激,身体每况愈下。他 话变得少了,无精打采,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步履迟缓,站起来 的时候背驼得很明显,睡眠更加紊乱。他自己也常常感到不适, 他像常人一样希望得到慰藉,希望得到家的温暖。他希望作为夫 人的江青能关心他,照顾他,可是却总见不着她的面。而她一 来,总是谈自己的工作,不是邀功,就是要官,所以见了面又 烦,还不如不见。毛泽东孤独、烦躁。1972年1月25日,北方 正值寒冬,毛泽东愈加不适,他对张耀祠说:“请你同医生去钓 鱼台,给江青谈一谈我的病情!”

  张耀祠答应着,下午3点便同医生乘车去了钓鱼台18号楼。 江青正在沙发上养神,护士叫醒了她。在她的办公室里,医生向她汇报:“主席现在患肺心病,开始由感冒引起支气管炎发作, 每日阵咳无法卧床睡觉,只能日夜坐在沙发上,困了,就在沙发 上睡一会儿,打个吨,从入冬以来一直不好。”江青听了,摇摇 头,她不相信医生的话:“主席的体质是好的,不可能有什么大 病!”

  张耀祠也帮着医生解释:“主席现在年纪大了,身体抵抗力 弱了,有病应该休息和及早治疗,可是,这两条主席很难做到。 他日夜操劳着党和国家的大事,有病不能休息,也不治疗,不愿 打针吃药,他的病拖的时间太久了,病的发展就重了。现在,他 的双脚浮肿,已经有好几个月了。”

  江青看了一眼张耀祠,慢腾腾地说:“有什么变化,要及时 报告我,我好有个思想准备!”

  虽然他们在江青那里谈了三个小时,可江青仍是无动于衷, 坚持说主席的体质是好的,不可能有什么大病。张耀祠无奈,只 好回来告诉主席。

  可是仅过了三天一1月28日夜里12点,事情发生了。 当时张耀祠和医生进到毛泽东卧室,照例检查一下。毛泽东 正躺在沙发上,闭着眼。医生前去摸了摸脉搏,摸着摸着,他的 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张耀祠急忙问:“怎么样?” 医生摇摇头:“没有摸到脉。”

  屋里的人一下紧张起来。医生转身给汪东兴打电话,请他马 上来“游泳池”。

  汪东兴急忙给周恩来打电话,报告情况,周恩来放下电话就 要过来。但他想到主席已经79岁高龄,万一不测,还是应该请 江青到场,以便配合医生为主席洽病。于是他亲自给江青打电 话,请她到主席这里,主席病重。

  周恩来、汪东兴等江青到后,一起听医生的简单汇报,然后 一起走进毛泽东的卧室。这时毛泽东已经醒了,脑袋无力地枕在沙发上,缓缓地望着大家。江青就拉大嗓门说:“我说主席的体 质是好的,怎么可能病得厉害呢?不要打针吃药,吃药反而不 好!”

  毛泽东头靠在沙发背上,目光转向周恩来,喃喃道:“我不 行了,全靠你了……”

  周恩来安慰毛泽东:“主席的身体没有大问题,还是要靠主 席……”

  毛泽东摇摇头:“不行了,我不行了。我死了以后,事情全 由你办。”

  江青一听这话,很不自然。两眼圆睁,两手握着拳,全身好 像要爆炸了。周恩来不再说什么,上身仍然保持挺直。 毛泽东又说:“就这样定了。你们去吧。” 离开毛泽东卧室来到值班室,江青将帽子狠狠地扔到地上, 大发牢騷,死咬住一条吼道:“主席的体质是好的,怎么可能像 你们所讲的那么厉害呢,是医生护士谎报军情,该当何罪?你们 这些医生护士全是特务,是反革命!”

  医生护士自然不好发作,周恩来、汪东兴也不好说什么。 经江青这一闹,毛泽东生气了,本来在打针吃药,现在针不 打了,药也不吃了,医生护士也不敢劝。直到过了两天以后,他 们才对毛泽东说:“主席,还是治病黃紧,不要为江青同志那些 话生气了。”

  毛泽东喘了口铒气:“那么多意见,怎么治呀!” 过了几天,江青来过一次,在毛泽东那里坐了十几分钟,毛 泽东也不跟他搭话,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她,仿佛一肚子怒火要喷 射出来,但毛泽东还是忍了。可江青一出来,话就变了,对张耀 祠说:“主席的脸色比我好,很神气,只吐了一口痰,眼睛瞪得 大大的,与你们谈的完全不一样。”

  张耀祠长嘘一口气,对江青说:“主席今天还没有睡觉,已吃过两次安眠药了。”

  以后,江青约周恩来、姚文元和五位医生在怀仁堂开会,说 是研究给主席治病的问题。可是人到齐后,江青对毛泽东的病情 避而不谈,大谈自己的身体如何如何,好像这是来给她会诊,又 一个劲抱怨别人不关心她。三个小时过去了,就听她一个人谈, 别人包括周恩来都插不上话,都沉着脸,听她没完没了地谈。最 后她注意到大家的脸色,便冲着张耀祠说:“你不要愁眉苦脸, 你们责任重大。不是我不同意主席打针吃药,是主席不同意打针 吃药。你们要做好准备。”后来江青又把矛头对着毛泽东身边的 工作人员,说:“医生护士是特务,是反革命!主席身边有一个 集团,要拔钉子。有些人杀人不见血,有各种各样的手段……要 立专案审査!”

