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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爷爷大,坐四个轮子的车;建建小,坐三个轮子的车

  ○奶奶打你的手心,她的手心也疼啊!

  ○爹爹和廖承志相互沾光,在严格的夫人面前开了戒

  ○他毕竟是父亲啊,怎能见女儿生命垂危而不救呢?

  ○爷爷大,坐四个轮子的车;建建小,坐三个轮子的车

  我的老大刘建和老二刘康是由爹爹和康克清妈妈抚养的,他们兄弟俩在中南海里时间长,和爷爷相处的时间多,特别从小在爷爷身边长大,对爷爷有一种天然的亲近。这一点上他们比我幸福得多,享受的爱比我多得多。

  他们一出世就和爷爷在一起,爷爷在他们幼小心灵中是最亲的亲人,最慈祥最可爱的“伙伴”。至于爷爷是不是开国元勋,是不是国家领导人,那是红墙以外的事情,丝毫不影响他们在爷爷面前调皮打闹哭鼻子,然而我的爹爹像一个和善的调解员,经常对他们的“战斗”进行调解,直到两个小家伙破涕为笑,握手言和。

  爹爹对孩子教育从不摆大道理,也不命令式地强制他们做这个还是不能做那个。爹爹总是在和风细雨中将做人的道理灌输给孩子。

  “润物细无声”的启蒙作用往往是巨大的,乃至影响终身。

  1960年,我的老大和老二相继上了小学,学校虽然离中南海不远,但从爹爹住的地方走到中南海西门却有好长的一段距离。

  刚上学的孩子要走那么远的路,我有点心疼,在爹爹面前流露出舍不得的情绪。孩子大概受了我影响,也在爷爷面前嚷嚷走得太累了,走不动了,还说别的同学是坐小汽车来上学的。

  一开始爹爹没有理我,也没有理会孩子的嚷嚷。可是开车的师傅听见我向爹爹唠叨孩子上学走路的事。他想朱老总大早晨也不出去,不用汽车,我就开车送送孩子吧。

  哪知才送了一次,就让爹爹妈妈知道了。这次他们生气了,不是对孩子,而是对我。爹爹严厉地对我说:

  “小汽车是党和国家派给我的工作用车,不是我的私有财产,除了我外出使用外,家里任何人都不能使用,连你妈妈上班都不能用我的汽车,更不要说才六七岁的孩子,上学就用轿车送轿车接,你知道这是培养他们什么思想?享乐思想!特权思想!”

  爹爹有个特点,情绪一激动,就喜欢用拐杖戳地。这时他边说边咚咚地捣着地:“你说,人家老百姓的孩子有小汽车坐吗?人家孩子不小吗?人家孩子走路就不远吗……”

  “我怕孩子路上不安全……”我小声辩解,其实我心里也委屈,爹爹的严格家规我何尝不清楚,感受也很深,我毕竟是当母亲的,多少有点疼孩子,他们才那么小,每天要走几里路,路上汽车又多,怕出什么事。

  “这个不用你操心!”爹爹气哼哼白了我一眼。

  我不敢再多说什么,赶快从爹爹跟前溜开。

  爹爹眼不见我,就不会烦心了。

  爹爹就是这种人,他发完脾气,一会儿就过去了,从不赌气,更不记仇。我们家里人都知道爹爹这个特点,所以看见爹爹生气就赶快走开,他不会跟出来和你生气的。我记得,爹爹和康克清妈妈他们之间一直都很好,几乎没有看见他们吵过嘴,总是和和气气的。但是“文革”以后,情况就有点变化,爹爹可能被外界风风雨雨是是非非搞得心情不好。爹爹开始苦闷,开始爱发脾气,后来身边的孙子陆续离开他,到农村“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去了。家静了,爹爹的心也空了,可是外面的世界却在“天翻地覆”地闹腾着,日夜撞击着爹爹困惑迷惘的心。这时妈妈的处境也不好,她被全国妇联揪斗多次。有时候妈妈在爹爹身边念叨的话多了,爹爹会生出无名之火,温和的性情变得暴躁起来,他也不和妈妈争辩什么,只是用拐杖咚咚地捣地,或者扬起拐杖在妈妈面前舞动……

  “咳!还想打我呢!”尽管妈妈知道爹爹是做样子吓唬吓唬她,但她心里还是有点难受,她不想惹爹爹生气,就闪身躲开,在自己房间里独自委屈。过不一会儿,爹爹把自己刚才挥舞拐杖的举动忘了,又高声唤道:“克清,克清,你在哪里?怎么不过来?”

