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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伏妖录

70|雪原双骑

  李景珑亲手给大伙儿斟酒, 说:“今年人这么齐, 冥冥之中,也是天意。还来了两位新伙伴……”

  鸿俊把(身shēn)体朝后靠了靠, 让李景珑斟酒,陆许则面无表(情qíng)地看酒水入碗,那表(情qíng)明显是“谁是你伙伴”。

  “吃个尾牙。”李景珑斟了酒,举起酒碗说,“各位, 一年辛苦了, 干了!”

  鲤鱼妖马上一个鲤鱼打(挺tǐng)翻(身shēn)起来,抖落一(身shēn)葱姜蒜, 端着小碗,说:“干了!”

  李景珑便等了等,鲤鱼妖先干,接着众人才纷纷举酒碗, 将酒一饮而尽。

  “你们的规矩是鲤鱼先喝?”阿史那琼问。

  “它是大伙儿的老大。”阿泰解释道。

  鲤鱼妖说:“大伙儿吃吧吃吧。”

  李景珑:“……”

  于是众人举箸, 鸿俊早已饿得不管你三七二十一了,筷子只朝那板栗炖鸡上扒拉。李景珑不等他动手, 先把一个鸡腿夹给鸿俊。

  “没想到今年发生了这么多事儿。”裘永思笑道, “在骊山分开时, 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了呢。”

  阿泰笑道:“你小子来得最迟, 还好意思说?”

  莫(日rì)根打趣道:“什么时候再去流莺(春chūn)晓?”

  众人都笑了起来, 阿史那琼问阿泰流莺(春chūn)晓是什么, 陆许则问鸿俊, 鸿俊满嘴吃的,示意待会儿再给你解释。

  李景珑吃了一点便叹了口气,说:“这回吃过酒,大伙儿又得散了,是吧?”

  裘永思忙道:“不散不散!一起回去!”

  李景珑:“……”

  裘永思说:“都知道獬狱了,我和大伙儿一起行动。”

  阿泰答道:“这回带琼过来,正打算回驱魔司。”

  鸿俊吃了点儿东西,总算活过来了,问:“为什么?”

  阿史那琼说:“没钱了,都被阿泰这败家子花光了。上你们长安赚点钱去,否则复不了国,都被这败家子花光了。”

  众人:“……”

  李景珑哭笑不得:“我们驱魔司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几个钱,随便一出手就是几千两银子。”

  阿史那琼说:“这你就不担心了,我们自有营生。”

  阿泰苦着脸说:“他们让我回驱魔司去,好巴着长史疏通疏通,做点小本生意。”

  众人又笑了起来。

  “你呢?”李景珑朝陆许问道。

  陆许看了鸿俊一眼,鸿俊又看莫(日rì)根,知道对莫(日rì)根来说,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找陆许了。

  “你也跟大伙儿一起回驱魔司吧。”鸿俊答道。

  陆许便点了点头,莫(日rì)根松了口气,感激地朝鸿俊笑笑。

  鲤鱼妖便道:“干了干了!”

  “老大你酒量不好。”李景珑忙道,“我替你来吧。”

  鲤鱼妖坚持,李景珑只得与众人再干一碗。酒下了肚,除陆许之外,众人都有说有笑起来,席间所谈,俱是这半年里大伙儿并肩作战的过往。夜半闯平康里、战大明宫、计设科举考场,还被九尾天狐困在了一个山洞中,最后李景珑心灯爆发,众人方得脱困……

  鸿俊听着他们的过去,想起那天在血池中,李景珑看见自己受制被割耳朵时,忍不住便抬眼他,恰好李景珑英俊的脸上带着酒意,也在看自己,两人目光一对,李景珑便微一笑。

  李景珑左手按着右肩,活动胳膊,说:“你们说走就走,我带着鸿俊,一路往西北,险些连项上人头也送哥舒翰了。”

  鸿俊想起两人来时,便忍不住笑,莫(日rì)根说:“你们一路上只游山玩水了吧!”