  等到毛泽东的病情稳定后,中央办公厅主任汪东兴把江青在 政治局会议上的讲话如实向毛泽东报告了。毛泽东听后,对江青 憋了一肚子气。

  一天,周恩来、江青、汪东兴来看毛泽东。他当着他们的 面,突然用他那硕大的手,指着江青说:“你说这些人是特务, 是反革命集团的吗?你知道这个集团的头子是谁吗?那就是我。 他们跟了我这么多年了,要害我早就可以害。我知道自己有病, 我也知道他们都是一些非常好的同志。”

  一席话说得江青低下头来。但是她更恨主席身边的工作人员了。

  由于毛泽东突然决定去参加了陈毅的追悼会,受了寒,又因 为不久美国总统尼克松就要来访,过度疲劳的毛泽东,加之肺心 病伴严重缺氧,病情越发严重了。

  1972年2月上旬的一天上午,值班护士长吴旭君看到毛泽 东侧身躺在床上,像是“睡着” 了。她一向认真,就过去摸摸主 席的脉,没有摸到,她紧张起来,赶紧叫医生快来。

  这时,心脏病专家胡旭东急急忙忙地赶到了,和医务人员一 起马上对毛泽东进行紧急抢救。同时也很快通知了周恩来和汪东 兴。毛泽东的卧室一下紧张起来。胡医生口述所需要注射的药 物,他讲一句,吴旭君重复一句,生怕忘记和弄错了所需要的药 物。药物和针管备齐,就由吴旭君给主席注射。

  此时的毛泽东安然地躺着,一无所知,完全处于昏迷状态。

  注完药物,胡旭东扶起主席,有节奏地用手拍打着主席的背 部,不停地呼叫:“毛主席,毛主席!”

  机要秘书张玉凤也帮着拍打主席的背部,深深地叫着:“主 席,主席!”

  这时候,周恩来赶到了,他立即指挥起现场:“你们要用全 力抢救!”周恩来表情沉重,发自内心地说:“这个国家的担子 重,不能没有毛主席!”他走近毛泽东床前,毛泽东的背后用被 子和枕头垫着,周恩来握住毛泽东的一只手,大声喊着:“主席 啊,主席啊!我是恩来呀,主席,你听见了吗?!”他的嗓音有点 沙哑,而且有点发颤。但毛泽东仍没有反应。

  毛泽东脸呈青紫色,呼吸极其微弱,几乎看不到胸部的起伏。

  经过紧张抢救,毛泽东的眼帘眨动丁一下,慢慢张开,他见 到眼前这么多人,有些疑惑:你们这是干什么?很快他知道刚才 自己不省人事。然后他又显出幽默的天性,好像什么事也没发 生:“我好像睡了一觉。”

  经毛泽东这么一说,紧张了好一阵的工作人员也都轻松地笑 了,周恩来也笑了。

  吴护士长来到周恩来面前报告:“刚才量了一下体温,是 38尤多。”她稍一停顿后又说:“看来还没有完全清醒,比较平 静,现在还继续在输液。”

  周恩来向她表示:“护士长辛苦了,谢谢你。”

  张玉凤把周恩来、汪东兴请到主席跟前,毛泽东喘着气说: “谢谢你们!”并请他们到沙发上坐坐。他们问毛泽东:“是否把 刚才的情况告诉江青?”

  毛泽东用目光扫视了一下身边的工作人员,又看着周恩来, 说:“不要告诉她,告诉她只能添麻烦!”

  毛泽东的健康情况是绝对保密的。外界甚至中央政治局委员 都不知发生的事。大家看到的仍是电视新闻里的“红光满面,神 采奕奕”。

  他身体康复后,同医务人员和身边的工作人员一块合了影。 周恩来为了鼓励医护人员和主席身边的工作人员,自己出钱 请了两桌饭犒劳大家。

  毛泽东大病一场,周恩来的心情比谁都沉重,都着急。警卫 人员后来讲,总理得知毛泽东病危的消息后,坐车从他的住处西 花厅赶到“游泳池”时,许久下不来车。这一方面是周恩来自己 身体不好,更重要的是他的精神压力:这么个大国,又有那么多 的天灾人祸,眼下的那一帮人,除了主席谁能制服得了?万一大 树倒了,他担心这个国家会出现分裂……而且他不知道自己的来 日还有多少。

  中央决定,在主席病重期间,由周恩来、王洪文、张春桥、 汪东兴负责主席的医疗工作的领导。

  ●2.癌细胞已在周恩来体内蔓延

  1972年尼克松访问中国,使他对毛泽东和周恩来两位巨人 有了直观的印象,并得出一个形象的结论:如果没有毛泽东,中 国革命之火可能不会燃烧起来;如果没有周恩来,中国的革命则 可能会被烧毁,只剩下一堆灰烬。

  但是,他与毛泽东会谈时,也已经感觉毛泽东老了:毛泽东的行动当时已很困难了。他不再是体魄健壮的人了。这位82岁 的、步履蹒跚的农民,现在变成了一个拖着步子的老人。毛泽东 像晚年的邱吉尔一样,仍旧非常自尊。我们谈话结束时,他的秘 书们把他从椅子上扶起来,让他和我一起斬门口走去。但是,当 电视镜头和聚光灯对着我们,要录下我和他最后握手的镜头时, 毛泽东推开他的助手,独自站在门口和我们告别。

  相反,他以为周恩来很健康:他的精力是惊人的。我注意到 在一些时间较长的会谈中,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谈双方的年轻人 逐渐感到困倦,翻译也显得语调不清了,但是73岁的周恩来却 始终反应敏捷、态度强硬和保持着高度的警觉。他从不离开正在 讨论的议题,从不延宕时间影响讨论,也不要求休息。如果在下 午的会议上双方对联合声明的措词没有取得一致意见,他也不会 把问题留给他的助手,而是在当天休息的时间里或晚上,亲自与 基辛格一起去完成它。第二天早晨,他看起来就好像刚从乡间度 过周末归来似的,又以旺盛的精力去解决重大问题了。

