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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4章

  第二十二章深宫阴霾

  那夜不过一切匆匆,慕非难郁闷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找到机会问莫西北,是怎么通知她的师傅和楚俊风赶到,解决掉了跟踪监视自己的人的。

  莫西北当时笑得贼兮兮的,故意摇头不说,还是被他按住呵痒,忍不住了才说,她师傅这一门派的人,几乎都是个研究机关的高手,凡是要住一段时间的地方,都会加以特殊的布置,而梅花山庄几处主要的屋舍,都以机关相连,只要启动一处,师傅那里就会马上知道。而当天夜里,莫西北受袭的当时,就启动了机关,只是至于机关是如何启动的,又设在何处,莫西北却跳出好远,得意的说,“这是本门的不传之密,我就是不说,急死你。”

  慕非难当然没有急死,他对这些本来就不感兴趣,他所关心的,也无外乎是她的安全,只要她安全就好,至于什么手段、什么方法,又能怎样呢?

  紫禁城,长阳宫。

  这几天,娴贵妃慕容连云一直焦躁不安,有些歇斯底里,早晨照例,乳母抱着小皇子到她的寝殿,一岁不到的孩子,还不会说话,只会咿咿呀呀,见到她也不亲,才坐在她怀中片刻,就手脚乱蹬,身子扭动,奔着乳母的方向死命挣扎。

  “看来,我这个生他的娘亲,倒不如喂他几口奶的乳母了。”慕容连云面沉似水,一边死死的抱住孩子,一边狠狠的瞪着乳母伸过来要抱孩子的双手,仿佛要把那双保养得当,很是丰盈的手灼出两个窟窿一般。

  “小皇子许是饿了,奴婢是什么身份。在小皇子眼中,奴婢还不就是一只装奶地瓶子。”小皇子的乳母本也是精挑细选的大臣命妇,见惯了场面。这时连忙跪下,诚惶诚恐。

  “装奶地瓶子?”慕容连云被这新鲜有趣的说法倒逗乐了。脸上地云略散了散,此时孩子挣扎不开,早已放声大哭,简单的一个音节,吵得她连连皱眉。只得说,“装奶的瓶子,快把他抱走吧,一大早晨,就只会哭乳母抱过小皇子,行了礼出去,脚步走得飞快,孩子的哭声也终于湮没在寝殿寂静的殿门之外。屋子里服侍地宫女知道她心情不好,越发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个个蹑手蹑脚,渐渐的,全部找了借口和理由。悄悄退了出去。

  偌大的长阳宫,寂静得如同墓室。

  慕容连云闭着眼。只能听到自己渐渐急促的喘息声。一声一声,这是唯一证明自己仍旧活着的一点声音了。

  “啊!”她终于有些忍受不了了。大喊一声,将梳妆台上所有的玛瑙翡翠、珍珠宝石,连同西洋进贡的八宝鎏金镜,一同全部推到地上。这些东西落地的声音不仅清脆,而且连绵,那盒刚刚送来,还没串起来的合浦珠子在地上跳跃着,如同银色地小鱼,正用力跃出水面。

  最先跑进来的,是宫女秋萍,秋萍、秋萍,秋天的萍,黄了叶,谢了花,只余残败,这样坏地兆头,慕容连云想,自己怎么才发现?

  “砰!”的一声,秋萍连哼都没有哼出一声,便颓然倒在地上,额头汩汩地冒出鲜红地血,飞快的浸透了身上波斯进贡地长毛地毯。慕容连叶不过看看自己的手,就是这样的一双手,刚刚很不凑巧的将妆台抽屉里的一块金镶玉的锁片丢了出去,砸到了一个让她觉得晦气的人的头上,不巧而已。

  后面进来的宫女齐齐的惊呼,慌慌张张的跪在地上,好半天,见慕容连云倦倦的打了个呵气起身歪到床上休息,才连滚带爬的进来,扶了秋萍出去,又收拾了全部地上的凌乱慕容连云并不想睡,但是后来还是睡着了,梦里,有很低声很压抑的哭,不像一个人的声音,然后,她被人梦的从床上拖起,又狠狠的跌在地上。

  总要费一会时间,她才缓过神来,看看站在自己面前,满脸怒容的

  “我以为,你不会来呢?”慕容连云笑了,踉跄着站起来,猛然冲上去,抱住田心,撕扯他的衣服,就如同他无数次对她一样。

  “你疯了!”田心用力将她整个人推出去,饶是动作快,也被扯去了胸前的一块衣衫。

  “哈哈……”慕容连云的发髻早就凌乱,这时哈哈大笑,“是呀,我疯了,我能不疯吗?这长阳宫里,连个会出声的东西都没有,就我一个人,就我一个人,就我一个人,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声音到后来,彻底变成呜咽,孤单和无助甚至恐惧,在这个时候无孔不入。