  妈妈一肚子闷气随着爹爹和颜悦色而烟消云散,他们又在一起读书看报,心平气和地谈论事情。

  所以我一看见爹爹用拐杖戳地,就赶紧闭嘴,还是少说为妙,最好的办法“走为上”。人是走开了,可是心里还在嘀咕,爹爹说不用我操心,是不是他已经想办法解决孩子上学问题了?

  第二天,孩子以为还是小轿车送他们上学,又欢天喜地到车库去等车。可是爹爹给他们推来了一辆三轮自行车,后面有一个车兜。我的老大建建一看,扭动着身子,不愿意坐,说是难看,同学们看见了会笑话他的。

  爹爹也不生气,笑着问:“建建,爷爷大还是建建大?”

  “爷爷大!”

  “对啦,爷爷大,坐四个轮子的车;建建小,坐三个轮子的车,对不对?”

  孩子一听,乐了。

  “对!”孩子高兴地坐在后兜里,爹爹让开车的师傅骑三轮车送孩子过马路,送过马路,就让孩子下来,自己走进学校。

  我在一边看见爹爹和孩子那么容易沟通,心里真是好感动,也很愧疚。这些本来应该是我们做父母操心的事情,却让已经年过70的父亲操心。

  ○“奶奶打你的手心,她的手心也疼啊!”

  爹爹和康克清妈妈对孩子教育都很严格,但各有千秋,各有侧重。从孩子开始上小学起,爹爹就让他们自己学习洗衣服,先从手帕袜子开始洗。每次到了星期天,院子里有一个水龙头,康克清妈妈就让孩子端着脸盆,自己洗自己的东西,然后她负责监督孩子洗东西是否干净。他们祖孙事先商量好,来个洗袜子比赛,看谁洗得最干净,如果谁输了,让奶奶打三下手心。

  刘建的袜子是白色的,怎么洗也不干净。等奶奶检查时,自然得不到表扬,而且要打三下手心。可是奶奶才打了他两下手心,他就哭叫起来,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当时我在旁边,我心里有数,不是奶奶打疼了他,而是想用哭叫声把爷爷叫过去,让爷爷同情同情他。

  爷爷在不远的地方弄他的花花草草,听见建建的哭声,果然快步走了过来。建建见爷爷来了,哭声更大了。爷爷是非常疼爱我的老大,从小看着他长大,他的一举一动都让爷爷牵挂。当然爷爷也是了解这个在膝盖头上攀大的孙子,也知道他不是为疼痛而哭,而是输不起心里不服。

  爷爷过来,先拿过几个孙子洗的袜子看,然后拉过建建的手,又将奶奶的手心翻过来,放在一起比较。这时,建建看见奶奶的手心和他一样,也红了。不由地奇怪,奶奶打我,她的手心怎么也红了?爷爷笑了,用他那大手掌抚摸了一下孙子的手心,说:“建建莫哭,你的手心红了,奶奶的手心也红了,奶奶打你的手心,她的手心也疼啊!”

  建建心一软,连忙问奶奶疼不疼。奶奶也笑了起来:“奶奶打你手心是让你知道,做事情要做就要做最好,要做就要争第一。奶奶手疼是惩罚你的代价。做什么事情都要有代价的,教育你们也一样。”

  他们祖孙的对话,至今都让我感慨,这简单的话语中包含了多么深刻的人生哲理。这以后,建建做什么事情都要争第一,连学习成绩也有了很大进步,因为爷爷奶奶告诉他,做事情要做好,要争第一!