  尼克松只知道事情的一面:的确,人们极少见到周恩来有神 情疲惫的时候,人们无不钦佩他过人的精力。而事情的另一面 是:周恩来的身体早已很不健康了。

  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不久,周恩来就被查出患有冠 状动脉硬化性心脏病,每当工作紧张或过度劳累后就发作心绞 痛,并有心律不齐、心律过速等症状。从那时起,他每天吸氧, 每日服药四次,他的衣兜里始终装有硝酸甘油的小药瓶,直至 1974年因癌症病重住院为止。

  当周恩来工作实在太疲劳时,他习惯往太阳穴上擦点清凉 偶尔也可能点支香烟,刺激一下疲劳至极的神经。 从黄埔军校时起,周恩来过度疲劳时,会流鼻血不止,有时 用棉花球都塞不住。这时候,一定要让他在沙发上靠一靠,用凉 水浸过的毛巾覆盖在他的前额上。待鼻血稍停,他马上又去工作。为此,他身边的工作人员“造过一次反”,给他贴大字报, 要他改变现在的工作方式和生活习惯。周恩来“诚恳接受”,却依然如故。

  也是在1972年,周恩来的常规尿检发现四个红血球。病魔 的影子开始紧紧跟随周恩来;1973年1月13日,天色还没亮透, 连续工作了20多个小时的周恩来,总算躺下了。不知过了多久, 保健医生张佐良被变了脸色的警卫秘书叫醒。张医生起来一看, 秘书手中端着的尿壶里全是红的!

  血尿!

  可周恩来朝他直摆手,叫他什么也不要说。

  大家只有求叶帅向中央报告,赶紧采取措施。当医生泣不成 声地向叶剑英讲述这一切,叶帅也半晌无言。最后他安慰医生:“别着急,你们别着急。我想办法报告主席,向主席说明情况。” “叶帅,您一定要说明这一点:膀胱癌不同其他癌,不是不 治之症。治疗得早是可以根治的,是有救的……叶帅,您一定要 这么说啊,总理是有救的。”

  几天后,叶剑英拿着装有周恩来血尿的试管,面见重病中的 毛泽东。第二天,中央就批准了专家们的医疗报告。毛泽东指定 由叶剑英、张春桥、汪东兴和邓颖超四人主管周恩来医疗组的工作。

  3月9日,周恩来终于走出西花厅,来到玉泉山接受检查。 为了对外保密,专家们在玉泉山布置了一个临时治疗室。吴阶平 主任专心致志地做着手术,他用电烧手术器械烧掉了病灶,只有 几秒钟,血也止住了。医生们欢欣鼓舞,连忙把手术成功的消息 报告给守在门外的领导,同时也将手术情况报告毛泽东。不到年 小时,毛泽东住处打来电话:“主席的原话:医生们做得好!感 谢他们!”

  周恩来在玉泉山只休养了两个星期。一回到工作岗位,正常的治疗常常因公中断。到了 10月下旬,周恩来在人民大会堂福 建厅约人谈话,中间去了趟厕所,医生进去一看,脑子嗡地一 声:又是血尿!这次出血比哪一次量都大,而且血淤成块,结成 尿潴留。病人这时痛苦万分。每到周恩来会见完外宾或是开完 会,他就要承受这种痛苦。有时膀胱肿胀得实在难受,他就倒在 会见厅的沙发上翻滚,希望能把血块晃动开。

  到1974年初,周恩来的病情明显恶化,恶性肿瘤发展很快, 每天出血量都在100毫升左右,最多时达180多毫升。由于失血 过多,他常感到头晕,身体无力,腹部异常疼痛。1月2日,国 防部副部长王树声大将病逝,他来向遗体告别。走出太平间时, 他仍沉浸在悲痛之中,只顾低头走路。一名战士从侧面拽了下他 的左臂,想取下黑纱。周恩来猝不及防,也是浑身无力,一个趔 趄险些跌倒。他站定后愣了一下,弄清战士的意图后,反而歉意 地说:“哦,对不起,我忘记放回来了。”

  周恩来走后,其他工作人员都埋怨那名负责收黑纱的战士不 懂事,差点把周总理拽倒,那战士委屈地说:“我没使多大劲儿。”

  工作人员纷纷议论:“总理老多了。……也瘦了,脸上的老 人斑特别明显……”

  老人们的暮秋来到了。窗外已经刮起了寒风。

  1974年的6月1日,周恩来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他居住了25年的西花厅,住进了解放军305医院,又做了一次手术。

  手术后,周恩来刚能下地,就问起身边的医护人员:“你们说实话,我还能坚持多久?”

  医护人员一怔,马上竭力绽出笑容,想用几句轻松的安慰话搪塞过去。

  周恩来抬眼望着天空,惨然一笑。他知道属于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他还挂念着毛泽东的健康。8月,他听说下榻在武汉东湖宾 馆的毛泽东查出是“老年性白内障”,就托人将自己使用多年的 一副花镜带给毛泽东,并给毛泽东身旁的张玉凤写了封信,说: “这副眼镜是我戴了多年,较为合适的一副。送给主席试戴,如 果不合适,告诉我,给主席重配。”

  1975年1月13日,瘦削、僬悴、面色苍老的周恩来身穿已 经过于宽松的灰制服,最后一次走上四届人大主席台讲话。报告 很长,到他讲完时,已经累得双手颤抖,但他依然挺直地离开讲 台。那天晚上,他的小便几乎都是血。

  3月20日,他将自己的病情向毛泽东作了汇报:

  主席:

