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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名人传记

首页 > 中国古代名人传记 > 大清三杰·曾左彭

一八八

  徐春荣大骇道:“钱夫人究犯何罪,何至于说到身首异处,难道也有人冤枉她和鲍爵爷的家属一样,要想造反不成。”钟鲁公道:“杏翁还在此地,当然不很清楚。你且莫问,让我细细的告诉你听。原来这位钱夫人,虽然很是能干,可是她的性情,未免有些风流,她与那个羊瀚臣,名虽居于宾主,实则已是情同伉俪的了。自从芗泉中丞逝世之后,她就同了羊瀚臣两个,双双扶枢回籍。芗泉中丞既是湖南安福县的巨绅,她的灵枢到家,当然有人前去祭奠。当时不知怎样一来,她和羊瀚臣两个的行径,已被一个名叫蒋荣柏的坏本家瞧破。那个蒋荣柏,开口就要二十万银子,芗泉中丞在日,本来不会贪钱,又加钱夫人化得厉害,算起蒋府上的家产,不过三五万银子,怎么拿得出这笔巨款,当时自然一口复绝。谁知那个蒋荣柏,也和鲍爵的那个鲍藩一样,既是发了风,总得下些雨,于是便到安福县里,告了一状,第一样告的是钱夫人自开药方谋毙了芗泉中丞。这是应该凌迟的罪名。第二样告的是,钱夫人和羊瀚臣通奸,这是杖一百流三千里的罪名。第三样告的是,钱夫和奸夫二人,虐待十岁的一个入继之子。这又是杖一百流三千里的罪名。当时雪琴宫保既知此事,命我去拜托湖南巡抚,须得格外看顾。”

  徐春荣忙问道:“难道三样事情都是真的么?”

  钟鲁公摇头道:“只有第一样事情是冤枉她的。钱夫人本来知医,她虽和那羊瀚臣有染,此事已经多年的了。对于芗泉中丞,本没什么杀父之仇,只要芗泉中丞不去捉她之奸,她已别无奢望,何致去害丈夫之命。至于虐待继子,一个十岁孩子,打两下也是有的,其事甚小。所以雪琴宫保,对于这桩案子,本是雪雪亮的。不然,难道眼看芗泉中丞,被人谋毙,反而去帮淫妇不成。当时湖南的那位中丞,虽然不认识芗泉中丞,却是很尊敬雪琴宫保的,一见我去嘱托,自然一口答应,立即派人传谕安福县官,叫他模模糊糊了事。岂知那个蒋荣柏,竟去请了一个有名讼师,倒说第一堂就把钱夫人盯得不能开口。”

  徐春荣又问道:“不是钱夫人很会讲话的么?”

  钟鲁公笑上一笑道:“要末芗泉中丞,恨她犯奸,竟在阴间显灵,也未可知。”

  徐春荣道:“后来倒底怎样了案的呢?”

  钟鲁公道:“姓羊的仗一百,充发三千里,钱夫人杖一百流三千里。”

  徐春荣太息道:“唉,一位一品命妇,真去赤身露体的,在那公堂受辱,这也未免有负蒋中丞了。”

  钟鲁公正待答话,陈石卿奉了刘秉璋之命,忽来和徐春荣有话,等得说完,徐春荣方将钟鲁公介绍见了陈石卿,陈石卿本也久仰钟鲁公之名的,自然相见恨晚,彼此道了寒暄,徐春荣又把钟鲁公方才所讲这桩案子,述给陈石卿听了。

  陈石卿听完道:“我虽历充文案差使,可是没有做过刑名老夫子,对于一部大清律例,真有好些不解。我只知道寻常百姓,只要化上一百多两银子,捐上一个监生,便好作个屁股架子。何以一位堂堂命妇,竟致不能折赎的呢?”

  钟鲁公笑着道:“照大清律例所载,凡是妇女,非但逢杖可以折赎;就是流罪,也可折赎,这位钱夫人本是办的流三千里的,她只化了十五两三钱银子,便把罪名折赎。”

  陈石卿道:“五两银子一千里,倒也便宜。这个三钱的零头,又是什么费用?”

  徐春荣接言道:“这是补折的库平。”

  陈石卿道:“这末三千里的流罪,都能折赎,何以这一百下刑杖,反而不能折赎的呢?”

