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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戴笠发迹 自家人有喜有忧

  毛秀丛自知无法挽回丈夫的心,抹了泪,也准备随婆婆回江山老家去。心中的委屈无法排解,想向弟弟毛宗亮倾诉,可因弟弟在杭州警校担任译电员工作,要见一次面都很难。

  最近几天,除了要送母亲、妻子回老家,戴笠还要送唐纵、周伟龙等人去德国学习。

  唐纵被撤销书记职务的事,才发生没多久。戴笠因有事去了河南,由唐纵代理特务处的工作。当时在南京首都警察厅任调查课长的特务赵世瑞得到密报,说有几个反蒋分子在某地秘密开会,问唐纵怎么办。

  唐纵便按照戴笠的做法,决定用秘密逮捕的办法来处理。当赵世瑞派特务把这几个人密捕起来后,才发觉都是汪精卫领导的改组派。汪精卫知道了,便找蒋介石要人。蒋一面将这几个人释放,一面将主持这案子的唐纵、赵世瑞两人免职。赵世瑞在被扣期间牢骚满腹,表现得很不好,而唐纵不但不发牢骚,还再三劝慰赵世瑞,叫他应抱着代人受过的心体会长官的苦心,受点委屈没有关系。戴笠听到这一情况后,对唐纵非常满意。说唐纵能识大体,要特务处的人都要学他这种精神。

  唐纵被免去书记职务后,曾一度闲在家里。恰在这时,蒋介石派复兴社某领导去德国任大使馆武官,戴笠心生一计,向蒋介石建议道:“德国希特勒的特务组织很有一套,我们何不趁此机会派几个人去学习他们的经验和办法?唐乃健现正闲着,派他最合适。”

  蒋介石觉得这个建议不错,当下首肯,派唐纵为副武官,去德国学习希特勒统治国家的办法。唐纵临行前,戴笠找他谈话,要他到德国一定要专心,调查掌握德国特工活动的办法,定期向国内报告,介绍德国特工各方面的情况。

  唐纵道:“雨农兄放心,乃健知道此行任务重大,一定要尽全力学到一些东西,为今后的工作打下基础,不辱使命!”

  戴笠满意地拍着他的肩道:“我一向对乃健兄充满信心,目前我们的经验还很欠缺,组织也才处于初级阶段,到德国要学的东西很多,特务处要发展,真是等着你的米下锅呀!”

  唐纵点着头,一再说道:“乃健一定不辱使命!”

  送走唐纵,蓝月喜准备妥当后,戴笠查了个黄道吉日,派徐远举去送母亲、妻子回去。临别,老太太的话特别多,对儿子道:“春风,有些事我要和你说说,再忙也就这一天了。”戴笠本想出去应酬,见母亲开口,觉得于情于理都要陪她说说话,拉拉家常。

  戴笠道:“妈,还有没有忘掉的东西没打点?”

  蓝月喜道:“东西本来就没几样。再说你妈也不是个丢三落四的人。”

  戴笠点了点头,他知道母亲是个周全的人,处理事情十分得体,干净利索。

  蓝月喜道:“我这一回去,外面的事就管不了了。我的身体还健旺,还有你媳妇陪伴,左邻右舍也相处得好,这一切都不需你牵挂。倒是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娘担心。”

  戴笠道:“妈尽管放心好了。儿子自小就在外面闯荡,不会有什么让您牵挂的。”

  蓝月喜道:“有一事我一直记在心里,憋到了今天不能不跟你说了。就是你对下属不要动辄拳打脚踢,人活在世上都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天你虽有点权势,说不定明天别人坐庄,就没有你的好果子吃了。俗话说‘做一线留一线,留条后路今后好相见’。”

  戴笠道:“知道了。”

  蓝月喜道:“光嘴上知道没有用,要心知道才行。你是读过书的人,知道很多事理,历史上多少英雄豪杰、帝王将相都把命断送在仇人手里。做人宁可委曲求全,切莫树敌太多。得罪了人、伤了人家的心,就算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人物都可以从暗中打你冷枪。”

  戴笠最不愿听的就是这些话,但话从母亲口里说出来,他不得不敷衍道:“儿子知道了。”

  蓝月喜道:“远的不说,就说张宗昌死于非命之事,他也是逞一时之强,杀了俘虏,违反了惯例,还追杀遗孤,这就埋下了杀身之祸的种子。”

  戴笠自然比母亲更清楚张宗昌被仇人之子所杀的事,他想:如果张宗昌有我戴笠的特工才能,一定能来一个斩草除根,绝不留下一个仇人!

