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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3)

  1937年夏,张爱玲中学毕业,母亲从法国归来。母亲说:“我懊悔从前小心看护你的伤寒症,我宁愿看你死,不愿看你活着使你自己处处受痛苦。”母亲曾给她时间学习适应环境,教她做饭,用肥皂洗衣,练习走路的姿势,看人的眼色,点灯后记着拉上窗帘,照镜子研究面部神态,如若没有幽默天才就别说笑话等等。她觉得母亲的实验是一个失败,“我母亲的沉痛警告没有给我任何影响。”她还说:“生活的艺术,有一部分我不是不能领略。我懂得怎样看‘七月巧云’,听苏格兰兵吹bagpipe(风笛),享受微风中的藤椅,吃咸水花生,欣赏雨夜的霓红灯,从双层公共汽车上伸出手摘树巅的绿叶。在没有人与人交接的场合,我充满了生命的欢悦。可是我一天也不能克服这种咬齿性的小烦恼,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显而易见,张爱玲在少女时代就显示出一位真正艺术家的敏感,她的灵魂里充满了艺术的灵秀之气,惟独没有人世间的庸俗。

  中学毕业那年夏天,正值抗日战争爆发。她躲在家复习功课,准备升大学以实现其梦想。1938年夏,她参加了圣玛利亚女校在贝当路美国礼拜堂举行的毕业典礼,算是真正结束了她的三分安静、七分寂寞孤独的少女时代,从小积淀下来的文学天才,在中学时代闪过光华之后,便深深地藏进追求知识的勤奋里。那时她用演说的方式向父亲提出出国留学的事,不仅遭到严词拒绝,还说她是受了人家的挑唆。她后母更是变本加厉地当面羞辱她:“你母亲离了婚还要干涉你们家的事。既然放不下这里,为什么不回来?可惜迟了一步,回来只好做姨太太。”后来这位后母还动手打了她。她本能地要还手时,却被老妈子拦住了。但后母却尖叫着说她打人了。于是她父亲不由分说,从楼上冲下来,拳脚交加,“我坐在地上,躺在地上,他还揪住我的头发一阵踢。”他还用花瓶砸她的头,但没有掷中。她父亲扬言要用手枪杀了她。她的脸出了血。她走到大门口,铁门锁着,又被看门的巡警拦住。“我试着撒泼,叫闹踢门,企图引起铁门外岗警的注意……”她独自在楼下的一间空房里哭了一天,被监禁在她出生的空房里,于是这亲切的出生地突然变得生疏、可怕而癫狂;她一想起英国作家贝弗利·尼科尔斯的那句诗“在你的心中睡着月亮光”,就想到她家楼板上那充满杀机的蓝色月光。

  对于张爱玲来说,仿佛那是生命中最黑暗的岁月。“数星期内我已经老了许多年。我把手紧紧捏着阳台上的木栏杆,仿佛木头上可以榨出水来。头上是赫赫的蓝天,那时候的天是有声音的,因为满天的飞机。我希望有个炸弹掉在我们家,就同他们死在一起我也愿意。”

  在那间空房里,《三剑客》、《基度山恩仇记》、《九尾龟》等故事在她脑海里一遍遍演着电影,她设计着各种逃跑的计划。这时,她得了重症痢疾,父亲不给她请医生,没有药,差点死去。她躺在床上,看着对面门楼上挑起的灰石鹿角和小石菩萨,朦胧地想着她的朦胧地生,也想着朦胧地死——“死了就在园子里埋了。”但张爱玲没有停止逃生的念头。她打听了巡警换班的时间,终于在隆冬的晚上,“伏在窗子上用望远镜看清楚黑路上没有人,挨着墙一步一步摸到铁门边,拔出门闩,开了门……闪了出去。”张爱玲回忆说,“当真立在人行道上了!没有风,只是阴历年左近的寂寂的冷,街灯下只看见一片寒灰,但是多么可亲的世界呵!我在街上急急的走着,每一脚踏在地上都是一个响亮的吻。而且我在距家不远的地方和一个黄包车夫讲起价钱来了——我真高兴我还没忘记了怎样还价。真是发疯了呀!……”她像小鸟飞出了牢笼,心中充满解放感、新生感。既然是逃出,自然永远不想再投牢笼,那个家永远和她诀别了。后母从此也只当她死了,她所有的东西都给了人。