  孩子们长大以后,爷爷奶奶对他们的要求丝毫没有放松。特别是奶奶,要求不仅严格而且落在实处。她从不让孙子跟着爷爷后面沾光,比如搭个车,参加什么宴会,或是去观看演出什么的。可是爷爷总是希望孙子们能多长见识,多开眼界。孩子们十七八岁的时候,正是求知欲旺盛的时期,而那个时期却是文化枯竭的时期,除了八个样板戏以外,再没有其他什么文化娱乐生活。有时候,爹爹还会接到去参加对外活动的通知,毕竟爹爹那时对外的头衔还是人大委员长。所以爹爹参加的活动以文化交流为多,如果碰到有外国文艺团体来华演出,爹爹总是想带个孙子去看看。

  一般工作上的事情爹爹说什么,康克清妈妈也不会反对,以爹爹为主。但是在家里面,爹爹委员长就没有妈妈中国妇联副主席权力大了。爹爹决定的事情妈妈往往有权否定,而且妈妈的意见总是起决定性作用。

  有一次,爹爹接到通知晚上去首都体育馆看文艺演出。他见我的老大正好在家,就对他说,晚上带他去看演出。

  看演出!建建当然高兴啦,一跳老高。

  到吃晚饭的时候,奶奶却对建建说:“爷爷晚上去看演出,你不要跟着去。爷爷是工作,我们亲属不能沾光……听到没有?”

  奶奶看见孙子不吭气,又加重了语气叮咛了一声。

  建建用求援的目光望着坐在饭桌对面正在吃饭的爷爷,希望他能说句话,让奶奶同意他去看演出。可是爷爷一声不吭,好像没有听见奶奶刚才说的话。

  我在一边也奇怪,不是爹爹已经答应了孩子,怎么现在不说话了呢?我转念一想,可能爹爹不愿意在孩子面前表现出他们大人的分歧。可是建建以为爷爷变卦了,饭没有吃完就沮丧地离开了饭桌。他刚一回房间,爹爹的警卫员悄悄跟了进来,神秘地对建建说,你现在出去玩,7点半再进爷爷的车,不要和爷爷坐一个车,不然会被奶奶发现的。

  建建一听,就知道是爷爷的安排。刚才爷爷不吭气,原来是迂回战术!他又来了精神,连蹦带跳跑了出来,出门时,他高声放了个烟雾弹:

  “我出去玩了!”

  不过他这如此欢快的声音让我们都生疑,不让去看演出还这么高兴?

  建建一出门就钻进他爷爷的随车里。

  那时中央领导人外出都有两部车,一部主车,一部随车,以防路上主车出现故障,耽误领导人办理国家公务大事。

  到7点半,爹爹准时坐进自己的主车,而建建早已躲在后面的随车里。果然,爹爹一上车,康克清妈妈就跟出来对主车进行了一番“检查”,看见里面没有孩子,才放心帮助爹爹关好车门。

  汽车驶出大院后,建建抬起头,忍不住笑了起来。

  到了体育馆,爹爹走到孙子跟前,用手拍拍他的肩头,会意地一笑。

  爷孙俩联合把奶奶给“骗”了,好像打了胜仗。

  爹爹那次看演出正好和叶剑英坐在一起,叶剑英对建建说:“你爷爷年纪大了,可要照顾好爷爷呀。”

  建建更加得意,认为他是应该跟爷爷来的。

  可是演出结束后,建建和爷爷坐一个车回家,他开始担忧起来,如果奶奶知道他是跟爷爷看演出怎么办?然而,爹爹的情绪还沉浸在刚才的精彩演出中,不停地问孙子对演出有什么看法,有什么感受。这时刘建才明白爷爷为什么“包庇”他违反奶奶的“指示”,爷爷是想让后代们多学习一点东西,而爷爷也愿意和年轻人沟通,听听年轻人的意见。

  家越来越近了,刘建的心思也越来越重了,他躲过奶奶的“检查”平安溜出家门,现在该如何溜进家门而不被奶奶发现?在建建担忧的时候,最心宽的是身边的爷爷。因为爹爹非常了解自己相濡以沫几十年的妻子,从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别看她批评孩子厉害,疼爱孩子也厉害。

  其实建建过了9点没有回家,奶奶已经发觉他的“行骗”行为,她对我说,建建这孩子肯定跟爷爷去看演出了,回来要好好批评他。

  我忍不住说出了爹爹下午就同意建建去看演出的内情。

  妈妈好像有所感悟:“我说呢,建建还是听我的话的……这老总也是……真拿他没有办法!”

