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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名人传记

首页 > 中国古代名人传记 > 刘鹗——老残遗恨

三三

  厅知事踌躇着壮了胆子禀道:“大人初到,可能朝廷不知就里,催逼大人立刻施工堵口,这可万万使不得。伏汛虽过,还有秋汛,新堵的堤坝无论如何抵挡不了洪水激流的冲荡,不但劳而无功,而且危险万分,还会再受朝廷责备。历来河工总是在夏秋大汛决口,入冬枯水季节堵口合龙,那是万无一失的。河工上的大小官员,在决口时受的处分,都可以在合龙时开复,还有赏赐,否则提了脑袋办事,谁还敢吃河工这碗饭哩。前任河台李大人错过了去年冬天堵口的机会,今年奉了朝廷旨意,不得不在盛夏洪峰到来时堵口筑坝,这叫逆天而行,所以遭了祸,还请大人明察。”

  大澂冷冷地瞅着他,听完了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到堤坝上亲自踏勘后再作决定的。”

  大澂一行渡过贾鲁河泛区,轿马绕过被水浸淹的开封城南,来到地势较高的开封北门,革职留任的李鸣藻和倪文蔚都已长袍小帽在接官亭中恭候。彼此都是熟识的,见礼之后,鸿藻道:“大驾来临,老朽可以卸肩了,我已盼了你多时了。”

  大澂谦让道:“兄弟初办河工,一切还望两位老前辈指教。”

  原来李、倪两人都是咸丰二年中的进士,比大澂早了十五年,清朝最重科举辈份,同是进士出身,若是登科年份相差甚远,那“老前辈”的称呼是断断含糊不得的。李、倪陪了大澂进城,来到河督衙门花厅坐定,鸿藻先开口道:“清卿老弟台,郑州河决,坏了两任河督,连老朽和倪中丞也得罪了,现在阁下来了就好了,不但朝廷殷切期望,就是我辈也引颈企盼,我们几个人的前途都在阁下掌握之中了。”

  大澂笑道:“惶恐,惶恐,老大人拿兄弟开心了,大澂在老前辈面前,只有俯听教益,哪有那么大的能耐。”

  鸿藻一向道貌岸然,不苟言笑,近来受了处分,不免有些牢骚,叹口气道:“老弟台还不明白,郑工若是今冬合龙了,我辈一切处分都可开复,李、成二公也可以从新疆戍所赦回,仍然做他们的官。若是合龙不成,我和中丞是罪上加罪了,岂非一条老命都悬在阁下手中了。”“郑工”是郑州堵口工程的简称。

  大澂道:“老大人说笑了,其实以老前辈的高龄茂德,本应坐镇中枢,为后辈表率,是不该亲冒黄河大风大浪之险的。”

  鸿藻带着一股倔劲,瞪眼吹须,发着牢骚道:“什么高龄茂德!老朽如今既不是军机大臣,又不是协办大学士,蒙西太后垂念老臣曾尽犬马之劳,赏我做了礼部尚书。其实一部之中,有满尚书,汉尚书,又有左右满汉侍郎四人,还有管部大学士,排起座位来,真是济济一堂,我不过是个闲人。朝中某些大臣还饶不过我,把我撮弄到这里来督办河工,是要瞧我的好看,但望我这一把老骨头葬在黄河当中哩。

  大澂道:“老前辈放心,不是兄弟自夸,既然奉旨来了,是一定要尽快堵口合龙的,否则我也要去新疆戍边了。”

  “不行啊,千万急不得。”鸿藻道:“去年郑州十堡决口五百五十多丈,足足开了四里宽的大口子,正河断了流,那河水一股劲地往南窜到贾鲁河入淮河,再经运河到长江。当时朝廷内外议论纷纷,有人主张省得费钱费工,郑州口子不要堵了,就让黄河改道吧,咸丰五年以前的黄河故道不就在南边吗,那时称为南河,就因为咸丰五年在河南铜瓦厢北岸决堤,开了个十里宽的口子,河水才掉头向北的。而主张堵口的人更多,如户部翁尚书(翁同和)、工部潘尚书(潘祖荫)、两江总督曾宫保(曾国荃)诸公,都主张恢复黄河北道,否则淮河和运河承受不了黄河水,在淮扬里下河沃野之区泛滥起来,后果不堪设想。朝廷犹豫不决,我们空等了一个冬天,失去了堵口合龙的大好机会,只能干着急。今年三月朝廷才打定主意恢复黄河北道,军机上又不察实情,一再严催河督把决口堵起来,可是夏季洪峰到来之前哪里来得及堵住这么大的口子,子和(鹤年)说他反正是提了脑袋拼命干,准备充军坐牢砍头就是了。河工上日赶夜赶,五百多丈的缺口看看只剩了三十多丈,不料豁拉一下子全垮了,子和听到坝上报警,急得拿头往墙上撞,不想活了。可是朝廷毫不原谅,还是拿他充军,连我们两个也带上了。你刚接任,运气比子和好多了,到了冬天总是能够合龙的。不管朝廷怎么督催,你得拿主意,不到枯水时节,万万不可堵口,否则欲速则不达,不但坝毁人亡,还得受处分。”

