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关于敌人最近进攻方式及其作战计划。过去敌人进攻我国的方式主要是军事的占领，就是说，企图一鼓而攻占我全国重要城市与交通线，使我国屈服，但我国五个月来的抗战，予以严重打击，使它不能实现这一企图。现在的进攻方式，已转而为军事与政治并重了。它一面尽可能在几个重要军事据点上推进，比如在津浦线与陇海线〔2〕；一方面尽全力于稳固已占据的区域，尽量扶助一切傀儡政权，并号召国内资本家来华开发。比如最近沧石路、平热路〔3〕的赶修，以及华北几个煤矿的开发等。它是要在已占据区域尽量巩固其已得权益，并竭力培养新的力量，作第二阶段新的进攻的基础。这是日本帝国主义最近进攻中国方式的一个特点。它所以要推进这一个方式，完全是由于它在军事上的效能已发挥到最高度。据国际最精确的估计，日本能出动前线的兵力不过二百万人，现在出动到中国来已有四五十万人，伤亡已过十万，连补充兵额，总计出动已将近七十万人，而它可能出动到中国来的兵额，决不能超过其出动总数的三分之一，它必须留下三分之二的兵力统治东北及各殖民地与准备进攻苏联。海军兵力大部要留着对付英、美，而现在它出动到中国的兵力，已超过三分之一的限度了。所以，据最近准确的情报，敌人内部少壮派荒木〔4〕等人，已竭力反对再增调一兵一卒到中国。由于这个情势，所以才决定了它最近军事政治并重的新的进攻方式（据报敌人在苏州等处将我国十四岁以下之儿童掳回本国。这是掳回去后教以日文日语，使之完成日本人化，再教以军事，开到中国来杀自己同胞。敌人统治朝鲜、东北，都采这一方法，这是敌人最毒辣的政策，也可见它实力的不足了）。敌人根据这一新的政策，就决定了它最近新的战略。它最近新的战略是要注全力于津浦、平汉〔5〕两线，以趋郑州，南路由合肥趋信阳以为辅，北向青宁，南向武汉，与江南之军会合，就可以四向发展了。故最近期内，河南将为主要战场。
敌人一般的战略，全依靠它优越的武器。中下级军官颇有素养，但一般士兵欠缺作战经验，尤其缺乏机动性，这是它第一弱点。敌人士兵皆自民间征拔而来，一般的对战争不感兴趣，欠缺作战的勇气，这是它第二弱点。
针对着目前敌人这一新的进攻形势，我们的战略应尽力保守住现有的各阵线，阻止敌人再行前进。尤其是必须坚守河南，同时在敌人后方，迅速发动广泛的游击战争，以牵制其兵力不能顺利向前发展。二个月来敌人在晋南不能有多大发展，八路军在后面的牵制，不能否认是一个主要的原因。在他处亦充分有此可能。就华北几省而论，若有二百五十个县城，敌人十万的兵力平均每城只能驻一连人。所以，它今日越向前进，后方就越空虚，就越有被我袭击牵制的可能。一方面，在此时机我们应加紧补充残散的部队，并训练新的军队（现在残散的部队，余下很多有力的下级干部，补充起来，立即可成许多新军。五个月来的战争，我国出动部队不过一百四十师，而上前线出战的不过四十万人。现在要动员更多的兵额，是绝不成问题的）。半年之内，我们一定能展开一南北全线新的反攻，击退敌人，有充分的把握。
二、关于在已被占区域怎样发动游击战争问题。在这样情形之下，进行游击战自然相当困难，但不是毫无办法。关于游击战争，我们必须指出如下几点：（一）要有坚强的领导，即是要与附近正规军取得密切的联络，并受其指挥，在各部之间要有互相联系关系，记住游击队决不是流寇式的；（二）要有坚强的干部；（三）要到处把民众组织起来；（四）要时时与敌人接触，若只在自己的后方游击，结果将是扰乱地方了，在不断与敌人接触中，才能生长出新的力量；（五）行动要采取秘密性质，穿便衣，用短枪，人数不宜过多，可以十余人为一组，遇有敌人辎重经过，可予以突击，以及道路桥梁之破坏，散发宣传品，刺探敌情供给我正规军等等，是其主要工作。就八路军的经验，做得好时，常能以一二百人的疑兵散阵吸引住敌人数千兵力，使其不能迅速开赴目的地完成其任务，达一个相当时期。我相信即在上述的情形下，还有充分开展可能的。