  平时我回家,看见父母教育孩子,我从来不掺和什么意见。因为我知道他们对孩子严格是为孩子好。

  我一看过了10点,就回自己房间睡觉了,让妈妈自己“处理”刘建违反家规的事情。我虽然不常住家里,但是爹爹他们始终为我留了一个房间,我回来就住自己的房间。妈妈见我走了,去睡觉了。她却不走,仍坐在客厅里等他们爷孙们回来。

  刘建到底“作贼心虚”,没有到大门口就独自下车,他故意装着和爷爷不是一起出去的样子。

  他在外头看见爷爷进门以后,才蹑手蹑脚走进家门,他自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哪知,一进门厅就看见奶奶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用严肃神情等待着他……

  不用申辩,建建从奶奶表情看,奶奶她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吧,反正我已经享受过艺术熏陶。怎么罚都值!

  奶奶把建建一顿批评,然后指着厨房方向说,今天晚上你去厨房把那堆土豆的皮削了,犯错误是要受罚的。刘建一听这话如同听到特赦令,高兴地跑去削土豆皮,因为这活他经常干,根本算不上是惩罚。

  ○爹爹和廖承志相互沾光,在严格的夫人面前开了戒

  爹爹在孩子的眼睛里还有一个特殊的外号——大肚子爷爷。

  “大肚子”有两层含义,一层是爷爷待人宽厚,肚量大,还有一层是爷爷胃口大 (爹爹患糖尿病多年,老是觉得吃不饱)。直到临终前爹爹住在医院,他还对康克清妈妈调侃:“我这一生没有什么可遗憾了,就是没有吃饱过……”

  爹爹进入晚年以后,医生对他的饮食控制得更加严格,每顿饭菜都定时定量,那些过痛的大鱼大肉都不让他吃。可是爹爹生来就爱吃肉,而且爱吃肥肉,因为医生有规定,妈妈就一丝不苟地管着爹爹,不让他吃肉。

  有一次,廖承志夫妇来家里看望爹爹和妈妈。

  廖公天性豪爽,走到哪里哪里就有笑声。加上他和爹爹交情非浅,当年爹爹在四方面军时,张国焘要杀廖承志,是爹爹想办法救下了他。按理,爹爹和廖承志的父亲廖仲恺是一辈人,因为有了这段生死之交,廖承志和爹爹成了忘年朋友。他们只要一见面,总是非常热闹。

  那时廖承志和爹爹一样患有没有口福的糖尿病,他也是被医生管着,在家又被夫人监督着,和最爱吃的猪肉无缘。

  康克清妈妈见时间不早了,就挽留他们夫妇一同吃午饭。廖公一听,胖胖的脸庞上洋溢出开心的笑容。他借机提出一个在家不能提的要求:我—要—吃—回—锅—肉!

  他夫人一听这个“无理要求”,当即表示反对,吃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吃猪肉,而且是回锅肉。

  一直没有表态的爹爹,这时开口说话了:“克清,你就满足廖公这个小小要求吧!”廖公一脸得意,朝夫人挤了一眼,那神情好像在说,这不是在家里,你说了不算!妈妈叫厨房的师傅炒了一盘香喷喷的回锅肉。

  刚端上桌,妈妈就指着建建说:“我们家也有一个吃肉的。”弦外之音是爹爹不能加入吃肉的行列,先对爹爹打个招呼。建建在家能吃肉是出了名的,“吃肉的”竟然成了建建的代指。“吃肉的回来了”,建建一进门,保准会得到这句欢迎词。有时逢我们回去带一只鸡,妈妈就会打趣:“你们带一只鸡,我要准备一头猪。”

  爹爹自然明白妈妈的意思,他咂咂嘴没有答话,把视线从回锅肉上移开。可是身边的廖公看见回锅肉像看见了稀世之宝,高兴地手舞足蹈,一边吃一边快乐地叫:“今天开戒,好吃好吃真好吃!”他那香甜的吃样惹得大家都抬头看他。

  他夫人在一边悄悄推他:“嗳,不能多吃,你不能多吃。”

  可是有爹爹在身边,廖公胆子壮了许多,他不仅不理睬夫人的劝阻,还故意吃得咂咂响,连意志坚定的爹爹也不由地停下了筷子……爹爹可以不看盘中肉却无法阻止诱人的香味飘过来,更无法对廖公响亮的咀嚼声充耳不闻。

  爹爹一边观看盘中情况,一边用求援般的目光看着身边的孙子。对于爷爷这个眼神,建建马上心领神会,可是奶奶的眼睛还不住地望着这边,他不敢给爷爷夹肉吃。一会趁奶奶转身招呼客人时,建建快速地夹起一块肉往爷爷嘴里一塞,爷爷配合得非常合拍,也快速地吃下了肚,等奶奶转身发现,爹爹已经品尝了回锅肉的美味,心满意足继续埋头吃他的饭。

  全桌人被爹爹滑稽的举动逗得乐不可支。

  妈妈苦笑说:“你今天沾了廖公的光了。”

  “不对不对,我是沾了老总的光了。在家我哪有吃肉的资格。”廖公连连摆手。

  就这样,爹爹和廖公相互掩护,相互沾光,在严格的夫人面前开了戒。

  ○他毕竟是父亲啊,怎能忍见女儿生命垂危而不救呢?