  “游山玩水?”李景珑说,“小少爷不惯骑马,可是把我折腾得够呛。”

  鸿俊不(禁jìn)想起了李景珑给他上药那次,只满脸通红,却不接他的话。

  李景珑问了众人是否回驱魔司,却独独没有问他,兴许在他眼里,自己一定是不会走的那个。

  鲤鱼妖喝多了,摇摇晃晃地倒在桌上。酒过三巡,李景珑说:“喝了这碗,再不喝了。”

  众人便又举碗,鸿俊见陆许不大想喝,便说:“我替你。”

  莫(日rì)根接过酒碗,说:“我喝了。”

  陆许看了眼莫(日rì)根,听众人说了这许多曾经的(情qíng)谊,多多少少,生出向往之心,朝鸿俊问:“是真的?”

  鸿俊一怔,想了想,“嗯”了声。

  “长安好么?”陆许又问。

  “只有冬天下雪。”鸿俊解释道,“是个好地方。”

  莫(日rì)根说:“长安很美,到时带你回驱魔司,你会喜欢。”

  莫(日rì)根有一句没一句地朝陆许答话,陆许已不那么冷淡,闻言便点了点头。

  “这次来河西。”李景珑放下酒碗,想了想,忽然说,“最让我担心的,就是鸿俊(身shēn)上的魔种。”

  这话一说,满席便随之静了,鸿俊吃得差不多便放下筷子,怔怔看着李景珑。

  “鸿俊。”李景珑又说,“大伙儿从来没嫌弃过你,咱们都是同生共死过的。”

  鸿俊望向众人,裘永思笑道:“血池里头,是你与长史救了我。”

  莫(日rì)根答道:“要不是你俩,大伙儿都交待了。”

  阿泰则说道:“记得那会儿,咱们还一起找这伙蠢货不?”

  鸿俊笑道:“记得。”

  李景珑说:“心灯是你给我的,若不是你,今天我也只是个凡人罢了。”

  鸿俊听到这话时,便避开了李景珑的目光。

  陆许突然说:“许多事,冥冥之中,有着天意。”

  “天意。”李景珑说,“不错。鸿俊,兴许心灯落在我的(身shēn)上,也是这么一说。”

  鸿俊依旧没有回答。

  李景珑说:“总之,你得知道,这儿没有人嫌弃你,也没有人担心你(身shēn)上的魔种。以后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大伙儿与你一起慢慢地想办法,将这魔种取出来。”

  裘永思说:“我想,这真是天意,鸿俊。正因如此,我们才有战胜天魔的希望。”

  鸿俊点了点头,李景珑又笑道:“鸿俊,有什么话就说,别憋着。”

  “好。”鸿俊笑道,“我知道了。”

  “最后一碗!”李景珑再举碗。

  陆许跟着喝了,阿泰说:“这可是真的最后一碗了。我来弹琴吧!”

  裘永思说:“我表哥新作了一首,是很不错的,来来,我给你们唱了。”

  众人当即洗耳恭听,阿泰轻拨数下巴尔巴特琴,裘永思便唱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听到这诗时,鸿俊便又什么都忘了,心道这诗是人能写得出的?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shēn)与名。”

  众人同时喝彩道:“好!”

  “这是李白的诗吧!”鸿俊道。

  众人一同怒喝,让鸿俊别打岔,裘永思只笑吟吟地继续唱,那诗简直回肠((荡dàng)dàng)气,听得与席者尽皆出神,到“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时,琴声止,落针可闻。

  “正是李白。”裘永思说。

  “李白是你表哥?”李景珑诧异道。

  鸿俊听到这话,当即震惊了。

  裘永思答道:“对啊。”

  满座皆惊,然而更让鸿俊震惊的,还是李景珑的下一句。

  “我怎么没听他说过。”李景珑自言自语道,“下回碰上了问问,你可别胡乱攀亲戚。”

  “问就是。”裘永思笑道。

  “你认识他?”鸿俊诧异地问李景珑。

  这是这么多天来,鸿俊第一次主动朝李景珑说话。李景珑带着醉意与笑意打量鸿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下回他来长安,约个时间,让他陪你聊聊?”李景珑说。

  鸿俊:“……”

  李景珑居然认识李白?!而且一直没说过?

