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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五四运动的时候,我还在大学预科,新文化的高潮中,各种新型的报刊多如雨后春笋,里面不但有许多反帝反封建的文章论著,也有外国文学的介绍批评,以及用白话写的小说、新诗、散文等。在我们求知欲最旺盛的时候,我们在课外贪婪地阅读这些书报,就是在课内也往往将这些书报压在课本底下,公开的“偷看”,遇有什么自己特别喜欢的句子,就三言两语歪歪斜斜地抄在笔记本的眉批上,这样做惯了,有时把自己一些随时随地的感想和回忆,也都拉杂地三言两语歪歪斜斜地写上去。日子多了,写下来的东西也有相当的数量,虽然大致不过三五行,而这三五行的背后,总有些和你有关的事情,看到这些字,使你想起很亲切很真实的情景,而舍不得丢掉。

  这时我偶然在一本什么杂志上,看到郑振铎译的泰戈尔《飞鸟集》连载,这集里都是很短的充满了诗情画意和哲理的三言两语。我心里一动,我觉得我在笔记本的眉批上的那些三言两语,也可以整理一下,抄了起来。在抄的时候,我挑选那些更有诗意的,更含蓄一些的,放在一起。因为是零碎的思想,就选了其中的一段,以繁星两个字起头的,放在第一部,名之为《繁星集》。

  半年多之后,在1922年3月5日至6月14日之间,冰心又写出了她的第二部组诗《春水》的一百八十二段小诗。

  冰心这些零碎的思想,仍然是围绕着她一贯歌咏的主题:母爱、童心、大自然,同时也有关于道德、伦理、自身等等问题的思考与阐述。可以说,是她在问题小说与散文中的思考的补充。

  但是,冰心最初发表的诗作,却不是《繁星》(《繁星》发表于1922年1月),而是一些单篇的小诗。关于自己的写诗,她在1932年写的《冰心全集·自序》里,曾经有过这样的叙述:

  我立意做诗,还是受了《晨报副刊》记者的鼓励。1921年6月23日,我在西山写了一段《可爱的》,寄到《晨副》去,以后是这样的登出了,下边还有记者的一段按语:

  可爱的

  除了宇宙,

  最可爱的只有孩子。

  和他说话不必思索,

  态度不必矜持。

  抬起头来说笑,

  低下头去弄水。

  任你深思也好,

  微讴也好;

  驴背上,

  山门下,

  偶一回头望时,

  总是活泼泼地,

  笑嘻嘻地。

  这篇小文,很饶诗趣。把他一行行的分写了,放在诗栏里,也没有不可。(分写连写,本来无甚关系,是诗不是诗,须看文字的内容。)好在我们分栏,只是分个大概,并不限定某栏必当登载怎样怎样一类的文字。杂感栏也曾登过些极饶诗趣的东西,那么,本栏与诗栏,不是今天才打通的。记者

  在大学文本科读书期间,冰心写出了象《送神曲》、《病的诗人》(一)、《病的诗人》(二)、《诗的女神》、《假如我是个作家》、《将来的女神》、《向往(为德诗人歌德九十年纪念作)》、《病的诗人》(二)、《不忘》、《晚祷》(一)、《玫瑰的荫下》、《不日》、《安慰》(一)、《安慰》(二)、《晚祷》(二)、《致词》、《解脱》、《信誓》,等诗。

  她在《诗的女神》(写于1921年12月9日)一诗中,描绘了她自己心目中的诗的女神的形象,那是:

  看啊

  是这般的:

  满蕴着温柔,

  微带着忧愁,

  欲语又停留。

  她在《假如我是个作家》一诗里,又倾诉了她所希冀的,读者与她这位作家的关系:

  假如我是个作家,

  我只愿我的作品

  人到他人脑中的时候,

  平常的,不在意的,没有一句话说;

  流水般过去了,

  不值得赞扬,

  更不屑得评驳;

  然而在他的生活中

  痛苦,或快乐临到时,

  他便模糊的想起

  好象这光景曾在谁的文字里描写过,

  这时我便要流下快乐之泪了!

  假如我是个作家,

  我只愿我的作品

  被一切友伴和同时有学问的人

  轻藐——讥笑;

  然而在孩子,农夫,和愚拙的妇人,

  他们听过之后,

  慢慢的低头,

  深深的思索,

  我听得见“同情”在他们心中鼓荡;

  这时我便要流下快乐之泪了!

  于是,她便用一颗普通人的善良的心,来温柔地歌颂母爱(《安慰》(一)、《致词》),歌颂儿童(《纪事——赠小弟冰季》),歌颂大海(《安慰》(二)),歌颂星星(《晚祷》(二))。同时,也继续地探求着人生的意义:

  月明如水,

  树下徘徊——

  沉思——沉思。

  沉思里拾起枯枝,

  慨然的鞭自己

  地上月中的影子。

  “人生”——

  世人都当它是一个梦,

  且是一个不分明的梦。

  不分明里要它太分明,

  我的朋友,

  一生的忧患

  从今起了!

  珍惜她如雪的白衣,

  却仍须渡过

  这无边的黑海。

  我的朋友!

  世界既不舍弃你,

  何如你舍弃了世界?

  让她鹤一般的独立,

  云一般的自由,

  水一般的清静。

  人生纵是一个梦啊,

  也做了一个分明的梦。

  沉思——沉思,

  沉思里抛了枯枝,

  悠然的看自己

  地上月中的影子。

  ——《解脱》

  冰心的诗作,象她的散文一样,文字清丽,构思别致,意境隽永;尤其是她的《繁星》和《春水》,更是真挚,亲切,富有艺术魅力。这种温柔、细腻,而又微带着忧愁,微含着哲理的诗风,正象冰心的为人和性格一样,令人感到可爱、可亲、可敬,同时又给人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

  所以,有人在熟读了冰心的诗作之后,会说她是一位诗人;而有人在看完了冰心的清新优美的散文之后,又称她是一位散文家;而从冰心以“问题小说”步上文坛看,又称她是一位小说家。

  无论是她的诗作、散文或小说,在思想风格与艺术风格两方面,都充分地表现出了冰心“这一个”。那就是:有一种互相矛盾的心理,常常困扰着大学时代的冰心——使她在歌颂快乐的时候,也不曾忘记了忧愁;在歌唱幻想的时候,也不曾忘记了失望。这种互相矛盾的心理,逐渐地形成了冰心许多断断续续的思想和观念,于是它们便象深深的流泉一样,从冰心那颗聪慧的头脑里,潺潺地流向她那清秀的笔端。

  十分了解冰心的茅盾先生分析得好:

  冰心女士把社会现象看得非常单纯,她以为人事纷纭无非是两根线交织而成;这两根线便是“爱”和“憎”。她以为“爱”或“憎”二者之间必有一者是人生的指针。她这思想,完全是“唯心论”的立场。可是产生了她这样单纯的社会观的,却不是“心”,而是“境”。因为她在家庭生活小范围里看到了“爱”,而在社会生活这大范围里却看见了“憎”。于是就发生了她的社会现象的“二元论”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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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茅盾:《冰心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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