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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名人传记

首页 > 中国古代名人传记 > 刘鹗——老残遗恨

  喜气盈溢的新春过后,捻首陈大喜突然伤愈出山,重又扯起“官逼民反”的大旗,反清烈火迅速燃遍了平舆附近各县,攻占了新蔡、上蔡县城,来势之猛,吓得汝宁官绅财主瞠目结舌,魂飞天外。守备老爷区区数百官兵只能防守府城,不敢再下乡了。成忠心惊胆战,紧急禀报驻节府南信阳州的南(南阳)、汝(汝宁)、光(光州)道,道台大人一边飞报抚台,一边咨商信阳协副将旗人德裕。德裕见捻势如火燎原,不敢迁延,即派一名参将带领一千人马前往镇压,不料中了埋伏,参将阵亡,三停人马折了一停,余部狼狈逃回。德裕是个抽大烟的怕死将军,怎敢再轻易进兵。

  陈大喜的兵势益发不可遏制,队伍发展到二三万人,仿照捻军盟主沃王张乐行的军制,分为黄、红、蓝、白、黑五旗,次第攻下了确山和陈州府的项城、沈丘、先州的息县,对汝宁府城汝阳形成了大包围的形势。抚台命令德裕务必平定“捻匪”,守住府城,但道台大人又要他保住信阳州,只得从所部三千人马中带了两千人去守汝阳,如此单薄的兵力怎能和捻军的声势相比。成忠陪德裕上城头观察捻军动静,只见城外五色彩旗飘扬,漫山遍野尽是捻军的兵马,忙忙碌碌,正在作攻城的准备。成忠触目惊心,益发吃惊,惟有西门有宿鸭湖为屏障,不见捻军踪影。德裕见此光景,面有忧色,说道:“刘大人,捻匪声势太大,没有援军,此城万难守住。我是武将,惟有服从抚台的将令,老哥是文官,不妨再写禀帖,把藩台张大人的人马请了来,这是解救汝宁的惟一生路了。”

  成忠点首道:“兄弟也是这个意思,禀帖立刻就写。张大人未到之前还望贵军将士日夜多多辛劳,犒赏的老规矩是不会少的,合城官绅百姓的身家财产都悬在协台大人的手中了。”

  德裕叹口气道:“这还用说,丢了府城,我和老哥的顶戴都保不住了,有我就有你,尽管放心吧。”

  下了城头,成忠回到府衙签押房,实在不能放心。他知道德协台是个大烟鬼,平时昼夜颠倒,白天睡大觉,夜晚来了精神,怎能带兵打仗?刚才巡城时间长了,已经哈欠连连,偷偷吞了鸦片烟泡,才勉强捱到下城,他手下兵士手中的鸦片烟枪比打仗的土枪、土炮还多,哪能教人放心?于是立刻亲自起草了救援禀帖,一份给上司南、汝光道,一份直送开封抚台,军情紧急,不得不如此从权办理。禀帖誊写盖了府印,选了一名机灵的差官;出西门,渡过宿鸭湖,取道遂平飞马奔向开封告警。

  差官刚走,捻军就架了云梯开始攻城,官兵和练勇性命关天,不得不拼死抵抗,呐喊声,枪声,炮声,震得城中一片惊恐。衙门不办公,学童不读书,商店半关了门,和尚念错了经。趁西门外还有水路可走,城中一半百姓都渡过宿鸭湖逃生去了,合城凄凄惨惨,朝不保夕。府衙后院也是日夜惊惶不安,朱氏夫人粗读史书,知道围城的命运多半不吉,若是城破,丈夫定然被杀,她也作了自尽的打算,只可怜儿女们也将作刀下之鬼,越想越骇怕,泪眼汪汪,悔不该让丈夫到捻军出没无常的地方来做官。

  幸而五天之后,张曜偕同总兵余际昌率领两万人马赶到了汝宁,以炸雷劈山之势,自北而南,张开两翼猛击捻军后方。陈大喜放弃攻城,迅速回师与张曜大战于北路上蔡一带,鏖战终日,究因枪炮太少,马匹也不多,攻城多日,部下疲劳,不敌张曜新到的生力军,边战边撤,又在平舆根据地大战多日,不得不忍痛放弃所有占领的县城,突围进入安徽颖州,投奔沃王张乐行。乐行殉难后,又和捻军主力梁王张宗禹汇合,成了后期捻军的主要领袖之一。