  “太白兄(爱ài)喝酒,我俩从前喝酒认识,便攀了个本家。”李景珑笑着答道,“惭愧没学几句诗文,钱都花在画啊酒啊茶啊吃啊上了。”

  李景珑确实是公认的懂吃懂玩懂享受,裘永思出(身shēn)汉人名门,却终究差了一筹,他拿着筷子,点了点茶杯,说:“表哥讲究投缘,不过鸿俊嘛,我想是能约到一面的。”

  鸿俊说:“有机会让我去见见他!”

  “行。”李景珑答道,“这就答应你了,我求求他去,不见呢,就磕头下跪,再不行,就去求陛下,实在不行,把他绑了来,总得让你见一面,绝不食言!”

  众人便哄笑,鸿俊被说得十分不好意思,想起李景珑待自己的好来,他仿佛总是不计条件地答应他,只要他能办到的,就从未拒绝过自己。

  “我还有一个表叔。”裘永思又说,“来听听他的?”

  鸿俊道:“又有?”

  “少小离家老大回, 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 笑问客从何处来……”

  “这不是贺知章么?”

  “别老往脸上贴金!”

  “你就吹吧你!”

  众人纷纷嘲讽裘永思,裘永思说:“当真是表叔!”鸿俊则险些被笑死,裘永思则一脸无辜,说:“我表亲出诗人怎么了!”

  阿泰弹了一会儿,李景珑便道:“来首《(春chūn)江花月夜》罢,过得几(日rì),便回长安了,这地方我可是待烦了。”

  阿泰便道好好好,李景珑自顾自斟了残酒,挪了过来,到鸿俊(身shēn)边坐着,与他靠在一起,伸出胳膊,搭在鸿俊肩上。

  众人便和着琴声,唱了《(春chūn)江花月夜》。鸿俊不(禁jìn)想起李景珑第一次带他们去流莺(春chūn)晓,那天他们也并肩坐在屏风旁,静静地依偎在一起,唱着这首歌。

  “回去想去哪儿玩?”李景珑靠近鸿俊些许,在他耳畔低声道,话里带着些许酒气。

  鸿俊说:“还没想好。”

  鸿俊有些醉了,朝李景珑说:“你是个……混账。”

  李景珑笑道:“怎么混账了?说来听听?”

  鸿俊没说话,就朝李景珑怀里钻,仿佛在他的(胸xiōng)膛中,那团炽(热rè)的光明,令他成为了扑火的飞蛾。他靠在李景珑的肩前,一时悲伤充满(胸xiōng)臆,意识却渐渐模糊,滑了下去。

  琴声渐停,阿泰收了琴,李景珑便朝他们点头,示意你们继续,然后抱起鸿俊,上了楼去安顿他睡下。

  陆许注视李景珑背影,坐着安静出神,莫(日rì)根则半(身shēn)靠到案上,侧头端详陆许。

  “告诉你个事儿。”莫(日rì)根小声说。

  陆许一瞥莫(日rì)根,除了鸿俊之外,他几乎不开口。

  “长史喜欢他。”莫(日rì)根也有点儿醉了,眉毛朝陆许动了动,说,“可长史不承认,大伙儿都看出来了。”

  陆许打量莫(日rì)根,也小声道:“这与你有什么相干?”

  莫(日rì)根搁在案上的胳膊动了动,手掌稍摊了下,答道:“与我不相干。有时看着他俩,我心里乐;有时看着他俩,我心里难过。”说着他声音越来越小,又问:“你懂那感觉吗?有一个人,像鸿俊一般,天天跟着他,看他的时候都是……笑着看,就这么看……你看……”

  莫(日rì)根笑了起来,眼里((荡dàng)dàng)漾着(情qíng)意,说:“这么一看,就知道你心里有我,我心里也有你,活着多好啊。”

  鲤鱼妖突然蹦了起来,把陆许吓了一跳,险些把碗给打翻了,莫(日rì)根哭笑不得,摸摸鲤鱼妖,说:“算了,我和老大睡去,过年好,陆许。”

  “弟兄们!”莫(日rì)根说,“过年好!”