  “怎么会就你一个人,小皇子不是在这里,你这里的宫女太监还少?”田心微微皱眉,只是很快软化下来,走过去扶起慕容连云,抱在怀里温和的抚慰,“你看,你又发小孩子的脾气了,这里不是你一个人,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而且这个状态也不会持续很久了,真的,我就要快把一切都布置妥当了,到时候,什么也不能阻挡我们,等到了那个时候,你就不会再孤单一个人了,你忘记了?”

  “你骗我,很久之前,你就说马上了,你骗我。”慕容连云闭着眼,眼泪汩汩的从眼中留下。

  “没有骗你,你看,你讨厌狗皇帝碰你,我不是让他再也不来了?现在他就知道在那里炼丹求长生,你不用再小心的去逢迎他,也不用担心什么时候会说出不能说的话,多自在?”田心的唇贴着慕容连云的,声音温柔得如同情人间的喃呢,只是,眼神却阴沉而怨毒。

  “可是,那个老妖婆还在,她每天都用刀一样的目光在我身上剜来剜去。”慕容连云仍旧闭着眼,“还有莫西北,她天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浑身鲜血,她让我赔她的命,我没杀她,我没有,是你,是你……是你——”

  田心不提放慕容连云躺得好好的,会忽然跳起来,一时躲闪不及,脖子被慕容连云长长的指甲划出几道细细的血口子,脸色自然越发难看。“胡说什么?什么是我,莫西北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是慕非难杀了她,要找,她也该去找慕非难,怎么会来找你,我看你是白天睡得太多了,晚上失眠胡思乱想呢。”

  “我真看见了,每天晚上她都来找我,真的,她说,都是我们利用了慕非难,不然她不会死得这么惨……”慕容连云眼神涣散,双手乱动,田心叹了口气,出其不意的抬手点住她的昏睡穴,终于制住了这场可能无休无止的闹剧。

  慕容连云的精神,在产后每天极度的紧张中变得敏感而脆弱,田心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个时候,不能后悔,后悔也晚了。只是他没有想到,莫西北这次的死,会给她这样大的刺激。

  第二十三章午夜

  莫西北死了,她居然真的会死掉。看着慕容连云昏睡也不能安稳的脸,田心莫名的想大笑,他想起那天,自己派去跟在慕非难后面偷看的人的回报,想起慕非难回来时的一身血色淋漓,想起那染血未拭的剑尖,只想大笑。

  死了好,大家安静,他也不用再担心有人会突然蹦出来,阻拦自己的计划,死了好,她死了,楚俊风也就不会再跟在她身后,进而发现更多的隐秘,莫西北早该死了,因为她实在是给他制造了太多的麻烦和问题。

  “田大人!”冥思中,有人在窗外轻轻唤了一声,田心听出来,那是皇帝身边近侍,太监六福的声音。

  “怎么了?”田心扬声问了一句,再瞥了一眼慕容连云,才低声吩咐宫女茉儿道,“盯紧她,要是再像今天这样,让她发疯似的大哭大闹,胡言乱语,大家可都没有好果子吃。”说话的语气也不见丝毫严厉,但是落在茉儿耳中,却不亚于惊雷,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同样低低的应了一声,然后目送那双黑色缎料方头靴一步步走出殿外,这才浑身散架一般,瘫软在地上。

  “出了什么事?”站到殿外,田心皱眉问六福。“田大人,是……是皇上炼丹,需要一味药材,只是这药材,仓促间,却教人无处可取,崔公公想听听田大人的意思。”六福微微抬头,笑得十分的谄媚。

  “什么药材,不去问御药房要,怎么倒来问我?”田心眼睛一眨,已经猜到八九不离十。只是不肯点破。

  “自然是,这味药,御药房也是没有的。”六福嘿嘿一笑。

  “什么药。御药房都没有?”田心一挑眉毛,似乎十分的惊讶。

  “田大人见多识广。这红铅炼药之法,大人不可能全无耳闻吧。”六福躬身,凑近一步,低声说,“如今。这药粉易得,只是那……却难了。”

  “是吗?”田心不动声色,微微抬头看天,仿佛自言自语般说,“我听说不少药材都能活气行血,这宫里难道还少个把的人吗,若是少,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不是吗?”

  六福一愣。旋即微笑,应了声,“是!”