  蓝月喜道:“从来斩草难除根。我这样反反复复说你,你也许有点厌恶,这是为娘的关心你,除了我,这世界上谁还从实处为你着想?良药苦口,春风,娘的话你一定要记在心里。”

  蓝月喜语重心长地说了一番,见儿子都听了,便转向了另一个话题,道:“还有,你弟弟也随你出来了,他的脾气、品性和你一个样,但他哪里有你这么大的能耐?你要多管管他,让他量力而行,好自为之。”

  戴笠知道母亲的话意,说弟弟和他一个样,无非是指争强好胜、贪色不要命。

  蓝月喜道:“酒色财气是最伤人的,凡事都得有个度,你弟弟年轻,见识也比不上你,长兄为父,该说、该骂、该管的你还要尽义务。”说到此处,蓝月喜叹道,“可惜的是,云霖和你不在一起,管起来也不方便。”

  戴笠道:“母亲尽管放心,我已把云霖保送到中央军校高等教育班读书去了。这所学校是我的把兄弟胡宗南主管。弟弟现在快毕业了,我托马志超管教他。”

  蓝月喜道:“马志超是什么人?可不可靠?”

  戴笠道:“马志超是胡宗南手下的师长,与我的关系是亲兄弟一般,对云霖也看得很严,待自己亲弟弟也没有那么细心用功。”

  蓝月喜皱了一下眉头,道:“这号人你才应该小心,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事情。这个姓马的和你这般好,我觉得很不正常,你千万不要过分相信,说不定以后让你上大当的,偏偏就是这号人。”

  戴笠道:“这我知道分寸。人在外头混,再好的朋友都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他还有利用的价值。”

  蓝月喜长叹一声,不再往下说。

  说了他和弟弟之后,戴笠知道下面该说到戴藏宜了。

  戴笠道:“藏宜现在大了,都要娶媳妇了,做长辈的能省心的还是要省心。”

  说到此处,蓝月喜脸上露出了一丝少有的笑意,道:“对了,你们的事一件件都叫我担忧,就孙媳妇还让我满意。虽只见了两次面,到底是大户人家的闺女,模样长得漂亮,又识大体,有礼貌,见了我左一句‘奶奶’,右一句‘奶奶’,叫得我心里怪甜的。”

  戴笠本想说:“就你们老人容易满足,新媳妇叫几句奶奶,就把你喜迷糊了,谁知道过了门后会是什么样!”又觉得母亲难得开心,就让她高兴好了。江山老家流传一句俗话,“买猪仔看猪娘,娶媳妇看父母”。王天才的太太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礼节礼貌、交际应酬学得融会贯通,在交际场上如鱼得水,结识了不少达官贵人,对王天才的事业帮助不少。

  蓝月喜道:“娶的媳妇不能让她去交际场所,那是姨太太、交际花去的地方,规规矩矩的大媳妇要守在家里相夫教子、伺候公婆,讲究三从四德,从一而终。”

  戴笠道:“那是的,王天才是我的把兄弟,他的家教是很有一套的,他的媳妇女儿都规规矩矩地在家里做针线,孝敬公婆。就是去外面应酬,也是有礼有节的,不与其他男人跳舞。我的那位儿媳妇现在大学读书,也有丫鬟陪读。”

  蓝月喜道:“女孩子读什么大学。如今到处闹新潮,外面花花世界乱得很。我回去后你一定要和你亲家说,说我们戴家请人看了八字,最宜今年娶亲。理由要充分点,说明年后年都不行,与藏宜冲克,流年不利,让他马上把女儿嫁到我家来。”

  戴笠道:“儿子记着了,待办好马上捎信给您。”

  蓝月喜脸上露出了笑意,道:“在江山和你同年的人好多都做爷爷了,三十岁做爷爷的都有,你都快四十岁了,做人呢,也就这点乐趣。”

  母子俩没完没了地说着,戴笠抬头见贾金南站在门外探头探脑,知道有事,对母亲说声有事,就出门了,随贾金南去处本部。

  半路上,戴笠问道:“你在门外等多久了?”

  贾金南道:“老太太说张宗昌的时候我就来了。”

  戴笠骂道:“混账,怎不早点告诉我?”