  钟鲁公道:“因为她是奸案,凡是奸案,便不准赎。”徐春荣道:“朝廷设律,本也几经斟酌,凡是妇女可以折赎的道理,因欲保其廉耻。若是奸案,本人既已不顾廉耻,与人犯奸,国家也就不必再去保她廉耻了。”

  陈石卿连连点首道:“杏翁此谕,极有意味。”说着,又对钟鲁公道:“鲁翁,你能把钱夫人受杖的内容,详详细细的讲给我听听么。”

  钟鲁公笑笑道:“我是亲眼所见的,倒也十分详细。不过那班皂隶在他行杖的时候,不免有些凌辱妇女。”

  陈石卿道:“鲁翁此言,可是因为脱去下衣受刑而发。”钟鲁公道:“不是为此,这是大清法律,怎好怪他。现在且让我来从头讲起,你们方能明白。我当时既奉雪琴宫保之命,去托湘抚,湘抚立即如命办理,命人前去知照安福县官。谁知那个蒋荣柏所请的讼师,十分来得,第一堂钱夫人就被他驳得无言可答,安福县官不能了结此案。湘抚便命把那案子提省,发交善化县里审问。幸亏署理善化县的那位文大爷,也与雪琴宫保友善,我又前去嘱托一番,文大爷回复我说:这件案子,打了好久,闹得通省皆在注目,钱夫人的这个对头,又很厉害,我当见机行事。第一样总要保全她的性命,至于面子,可不能保,因为原告本有叩阍之说,倘若真的闹到叩阍,钱夫人一个娇滴滴的身子,如何受得起那些宫刑,就是官司打赢,恐怕已经半条性命不着杠了。”

  钟鲁公说至此地,又朝徐春荣单独说道:“杏翁,你是知道雪琴宫保脾气的,我所以必待那桩案子了结,方好回去复命。”徐春荣道:“雪琴宫保为人,本是最讲公谊私情的,现在的世人,见他常常的斩杀贪官污吏,恶霸土豪,已经替他起上一个彭铁头的名号。”

  钟鲁公点点头又接说道:“我那时既然不能空手回去覆命,索性住在善化县的衙门里面。所以钱夫人一共问了十四堂,方才结案,我可没有一堂不去看审。那位文大爷,确能公正无私。第一堂问过,就将钱夫人发交捕厅看管,没有下监,这就是卖了雪琴宫保的私交。当时钱夫人明知难免刑讯的了,她便托人去和值刑差役讲定铺堂之费,每逢提审,不问是否动刑,每堂都给五百元的堂费。捕厅那里,也讲定每天十元,所有饮食一切,仍由钱夫人自己出钱。堂费既已讲定,那班差役,都去向她各献殷勤,有的教她对于县官,不能称公祖,须称大老爷的;有的教她自己不可就称犯妇,应称职妇,因为案未断结,罪名未定,尚无犯字可加。”

  徐陈二人一同说道:“这个教得就有理。”

  钟鲁公又说道:“有的还去教她,说是官府如问诰封,可说未曾发下,①因为刑部只管刑名,吏部只管吏治,二部各不相问,只要外边没有指名请革诰封的公文到部,他们毫不过问的。”

  陈石卿接口道:“此事我倒明白,县里对于犯人,要动刑的时候,照例须得详请革职或是革去诰封,只要不是死罪犯人,大家一任刑讯,不肯提着官衔诰封字样,因为案子一了,可以保全功名或是诰封。”

  徐春荣笑着道:“石卿很懂这个诀巧,何以方才还在推说不懂大清律例。”

  陈石卿也笑道:“此事本来不关律例,都是一班滑吏蠹役,想出来的弊端。”

  钟鲁公不来插嘴此话,单接说道:“总而言之,银钱是好东西,钱夫人既肯化钱,那班差役真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了。”

  陈石卿又问道:“这末那位文大爷,究是第几堂才动刑的。”

  钟鲁公道:“大凡对于命妇动刑,照例总在三堂。当时钱夫人更有面子,第四堂方受刑讯。”

  陈石卿道:“莫非第一次就挨小板子不成。”

  钟鲁公道:“第一次仅打了二百嘴巴,以后一连审上十堂,钱夫人一共挨了二千多下嘴巴,三千多下藤条。至于那些什么天秤架,什么老虎凳,什么跪练,什么夹棍,凡是衙门里应有的刑罚,这位雪肤花貌的钱夫人,可说没有一样未曾尝过。后来据她自己说,别样刑罚,固是厉害,都还罢了,当场最难承受的,就是那样解去裹脚,站在一块砖头上面,不到半个时辰,全身筋骨缝中,都会发酸起来。”钟鲁公说到此地,又低声说道:“我当时眼见她的小便,竟会直流出来。”

  陈石卿道:“这是裹过脚的吃亏了,倘若是双天足,那就不怕此刑。”

  徐春荣大笑道:“石卿真在乱说了,若是天足,他们何必去用此刑。我知道还有一种拔手指甲脚指甲的刑罚,真是非刑。”陈石卿不答此话,又去问钟鲁公道,“那位文大爷,既然在卖雪琴宫保的交情,又有本省抚宪交代过的,何以连用这般大刑呢?”

  钟鲁公道:“我当时也用此话问过,据文大爷说,原告是有讼师在他身边指点的,倘不经过这些大刑,他们要去京控,被告到了京里,恐怕受刑还要厉害十倍。”

  陈石卿点点头道:“这末难道钱夫人真肯认了奸案不成?”钟鲁公道:“她在头一堂当口,就认了奸情、虐待两案,这都是那班差役指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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