三、敌人封锁的问题。今日敌人绝不能完全封锁住中国，即使广州已被封锁，我们还有方法可以取得国际的援助。以西班牙海岸线之短，德意两国也不能完全封锁。此外，西北铁路，我们应赶快建筑，虽非短时期可能完成，但我们现在抗战，将来还要建国，这些工作应早开始。总之，今日敌人对我封锁实不成问题。
四、国际接济的问题。这与上面是同一的问题。现在大家似乎特别盼望着国联的援助。固然，苏联本来是站在最能援助我们地位的，但问题还在我们自己个人。若自己不用力，指望人家代我们打，即使把敌人打倒，也不是我们的功劳，落得他人说我们一声是“孱头”、“弱者”！今日我们真用得着说“自力更生”了。我们今日必须尽力于如下二事：（一）竭力保护住现在的通国际的要道；（二）赶快在后方建立起国防工业。西班牙一年的战争〔6〕就创建了五十万现代化的军队，并每月能出五十架飞机的工厂，足为我们所效法。
五、建立新军队的问题。这方面政府已在蒋〔7〕先生的领导之下在着着进行中了，并已分别派定负责人员补充残散部队，建立新的部队，要在短期内建立起若干师的新军，前途极有希望。
六、关于八路军作战问题。关于这问题有一点须说明，现在八路军的作战不尽是游击战争，主要是运动战，运动战这是一种陆地战争，不过此种没有固定的阵地罢了。自然由于我们还缺少重武器，如飞机、坦克车等，甚至连重炮也没有，因此，至今我们还不能负担起夺回重要城市与交通线的任务，而只负起扰乱敌人后方，牵制兵力与夺取较小城市的任务。至于外面说我们现在的部队已扩充到十万人，这是非常不正确的。固然在鲁北我们已组织起来不少民众游击队，但这是一种地方的部队。八路军未开战时，共有三万人，经战数月，伤亡一万，补充上去仍不过三万左右。我们现在既已停止赤化政策，当然不能再适用过去没收地主豪绅财产的办法，我们决不能以一定的饷额可以维持过额的军队给养的。
七、国共关系的问题。国共精诚合作打倒强敌，建立独立自由幸福民主共和的新中国，已具有极坚强的基础。我们至诚希望着国民党的更发扬光大，因为这就是民族的利益。说抗日败，则共产党趁火打劫，胜也是共产党的天下，完全是敌人汉奸的挑拨造谣。至于最近我们在商讨一个共同的政治纲领，原则上已大致有所决定，但用什么方法公布，或是作两党互相约束的信条，或是作为全国共同遵守的最高原则，尚须研究。我们所主张的，决不超出现实可能的范围之内，要能做得到才说得到，同时也要说得到能做得到，这一点能够报告的止此。
【出处】
根据上海怒吼出版社一九三八年出版的《第八路军是怎样战胜敌人的》刊印。
【注释】
〔1〕一九三八年初，周恩来应邀出席汉口文化界座谈会，就与会者提出近时军事政治诸问题作回答。会后，由记者择其要点以周恩来署名发表，原题为《从目前抗战形势谈到八路军的作战》。
〔2〕津浦线，指天津至浦口的铁路，即今京沪线一段。陇海线，指当时甘肃天水至江苏海州（今属连云港市一个区）的铁路。
〔3〕沧石路，指沧县至石家庄的公路。平热路，指北平（今北京）至热河（旧省名）的铁路，即今京包线一段。
〔4〕荒木，即荒木贞夫，日本法西斯军人“皇道派”首领之一。一九三一年十二月至一九三四年一月连任犬养、斋藤两届内阁陆军大臣。任职期间策划并组织指挥侵华战争。主张以所谓“皇道精神”实行全盘“改革”，建立举国一致的战争体制。一九三六年后退出现役。一九三八年至一九三九年连任近卫、平沼两届内阁文部大臣。战后，作为甲级战犯被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判处无期徒刑。一九五五年因病被假释出狱。
〔5〕平汉，指北平（今北京）至汉口的铁路，即今京广线一段。
〔6〕西班牙一年的战争，参见本卷第93页注〔5〕。
〔7〕蒋，指蒋介石。
2007/09/10
目前抗战形势与八路军的作战〔1〕（一九三八年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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