  “是什么?”田心侧目看他。

  “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六福答应了一声,退开一步。转身而去。

  入夜。长阳宫灯火通明。

  慕容连云睡了差不多整天,这会眼睛睁得圆圆地。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今天夜里,都不许睡,各自看着自己身边的灯,要是谁地灭了,别怪我不客气。”她对所有的宫女太监说,此时,她地寝殿内,长阳宫所有的宫女太监汇聚一堂,各自身前,都放着一盏琉璃宫灯。

  “是!”所有人齐声应了,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再后来,就是寂静无声,慕容连云不说话,宫女和太监自然也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然而午夜寂静,无声无息更加容易犯困,不一会,就开始有人忍不住闭了眼,先是哈气,再是瞌睡,只是心里惦记着琉璃宫灯,只要稍稍一点头,人马上就惊醒了。幸而忙乱的抬头左右看看,慕容连云目光虚无,不知道盯着窗外看什么,而其他人,也都和自己一样,垂着头,强自支撑。

  人人如此,又不会被发现,瞌睡的人胆子稍稍大了,打盹地时间也渐渐拉长。

  “啪!”的一声炸响,在三更之后,突兀的传来,觉轻的宫女瞧见茉儿的宫灯忽然碎裂成两半,灯火随即熄灭,觉重的人好容易睁开眼睛,就发现长阳宫内忽然一片漆黑,所有的宫灯,居然全在一息之间,毫无预兆的熄灭了。

  “啊!”床上,是慕容连云嘶声的叫喊,茉儿手忙脚乱地怀里摸出火石,把自己身旁宫女看守的宫灯点着,宫女们也乱成一团,不过不敢喊叫,被茉儿一瞪,这才一个个爬起来,都凑过来点灯,片刻后,灯火通明。

  “娘娘,没事了,您看,灯都亮着。”茉儿凑到床前,轻轻扶起慕容连云。

  “她来了,我知道,她来了。”慕容连云半晌才睁开眼睛,茫然的看向四周,嘴里喃喃地念叨。

  “您困了,还是睡吧。”茉儿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很想打冷战。事实上,她也不知道方才那么多的灯,是咱么突然熄灭地,就如同她弄不清楚,此时地慕容连云是受惊过度,还是精神不正常了一样。于是,她只能用最笨的方法,点住慕容连云地昏睡穴,在她没有说出更多不该说的话之前,遣走所有的人。

  这一夜,长阳宫的灯火一直燃到天亮,茉儿团坐在慕容连云的床前,只有点住慕容连云的穴道,她才能睡得如此黯然,虽然眉尖蹙着,但总是一脸平静。这一夜,茉儿再没有合眼,然而,她实在看不出,有什么让慕容连云这样一惊一乍。

  只是,这一夜之后,还是有很多传闻,开始悄悄在宫中流传。

  “发生了什么事情?”午后,田心气急的跑来,张嘴就问。

  “什么都没有,就是昨天一阵风,把宫灯全吹灭了,娘娘吓坏了。”茉儿想了想,回说。

  “风?你确定?”田心沉吟了片刻,昨天夜里却实风很大,外面的花树都被吹倒了不少,“你们关着窗户,风是怎么进来的?”

  “回大人话,昨天夜里,娘娘说心里热,不让关窗。”茉儿答了一声。

  第二十四章试探

  田心不再说话,正要走时,却是慕容连云午睡醒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早起就一直喝着太医开的定惊茶,这会她的精神看起来倒是极好的。瞧见田心也不再歇斯底里,只是招呼茉儿整装,一边略有诧异的问,“田大人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听说娘娘玉体违和,下官特来探望。”田心最近对慕容连云的精神反复有些头痛,此时一本正经的躬身,非常得体的应对,眼睛却一直留意,唯恐下一刻,她忽然变脸,做出让大家都难堪的事情来。

  “皇上对田大人果然是格外的宠信,我依稀记得听人说过,本朝外臣似乎是不能私入内宫的。”结果,慕容连云却说了一句让田心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的话。

  “回娘娘的话,昨日,臣已经领了内务府的差事,今后,恐怕娘娘会时常在宫里见到臣了。”田心答得非常快。

  “领了差事必然要办事,这回,皇上让你办什么差?”慕容连云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茉儿的手很灵巧,盘出的发髻很是能衬托她的五官,透过镜子,她的目光对上田心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玻璃镜子本身看起来就冷冰冰的,她总觉得,田心的目光,透露着让人悚然的寒意。