  贾金南道:“因为王先生吩咐我叫你时,不许让别人知道。”

  戴笠问道:“哪个王先生,找我何事?”

  贾金南道:“你的亲家王天才,我也不知道所为何事。”

  戴笠一听说亲家来了,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办公室,果见王天才跷着二郎腿在抽烟。

  戴笠走过去,满脸堆笑道:“亲家翁,我正要找你商量大事,你碰巧来了。怎么,不去闲舍小坐?”

  王天才站起来作揖还礼,但笑得十分勉强。

  两个人客套了一阵,坐定后,戴笠道:“我俩过去是兄弟时彼此还相处自在,自从成了亲家,反倒客气了很多,今后可不许这样!”

  王天才言不由衷道:“那是的,那是的。”

  戴笠也不问人家来有何事,只顾自己说道:“亲家,刚才我和他奶奶还说他俩的婚事呢,是不是该把他们成亲之事办了?反正是迟早的事。”

  王天才面露尴尬,欲言又止。

  戴笠见了,疑道:“怎么?亲家不愿意?还是有什么不便说出口的事?既是一家人,但说无妨!”

  王天才鼓足了勇气,好容易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推到戴笠面前道:“请收下吧……”说完,垂下了头。

  戴笠打开红包一看,见是自己送给儿媳妇的订婚戒指和聘礼,不禁呆了,很久,才问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天才见事已至此,不得不抬起头来,叙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自从戴藏宜与王小姐订婚后,两人也相好了一段时间,彼此情投意合,戴藏宜也常从学校寄信给王小姐。

  问题是戴藏宜天生好色,在学校读书期间天天招蜂引蝶、寻花问柳,风流成性。厦门大学里有王天才的不少亲友,消息传到王家,王小姐心急如焚,领了丫鬟就去学校探听虚实,果见藏宜经常出入烟花酒楼。

  王小姐伤心透顶,当场训斥,两人在学校吵了起来。

  戴藏宜道:“好呀,还没过门就管起我来了,将来还了得!”

  王小姐也不甘示弱道:“好呀,还没结婚就如此色胆包天,将来结了婚那还了得?”

  戴藏宜道:“我本来是不要你的,看在父亲的面子上答应下来。谁想你如此不知好歹,我告诉你,我不要你了!”

  王小姐也算是大家千金,哪里受得了这侮辱,当场给了他一耳光,两个人就此闹翻。

  王天才得知此事后,心急如焚,这事闹不好几头得罪,向戴笠、贺衷寒都不好交代,把女儿狠骂一顿,并要她向未婚夫赔礼道歉。王小姐先是不愿意,无奈王天才晓以利害,不得不委屈自己,去厦门大学找戴藏宜重修旧好。

  谁知自从闹翻后,戴藏宜觉得王小姐不是他理想的妻子,一狠心斩断情丝,与另一女同学打得火热,并准备和她结婚。见王小姐来了,老远就骂:“我不要的女人,你来干什么?是不是找不到老公想吃回头草了?我告诉你,死了这条心吧!”

  王小姐回家如实向父亲报告,王天才想着是人家不要他的女儿了,不得不拉下脸皮向戴笠退订婚礼。

  戴笠听了,气得马脸拉得老长,把聘礼推给王天才道:“亲家,你休要生气。这事我会有个交代的,绝不容许小畜生如此无礼!”

  王天才道:“如今新社会了,年轻人喜欢新潮,提倡婚姻自主,反对包办。雨农兄就不要勉强了。”

  戴笠道:“我的儿子我要管教,绝不许他胡来,亲家翁回去好生准备,近几日听我的消息,马上把婚事办了。”

  王天才面露难色,道:“这……这……”

  戴笠明白他的意思,道:“亲家翁放心好了,令爱嫁到我家就等于是我的女儿,绝不会亏待她。小畜生若敢在外面乱来,我先打断他的腿!”

  王天才只好收起聘礼,埋着头走了。

  戴笠不等王天才走远,叫道:“贾金南,把徐远举叫来,令他领几个人去厦门把小畜生押回来!”

  贾金南从门外跑进来,回道:“处长,徐远举马上要送老太太、夫人启程回江山。”

  戴笠道:“叫文强去,不押他回来,当违反纪律处分!”