  说着莫(日rì)根揣着鲤鱼妖给阿泰作揖,又给裘永思作揖,另几人也站起来,互相作揖,阿泰过来作揖时还顺手去勾陆许的下巴,莫(日rì)根忙追着阿泰,满厅跑着踹他,陆许一脸麻木地上去睡了。

  房中,李景珑让鸿俊睡好,给他盖上被子,小声说:“今夜不陪你睡了,我得先给太子写信去。”说毕将一个红封儿放在鸿俊的枕头底下,出外带上了门。

  鸿俊睁开双眼,头有点痛,听见外头阿史那琼与阿泰你一句我一句地“嘿哟”对歌。伸手到枕下摸,摸出红封,打开看了眼,里头是张一百两的银票。

  鸿俊沉默起(身shēn),将红封揣在怀里,穿上裘袄,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外。

  大雪纷飞,片片雪花覆盖大地,莫高窟中每一窟都点了长明灯,明灯朗照,光芒透过雪夜照来,如同仙境。

  “过年好,弟兄们。”鸿俊牵着马,裹着及膝的裘袄,低声说道,继而翻(身shēn)上马,绕过九层楼后,沿东南路离开了莫高窟。

  “下雪了!”莫(日rì)根按着栏杆,朝楼上楼下喊道,“妖怪来喽!”

  阿史那琼醉醺醺地出外撒尿,站在雪地里,忽见一行马蹄印通往远方。

  “谁来了?”阿史那琼边尿边喊道。

  众人都回房睡去了,唯李景珑与裘永思习惯守岁,听到喊声便出来看了眼。李景珑蓦然想起鸿俊白天说的话,瞬间快步跑向鸿俊房间,推开房门,空空如也!

  雪地上,鸿俊纵马奔驰,刚沿长城疾驰出五里地,风里便传来喊声。

  “鸿俊——!”李景珑大喊道。

  鸿俊回头一瞥,见李景珑追来,忙策马扬鞭,加快速度。

  “鸿俊!”李景珑吼道。

  李景珑内着单衣,外头胡乱裹了件毛皮袍子,佩把智慧剑,蹬着靴子便骑马追了出来。鸿俊藏(身shēn)树林中,牵着马,从树的间隙中望出去。

  “鸿俊!你人呢?!”李景珑又冲了回来,翻(身shēn)下马,辨认地上痕迹。

  鸿俊(身shēn)上飘满了雪,与树木同为一体,深夜里李景珑只看不见他,大雪的沙沙声又掩盖了他的呼吸,李景珑找了半晌,上马又一路往前追去。

  鸿俊则在树林中上马,改了方向,先往正东边去。

  大雪渐渐地停了,太阳也出来了,鸿俊被风一吹,早就醒了酒,他不疾不缓地驰着,脑海中一片空白,在这茫茫的天地之间,极目所望之处,俱是一片苍白。

  他经过一个山谷,想起昨夜伙伴们所言,心里便生出孤独与绝望感,又生出一个念头:掉头回去,与他们一起?

  他放慢速度,没想到山谷中却突然转出一个人。

  “鸿俊!你要去哪儿?!”李景珑竟是事先守在此处。

  鸿俊最不想面对的就是他了,当即一声“驾!”又冲了出去。

  “别走!”李景珑喊道。

  “你回去吧!”鸿俊回头喊道。

  李景珑纵马,追着鸿俊穿过山谷,鸿俊越跑越快,李景珑在后头喊道:“你慢点儿!我不((逼bī)bī)你回去!你和我说话!”

  鸿俊却不放缓速度,太阳升起来了,李景珑直追到(日rì)上三竿时,官道两侧尽是银装素裹的雪景。

  “我不追你了!”李景珑在后喊道,“你别疾冲!放慢点!这么跑下去,马儿能扛住,人也受不了!”