  最近四年来,我的大便中偶有潜血出现,但因消化 系统好,未进行肠胃检查。这两年又因膀胱癌出现,尿 中有血,易于计量和检查,故医疗力量集中于治疗膀胱 癌。现膀胱癌经过两次开刀,三次电烧,巳经稍稍控 制。去年11月12日经镜照电烧后,一个半月内仅尿血 九个CC多;今年2月4日经镜照电烧后到现在一个半 月内,亦犯尿血10个CC多,如待满三个月再行镜照检 查,当在5月初或4月底。

  今年开会后,大便中潜血每天都有,大便也不畅 通。因此利用3月间隙,进行食钡和灌钡检查,始发现 大肠内接近肝部位有一肿瘤,类似核桃大,食物成便经 此肿瘤处蠕动甚慢,通过亦窄。若此肿瘤发展,可堵塞 肠道。灌钡至横结肠,在肿瘤下,抽出钡液无血;灌钡 升至结肠,在肿瘤上抽不出钡液,待与大便齐出有血。 在食钡检查时,食道、胃和十二指肠、空肠、小肠均无 病变,更无肿瘤。而这一大肠内的肿瘤位置,正好就是 40年前我在沙窝会议后得的肝脓疡病在那里穿肠成便治好的。也正是主席领导我们通过草地北上而活到现在 的。由于病有内因,一说即明。好了的疮疤,现在生出 了肿瘤,不管它良性或者恶性,除了开刀取出外,别无 其它治疗方法。政治局常委四同志(王、叶、邓、张) 巳听取了医疗组汇报,看了爱克斯光照片和录相电视, 同意施行开刀手术,并将报请主席批准。

  我因主席对我病状关怀备至,今又突然以新的病变 报告主席,心实不安,故将病情经过及历史造因说清 楚,务请主席放心。在去年两次开刀后,我曾托王(海容)、唐(闻生〕两同志转报主席,我决不应再逞雄了。 但如需再次开刀,我还受得了。现在要好好地作此准备。

  问主席好!

  周恩来

  ●3.毛泽东伴着《满江红》走进手术室

  相比之下,毛泽东没有像癌症那样迅速导致人死亡的疾病, 肺心病不发作的时候尚可。只是视力锐减,使他不能看东西,这 对手不释卷的他来说,简直如同肓人。现在读书,其实是听书, 文件、书信多由张玉凤给他念。过去亲自动手起草讲话稿、批阅 文件的习惯从此改变,开始由秘书按照他的意见在文件上画圈或 签署指示。

  白内障手术,一般要等其成熟了才能动手术。为了解除毛泽 东的痛苦,根据毛泽东的实际情况,专家们提出给毛泽东做白内 障针拨术,手术后两至三个月配眼镜矫正视力。这份报告经周恩 来、邓小平、汪东兴、王洪文、张春桥等医疗组领导审批后,又 征求毛泽东本人的意见,得以获准。

  对于眼科大夫来说,“白内障针拨手术”是个很小的手术, 只需10分钟左右即可完成。可现在要做手术的不是一般病人, 而是亿万人敬仰的伟大领袖,就不是那个神话充斥的时代,任何 一个医生的手术刀也会感到沉重。有这样的背景,虽然领导一再 鼓励主刀大夫唐由之不要紧张,可他能不紧张吗?

  毛泽东非同一般病人,还在于他极强的主观意志。他不愿干 的事是谁也劝不住的。尤其对医生,毛泽东有许多奇特的想法, 比如不信中医中药,不喜欢各种检查,小病总要抗一抗,实在抗 不住,就全部交给医生,他本人再也不管了,不懂医的更插不得 嘴。这便使得给毛泽东治病成了一件难事,更别说动手术了。

  准备手术那天,好在毛泽东休息得很好。当张玉凤把要做手 术的事一说,毛泽东情绪很高,手一扬:“做!”

  毛泽东的那个姿态简直像指挥一场大战,他很久没有指挥什 么“战斗” 了,也很久没有这样的好心情了。

  手术室设在毛泽东的卧室与客厅之间的房中,经过严格的消 毒,已搬进了无影灯等医疗器械。

  接到毛泽东准备做手术的通知后,负责毛泽东医疗组工作的 周恩来、邓小平等领导人立即赶到“游泳池”。张玉凤见到周恩 来,有些惊讶,关切地问:“总理,您有病,怎么还来呢?” 周恩来笑了笑:“我的病不要紧,应该以主席的健康为重。” ‘毛泽东是个特殊病人,别人需要安静,而他需要“声音”, 他让秘书给他放岳飞词《满江红》的唱片。伴着“怒发冲冠,凭 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的铿锵唱腔, 毛泽东步履蹒跚地走进临时手术室。他认出了唐医生,和他说笑 了几句,手术便开始了。

  不懂医的人们,不敢看刀下,只是从唐医生大口罩上方露出 的两只眼睛上判断缓急。而医生一拿起手术刀,全部精力都集中 在刀尖上。他的耳朵里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周恩来、邓小平等中央主要领导人,都在窗外看着。

  手术很顺利,仅用了八分钟便完成了。术后,毛泽东的眼睛 上还蒙上一块纱布。这块小纱布也给医生们的心里缠上了很重的 负担,因为最后结果要等揭下纱布才好说。唐由之出来后向周恩 来汇报,周恩来说:“成功了,太好了!下一步一定要注意护理, 不要有并发症。”

  那天晚上唐由之就睡在毛泽东的外间。毛泽东睡了一小觉就 醒了,唐由之随即进来。毛泽东的耳音很灵,问:“谁来了?”服 务员说是唐大夫,毛泽东吟诗相迎:“岂有豪情似旧时,花开花 落两由之。何期泪洒江南雨,又为斯民哭健儿!”这是鲁迅悼念 杨杏佛的诗,唐由之说不懂。毛泽东吩咐服务员拿纸和笔来,亲 自把诗默写在纸上。唐由之请求将主席的手笔留作纪念,毛泽东 欣然应允,并签上自己的名字:毛泽东。

  一星期过得像一年。

  七天后,医生轻轻揭掉毛泽东眼上的纱布。大家屏气注视着毛泽东的反应。只见毛泽东眨动了几下眼睛,想尽量把眼睛睁得大一些。突然,他有些激动地指着一位工作人员的衣服,准确地 说出了服装的颜色和图案。接着,他又指着墙壁说:“那是白 的!”