  “选秀,皇上即位这几年,子嗣单薄,采选秀女之事,已经刻不容缓。”田心倒不忌讳,这个昏庸的皇帝,不过旁敲侧击的提点了他一下,马上就顺着他的思路下来了,在来这里之前。他已经听说,昨个夜里,为了多一旦元红入药。一个刚刚十三岁的小宫女给灌了药送进了皇帝地寝宫,结果也不知道怎么折腾的。一夜都没熬住就断了气。而红铅炼丹,需要的这样年轻女子多了,不选秀,这后宫,只怕很快就变得只剩下太监和皇帝了。

  “选秀?”慕容连云倒是微微一愣。良久才说,“好,好呀,这熬油一样地日子,人越多,越热闹。”

  田心不再说什么,转身退出。原本,田心是准备去见见邵真人的,自从举荐了他来之后。皇帝对他地宠信与日俱增,如今已经赐他居住在显灵宫中,专门掌管祷祀之事。这催促皇帝抓紧取血炼丹之事。还得他出面,才更加的有说服力。

  只是。出了皇宫。田心却变了主意,吩咐了一声随从。便急急的赶回自己的府邸。“慕非难在哪里?”一进府门,田心便连忙询问早侯在门口的亲信。

  “还在那院里了,这几天就没出过门,每天饭也不大用,整个人蓬头垢面地,倒是真伤心的样子。”亲信便是那晚跟在慕非难身后监视,被有意放回的人,小六。

  “一直没离开过屋子?”田心脚步不听,嘴里问。

  “没有,外面的人全天守着呢。”小六答道。

  “嗯!”田心点头,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慕非难如今住着的小院子门前,此时秋意萧瑟,落叶缤纷,慕非难正站在院中独倚于一棵梨树下,仰头望天。黑漆漆的发随意的散在脑后,时时被风扬起,连带一身的雪白素服,整个人恍惚得有些随时能随风而去的憔悴飘逸。田心静静地站了一会,早有几片落叶悄悄挂在他的发上、衣裳,却见慕非难不知神游何方,竟似无所察觉。

  “慕兄?”田心等了会忍不住开口,只是这两个字的声音犹自含在喉咙时,却是慕非难先说话了。

  “西北,是你吗?你肯来看我了,你原谅我了?”

  “慕兄!”田心眉头一皱,声音重重地吐了出来。“田公子?”慕非难似乎悚然一惊,这才转过头来,几日的功夫,他地脸色已然苍白得毫无血色,就这么怔怔地看了田心许久,才苦笑着说,“青天白日,我早知道是我自己疯了,竟以为她的魂魄终于感动了,肯现身一见呢。”

  “听说慕兄这几日,少进饮食,我心里惦记,特意来看看。”田心叹了口气,似乎十分惋惜,隔了会才说,“慕兄,说句可能我不该说地话,莫西北对我们而言,是敌非友,一个人的身份生而注定、无从选择,就像她,像你我。而仇恨也是无从选择的,我们生来注定,要把上一代的恩怨,在这一代了结。如果要恨,就只能恨造物弄人,不该让我们遇到注定为敌的人。”

  “那已经遇到了,又该怎么办呢?”慕非难眼神略有迷离,似听非听。

  “大丈夫处事,当断则断,这一点,慕兄已经做到了,无需我在多言。”田心昂然道,“如今,莫西北已死,你就是再痛断肝肠也是不能改变的事情了,你现在该做的,倒是如何让她不白白去死。”

  “?”慕非难被田心的话一阵,精神了些,只是略有疑惑的看着他。“早日图谋大事,将来大事一成,你我名垂青史,是一代中兴之圣主名臣,我想,既然她爱你爱到愿意死在你手上,那么,泉下有知,看到你的成就,她也会为你感到高兴的。”田心一笑,见慕非难皱眉,眼珠一转,又道,“何况我听佛经说,这世上有因果,种因得果,你们情缘深种,却不得善果,想是前生有恩怨未了,如今,恩怨已清,情缘未尽,今生不能相守,来世也一定能够再相逢,与其这样伤心欲绝,不如早修来生。”

  “如果早修?”慕非难皱眉,“你知道,我素来是不信这些的。”

  “你可以悄悄到庙里,请高僧做场法事,超度超度,心思到了,她会知道的。”田心顺势提议。

  “真的吗?”慕非难又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不再理会田心,彼此沉默了一会,田心转身离去,却在暗处吩咐小六道,“看紧他,看看他都做了些什么。”

  隔日,小六回报说,慕非难确实去了护国寺,只是在寺前伫立良久,却没有进去,就回转了府中,闭门一夜未出。而此时,派去梅花山庄的暗探也回报,莫西北一直停灵山庄,楚俊风守灵数日,今早居然吐血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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