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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名人传记

首页 > 中国古代名人传记 > 刘鹗——老残遗恨

一〇五

  铁云郁郁地又饮了一杯,说道:“我已作了在新疆长住的打算,在平凉写信给卞表弟,说是新疆米为天下之冠,鸡猪果蔬无一不佳,路远人不肯去,其实大有用武之地,劝他也去新疆试试身手,也许可以功成名就。”

  庆蕃大笑道:“铁云,你还是冒冒失失的老脾气,心血来潮便异想天开,到了这个地步,你还在和卞子沐开玩笑。新疆是当今充军的地方,边荒苦寒,路途遥远,人皆视为畏途,你却劝说子沐也来新疆经营功名,岂不荒唐!别人听了,一定当你是发疯了。”

  铁云支使大黼走开一会,笑道:“我是有点私心,想多一个亲友解除寂寞,其实知道他是不会来的。这一路上我已为寂寞所苦,到了新疆更会受不了,不忍让家中太太、姨太太来受苦,所以在信中告诉子沐,打算明年复间派李贵去上海把桂芳阁的花凤仙接到新疆来。那时有人陪我,就会安心下来了。”

  “啧啧啧!”庆蕃连连遥头道:“怪不得人家说你离不开女人,到了新疆还想千里迢迢到上海去接老相好来同住,大花虽是妓女,她肯去新疆吗?”

  “会的,她和我很要好。”

  “哼,在上海时,你是阔佬,有钱,哪个妓女不奉承你,灌你米汤,服侍得你舒舒服服,可是现在不见得吧。”

  “刚才我已差李贵发了电报到苏州去,叫家里给我汇钱去新疆,我虽充军了,只要有钱包她的身子,老鸨肯放,她也肯来的。”

  庆蕃叹气道:“铁云,你真是太天真了,上海洋场有钱的人多,堂子里的姑娘朝三暮四,相好无其数。怎肯跟了你去新疆受苦?何况我读了京报,关于你遣戍新疆的谕旨中,还有“抄没所有产业充公,办理地方要政”的话,说不定苏州家中也已经遭了殃了,你还指望靠家中的钱来养婊子!”

  铁云愣了一会,喃喃道:“抄家!一定是抄家了!哈哈,我还在做梦,太可笑了,太可笑了!”说罢举杯一仰而尽,忽然伏案啜泣道:“荒唐了一辈子,这回完了,全完了!家中的财产,浦口的地,一定都充公了,祖上的家业断送在我手里,我害了一家人!安香无儿无女,怎么还能生活下去?我真不该娶她,其实害了她。不知若英手里还能留下些什么,但望淮安的房产田亩能够保住,现在只能指望若英了。”

  哭了一会,忽然抬起头来咬了咬牙,抹去眼泪,举杯向庆蕃道:“昨天的刘铁云已经死了,该把这个荒唐人埋葬了,让他到新疆去自食其力过新的生活吧。我懂医,到新疆去为人诊病,既行了善,也维持了生活,什么赦不赦,还乡不还乡,我是再不去想它了。来!实公,为我的新生活干杯!”说罢猛饮而尽。

  庆蕃同情地饮了一口,叹道:“官务在身,不能如往日那样陪你畅叙友情。新疆巡抚联魁与我颇有交情,我会另外写信托他照应,谅来不致受苦,望你早日遇赦东返,我当摆酒为你接风。”

  过了一天,苏州安香来电:“家被抄,财物荡然无存,浦口地一千余亩亦充公。无款可汇,妾病,此间无法生活,明日回南京依母而居,望保重。安。”

  铁云读毕电报,凄然长叹道:“安香走了,她不能不走了。抄了家,浦口地皮充了公,再没有指望了。”他心痛如割,频频叹息。

  李贵在旁边见老爷如此痛苦,咬牙搓手,使不出力气来帮忙,忽然念头一转,急忙带了两块银元上街,请测字先生代拟了一通电报发给淮安二太太。

  当天晚上八点,这份电报飞递到了淮安地藏寺巷刘宅,大缙接到电报,一看发报地点是甘肃兰州,便大踏步来到上房喊道:“妈,大概是爸爸来的电报,已经到了兰州了。快把电码本给我来翻。”这时帐房王幼云因年老体弱回到扬州,在卞德铭家管帐,电码本存在二太太若英房中。

  若英正和耿莲逗着四岁的孙儿铁孙(厚源)玩耍,瞅一眼电报,冷冷地说道:“自作孽自受,管他到了哪里!”

  六月二十日,若英第一次接到马贡三代发的电报,得悉铁云被捕,虽然吃了一惊,却不慌张,也不悲伤,夫妻之间没有了感情,也就没有了怜悯,没有了眼泪,反而恨恨地说道:“该死,自作自受,可惜败坏了祖上的名声,连累了孩子们的前程。”

  那时大缙要求赶快到南京去探望父亲,若英阻止道:“大章、大黼离得近,让他们去看望一下就行了,这种钦案很快就会起解,去了也见不上面。”

  第二天起,若英没有再到经堂去参佛诵经,晨课晚课都免了,耿莲提醒她,她说:“信佛求神,无非祈求保佑合门平安,现在菩萨不灵了,求神而神降祸,不如不信!”停了一下,又十分刚强地断然道:“二老爷不在了,合家无主,我要挑起这副重担,还能一天到晚闲闲地和菩萨打交道。”

  不几天,老县丞蔡炳奉命带了书吏和差人来刘宅抄家。幸亏蔡二太爷存心庇护,房产田地一概未动,说是刘老太爷遗下的产业,并非刘鹗所置,不应抄没。又说衡二太太已和刘铁云分居多年,官司曾经打到县里,有目共睹,所以衡二太太财产分毫未动,只抄了刘鹗名下存款五千元,还有一些衣物和不甚值钱的字画古董,——这是若英和耿莲特意留下,以应付官家查抄的。

  今晚又来了电报,不知说些什么,耿莲把电码本找出来交给大缙,说道:“三少爷,你快翻出来看看吧,说不定有什么要紧的事。”

  大缙一边翻,一边念,一边写下来:

  二太太,老爷发配新疆。

  耿莲叫道:“不好,这是李贵的口气,难道二老爷不在了?”屋中空气顿时紧张起来,说也奇怪,若英平日把铁云恨得牙痒痒的,此时忽然涌上了一汪泪水,聚精会神地听大缙念下去:

  现在兰州,无钱办寒衣,望速汇款兰州金城旅店接济。李贵。

  念完了,若英忽然放声大哭道:“可怜的铁云!”

  耿莲道:“太太怎么哭了,二老爷不是还在吗?”

  大缙也道:“爸爸平安无事,应该高兴才是。”

  若英立刻止住哭,拭去泪水,说道:“你们不知道,老爷这个人这些年从不曾缺钱用,如今英雄末路,连添衣服的钱都没有了,自己不好意思,叫李贵打电报回家要。想象他那副狼狈窘迫可怜相,不禁为他心酸,真是前世欠了他的孽债。”

  耿莲嘲笑道:“二太太究竟软心肠,李贵这傻小子一份电报就勾起你一大堆眼泪。依我说,过去劝他千百遍都不听,现在别睬他。”

  “耿姨。”大缙求情道:“爸爸在大六月天上路,衣衫单薄,不在兰州制寒衣,到了新疆要冻死的,妈妈,就汇些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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