  贾金南退出门,戴笠心中火起,无以发泄,把桌上的文具、石碟、热水瓶乒乒乓乓摔到地上,打得粉碎。

  贾金南听到办公室里的声音,惊得折了回来,在门口探看。戴笠一眼见了,破口大骂:“贾金南,要你去叫人,你转回来干什么?”

  贾金南听得,得知情况不妙,调头就走。

  戴笠道:“给我回来!”贾金南不敢抗命,乖乖回来,耷拉着头。

  戴笠道:“给我过来!”贾金南只好过来,站在戴笠身边。

  戴笠一把抓住贾金南,抬手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他眼冒金花,骂道:“老子刚好砸完了办公室里所有的东西,气还没消干净,你来得正是时候,狗娘养的!狗娘养的!”

  戴笠每骂一句,举手打一巴掌,直至把贾金南的脸颊打成乌紫色。没想贾金南因挨耳光太多,早练出来了,一点也不痛,也不叫喊。

  这还了得,戴笠抬起脚向贾金南裆内踢去……这下有反应了,只见贾金南蹲了下去,抱着裤裆在地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下……戴笠总算出了气,冲过去照着贾金南的头、胸、裤裆猛踢。贾金南在地上像皮球一样翻滚,眼见戴笠毫无罢休之意,要把他往死里踢,“哇”的一声哭出了声。

  戴笠骂道:“看你敢号,我打死你!”说着操起一把椅子,向贾金南劈来。

  求生的本能令贾金南连爬带滚出了办公室,拼命哭叫道:“救命啊,救命……”

  叫喊声惊动了正准备启程的蓝月喜。蓝月喜听到叫喊,从家属区赶来,见儿子在追打贾金南,急忙迈开三寸金莲,边走边指着戴笠骂道:“我才教你不要打人,我的话你总是听不进去。你还要打干脆打死我好了。反正一大把年纪了,死了也不可惜!小贾还年轻,他也没有犯下死罪。”

  老太太把贾金南扶起来,无限心痛地道:“你看看,把好好一个人打成这样。他到底为什么事这么下狠手打你?”

  贾金南边哭边诉了原委,老太太听得是为了孙子的婚事发火,指着戴笠的鼻子骂道:“有你这样的父亲,才有那样的儿子。天报应你,你不自省还把责任推给人家,我怎么会养出你这号不讲理的东西!”

  戴笠此刻的气已经消了,低下头,任母亲骂。

  蓝月喜是个懂得适可而止的女人,骂了几句就不再骂了,抚慰贾金南道:“小贾,先去看看医生,别伤着了!”

  贾金南偷看了一眼戴笠的脸色,道:“没事,只伤了皮,我要办事去了,老太太您一路平安。”

  蓝月喜见戴笠也要走,放下贾金南,叫道:“春风,你不要走,我问你,你打算怎么处理藏宜?”

  戴笠道:“你放心走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处理的。要他认错,向王家赔礼道歉。”

  戴笠回到办公室,一会儿文强在外面喊报告,后头则跟着一拐一拐的贾金南。

  戴笠向文强交代完任务,突然脸色变得温和起来,招手示意贾金南过去。

  贾金南怯怯地走过去,照他的意思扶起一把椅子坐了半边屁股。

  戴笠问道:“痛吗?我等会儿叫医生给你看。”

  贾金南咬着嘴唇不吭声,眼睛看着自己的鞋尖。

  戴笠把椅子移过一点,轻轻地替贾金南揩嘴角上的血迹,无限关怀地说:“怪可怜的,老是为我挨冤枉打。我这脾气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一有气恨不能把见到的人整个儿吞下去,事后又懊悔不已。金南,你是我最贴身的心腹,为我受了不少气,这世界上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我……我今后再也不这样了……”

  贾金南没有吭声,这种游戏戴笠最少已重复了三次,每次都说“再也不这样了”,结果……

  话说回来,贾金南虽然常常挨打、挨骂,但平时吃的、穿的、用的,戴笠从来不亏待他。他的家很穷,父母常常收到来历不明的钱,不用猜,这些钱是戴笠在暗中给的。为此,贾金南心存感激,既怕戴笠又离不开戴笠。

  贾金南身上的伤痕总是老的未愈,新的又有,他真不知道这种日子何时是尽头。想到伤心处,贾金南咬着拳头哭了起来。

  戴笠急忙掏出手绢,一边替他揩泪,一边道:“金南,哭,发狠地哭,哭出来才好受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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