  1965年底,我所在的北京师范大学组织部分师生去农村参加“四清”运动。

  “四清”运动始于1964年,是在农村进行的一场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一开始是针对农村的经济问题进行清工、清帐、清财、清库。后来运动中出现了“左”的倾向,运动矛头逐步指向农村的基层干部,由单纯的经济“四清”变为清政治、清经济、清组织、清思想的全民政治运动,范围也由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扩大到全国城乡。这场运动持续两年,直到“文革”初期的1966年才告结束。

  我听说学校要组织去的农村地点是爹爹当年战斗过的山西东南地区,属于太行山老区。当时我身体不好,血压比较高,但还是向学校打了要求下乡参加运动的报告。

  可是学校没有批准,说我身体不好,不适宜下乡。

  我们生活的那个年代正是讲精神的年代。这种精神放在今天年轻人眼里,一定嗤之以鼻。可我们那时饭可以不吃,觉可以不睡,但运动不可以不参加。我这个人大概遭受的磨难多了,对自己身体从来不当回事,身体也特别皮实。我见学校不同意,就去中南海搬援兵。我找到爹爹,让他支持我一把,学校就一定会同意的。

  爹爹听我说明情况,果然和我预料的一样,同意我参加“四清”运动。

  学校领导又找到康克清妈妈,征求她的意见。妈妈见爹爹同意放行,她也不好反对,但是她还是比较担心我的身体,就同意先让我下去看看,如果身体不适应,再回来。

  “毛主席要求知识分子走和工农相结合的道路,她爹爹也赞成孩子去,你们就同意吧,如果朱敏身体有什么问题,再让她回来。”

  这次下乡,我是第一次走进农村,而且是贫穷的老区,对我来说是一次难得的锻炼机会。许多天,我都沉浸在兴奋之中。

  临行前,我去爹爹那里告别,叮咛老大和老二在爷爷踉前不要调皮。自从我当妈妈以后,父母就承担起照顾两个孙子的义务,一是让我安心工作,二是减轻我一部分经济负担。因为那时我已经有六个孩子(五个男孩,一个女孩)。我那时盼望生个女儿,可是一连生了四个都是“公鸡头”,直到第五胎,来了对双胞胎,一男一女,我才得了一个女儿。

  爹爹给我打开山西的地图,用手指给我看他过去住过的地方,嘱咐我替他去看望那里的乡亲们。

  爹爹告诉我说:

  “我们八路军总部曾经在晋东南的武乡县落过脚。是那里的人民用小米养育了我们好几年,你去以后,抽时间去看看王家裕、砖壁村,见到当地乡亲代我问个好,说我很想念他们。”

  我到晋东南后,按照爹爹的嘱托,到王家裕和砖壁村看望了乡亲们,还看望了当地的老八路。他们听说朱德的女儿来了,还带来了总司令的问候,就像迎接自己的孩子一样,把我接到家里住。后来我将拍的照片带给爹爹看,没有想到近80岁的爹爹记忆力惊人的好,居然能叫出照片上每一个认识人的名字,而且还记得他们的年龄。我惊讶地问爹爹,记性这么好, 20年前认识的人的名字还能记住?

  爹爹深情地说:“我一辈子不能忘记啊,是他们养育了我们八路军,他们是人民的功臣。忘记他们就是犯罪呀。”

  我在农村工作组工作了两年的时间,高血压倒是没有出现意外,可是眼睛出现可怕的失明现象。我在北京时右眼被诊断为青光眼,因为那时对青光眼认识不足,没有想到后果会如此严重。眼睛开始出现短暂失明现象时,还想拖到工作组结束工作回北京再看病呢。

  万万没有料到,拖延治疗却给我带来了更大的灾祸!