  房间里顿时欢呼雀跃起来,连平时在毛泽东面前有些拘束或不爱说话的人都交头接耳,欣喜之状难于言表。毛泽东仍平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眼前活泼的年轻人,笑了。

  ●4.周恩来手术前签署的机密文件

  1975年9月20日,周恩来又要进手术室,做第12次手术。

  服了药,护士要扶周恩来上手术床,周恩来却说:“等一等。 请你先扶我到桌边。”

  周恩来坐在桌边,拿起笔,手直颤,竟然对不准纸上的横 格。他定定心,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下去。半个小时过去了,一小 时过去了,周恩来仍没写完。

  负责手术的专家有些急了: “邓大姐,总理还在写什么?您 去请他手术吧,按理吃了药后半小时就必须上手术台的。”

  邓颖超让张佐良去看看。周恩来知道有人进来,但并不理 会,继续在写。一小时10分钟,周恩来终于停了下来,招呼张 佐良:“佐良,我准备好了,可以送我上手术室了!”

  周恩来究竟在写什么?有什么事比延长生命更重要?后来人 们才知道,此事跟江青有关。

  1932年2月中旬,上海《申报》、《时报》、《新闻报》等相 继刊出《伍豪等脱离共党启示》。伍豪嘉周恩来在白区工作时的 一个化名。其实,周恩来早在两个多月前就已秘密离开上海,到 达瑞金,担任中共苏区中央局书记了。此文见报后,当时在上海 的临时党中央迅速采取各种措施,反击国民党的诬蔑。在陈云等 同志组织下,在上海散发了《反对国民党的充耻造谣》的传单, 并利用与《申报》的关系,用曲折的笔法在同月的《申报》上登 出辟谣的启事。与此同时,毛泽东也以中华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 主席的名义,贴出布告,郑重声明:“事实上伍豪等同志正在苏 维埃中央政府担任军委会的职务,不但绝对没有脱离共产党的事 实,而且更不会发表那个启事里的荒谬反动的言论,这显然是屠 杀工农兵而出卖中国于帝国主义的国民党党徒的造谣诬蔑。”

  到了 “文化大革命”,这件已有结论的往事,又被天津的红 卫兵翻了出来,并把那些旧报的抄件送江青手里。江青立即给林 彪、周恩来、康生三人分别写了内容相同的信,抄录了伪造的启 事。信中说:“他们查到一个反共启事,为首的是伍豪(周某 某〉,要求同我面谈。”她企图以此“拿住”周恩来。周恩来在两 天后即作出反应,给江青回了信:“伍豪等脱离共党启事,纯属 敌人伪造。只举出243人,无另一姓名一事,便知为伪造无疑。 我当时已在中央苏区,在上海的康生、陈云等同志均知为敌人所为,故采取了措施。详情另报。”周恩来还让秘书调来了当时上 海的旧报,再次核对,并给毛泽东写了信:

  主席:

  连曰因忙于四川和内蒙问题,并同内蒙军区请愿战 士分批谈话,直到今天才抽出一天工夫翻阅上海各报。 江青同志也于昨日转来各件。现在弄清楚了所谓“伍豪 等启事”,就是1932年2月18日的伪造启事,它是先 在《新闻报》2月18日登出的,登后同天,上海临时 中央方面就向申报馆设法,结果,《申报》20日、21曰 登出伪造的启事,22日登了广告处给伍亲先生另一广-告启事的拒登回答。大概这是当时所能做到的公开否认 伪造启事的办法。在我记忆中,有通过申报馆设法否认 的处置,但结果不明。16日午间巳向主席这样说了。 不过我原来将伪造的伍豪启事记在通缉杀人凶犯赵容 (即康生)之前,现在证明我是记错了。

  查遍1931年顾顺章、向忠发相继叛变后的上海各 报,并于另一个所谓伍豪启事,而红卫兵也未发现另一 启事,可见在我的记忆中的伪造启事和通过申报馆设法 的处置,均在我到江西后发生的,所以,我只能从电报 和来信中知道,也就不全了然了。

  现在,把四中全会后与此有关的编为大事记送阅, 同时,送上报道最详的上海《时报》1931年11月12日合订本一册,《申报》1932年1月2日合订本两册,请翻阅。

  此事需否专写一报告,待主席、林彪、康生、江青各同志传阅送上各件后,请再约谈一次,好作定夺。

  周恩来

  5月19日夜

  毛泽东阅信后批示:“送林彪同志阅后,交文革小组各同志 阅存。” 1967年年底北京一个学生写信给毛泽东,又提到了 “伍豪等启事”。毛泽东在第二年的1月16日明确批示:此事已弄 清,是国民党造谣诬蔑。这一年的5月8日,毛泽东在一次谈话 中专门提到;“像许世友这样60多岁的人,他都不知道这件事是 敌人伪造的,可见了解当时的历史情况很不容易。”他让周恩来 在适当场合给大家讲一讲,录个音,存入档案,免得老有人拨弄 是非。康生、陈云都证明此事纯系伪造。周恩来对此事极为认 真。1968年1月10日,他通知江青,已将所有有关材料和信件 拍照存档,附信说明:“此事在1931年、1932年,凡熟习(悉) 上海政情和共运的,均知其为伪造。我在1943年延安整风、下 半年开的中央座谈会上已原原本本谈过,今年有暇,我当在小碰 头会上再谈此事,并予录音,记入中央档案。”阍恩来专门在录 音两字下面加了着重点。