  鸿俊被不住颠簸,十分疲惫,从昨夜到现在,足足跑了近六个时辰,体力已有点吃不消了。

  马速渐缓,与李景珑拉开一段距离,李景珑也不说话,只远远地跟在鸿俊(身shēn)后。鸿俊快了他也快,鸿俊慢他也慢,鸿俊停他也停,却不上前。

  太阳下山了,鸿俊回头,喊道:“你回去吧!”

  李景珑只不答话,继续这么跟着,鸿俊想起自己有凤凰羽翎,不惧这冰天雪地之寒,李景珑却没有,这么跑到黄昏,恐怕又要生病了。

  鸿俊脑海中如有糨糊,他想回太行山去,从重明与青雄处得到答案,那天是青雄带走了自己,他一定会将事(情qíng)的经过告诉重明。然而他却害怕,只怕事(情qíng)真如鬼王所言——这一切,都是重明的授意,他不过是替父亲应劫的一个祭品。

  他也充满了恐惧,若青雄带走他的那一天,在场的还有李景珑……

  这该让他如何自处?

  他所有的依赖,都将在真相被无(情qíng)揭露之时粉碎。

  鸿俊放慢了速度,夕阳沉降,漫天星斗,夜幕垂下。

  他已跑了一天一夜,李景珑也跟了一天一夜。

  鸿俊回头看,发现后头没了李景珑(身shēn)影。

  回去了?他心想,却隐约觉得不妙,赶紧掉转马头,朝来时的路驰去。

  官道正中央,马匹跑到一旁瑟瑟发抖,李景珑则倒在地上,犹如一具死尸。

  “长史!”鸿俊慌张大喊道,在十步外翻(身shēn)下马,快步跑来。

  李景珑(身shēn)上全是雪,手掌冰冷,蜷成一团,鸿俊马上将他翻过来,说:“长史!”

  孰料李景珑突然伸手,将鸿俊肩背一勾,鸿俊正要挣脱时,李景珑却扳着他翻(身shēn)而起!

  “住手!”

  “你给我住手!”

  “你住手——!”

  鸿俊不断挣扎,与李景珑在雪地中扭打,李景珑使尽浑(身shēn)力气,将鸿俊扳倒在地,紧接着整个人压了上来,锁住他手腕,强行拧到背后,骑在他的肋前,将他牢牢制住。

  “为什么不等我?!”李景珑发怒了,朝鸿俊狂吼道,“我又做错什么了!”

  那是李景珑第一次对他真正发怒,鸿俊下意识地挣出一手,抖出飞刀,手腕却再次被李景珑牢牢抓住。

  “你恨我,是不是?”李景珑的声音发着抖,说道,“我待你这般,我问心无愧!你却这么恨我,为什么?!”

  李景珑抓住鸿俊手腕的那手不住晃动,紧接着松手,说:“想取我(性xìng)命?因为你是妖,我是人?我杀了你的同族?”

  “不……不……”鸿俊喘息道。

  “来啊!”李景珑失去理智般朝鸿俊吼道,“动手啊!往这儿来一刀!心灯还你!你拿走——!”

  鸿俊怔怔看着李景珑,李景珑竟是眼眶通红,泪水滚动,左手不由分说地扯开外袍与里头的单衣,露出赤|(裸luǒ)的(胸xiōng)膛,抓着他的手腕,带着他的飞刀,按向自己的(胸xiōng)膛。

  天地、荒野、雪原、星河,万籁俱寂,唯独两人呼吸声交错,如亘古温柔的潮水。

  鸿俊看见了李景珑的左(胸xiōng)膛上,刺了一只展翼垂翎的婉转孔雀。

  李景珑不住哽咽,泪水落在鸿俊脸上。

  那一刻,鸿俊内心的悲伤再也无法抑制,他放开飞刀,飞刀一声轻响,落在雪地里。

  李景珑松手放开了鸿俊,鸿俊则抱住了李景珑,埋头在他肩前,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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