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齐之芳一下撩开了被子。
“照那种结婚合影啊,用水彩上色的那种。我每次从照相馆门口过,都停下看那些橱窗里的新娘、新郎,”模仿能力极强的戴世亮在齐之芳面前摆出了那个年代结婚照固有的做作姿势,“脸蛋儿让照相师傅涂得跟国光苹果似的,我都为他们不好意思。”
齐之芳虽身体仍十分虚弱,见此情形到底还是禁不住笑了起来。
时光荏苒,一个礼拜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了。也许忙着做自己跟齐之芳婚礼前的各种准备工作吧,李茂才竟然整整一个礼拜没有去过齐之芳家一趟。而这也成为了多年之后,齐之芳在回忆自己跟李茂才交往历史时,确认两人到底有缘无分的一大证据。
而天地间,也就在短短的一个礼拜里完成了四季的更迭。
盛夏已逝,人间初秋。曾经翠绿欲滴的树叶一片片地凋零成了金色,丛丛菊花绽放出一派天高气爽。戴世亮和穿着病员毛巾袍子的齐之芳坐在长椅上,看着这幅秋景有点痴、有点醉,亦不免都有点各自的心事。
戴世亮对齐之芳道:“看见没有,你一礼拜没出门,树叶都黄了。”
“今天几号?”齐之芳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十月三十号,礼拜四。”
“哎哟,怎么给忘得精光?”
“忘光了好。”
“你知道我忘了什么呀?还说好?”
戴世亮苦笑着道:“不就是照相吗?我一直帮你记着呢。”
齐之芳嗔怪地打了戴世亮一下,道:“你怎么那么坏呀,也不提醒我!”
戴世亮惊奇道:“我疯了?提醒你去跟别人照结婚合影?让照相馆师傅把你脸蛋儿涂成国光苹果?”
齐之芳眉头微皱,道:“不去也该通知他一声啊!”
“你定了?”戴世亮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齐之芳一脸茫然地看着戴世亮:“定什么了?”
“不跟他结婚啊。”戴世亮的声音充满了期待。
不想齐之芳却道:“结不结婚,反正不去照相了,省得你糟践我们。”
戴世亮不死心地追问道:“你住院的事,为什么瞒着你那位老首长?”
“人家又不老,才五十岁!”齐之芳其实自己也觉得自己这番言不由衷的掩饰颇没意思,但事到临头她话还必须得这么说。
“那你为什么瞒着他?”
“我……我怕他整天泡在病房里。”
“他围着你关怀照料,不挺好的?”
“病房里那么多女病友,她们看见李茂才,背后肯定要议论我:这女人怎么找了个这么老的男人?还不定图他什么呢!”齐之芳到底说了实话。
“那你找他没图头?”
“当然有图头。要不我嫁给他干吗?”
“你图他什么?”
齐之芳一时赌气道:“我图他什么你知道。”
戴世亮不说话了。他拉起了齐之芳的手,紧紧握了握。
“其实,我也图他是个好人。真的,他心挺好的。”齐之芳别过头躲避着戴世亮的眼神,但是却没有挣脱戴世亮的手。
“我心也挺好的。”
不想戴世亮这话却勾起了齐之芳的一番心事。齐之芳狠狠地甩开了戴世亮的手,道:“也不知道是谁,想出现就出现,想消失就消失。要是你不消失,我和他,不就没这回事儿了?”
“现在太晚了?”戴世亮眼神一暗。
齐之芳不语,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
一个下午在照相馆门口傻等到闭店的李茂才,傍晚时分再次走进了齐之芳居住的大杂院。在确定齐之芳今天下午肯定不会来照相馆跟自己照结婚照之后,李茂才的第一个反应不是愤怒而是担心。李茂才很担心齐之芳是因为临时遇到了什么麻烦,才不能准时如约来跟自己照结婚照,压根儿就没有想到真遇到麻烦的其实是他和齐之芳之间并不算坚固的感情。
李茂才把他的自行车往大杂院门口一停,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进来。艰难地一路闪避腾挪地穿过在院子里横横竖竖着一道道晾衣绳,和院中众人挂在上面晾晒的衣服被单、内衣 内裤。李茂才只见院中自来水管旁边正围坐着几名女人在水池上洗衣服洗菜。
李茂才边向位于大杂院深处的齐之芳家走去,边向水池所在的位置望了一眼,希望能够在这群女人里找到齐之芳。不想却因为侧着头走路,反而一头撞在一床 晾在绳子上的湿淋淋的被单上。
暗道一声晦气,李茂才撩起被单,不想却看到正在齐之芳家门口跟齐之芳几个孩子嬉笑玩耍着的戴世亮。