  林彪“爆炸”以后,在批林整风汇报会议开始,毛泽东要周 恩来在会上讲一讲这个问题。6月23日,周恩来讲了,并录了 音。陈云也在会上作了书面发言:“当时临时中央设法登了一个 小广告,用报馆回答伍豪先生的方式,间接说明伍豪有一个否认 并揭穿国民党造谣的声明,但因为保人关系,不能登出。用这个 小广告使白区和全党同志知道国民党的阴谋,不受其欺骗。”

  这次动手术,周恩来自觉来日无多。脉以在进手术室之前, 他让秘书要来了 1972年6月23日所作报告的记录,吃力地抬起 颤抖的手,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并注明:“于进入手术室, 一九七五、九、二十。”而后仰起苍老的脸,大声说道:“我是忠 于党忠于人民的,我不是投降派!”

  就在这次手术中,医生发现周恩来身上的癌细胞已在全身扩散。

  在外地的毛泽东眼睛不能看周恩来的病情报告,他认真地听 着秘书在读,还记得这是周恩来第几次动手术了。知道周恩来的 病情又加童了,他费力地一字一句地对工作人员说:“去打个电话问问总理现在的情况怎样了。”

  这一年的国庆节,周恩来再也没有力气参加了。躺在病床 上,脑子却不能平静。他想把所有身后的事安排得有条不紊。他 甚至想起了严复,这是中国最早的改革者之一,生于1854年, 死于1921年。严复对赫胥黎、孟德斯鸠和穆勒等人著作的出色 翻译,曾激励了周这一代人。周恩来口授给国家文物局局长的嘱 咐,要他确保严复的文件得到安全保存。他又想起1931年去世 的杨度。杨度早年曾是个极端保守分子,于1927年成为共产党 和周恩来领导下的一名地下工作者。那时他通过剧作家夏衍与周 联系。杨度曾是上海青帮头子杜月笙的朋友,由此上海的一些共 产党组织才有了安全的房子,避开了在租界里巡逻的英国、法国 和其他警察……周恩来要求承认杨度是位优秀党员。他对曾经忠 实地为自己工作过的潘汉年尚未恢复名誉而感到不满(潘汉年是1982年才被恢复名誉的)。

  最后一次手术后,邓颖超给他带来了毛泽东新发表的诗词 《重上井冈山》和《鸟儿问答》。

  1976年1月2日凌晨5点多钟, 周恩来用微弱的声音说:“诗词。”值班医生猜想可能是想听毛泽 东的两首词,便从周恩来枕边拿起载有这两首词的《诗刊》杂 志,问是否念给他听听?周恩来点了下头。当朗读到《鸟儿问 答》最后两句:“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时,周恩来的嘴角 轻轻弯了一下,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次笑声。

  有一天,当邓颖超又来看望他时,他以微弱的声音,在她的 耳边说:“小超,有好多好多的事我没有告诉你,现在太晚了邓颖超眼里噙着泪,喉头哽咽着:“恩来,我也有好多事一 直没有告诉你……”

  1月7日,周恩来的气息十分微弱,全天处于昏迷状态,鼻 子里插着氧气管。深夜11点,处于弥留之际的周恩来从昏迷中醒来,微微睁开双眼,用几年听不见的声音对身边的工作人员 说:“我这里没有什么事了,你们还是去照顾别的生病的同志, 那里更需要你们。”周恩来说完这最后几句话,又昏迷过去,再 也没有醒来。

  1月8日9时57分,一颗博大的心脏永远停止了跳 动。

  中央领导接到周恩来去世的消息,都急匆匆地赶来了。李先念是第一个走进病房,他弯下腰,双手紧握着周恩来的手,只叫 了一声:“总理……”便再也说不出话来,泪水一下涌了出来。 他悲痛得双手发抖,站都站不住了。工作人员赶快把他扶到沙发 上。他坐在那里,双眼直望着总理的遗容,无力地抽泣着。

  邓小平、叶剑英也来了,他们站在总理床前,深深地向总理鞠躬。

  11时30分左右,江青来了。她走进病房,高声喊着要见邓颖超:“小超在哪里,我要见小超。”她没有靠近病床,没有看静卧在床上的周恩来,而是一边喊着“小超”,一边退出了病房……

  ●5.愿望:如果毛泽东能到周恩来病床前坐坐

  在周恩来病情日渐加重的时候,毛泽东的身体状况也已令人 担忧。肺心病不时地困扰着他,常常处于严重缺氧状态。他讲话 困难,只能从喉咙内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声音字句。只有长期在 毛泽东身边的张玉凤还能听懂一些。所以,每当毛泽东同其他领 导人谈话时,她就得在场,学说一遍。但有时毛泽东的话音实在 难以辨别,只能从他的口形和表情来揣摸,获得毛泽东点头认 可。当毛泽东的语言障碍到了最严重的地步时,又不得不说时, 他就用笔写出来几个字。由于长年累月躺卧在床上办公、看书, 特别是晚年活动量减少,导致身上的肌肉都有所萎缩,两条腿膝关节不能伸直。他的行动已很困难,两条腿不能走路。如果没有 人搀扶,连一步都走不动了。

  周恩来的心脏停止跳动的前十几个小时内,他的病情报告不 断地送到毛泽东这里来。毛泽东静静地看着一份又一份病危报告 和治疗抢救方案。

  张耀祠得知周恩来逝世噩耗,马上来到毛泽东住处的大厅, 告诉了外面值班的护士小于。小于拿起铅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 这一沉痛消息,将纸条放在条桌上。