  大澂沉吟道:“老大人的关怀我很感激,不过现在只是八月中,若等水位落枯,还得两个月,那时候时间紧迫,年底以前不能合龙,朝廷是不会原谅的。”

  倪文蔚年纪也快七旬了,性情平和,炉火纯青,这时插话道:“吴大人初到,不妨稍事歇息,堵口的事且听了河道厅官员的陈述,然后再作决定不迟。”

  大澂道:“刚才在西渡口,郑州河道厅知事也向我说过同样的话,劝我不必急于堵口,正和李大人的意思相合。”

  “怎么样?”鸿藻得意地说道:“我的话可以信得吧?”大澂拱手笑道:“老前辈的话岂有虚言,我是洗耳恭听的,明天且去坝上看过再说吧。我打算在东西两坝蹲上几天,摸摸水情,看看沿岸上下堤坝的安危情况,听听父老行家的意见,琢磨怎么下手堵口,再回来和两位大人斟酌。”

  文蔚道:“且慢。历来河督上任第一件大事是去河神庙拈香祭祷,求河神降临早日合龙,这是一点马虎不得的,吴大人明天还是先去河神庙进香吧。”

  鸿藻也道:“是啊,是啊,河神庙是非去不可的,不然,河神动了怒,可不得了。”

  大澂笑道:“多蒙关注,兄弟可是不信,前任河台大概也祭过河神吧,怎么就不灵验呢?”

  文蔚道:“这可能是时运未到,在劫难逃啊。河神显圣的事,我可是亲眼见过的,不可不信。”

  “那末请倪中丞说说,河神究是什么模样?”

  文蔚道:“河南祭奉的河神有四位大王,即是金龙四大王、黄大王、朱大王、栗大王,还有一位党将军,也有人说是杨四将军。我见过一次黄大王显圣,法身长三寸多,遍体浅金色,很喜欢听戏,最爱听高腔,后来还见过金龙四大王和朱大王,朱大王法身与黄大王相似,金龙四大王不到三寸长,龙首蛇身,遍体金黄色,精光四溢,看了叫人敬畏。阁下日子久了,也会见到的,那时就信服了。”

  大澂哑然笑道:“听那大王的模样,莫非是泥鳅吧。”

  “罪过,罪过!”李倪两人同声惊喊道。文蔚慌忙起身低头寻视墙角桌下,惟恐大王来临,恰巧听入耳中,就惹祸了,幸亏不曾发现。鸿藻以老前辈的口吻教训道:“老弟台,这些河神并非无稽之谈,都是有来历的人间正人君子,死后封了河神,庇荫一方。譬如那栗大王生前就是进士出身,河南即用知县,还曾在开封乡试考场出现过,可见成神后依然不忘科举。做此官,行此礼,为了黄河沿岸的百姓,不管你信不信,都得去进香行礼。”

  大澂连忙拱手道:“刚才兄弟说笑,幸勿见怪,明日一早便去河神庙进香就是了。”

  文蔚告辞回抚衙,鸿藻就住在行辕,也回自己卧房休息去了。大澂刚想歇息一会,就有各处河道厅知事前来禀到参见,接着藩台、臬台先后拜会,开封府知府带了祥符知县也来禀见,询问河台大人有无交办的事情,因为黄河堵口是朝廷当前第一要事,河南地方官若不尽力协助,被河台参上一本,顶戴就保不住了。

  府县辞出之后,文巡捕张仲达进来悄悄说道:“禀大人,辕门外来了一个道士!”

  大澂怒道:“来了一个道士也来通禀?他若化斋,打发他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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