  我们下乡的点位于深山之中,外出一次非常不容易。我因为一只眼睛不好使,走路看不清道,结果一次夜间行走山道,我在一个山崖边失足,落入十多米深的山谷里。同我一道的同志打着手电筒找到我时,我满脸是血,已经昏迷不醒,腰和腿也摔坏了,特别是头部,激烈撞击中导致眼底出血,原来处于半失明状态的右眼,这次彻底看不见工作组的随队大夫,看见我伤情十分危急,如不及时抢救,可能连命都保不住了。可是山区没有快捷的交通工具,如果县里来汽车接也要七八个小时。看我昏迷不醒的样子,工作组领导果断决定,连夜打电话给我爹爹。电话终于通过县总机接通了,爹爹一听我发生了意外,十分着急,问:“你们看怎么办?”

  “我们意见立即送朱敏到北京抢救,越快越好!可是我们这里汽车最快也要六七个小时才能送到县医院,从朱敏伤势看,怕是难以坚持。最快的办法是用直升飞机……否则,无法保证朱敏的生命大夫讲到这里,也犯难了,因为他知道朱德对子女要求非常严格,他提出这个抢救方案,爹爹未必能同意。但是这又是惟一抢救我生命的方案。

  “首长,我是大夫,我要为我的病人生命负责任,这是惟一的抢救方案,希望您能答应我的请求。”

  爹爹在电话那头沉默了……

  “首长,朱敏身体原本就不好,这您是知道的。不能再拖延了……”

  “好!立即派直升飞机,接她回来!”爹爹回答说。

  或许大夫最后一句话打动了爹爹,我在集中营落下了许多病根,长期身体不好,这一直让爹爹内疚。他毕竟是父亲啊,以前他是救不了女儿的,而现在他怎能忍心见女儿生命垂危而不救呢?

  爹爹派来的直升飞机只用了3个小时就将昏迷不醒的我送进了北京医院。爹爹已经等候在医院的大门前……

  经过抢救,我脱险了,但是更加严重的情况摆在我的面前:第一,我的腰不能彻底复原,落下“腰锥间盘突出症”;第二,我的右眼将彻底失明,而且必须摘除,否则左眼也难保。

  爹爹是最先知道这个结果的,但他无法相信女儿的眼睛就这么瞎了。这个残酷的事实让爹爹心痛,从小他就喜欢看我那双黝黑的眸子,如今却要失去一个……爹爹不甘心,他找来最好的眼科大夫为我治病,可是医生尽了最大努力,也无回天之力不幸的是,“文革”运动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专家一夜间变成了“文革”的对象,打入清洁工的行列中。给我治病的医生原来就被化为右派,“文革”一来,他的命运更加悲惨,失去了为病人治病的权利。

  我的眼睛也从此失去了复明的最后一线希望。只好同意“摘除右眼保左眼”的方案。

  我的右眼要瞎了!

  听见这个可怕的消息,只觉得脑袋轰地一声,眼前一片茫然,思维陷入了停顿,什么都不知道了。从开始给我消毒到推进手术室,我几乎处于麻木状态。等我恢复了知觉,右眼已经永远从我的脸上消失了,我还不到40岁,就失去了一只眼睛,以后我还要走上讲台,还要生活,还要抚养孩子,一只眼睛如何支撑我走完我的后半生?

  我失去一只眼睛,爹爹何尝不痛惜,可是他以父亲的坚强和承受力,面对了残酷的现实。爹爹多次到医院看我,鼓励我战胜疾病,要学习《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的作者。爹爹说:“奥斯特洛夫斯基双目失明,还顽强地生活,写出了巨著。你只是失去了一只眼睛,还能看见东西,完全能和健全人一样工作和生活,不必难过!”

  慢慢地,我从痛苦中走了出来,我没有理由要自卑,我的眼前依然充满了阳光。

  后来爹爹又找来眼科专家为我安装了假眼,因为技术高超,我的假眼特别逼真,至今许多熟悉我的人都不知道我有一只是假眼。

  一只眼睛失去了,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却夹裹着黑浪滚滚而来……

  1966年,天安门广场变成了红色的“海洋”,毛泽东健步登上天安门城楼达八次之多。全国范围的“文革”大火终于猛烈地燃烧了起来。

  大火渐渐逼近中南海的高层人士……爹爹他们的命运将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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