  她逃到母亲家,在那里补习功课。“在父亲家里孤独惯了,骤然想学做人,而且是在窘境中做‘淑女’,非常感到困难。”她觉得母亲怀疑为她做出这么多牺牲是否值得,她自己也怀疑。孤独,依然是孤独,“仰脸向着当头的烈日,我觉得我是赤裸裸的站在天底下,被裁判着像一切的惶惑的未成年的人,困于过度的自夸与自卑。”于是,这时母亲家的原始性的温馨似乎已不复存在。她用一种毅力和精神坚持着寄居在旧梦里,但“在旧梦里做着新梦”——她希望考上大学。

  三

  张爱玲以意志的力量战胜父亲和后母强加给她的屈辱和孤独,摈弃“淑女”、“少奶奶”、“如花似锦”的前途,这个有母亲而没有母爱的张爱玲,终于赢得了一个人生的转折,独自一人闯进生活的风雨,去占领属于自己的天空。她在上海通过了伦敦大学的入学考试,但由于欧战的爆发,没有能去英国读书,只好改到香港大学学习。

  香港是个五方杂处的殖民地社会,三教九流,东西文化,这个社会环境,是她熟悉人的的好地方。从那里,她的天才从心域走向地域走向天域,从封闭走向开放,从稚嫩走向成熟。

  1939年春,母亲在非常困难的情况下送她到香港读大学。张爱玲刚到香港,住在法国修道院办的女生宿舍,读大学一年级。这时上海黄嘉德、黄嘉音兄弟主编的《西风》杂志悬赏征文,题目是《我的……》,限五百字。她写了一篇《我的天才梦》寄到孤岛上海。张爱玲回忆说:“没稿纸,用普通信笺,只好点数字数。受五百字的限制,改了又改,一遍遍数得头昏脑胀。务必删成四百九十多字,少了也不甘心。”(《忆西风》)不久她得到杂志社的通知,说她得了首奖,但第二次寄她一纸获奖名单,首奖成了《我的妻》,三千多字,她的《天才梦》改排末尾,获“特别奖”。最后征文结集出版,书名也用她的《天才梦》)。就这样,《西风》剥夺了她应有的喜悦,使获奖一事成为“一只神经死了的蛀牙”。

  在香港读书期间,“歇了三年光景没有用中文写东西。为了练习英文,连信也用英文写。”她认为那是很有益处的约束。香港大学文科二年级有两个奖学金被她一人独得,这使她获得了羡慕和忌妒,因为她不仅可以学费膳宿费全免,毕业后还可能免费保送到牛津大学攻读博士。三年级的时候,太平洋战争爆发,香港被日本人围困,每天头上有飞机轰炸。她在战时香港的所见所闻,对她有着“剧烈的影响”。但在她的记忆里,香港之战,给她的印象“几乎完全限于一些不相干的事”。她说:“我没有写历史的志愿,也没有资格评论史家应持何种态度,可是私下里总希望他们多说点不相干的话。现实这东西是没有系统的,像七八个话匣子同时开唱,各唱各的,打成一片混沌。在那不可解的喧嚣中偶然也有清澄的,使人心酸眼亮的一刹那,听得出音乐的调于,但立刻又被重重黑暗拥上来,淹没了那点了解。画家,文人,作曲家将零星的,凑巧发现的和谐联系起来,造成艺术上的完整性。历史如果过于注重艺术上完整性,便成小说了。”她认为人生的“生趣”,全在于那些不相干的事。她在《流言》中的《烬余录》里,记录下港战开始后那些“小我”的众生相。逃难的时候,宿舍里的学生“各自奔前程”。说到大家对战争的态度,她打了一个比方:“像一个人坐在硬板凳上打瞌吨,虽然不舒服,而且没结没完地抱怨着,到底还是睡着了。”有胆大的有胆小的,有悲观的,有失望的;她在电车里发现了原始的荒凉。港战期间,张爱玲到防空总部报到,参加了战时服务;这期间,由于战争的特殊感应,她画了许多画。她觉得她不久就会失去那点能力,于是悟出了“想做什么,立刻去做,都许来不及了。‘人’是最拿个准的东西。”她对生活、战争、人的看法,是具体的,平视的,既没有理想的“光辉”,更没有政治的“高度”,大约与许多人不同,但她毫无掩饰,看法是她发自内心的。她非常实际的思维方式和对待人生的态度,使她有了许多同情心。她的视角也许是她日后成为作家的重要条件。夏志清说:“张爱玲所写的是个变动的社会,生活在变,思想在变,行为在变,所不变者只是每个人的自私,和偶然表现出来足以补救自私的同情心而已。”在她笔下有优美和丑陋的对比,在不断变更的无知环境中,“她有强烈的历史意识,她认识过去如何影响着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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