  护士孟锦云此时正在毛泽东卧室里值班。毛泽东躺在床上看 ―本鲁迅选集。小孟听到外面大厅里有人走动的声音,知道这是 有人送东西来。她悄悄地走出去,看到纸条,一行字清晰地映人 眼帘。她急忙将纸条叠起来,放进口袋,回到了毛泽东的卧室, 装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下午3时,政治局派人送来了周恩来逝世的讣告清样。小孟 收下来,看毛泽东睡醒觉,精神还算可以,就决定把周恩来逝世 的消息告诉他。

  按照惯例,这时小孟要给毛泽东读报,读文件。她先读了些 别的内容,而后就拿出那张讣告清样,低沉、缓慢地读着:“中 国人民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杰出的共产主义战士周恩来同 志,因患癌症,医治无效,于1976年……”小孟的声音哽咽了, 她抹着泪,坚持把讣告读完。

  毛泽东听着,慢慢闭上眼睛,眉头紧锁,始终不说一句话。 他的面颊上留下了一道泪痕。

  周恩来逝世时,枕边还放着毛泽东诗词。一般老百姓都有一 个良好愿望,如果毛泽东在周恩来病危期间能到周恩来的床边坐 一坐,哪怕只是握一下手,历史将留下感人至深的一笔。然而没有。

  张玉凤后来回忆说:“周总理逝世几天后,中央拟好了有关周总理追悼会的规格,参加追悼会的政治局及党、政、军负责人 的人数和悼词一并送主席审阅。

  “毛主席审阅这个报告时,我一直守候在侧。不知道为什么 在我这个普通人的心里,一直存有一线希望,或许会有四年前参 加陈毅同志追悼会那样的突然决定,或许也能去参加周总理的追 悼会。一句憋在我心里许久的话,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像孩子 般冒昧地问主席:‘去参加总理的追悼会吗?’ 一直处于悲伤中的 主席,这时,一只手举着还没来得及放下的文件,另一只手拍拍 略微翘起的腿,痛苦而又吃力地对我说:‘我也走不动了。’”

  “听到这里,再看看眼前病榻上痛苦万状的毛主席,我无法 抑制自己的泪水……我后悔真不该问已经无力行动的毛主席。”

  “毛主席不无歉章地说:‘那几个人的追悼会,我也没能去。’ 那几个人,我理解可能指1975年4月去世的和他一起参加第一 次党的全国代表大会的代表董必武等人,以及其他几个老同志的 追悼会。他让我递给他用惯了的那支红铅笔,在送审报告上写有 ‘主席’ 二字的地方端端正正地画了一个圆圈。悼词千言,这个 圆圈寄&了主席对总理深切的哀思。这个圆圈表达了主席对总理 的深厚情谊。可是在人民的心目中,它确实是弱了,太弱了…… 这一笔怎么能表达得了对与自己风雨同舟几十年的战友的离别之 情呢!”

  1月11日深夜11点。一辆车头扎着黑黄两色绸结的红旗牌 轿车从八宝山返回。这是周恩来生前乘坐的车子。司机也没变。 司机的耳边仿佛又响起周恩来的声音:“开慢一点,马路是大家 的,要照顾步行和骑自行车的人。”周恩来外出时,司机的车速 一快,坐在后排的周恩来总要这样叮嘱。可现在,周恩来的座位 上却换成了他的骨灰盒。

  1月12日,周恩来的骨灰盒安放在北京劳动人民文化宫的 太庙里,供群众吊唁三天。

  1月15日,周恩来的骨灰分装在四个白绸布袋里,由飞机播撒在密云水库、天津和黄河的上空……

  追悼会的前一天,也就是1月14日下午,又是盂锦云给毛 泽东读报的时间。她读了追悼会上由邓小平致的悼词的清样。毛 泽东听着,不再是默默地流泪,而是失声痛哭。他依旧没说一句话。

  周恩来逝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毛泽东的情绪都笼罩着一 层悲伤。他脸上几乎已无笑容,常常沉默着。

  ●6.毛泽东的最后时光

  1976年是中国农历的丙辰年。按照十二属相,辰属龙,故曰龙年。

  这一年,中国人民的确遭遇了 “龙卷风” 一般的灾难。

  自1月8日周恩来总理离世而去,这个世界就再没有安宁过。

  4月5日,北京发生了震惊中国的天安门事件。为了抗议 “四人帮” 一伙对周恩来的不公,人们拥向天安门广场,那里顿 时成了花圈和诗词的海洋,也留下了斑斑血迹……

  7月1日,老资格的“布尔什维克”张闻天含冤去世……

  7月6日,向周恩来敬过最后一个军礼的“总司令”朱德元帅,走进了人生的终点……

  7月28日,天光闪动,大地轰隆,唐山顷刻间成了一片废墟……

  这天深夜,在“游泳池”,窗玻璃同样“哗啦啦”、“哗啦啦” 地震响。不知谁喊了一声:“地震了!”毛泽东身旁的值班的警卫 们呼地一下站起来,他们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一下围到毛泽东身 旁,屋里的气氛也顿时紧张起来。有的喊:“快!主席的头丨”卫 士周福明跳起身双臂抱住主席的头部,用身体挡住万一上面掉下什么东西。

  “游泳池”的房屋有些是木质结构,再加上年久失修,有些 地方已经陈旧不堪。为了毛泽东的安全,中央政治局常委立即做 出决定:立即把主席转移到游泳池南边的“二〇二”。那里的房 屋修建不久,比原来的住处要安全得多。