  成忠一家死里逃生,后衙又出现了朗朗书声和勃勃生气,知府太太惊魂安定下来,消瘦了的长脸上又出现了笑容,急急安排庆贺宴席,并到各处寺庙烧香还愿。张曜击退了河南境内的陈大喜部捻军,停止追击,成忠出城参见了藩台张曜和镇台(总兵)余际昌,迎入府衙,大开正厅,摆了几桌燕翅席,隆重款待,由副将德裕和府中同知、通判,以及致仕在籍的地方官绅等作陪。满以为两位统兵大员打了胜仗,必定得意非凡,众人纷纷颂扬功德,余镇台累累谦让,张曜却闷闷地一言不发。成忠举杯敬酒道:“两位大人马到成功,合府官民无不感恩戴德,请大人赏脸干了这杯,敬颂藩台、镇台春风得意,指日高升。”

  余镇台满面笑容,立刻将酒喝了,张曜紧皱浓眉,盯了成忠一眼,猛地吸干了酒,将酒杯重重地掷在桌上,忽然怒气冲冲地骂了起来:“升官,升个屁!老子现在连藩台也不是,你们说说看,老子出生入死,连个藩台也不能当?”

  众人吃了一惊,茫然不知如何回答。余镇台笑了一笑说道:“张大人跟我一样,现在也是总兵了,不过比我多个提督衔,将来迟早也是军门大人,其实不用牢骚。”

  “干吗不?”张曜瞪了际昌一眼,怒道:“你是从副将升上去的,老子却是从藩司刷下来的,教我的脸往哪里搁?”

  成忠拱手笑道:“请教大人究是怎么回事?”

  张曜这才恍然道:“你们还不知道?”于是自己斟满了酒,愤愤地一连猛饮了三杯,抹抹络腮胡须,放开了嗓门嚷道:“京中有个混帐御史,名唤刘毓楠,去年冬天到河南来查案,开口就问我借三千两银子过年。”成忠惊讶道:“这位刘御史还是我的同年,不想也来向大人打秋风了。”张曜愤然道:“什么打秋风!银子老子有的是,可是无缘无故向我索贿,老子犯不着填这小子的狗洞。太太劝我譬如给瘟神烧香,三千就三千吧,唉,这一回我偏没有听老婆的话,倒了楣了。这次抚台召我进衙,命我和余镇台带兵到汝宁来,并且告诉我,朝廷刚有旨意下来,叫我交卸藩司,改任提督衔总兵。当时我就恼了,抚台说,没奈何,是御史刘某人上了奏折把你告了,说你目不识丁,不能做藩司。当时我在抚台暖阁里咆哮起来,我说交卸了藩司,总兵也不干了,还是回吴江县给人家舂米去。抚台安慰我,劝我用功读书,只要识得字了,他再保我官复原职。哼!骗人的话,我才不信!”张曜停了下来,又猛饮了一杯,拍着桌子 道,“说来说去,懊悔不曾听老婆的话,刘知府!”张曜突然瞅着成忠问道,“你怕老婆吗?”

  席上众人哄然大笑,成忠尴尬地笑道:“卑职与拙荆相敬如宾,二十余年如一日。”

  “鬼话!”张曜粗鲁地嚷道,“果然相敬如宾,还能生儿育女?不瞒诸位,兄弟是最最怕老婆的,我那太太实在了不起,她的话胜过圣旨,我是从不敢违拗的,这次偶然不听,就罢了官,所以奉劝诸君,老婆是不能不怕的。”

  众人嘲笑道:“是啊,是啊,张大人是切身经验之谈,听公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这时一名听差悄悄踅到成忠身旁,附耳说了几句,成忠笑笑点了点头。便见听差转身引了两位公子出来。成忠起立道:“张大人,余大人,拙荆感念两位大人拯救合城官民之恩,特地命两个犬子孟熊、孟鹏来向大人叩谢。”

  小鹏鹏立刻跟了大哥孟熊向两位大胡子伯伯跪了下去,拜了三拜。张曜虽然是个粗人,却欢喜小孩,见孟熊默默地站在一旁,神情严肃,孟鹏则嘻嘻地咧开了嘴,憨厚可爱。于是拧了一下他肥肥的耳朵,笑道:“这孩子虎头虎脑,胖墩墩的,方面大耳,是个武将的材料,将来长大了,投到我的营中来,跟了叔叔去打捻子,保你升官发财。”

  余总兵笑道:“等他大了,捻子早打没了。”

  “那还有别的造反的人哩,哪就打得完了?等到打完了,还用得着我们这些带兵的老粗,都该滚蛋回家乡吃老米饭了。”

  刘知府开心地取笑道:“鹏鹏,给张大人磕个头,说一声:“谢大人栽培!””

  鹏鹏又叩了头,依样画葫芦说了声:“谢大人栽培!”

  众人又哈哈大笑了,说“张大人收了小门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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