  但是要移动毛泽东也不是件容易事。

  毛泽东历来怕热,一年四季不盖被子,铺着凉席,病重期间 由于长期卧床不起,床单下铺的凉席也不觉得凉快,身体与床常 接触的两侧髋骨早已长出了褥疮。天气进入夏季以后,毛泽东觉 得炎热难耐。后来张玉凤想了办法,她让护士拉着床单的四个角 把毛泽东抬起,自己赶紧去换下面铺着的凉席。谁知毛泽东的身 体刚一离开床,凉席还没来得及换,毛泽东就昏了过去。原来肺 心病最忌讳动,这次摘得很紧张,惊动了中央主持工作的华国 锋。后来大家想出了 “换床”的办法,就是用两个床来回倒替。 新做的木床比双人床小,比单人床大,类似医院用的“治疗床", 床板可以上下升摇,床的四腿还带有轱辘,能原地360度打转。 这样一来,要换床的时候,先把要换上去的褥子、凉席一层层地 铺好,再用白布单把铺的褥子、凉席平平整整地包住,再把毛泽 东躺着的床相并,由卫士们将毛泽东躺着的床单轻轻地拽到要换 的床上。尽管每次大家都忙得一头汗,但都为换床成功而髙兴。 但华国锋还是嘱咐:“每次换床你们提前做好准备,通知我们到 场。没有你小周在,没有政治局常委在,这个床谁也不能换。“

  唐山大地震以后的几个小时,警卫中队的战士们用担架把主 席抬到“二〇二”。当时毛泽东服了安眠药睡下了,抬他的时候连他自己也不知晓。

  等他醒来发现眼前陌生的天花板,便问:“这是什么地方, 怎么把我弄到这里来了?"等他明白是怎么回事后,他要求回到老地方去。

  华国锋到毛泽东跟前解释:“这是经中央政治局常委定的, 考虑到主席的安全。”

  可毛泽东执意要回去。

  华国锋只好讲:“等地震平静下去,主席的身体好些再回去。”

  唐山地震逐渐趋于平静。毛泽东关注着每天送来的震情报 告。听着伤亡人数已达24万人,其他损失难以估量时,毛泽东痦泪了。8月4日,他派出以华国锋为总团长的中央慰问团赶赴灾区,传达他对灾区人民的惦念之情。

  可是唐山仍有余震,毛泽东要回到他自己住惯的旧居的愿望再也没有实现。

  在毛泽东病情恶化前,每次吃饭,都是由周福明送。可现在毛泽东完全不能自己进食了,就是流食也难咽下去,一进嗓子眼就容易呛,导致心脏的不适。医护人员下了鼻饲,食物是由医务专家和厨师根据人体所需的营养精心配制的。鼻饲的管子一直在 毛泽东的鼻孔下插着,护理人员按隔断时间把食物往管子里注入一点。

  汪东兴等中央领导,都轮流到现场坐阵,具体指导着医疗小组的工作。

  毛泽东躺在床上动不了了,鼻子同时插着氧气、鼻饲两根管 子。前几天清醒的时候,他举着书,直到手抖个不停。

  从他嘴唇发紫、大汗淋淋的样子,都知道他被疾病折磨得很 痛苦。但这个从不屈服的人,仍保持着他的风格:他—句也不喊;一声也不叫,甚至连哼一声都没有。

  直到临终前,毛泽东的头脑仍很清楚、思路清晰。

  9月8日那天,毛泽东—觉醒来,向守候在旁的医务人员说什么,医务人员半天都没有听出来,就跑到值班室找卫士来。周福明闻讯赶到,侧着身子,仔细地辨别毛泽东喉咙里发出的微弱声音,可还是听不清。周福明急忙从床边抓起纸和笔,把笔塞到 主席手中。毛泽东艰难地握住铅笔,在周福明举着的纸上,费了 很大的力气,半天才划了三个道,就再也写不动了。过了一会 儿,他又用握着铅笔的手慢慢地抬起,非常吃力地在木床头上点 了三下。卫士们立刻反应到,主席说的话是和“三木”有关。

  “主席,您是不是要看有关三木的消息。”周福明轻声问。

  毛泽东微微地点点头。

  三木即三木武夫。当时日本自由民主党总裁、内阁总理大臣。他正在日本进行大选。此时病重的毛泽东仍关切地注视着他在日本大选中的情况。

  毛泽东去世的前一天,医务人员从医疗监视器上发现毛泽东 的心脏有些异常后,现场的气氛开始一直处于极为紧张的状态。

  中央政治局的常委们和医生都在现场守候着。

  毛泽东和往常一样服用了安眠药睡下了。没过多久,监视器再次显示毛泽东的心脏严重异常。医疗小组的专家和医生迅速对毛泽东实行抢救。先是人工呼吸,而后是打强心针……

  然而这一切都已无济于事。毛泽东那颗曾经震动过世界的心脏,那颗坚强而博大的心脏,按照它自己的规律,向一个遥远的地方消逝……

  1976年9月9日0时10分,毛泽东与世长辞。

  两位人类巨星相继去世后,关于他们的话题越来越多。连美国《时代》周刊也载文说:

  假如中国今天好像正在走第二步,或者也许甚至第三步,那么功劳首先应该归于周恩来。不可避免地,未来的历史学家回顾1949年以来中国的变化时,会把那个时代称为“毛泽东时代”。可是,也不妨公平地称之为“周恩来时代”。这样说,也是天公地道的。

  是的,不论是毛泽东还是周恩来,他们都是整整一代人的横断面。浪漫如虹的毛泽东和缜密如丝的周恩来,天才舵手的毛泽东和宰相风度的周恩来,他们相辅相成,缺一不可。他们在整个波澜壮阔的中国现代史上,始终是两颗放射出强烈个性光芒的巨大红星。

  毛泽东与周恩来的影响与魅力和中国同在。

  1995年——1998年4月—稿

  1998年12月改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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